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開啓宮鬥
◎繼位。(開啓宮鬥)◎
賀雲洛見狀也顧不得自己肩膀上的傷勢,他立刻出聲勸道:“阿芙,不要。”
蘇嘉沐此刻抱着必死的決心,只踉跄着後退了兩步,用刀尖抵着自己的脖子道:“你別過來,我早就不愛你了,像你這樣花心濫情又想謀權篡位的逆賊,我連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賀雲洛當下再也顧不得什麽皇權地位,見蘇嘉沐脖頸處滲出絲絲血跡,他的一顆心險些吊到嗓子眼上,“阿芙,我的心裏只有你一個人,我想成為皇帝,也是為了能與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蘇嘉沐卻不聽他的辯解,毅然決然地說道:“逼侮死皇後娘娘這個罪名落在你頭上,只怕你也會遺臭萬年吧。”
賀雲洛無法,只得對着不遠處的梧桐樹搞喊了一聲道:“子吳,将她的刀奪過來。”
蘇嘉沐還未來得及狠心了結自己時,便覺一陣陰測測的風呼嘯着朝自己襲來,再然後是一抹黑色的身影以極快的速度出現在自己身後。
蘇嘉沐頓覺手腕處被人痛擊了一番,她右手脫力,匕首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賀雲洛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黑沉沉的眸子裏迸着詭異的光亮,他用另一只手摩挲着蘇嘉沐脖頸處的血痕,笑道:“阿芙,你果然不愛我了。”
“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了,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踐踏我的真心。”
賀雲洛嘆了口氣,眼裏的光亮愈發璀璨:“既如此,這條讨人厭的舌頭便割去了吧,我只想聽見阿芙說愛我的話。”
蘇嘉沐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眼前這個男人瘋瘋癫癫的簡直不可理喻,他既不允許自己死去,也不允許自己變心,當真是要将自己變成他的禁脔嗎?
蘇嘉沐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倔脾氣,她聞言只朝着賀雲洛啐了一口,面上滿是鄙夷:“被你這樣的人渣喜愛,對我來說真是侮辱。”
賀雲洛怒極反笑,避開蘇嘉沐的嗤笑後,趁機捏住了肩胛骨,力道之大,險些讓蘇嘉沐喘不過氣來:“割了你的舌頭,再把六皇子做成人彘,你們這對半路出家的母子也好繼續相互扶持。”
“且慢。”一道年邁且醇厚的男聲自宮殿外響起。
只見一身官袍的杜康身後跟着一群裝備有素的護衛,他一臉不忿地對蘇嘉沐說道:“若不是本官親眼所見,當真不相信丞相大人是如此兇神惡煞的惡徒。”
也并非是杜康對賀雲洛有什麽天大的敵意,只是此刻的蘇嘉沐赤着足,頭發散亂不已,眼睛紅腫如桃兒,脖頸處還有些血痕,瞧着好不可憐。
況且賀雲洛此刻正捏着蘇嘉沐的肩胛骨不肯松手,而蘇嘉沐身上的衣裙也有些淩亂不堪。
杜康只瞧了一眼,便明白賀雲洛對皇後娘娘做了什麽,他當下自是怒不可竭。
逆臣賊子!還敢玷污當朝皇後娘娘!當真是把他們大雍朝的顏面踩在地上踐踏。
賀雲洛聽見杜康的問話後,便斂起了臉上的笑意,望見杜康身後的一小隊護衛後,忍不住開口譏笑道:“老弱婦孺,外加零零碎碎的幾個護衛,就想将我拉下馬?”
