第18章 淵靈第十七

“快把衣服穿上!”他手忙腳亂地給沈魄套衣服,他穿一件,沈魄就丢一件。沈魄本就瘦弱的身子,皮膚已然呈現了紫紅色。

靈遙思将桃骨扇一擲,那扇子展開飛于空中,扇面上所畫桃樹筆力精妙,意境非凡,根骨筆劃間似隐着一符咒圖案,瞬間形成一個光罩,将二人籠住。借着光亮,他們才看清,在這夜色中的并非只有他二人,還有一根漆黑如蛇的觸手隐于夜色,像是個耐心的獵手在罩外逡巡着伺機捕殺獵物。

被這光罩一籠,周遭溫度漸漸恢複如常,沈魄神識歸位低頭一瞧,只見自己光着膀子露着兩點,一時頗為羞澀,連忙撿起散落一地的衣服胡亂穿起來。

“這淵靈怎的是個流氓?偏叫人脫衣服?”沈魄耳根子都氣紅了,差點将靈遙思的襪子誤蹬在自己腳上。

靈遙思卻沒有心思開玩笑:“你差點就死了!其實這溫度并沒有升高,淵靈只會讓你産生熱的錯覺,待你脫幹淨衣服,不出三刻便會被凍斃于山中。”

沈魄這才想起原在書中讀到過,淵靈乃是山中亡魂凝聚而成,山中死去的多半是凍死的,人在死前便會覺得炎熱。故而淵靈騙得山中行人脫下衣衫,枉死山中,這亡魂不斷壯大,以至于厲鬼階,便很難收服了。

“淵靈如氣如水,形态變幻無常,又常黑夜出沒,難以被人察覺,是以死于它手之人無數,縱是修行多年的修士也常有中招的。”靈遙思皺眉,深感僥幸,“好在有桃骨扇,我們發現得及時。”

可畢竟逃又逃不走,這桃骨扇雖妙,到底消耗的是人的靈力,待靈力耗盡,二人便只有等死的份兒。

而且還是扒光光、赤身裸體地死去,沈魄只是想一想就頭皮發麻。

“淵靈可有克制的法門?”沈魄問道。

靈遙思一邊捏指結印,推出一道金光燦燦的鎮鬼訣,一邊答道:“厲鬼厲鬼,自然沒什麽一勞永逸的辦法,若是有,厲鬼階那群毀天滅地的能容得下它?”

果不其然,那淵靈敏捷至極,觸手蜿蜒九曲偏偏是避開了要命的一擊。

沈魄聽了靈遙思之言心念一動:“既然我們收服不了它,不如我們再引一只鬼來,讓他們打去。”

靈遙思張大了嘴,仿佛嘴裏塞了只梨:“小不點,你這想法很危險啊。這些東西又不聽咱們的,要是他倆看對了眼,死的可就是咱們了!”

沈魄蹲在地上掰着手指頭研究,過了好一會擡頭問道:“你看,這是鎮鬼訣。”

靈遙思低頭瞥了一眼:“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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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時在此處多加三筆,有招魂之效?”

“不錯。”

“那在這再加三筆呢?”沈魄小手一劃拉,添了角度很是刁鑽的三劃,又咬破食指将一滴血滴在符咒中心,“應有招魂驅策之用吧?”

語音未畢,靈遙思一把捂住沈魄的嘴巴,匆忙用腳尖将他在地上畫的符咒通通蹭掉。

“誰教你的?此乃禁忌之術,反噬極大!”

可還是太遲了。

眨眼間勁風呼嘯,樹枝搖顫,雖一時看不見實體,卻能清晰覺出有東西在靠近!此物腳步聲遲鈍而沉重,像是有人拖着腳走路,不時響起尖嘯之聲和衣袂摩擦出的窸窣聲響。

是一具陳年走屍!

這走屍是位女子,看衣着制式倒也體面,可不知是哪處摔死的,頭骨破碎,深深塌陷了一塊,攪得滿臉血漬混着污泥,衣衫卻淩亂不堪。這大荒山人跡罕至時有不法之徒,這走屍不知是枉死于誰手,周身怨氣滔天,直奔二人而來!

這一招便招來一只惡鬼。靈遙思是怎麽也沒想到。

沈魄也吓了一跳,吱唔亂叫着好不容易趁着靈遙思發呆從他的手中掙紮出來,趕忙結印以靈力驅策。

竟僅用了微薄靈力,就使走屍與淵靈激烈纏鬥起來。

淵靈畢竟是怨魂集結而成,力量之大非一般惡靈可匹敵。其觸手撈起走屍便擲于一旁,仿佛丢棄螞蟻一般,可走屍不知冷熱疼痛,力大無窮,最得力的一點是認準了敵手便不死不休,複又撲上去毆鬥。

大荒山上昏天黑地,妖氣縱橫,縱是山下十裏務農的人家,也可遙遙看見半山腰上彌漫的黑氣。兩個鬼物一直從山南打到山北,還并無歇戰的征兆。

淵靈已無餘力維系迷陣,靈遙思借機趕忙拉着沈魄往外跑,邊跑邊慨嘆這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景:“嚯,真所謂‘好男怕纏女’……縱是能耐再大,也禁不住這般死纏爛打!”