說罷,他便拍了拍手,隐藏在黑暗裏的暗衛傾巢而出,連帶着不遠處的一大批禦前帶刀侍衛也對杜康亮起了匕刀。
柴房處負責看管六皇子婉兒等的暗衛也走了出來,此刻的裴景誠如同被捕的獵物一般被五花大綁着,婉兒衣衫破碎,臉上滿是青腫之色。
蘇嘉沐見了婉兒此狀,當下也顧不得什麽杜康令自己稍安勿躁的告誡,用自己的牙齒做武器,狠狠地咬住了賀雲洛的手。
賀雲洛吃痛,手上瞬間溢出了鮮血,蘇嘉沐如同一只被激怒了的母獸,無論如何也不肯松手,他便只能拉住了她的頭發,将她扯離自己身邊。
蘇嘉沐滿口血跡,眼裏玉石俱焚的意味越來濃厚,她冰冷又飽含恨意的目光落在賀雲洛身上,倒讓他心驚不已。
“你瘋了?”賀雲洛只覺得蘇嘉沐的目光十分刺眼,連自己手上的疼痛都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蘇嘉沐瞧見不遠處婉兒的慘狀,對賀雲洛的恨意已達到了頂點,她指着婉兒與裴景誠的方向,厲聲對賀雲洛罵道:“你敢如此傷害我在乎的人,你才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裴景誠心下一驚,瞧見不遠處的蘇嘉沐為了保護自己而不顧自身,與賀雲洛抵死相抗的模樣,他的一顆心已是動容不已。
養母當真如此在意自己……
此刻的蘇嘉沐秀發淩亂,衣袍不整,眸子卻燒着豔紅色的火苗,襯得她的容姿愈發驚心動魄。
裴景誠望着蘇嘉沐單薄的身影,攥緊了拳頭,只在心裏暗暗發誓道:有朝一日他繼承了大統,必不會再讓人欺負養母。
賀雲洛此刻也因蘇嘉沐的話而憤怒不已,不遠處的裴景誠雖說有些狼狽,可自己早已交代過手下,不會讓他吃什麽苦頭。
即便如此,嘉芙還是險些為了這六皇子失去理智,他低頭瞧了瞧自己滿是血跡、觸目驚心的手,一陣悲涼彌漫在他心間。
他一再忍讓,一再留情,一再心軟,可在蘇嘉芙的眼裏,自己這點真心根本不算什麽。
自己肩上的傷,手上的傷都在隐隐作痛,可這點疼,根本抵不過被嘉芙背叛帶來的刺骨之痛。
賀雲洛自嘲一笑:“我真是個笑話。”說罷,便對身後的暗衛說道:“一個不留,都殺了吧。”
杜康不過是個有些威名的古板老頭罷了,自己想殺也就殺了。
六皇子?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還是去地底下與他父皇團聚吧。
至于嘉芙…
賀雲洛停下腳步,最終還是抵不過心裏劇烈的疼痛,又吩咐那暗衛:“留下皇後娘娘的性命。”
那暗衛點頭稱是,便要動手先解決了不遠處的杜康之時,卻覺一陣巨大的力道朝着自己襲來。
那暗衛受不住這等力道,只得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賀雲洛回過頭來,卻見自己身邊武藝最高強的暗衛已倒在了地上,風馳電掣間,也不知是誰出手傷了自己的下屬。
“丞相大人在找我嗎?”廣勝将軍林弦騎着馬趕到了蘇嘉沐的寝宮門外,身後跟着烏泱泱一群西北軍。
這群西北軍已将鳳藻宮圍了個水洩不通,确保連一只螞蟻都飛不出去。
賀雲洛對上林弦含笑的眸子,當下已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還好本将軍日夜不休趕到了京城,否則就見不到丞相大人如此雄姿了。”林弦生的清風霁月,只是皮膚黝黑,說話間帶着些漫不經心的笑意。
杜康也朝着林弦颔首示意:“勞煩将軍先将皇後娘娘送去太醫院。”
林弦的目光這才落在不遠處那個他魂牽夢萦的倩影之上,瞧見蘇嘉沐此刻的狼狽又孱弱的樣子,林弦便收起了臉上的笑意。
“将賀雲洛這逆賊拿下。”林弦喊道。
賀雲洛頹然倒地,成王敗寇之分,已在林弦現身之時有了定論。
他望了蘇嘉沐一眼,嘴裏滿是苦澀之意。
人的欲望當真是無窮無盡。
起初他不過是怨恨先皇奪人所愛,想爬上權利頂峰後再與嘉芙長相厮守。
可不知為何,他與嘉芙會落到這相看兩厭的地步。
這一夜,賀雲洛被一杯毒酒賜死,杜康獲封丞相之位,林弦加爵鎮國公。
六皇子裴景誠繼位,尊蘇嘉沐為孝諄皇太後。
裴景誠繼位的第二年,蘇嘉沐便為他與杜婉儀辦了婚事,杜家出了位國母,一時風頭無兩。
定了皇後之後,衆朝臣便央着陛下廣納後宮、綿延子嗣,尋常官宦婦人也紛紛求到了蘇嘉沐面前。
這一日,蘇嘉沐正在壽康宮內與婉兒等人打雙陸,幾個小宮女擡着一頂玉制觀音像進了內屋。
蘇嘉沐意興闌珊地掃了那觀音像一眼,問道:“這又是誰送的?”