沈魄回望那團黑氣,似還意猶未盡:“嘿,左勾拳!姐姐好樣的!”他看得入神,未留意腳下的路,一不小心跌了個狗吃屎,掌心被石塊蹭破還洇出了點點血漬。

靈遙思又好氣又好笑,直到把他遠遠拉出石陣快要登頂,這才松開手教訓他:“你倒好,還認了個姐姐!”

沈魄一聽他開口就知道他要說什麽,随手将掌心的灰拍拍幹淨,一臉“老生常談不必多言”的神情:“知道了知道了,禁術不用也罷。”他兩手一攤,似乎對自己的才華也很無奈:“我也不知道我随便畫了兩筆就這樣了啊,不知者無過,別跟我小孩子一般見識。”

靈遙思将他耳朵一提,卻也只舍得用了三分力氣:“沒想到你這小家夥學得不多,搞這些歪門邪道倒是有些靈氣。但你且記住,驅策之術列為禁術必有緣由,這些妖魔鬼怪控制得了一時未必可長久,不僅有被鬼怪吞噬之虞更有反噬之兇險,萬不能因為好玩再嘗試了!”

沈魄舉雙手投降,誠懇回答:“以後絕不做了!”

靈遙思這才松口氣,劫後餘生的二人修整片刻,飲了些水,天也已大亮。

經過這至暗之夜,眼看就要登頂了。

“這頂上還有什麽?”沈魄好奇,順手扯了根草銜在嘴裏叼着玩。

“到這最高的峰上就能見到白澤真人。”

“他長什麽樣子?”

“據說叫人見之難忘。”

沈魄不信:“不是個糟老頭子?”

“誰告訴你是個糟老頭子!”靈遙思當頭給了他一下,“據說是當世無匹的俊美人物。”

“可是雲沖和這個名字聽起來就無甚意趣,像是個胡子花白的老爺爺。”沈魄撇嘴。

靈遙思笑了:“你見到就知道了。”

越往上走路越發陡峭難行,二人走走歇歇,倒也快要登上青雲峰。沈魄遠遠望見平地之上落着一座巨大牢籠,這牢籠外加了三重符咒,裏面像是囚着什麽活物。

二人趕忙走近細瞧,出乎意料,裏面關着的并非是什麽十惡不赦之物,乃是一只鳳凰。

“鳳凰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乃是最超塵之物,與人無害,如何會有人狠心将它關在此地?”靈遙思感到奇怪。

沈魄第一次在書籍之外見此神鳥,不由得睜大了眼睛,雀躍地跑到籠邊,将臉湊在欄杆中間細細打量。

其喙如雞,尾羽華麗,有五色光華,冠羽赤紅,鳴聲有金鐘之音。實在是仙氣非凡,惹人傾慕。

沈魄大着膽子将手伸進去觸碰它毛茸茸的頰,靈遙思正要阻攔,卻見這鳳凰将首貼近沈魄的掌心溫存,反複摩挲他剛剛摔跤蹭破的傷口,還流下一滴晶瑩的淚珠來。

沈魄連嘴都忘記合上,大叫道:“太神奇了!傷口好了!”

靈遙思将沈魄的手拿過來翻來覆去地看,亦驚嘆道:“鳳凰有療傷之效。果真是神鳥!”

二人正稀罕得緊,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哄笑:“瞧瞧這小門小派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不過是一只鳳凰就叫他們這樣緊張。”

兩人回頭一看,竟是各派前來拜師且有幸行至此處的後輩,其中為首的正是白衣烏冠的薛家人。

“呸,怎麽哪裏都有薛家人,真是晦氣。”靈遙思翻了個白眼。

薛家因是白衣烏冠,不景氣時常被人嘲笑像是白無常,很不吉利。後來薛家崛起,便不太有人敢這麽說了。可靈遙思不管。

“就你們靈家那點修為還妄想拜入白澤真人門下,真是不自量力。”為首的薛家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垂首站着的沈魄,高傲的神情仿佛多說一句話都是對他們的垂青,“喲,還帶着個小雞崽,怎麽?打算碰到惡鬼時,讓他跪下來哭求饒命嗎?”

“這法子倒是不錯,能讓他二人活得久些,難怪也能走到青雲峰呢,哈哈哈哈哈……”衆人爆發出響亮的笑聲。

沈魄攥緊了拳頭,見這為首的薛家人身負赤霄劍,腰間綴着一玳瑁鑲嵌的精巧銅鏡,玉面如玺,皮膚吹彈可破,保養得極為精心,身上還散着淡淡花草香氣,周身無一處不精致,已然猜到了此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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