婉兒恭敬答道:“是兩廣總督送來的。”
“又是舉薦他家嫡女?”蘇嘉沐被冬兒吃了一記拐子,當下便氣鼓鼓地問道。
婉兒接過小宮女遞來的團扇,替蘇嘉沐扇起了風:“兩廣總督家只有三個嫡子,唯一的女兒不過是個庶出,此次他便是為了他家庶女來求太後憐憫,只說是個才貌雙全的絕代佳人。”
蘇嘉沐這下也沒心情再打雙陸了,只命小宮女将那觀音像擡走:“皇帝與皇後琴瑟和鳴,不肯納妃子便罷了,那些朝臣倒來逼哀家做這個惡人,如今皇帝越發有主見了,哀家不是他的生母,凡事可不能插手的太多。”
婉兒含笑:“咱們陛下是個極有孝心的,心裏只把娘娘當成生母一般來敬愛,瞧瞧這滿屋子裏的陳設,哪一樣不是陛下親自挑了送來的?”
蘇嘉沐無奈地瞧了一眼自己這富麗堂皇的壽康宮,的确,皇帝繼位以後恨不得把所有的奇珍異寶都送來壽康宮,鬧得朝臣都以為自己極愛這些東西,總是尋了理由搜羅了名器送來。
“前日裏,皇帝見哀家憂愁,便應下了大選一事。”蘇嘉沐道。
婉兒會意,只道:“奴婢明白,那庶女必是頭名上的人物。”
蘇嘉沐嘆氣,不是她想受賄,實在是兩廣總督盛情難卻,今日她若是将這觀音像退回去,明日他便敢送一尊金佛進來。
實在是太過難纏。
蘇嘉沐打了一會兒雙陸後,便有些疲乏,婉兒便将她扶至廊前的美人榻上,用軟煙羅做了一層幕帳,蒙住了外頭的日光。
當上太後以後,每日對着那些水蔥似的嬌媚宮女,蘇嘉沐日日夜夜都在感嘆:“哀家老了,臉上都有些細紋了。”
婉兒便尋了許多名間秘方來替她延緩衰老。
用軟煙羅做成的幕帳便是個遮蔽日光的好法子。
蘇嘉沐靠在美人榻上,聽着婉兒吳侬細語般的軟糯嗓音,意識便有些昏昏沉沉。
直到宮外傳來一身尖利的太監叫聲:“皇後娘娘求見太後娘娘。”
婉兒面上也有些愠怒,可聽見皇後娘娘四個字後,那點憤怒也只得無聲無息地消散幹淨。
蘇嘉沐心裏也有些無奈,可杜家勢大,杜婉儀這皇後又獨得皇帝寵愛,她也得避其鋒芒才是。
“請進來吧。”婉兒便對外頭的太監說道。
杜婉儀一頭珠光寶翠的鳳冠,身上只着明黃色的鳳紋錦袍,臉上的妝容有意往端莊大方的方向打扮,只是容色依舊清甜可人。
扪心自問,婉儀對她這個太後也稱的上無比孝順,只可惜她太過在意景誠,有時做事十分急躁。
要蘇嘉沐說,在這深宮中最忌諱的不是失寵,而是将一顆心挂在男人身上,更何況那個人還是皇帝。
蘇嘉沐心內也有些憐惜杜婉儀,她畢竟是在景誠微末之時便與他共同進退的結發夫妻,是以她這個太後也願意為她頂住朝臣要皇帝納妃子的壓力。
一個女子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并沒有什麽錯,只是在這深宮中太過艱難罷了。
“婉儀,快來母後身邊。”蘇嘉沐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地,含笑對杜婉儀說道。
杜婉儀一掃臉上的陰霾神色,心內的委屈因蘇嘉沐的溫聲問話而消匿了大半。
她推開要遞給她小凳子的婉兒,一股腦兒地趴在了蘇嘉沐的膝上,還未等蘇嘉沐問話。她便低聲哭了起來。
“母後,陛下生兒臣氣了。”杜婉儀抽泣着哭訴道。
這兩年來,杜婉儀這樣的哭訴沒有十次也有八次,是以身邊的太監宮女們俱都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連眉毛都未曾動一下。
蘇嘉沐連忙拿出了手帕替杜婉儀擦拭眼淚,一邊還出聲勸慰道:“是不是景誠又惹你生氣了?你快說與母後聽聽,母後為你做主。”
杜婉儀收起了眼淚,只梨花帶雨地說道:“是祖父,他只說兒臣入宮兩年肚子卻沒有什麽動靜,中宮無子乃是大忌,他便讓兒臣擡了身邊的宮女給陛下做妃子。”
蘇嘉沐一臉尴尬,婉儀當真是對她毫無保留,連母家的安排都原原本本地說與自己聽。
“景誠可是應了?”
杜婉儀點了點,洶湧的淚水便要奪眶而出:“天下哪個女子願意與別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兒臣與景誠哭訴,他反倒說了兒臣一通,只說這不是兒臣樂見其成的嗎?兒臣如何樂見其成了?兒臣一點兒也不想多個姐妹。”
蘇嘉沐了然,便摸了摸杜婉儀的鬓發,笑道:“景誠如何會生你的氣?你可是他心尖尖上的人物,要哀家說他必是不會收了那宮女的,這麽做只是怕你與你母家生了龃龉罷了。”
杜婉儀心裏這才好受了些,又與蘇嘉沐談了談衣食住行以及宮內事務,這才起身離去。
送走杜婉儀後,蘇嘉沐面上的笑意也瞬間垮了下來,她只對身邊的婉兒傾訴道:“婉儀母家,手也伸的太長了。”
婉兒不敢多言,只道:“娘娘也要去一趟乾清宮?”
蘇嘉沐思慮了一陣,便颔首道:“去一趟吧,畢竟大選在即,總要與景誠談一談位份一事。”
從壽康宮走至乾清宮并不算太遠,若乘坐轎攆,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能到達,今日蘇嘉沐午膳吃的太多,便準備散步消消食,順便走去乾清宮瞧瞧裴景誠。
不得不提的是,裴景誠不愧是先皇所處的皇室血脈,應對國事自有些獨到的天賦在,只是連日裏江南水旱、西北匪亂,裴景誠已窩在乾清殿好幾日未出門。
蘇嘉沐來得正好,候在乾清宮殿外的小吳子興高采烈地跪地行禮道:“奴才參見太後娘娘。”
蘇嘉沐一笑,便讓身後的婉兒遞了碗甜湯給小吳子,“哀家來瞧瞧皇帝,知道你這小子愛喝這甜湯,特地讓婉兒給你下廚做的。”
婉兒羞紅着臉将自己手上的甜湯遞了過去,小吳子接過甜湯不小心觸碰到了她的柔荑,二人皆羞得擰成一團。
蘇嘉沐頗為滿意地瞧了瞧樣貌身段皆不錯的小吳子,自她發現婉兒對小吳子的心思後,她便有意無意地給這兩人創造機會。
婉兒…經歷了那樣慘無人道的事,自己很該給她尋一個人品好有擔當的夫婿才是。
“多謝娘娘,還是娘娘和婉兒妹妹想着我。”小吳子一口氣喝完那甜湯後,便摸着頭憨直一笑。
婉兒面上的羞赧之色愈發濃厚,雙手擺在身前扭捏着不知所措。
蘇嘉沐一笑,指了指後頭的耳房道:“你婉兒姐姐今日身子不适,去帶她休息一下,哀家自己進去見皇帝。”
小吳子應聲而去,對着粉面含春的婉兒作了個揖道:“婉兒妹妹,這廂有請。”
見這二人一前一後如神仙璧人般的身影,蘇嘉沐心內熨帖不少,小吳子身家清白,人也可靠老實,又是禦前的一把手,婉兒也傾心于他,這兩人再合适不過。
進了乾清殿後,蘇嘉沐一擡眼便望見了伏在案桌上批閱奏折的裴景誠,如今他豎着玉冠,一身黑底龍紋錦袍,劍眉橫挑的面容出落的比從前愈發俊秀。
此刻他正全神貫注地望着眼前的奏折,絲毫沒有注意到蘇嘉沐的到來。
蘇嘉沐觀摩了一會兒裴景誠的側顏,還是忍不住出聲道:“景誠在瞧什麽呢?”
裴景誠思緒被打斷,正有些不耐之時卻聽出這道女聲來自蘇嘉沐,緊繃着的心便立刻放松了下來,只見他笑着從龍椅上站了起來,疾步走至蘇嘉沐身前,行禮道:“母後怎麽來了?”
他又望了望蘇嘉沐空無一人的身後,眉眼裏都染上了些戾氣,“怎得就母後一個人?婉兒姐姐呢?”
蘇嘉沐一笑,連忙上前将裴景誠拉了起來:“說起婉兒,你身邊的小吳子籍貫何處?母後瞧着他與婉兒十分相配呢。”
裴景誠凝神細想了一番,話音裏頗有些踟蹰:“小吳子是京城中人,大荒年死了爹媽,這才淨了身子入宮。”
蘇嘉沐颔首:“也罷,等我問過小吳子的意思,再做打算,這事總要她們兩個都願意才行。”
裴景誠也不再多聊這個話題,只與蘇嘉沐說起了京裏的百花宴,而後又侃侃而談起了江南的旱災,大有請蘇嘉沐定個主意的意思。
蘇嘉沐卻婉拒道:“母後哪裏懂這些,今日來尋你,是為了婉儀。”
提到婉儀二字,裴景誠的臉色便一下子黯淡了下來,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她又去向您告狀了。”
蘇嘉沐也憐惜裴景誠,當下只輕聲安慰道:“你是男子,總要多讓讓婉儀,母後平日裏是怎麽教你的?”
裴景誠本欲向蘇嘉沐傾訴一番心裏的苦悶,可擡眼望見她滿是關切之意的眸子後,到了喉嚨口的話便也咽了下去。
罷了,這些事不必說出來讓母後憂心了。
“母後聽說你收了個宮女,如今在何處?”蘇嘉沐雖不想插手管裴景誠與杜婉儀之前的事,卻對裴景誠收進來的宮女十分感興趣。
裴景誠便将自己新收的禦前宮女喚了進來,那宮女名為雪兒,容色清麗,一雙怯生生的眸子如小鹿般純情不已。
若定睛一瞧,這雪兒眉眼裏的婀娜風情還與蘇嘉沐有些相像。
蘇嘉沐仔細相看了一番,才笑着稱贊道:“是個齊全的好孩子。”
裴景誠便差使雪兒去給蘇嘉沐斟茶來,言談舉止間段無一絲暧昧之意,蘇嘉沐瞧在眼裏,心下只嘆息:杜家近日裏越發過分,她只怕婉儀與景誠之間的恩愛情分不久便會被消磨光。
蘇嘉沐接過雪兒遞來的茶,随口問起了大選一事:“朝臣們明裏暗裏都在抱怨皇帝妃子太少,咱們已推脫了一年有餘,如今是再也推脫不過去了,你心裏可有個章程?”
裴景誠也收起了面上的玩笑之色:“戶部尚書張端清家的女兒、大理寺少卿的胞妹、江寧織造家的嫡次女。”
蘇嘉沐暗暗記在心中,只問道:“皇帝可想好了給她們什麽位分?”
“母後看着給,不拘貴人還是婕妤,只不要蓋過杜家的嫡女便是了。”裴景誠面色平淡地說道。
蘇嘉沐一驚,話音裏忍不住帶了些顫抖之意:“杜家還要送個嫡女進來?”
裴景誠也嘆息道:“杜康這段時日已不再上朝,應當是要尋個時機告老還鄉,如今杜家當家的是杜康的嫡長子,他似乎野心不小。”
蘇嘉沐心下不虞,可憑着杜康在微末之時幫過她們的這份恩情,有些事能忍便忍了吧。
蘇嘉沐略過這話題不提,只道:“婉儀脾氣雖驕縱些,卻也是真心愛你,皇帝既對她有情,就不可因着杜家之事遷怒于她。”
裴景誠連聲應下,送走蘇嘉沐後,自己也不心再批閱奏折,只望着案前的鎏金銅爐出神,心裏乃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對婉儀,真的有情嗎?
他願意聽從杜家的要求多納一個嫡女為妃,也是為了給婉儀多添一份助力,畢竟他待婉儀…多有利用。
每每與她相處時,他便覺自己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多說幾句親昵之話,心內便生出了許多抗拒之意,更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自己在大國寺處心積慮博得她喜愛的時候。
這段感情終究是不光彩,更何況因着婉儀顯赫的母家,自己總不願與她行魚水之歡。
裴景誠嘆了口氣,有時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麽,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什麽感覺?他不僅是對婉儀、對別的女子也無心動之感。
倒不如與母後待在一塊兒舒适自然。
恰在此時,雪兒頂着那雙與蘇嘉沐極為相像的眉眼悄悄走至了裴景誠的身邊,偌大的乾清殿內只剩下她與陛下,這也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便瑟縮着身子,鼓起勇氣道:“陛下可是頭疼?奴婢祖上傳下來一套按摩頭風的手藝,最能解乏。”
裴景誠猛地擡眼,恍惚間望見雪兒熟悉的眉眼,心下略微一動,瞧清她的身份後,才冷淡拒絕:“不必了,你出去吧,這兒不需要你伺候了。”
蘇嘉沐從乾清宮出來後,便又去了相隔不遠的鳳藻宮。
如今的鳳藻宮已換了新的主人,杜婉儀也将這鳳藻宮打理的十分別致,正對着寝宮的過道內擺放了一架百鳥朝聖的屏風,西邊的紫藤花架旁又添了一處亭落,更有閑雲野鶴之感。
蘇嘉沐略站了一站,鳳藻宮的小太監便小跑着進了寝宮去向杜婉儀禀告,片刻後,杜婉儀便火急火燎地走出了裏屋。
一陣跪拜行禮後,杜婉儀又極親昵地上前挽住了蘇嘉沐的胳膊,做撒嬌狀:“母後今日如何有興致來婉儀這鳳藻宮了?”
蘇嘉沐點了點她的額頭,佯怒道:“看來皇後娘娘是不歡迎哀家了,那哀家坐坐便走。”
杜婉儀則立即脹紅了臉,一陣賭咒發誓她絕無此意後方才迎面對上蘇嘉沐含着促狹笑意的眸子,她的臉愈發羞紅,成婚幾年竟還如未出門子的少女般青澀羞怯。
蘇嘉沐懷揣着艱巨的任務,心思流轉間,心內頗有些憐惜杜婉儀,最終只是拍了拍她的手,道:“走吧,母後要些事要與你細細說一說呢。”
杜婉儀也斂起了臉上的笑意,扶着蘇嘉沐進了寝宮。
一進寝宮,杜婉儀便将蘇嘉沐扶至炕上,自己則坐于下首,面上沉靜又乖順。
宮女遞上了蘇嘉沐近日愛飲的雨前龍井,又搬了個熏爐擱在炕桌上,生怕讓蘇嘉沐受了一點寒氣。
蘇嘉沐抿了一口茶,開懷一笑道:“還是你這兒的龍井茶好喝。”
杜婉儀向來是個沒心沒肺的性子,得了蘇嘉沐的誇贊後,立刻直爽地說道:“都是前日裏娘家派人送來的尖貨,母後若喜愛,婉儀這兒還有一大半呢,一會兒兒臣便派人給您送去。”
蘇嘉沐一嘆,這雨前龍井又難得又金貴,如今也不是這茶葉産出的節氣,內務府都只能尋到犄角旮旯的一點,婉儀這兒卻有一大半,杜家勢大,可見一斑。
“不必了,這茶喝多了沒滋味,婉儀自己留着吧。”蘇嘉沐和藹道。
杜婉儀便觑了蘇嘉沐的臉色一眼,頗有些為難地問道:“母後,那雪兒……”
“哀家去乾清宮瞧過了,皇帝對那雪兒應當是沒什麽意思的,如果不過是令她做個禦前女官罷了。”蘇嘉沐知曉杜婉儀的心結,當下也只能委婉規勸道。
誰知杜婉儀聽了這話卻瞬間紅了眼圈,心內似有無盡的委屈一般欲傾瀉而出:“如今雖只是擺在眼前的禦前女官,可日久天長的相處下去,說不準便要被封為才人了。”
蘇嘉沐一嘆,到了嘴邊的安慰之語又生生咽了下去,她平日裏的訓誡景誠雖能聽得進去些,可她這個做養母的,也不好手伸得太長,若是景誠當真喜歡那個雪兒,她還要去棒打鴛鴦不成?
況且如今景誠對那雪兒無意,也不代表今後便能一直無意下去,只怕她在這兒給婉儀打了包票,到頭來景誠真瞧上了雪兒,自己也就裏外不是人了。
蘇嘉沐身邊的婉兒素來乖覺,見狀則立刻走至外間,拿了條杜婉儀慣用的軟帕,親自給杜婉儀擦拭眼淚,“皇後娘娘是嬌花一般的人物,若是哭了可就不美了,要奴婢說,阖宮裏誰不知陛下少年時便心悅娘娘,稱帝這幾年更是不肯納妃,只獨寵娘娘一人,娘娘又何必為了那些不相幹的人與陛下置氣?”
婉兒生的秀美溫婉,說話的聲音也如吳侬軟語一般柔糯甜靈,杜婉儀略感激地接過了帕子,只道:“多謝婉兒姑姑。”
婉兒是蘇嘉沐跟前的心腹大宮女,便是裴景誠見了,都要低頭行個禮,更何況是杜婉儀?
被婉兒安慰了一陣,杜婉儀的淚水也停了下來,只羞答答地望了蘇嘉沐一眼,認錯道:“母後,婉儀失儀了。”
蘇嘉沐忙把自己鬓發上的金釵摘了下去,遞到了婉儀手心,“這是景誠送哀家的金釵,哀家如今年歲大了,襯不起這雍容華貴的樣式,還是給你戴着頑吧。”
長者賜不可辭,杜婉儀不敢推拒,便屈膝應了下來,只是如此貴重的賞賜到底讓杜婉儀有些不安,太後雖疼愛自己,可到底是陛下的養母,遇事總會站在陛下那一邊。
這樣的賞賜,好似在補償自己一般,杜婉儀擡眼望了蘇嘉沐風韻猶存、貌美依舊的姣美面容,那雙眼兒燦若星辰,瞧着比自己的容色都要魄人許多。
這等風姿的太後又怎麽可能撐不起這支金釵呢?
好似是為了佐證杜婉儀的猜想一般,蘇嘉沐适時的開口道:“哀家這番來,也是為了與婉儀你商議一下大選之事。”
杜婉儀擡起錯愕的雙目,好半晌才出聲道:“陛下…陛下不是說不辦了嗎?”
大選便意味着即将有衆多貌美的名家貴女一同入宮,便是陛下心裏有自己,平日裏總要分出些日子與別的妃子那兒,她如何願意與別的女子一同分享陛下?
況且,宮裏宮外都在說陛下篤愛自己,人前陛下的确待自己親昵有加,可每每二人獨處時,陛下卻總尋了理由去書房批閱奏折,自己多問幾句,他便以國事為重的理由搪塞自己。
可陛下這些年又從未寵幸過旁的女子,初時杜婉儀只懷疑是自己的身段不夠婀娜,亦或是自己在房裏太過端莊,可陛下與自己也只是相擁而眠,和衣而睡,并未行那周公之禮。
杜婉儀心中郁悶難言,又不好意思問身邊的嬷嬷,只得與家中的母親傾訴一二。
母親聽了後,反倒板起臉教訓自己:“你如今做的是一國之母的位子,整日想着那些狐媚子勾引男人的手段做什麽?陛下從前日子坎坷,身邊沒有個教導人事的姑姑,于這事上自然不甚精通,你也不必太過心急。”
思索良久後,杜婉儀忍住了心裏的酸澀,只顫抖着語調回道:“母後,婉儀知曉陛下的難處。”
蘇嘉沐愛憐地瞧了她一眼,又把朝堂裏的風言風語、陛下如今面臨的難處、以及以納妃為由籠絡重臣的目的統統說了一遍。
杜婉儀愈發沉默,縱使她明白陛下年幼繼位,朝政未平,臣心不齊,極需納妃來充盈後宮,也好與那些朝臣多些聯系。
可她無論如何也應不出那一句“是”來。
蘇嘉沐見她面上滿是頹喪之色,也不多做逼迫,只交代婉儀多保養保養身子,便在婉兒的攙扶下離開了鳳藻宮。
剛出宮門,婉兒便有些氣憤地說道:“皇後娘娘着實是太過善妒,娘娘您好心好意勸她,她卻連送都不送您出來。”
蘇嘉沐淡然一笑,輕拍了拍婉兒的柔荑,安慰道:“哀家喜歡婉儀,就是因為她夠真,深宮裏如何會有她這樣赤誠的女子?她這麽愛景誠,當然不願意與別的女人分享,此刻她心裏必是難過至極,如何能擠出笑容來送哀家出宮?”
婉兒語塞,心下也是一陣嘆息,太後娘娘這話不錯,皇後娘娘的确是個最直爽最易瞧明白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