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帝王的心動。【二更】◎
杜婉儀的話音一落,在場的各位秀女心裏已是經了一場千回百轉的思量。
杜家的這兩位嫡女似是有些不合,這于她們來說,或許是件好事。
杜幽蘭此刻的眸子裏已氤氲起了淚霧,她不敢置信地望向不遠處光華逼人的嫡姐,話音都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顫抖:“嫡姐…皇後娘娘……”
蘇嘉沐惦記着裴景誠的交代,若是今日她給杜家的嫡女一個才人的位份,明日便有禦史上奏說她們蔑視功勳、薄待忠臣了。
她便退了一步,只對杜婉儀說道:“婉儀此話着實過于謙遜了些,哀家瞧着你這妹妹生的極好,性子也落落大方,便賜她一個貴人的位份吧,至于宮殿,便由婉儀做主吧。”
杜婉儀也不敢拂了蘇嘉沐的意思,思索半晌後,方才笑着應下:“多謝母後體恤,兒臣這妹妹秉性體弱,聽不得嘈雜之聲,便讓她住在清音殿吧。”
清音殿,顧名思義最是清靜的宮殿,坐落在宮內的東北角,與皇帝所在的乾清宮離之甚遠。
蘇嘉沐颔首,眸子裏并無多少驚奇之色,自己能為這杜幽蘭保下貴人之位已是不易,旁的東西也就任憑婉儀去了。
杜幽蘭忍着眼裏的淚意,屈膝上前對坐于主位上的太後與皇後行禮道:“多謝太後娘娘、皇後娘娘。”
安頓好杜幽蘭後,才選便正式開始。
大多秀女都懷着一身絕學,或彈琴,或畫畫,或寫字,或跳舞,都令不遠處的蘇嘉沐瞠目結舌、目不轉睛。
自己十五十六歲的時候還什麽都不會做呢,這群女孩兒卻已經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這宮裏做小伏低,等着自己這上位者給她們賜下位份。
蘇嘉沐動了憐惜之心,當下便叫停了才選,只對身側的杜婉儀說道:“婉儀可有中意的人選?”
杜婉儀便點了幾個其貌不揚,身形略顯豐腴的女子,那些生的妍麗動人的秀女則被她下意識的略過。
蘇嘉沐也不搭理她這點隐秘的小心思,只依次叫出了戶部尚書家的嫡女張倩夕,江寧織造家的劉姣姣,大理寺少卿家的王夢瑤的名字。
位份卻不高,皆是次于貴人一等的才人。
蘇嘉沐已将位份給的如此低微,杜婉儀也挑不出什麽錯來,只得怏怏不樂地點了點頭。
其餘沒被選上的秀女則要再去參加第二輪的貌選。
蘇嘉沐便賞賜給每位秀女一匹杭綢,對上落選秀女的失落神色,她便溫聲安撫道:“都別哭喪着一張小臉了,後頭的貌選便是陛下親自主選了。”
衆秀女面上紛紛浮起了喜悅之色,那些自恃美貌的秀女更是喜得眉開眼笑,仿佛已瞧見了寵妃之路在對自己招手示意。
幾個入選的秀女面面相觑,臉上倒有幾分惋惜之色。
秀女們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內休息安歇,幾個家世優渥些的便住在大隔間內,如同安若雅一般不受寵的庶女則只能與人拼一拼大通鋪。
好在屋子內的陳設也算的上是精致大方,被衾幹淨整潔,細細問來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桂花香。
安若雅并不在意如今的境遇,後日的貌選才是重中之重,賠上了姨娘的性命才換來的入宮機會,她必須得讓陛下對自己印象深刻才行。
思及此,安若雅便偷偷在自己佩戴的銀釵上灑了些花粉,在出屋子時,又“不小心”地撞到了脾氣火爆的燕州刺史家的嫡女。
那嫡女生的略顯平庸,平素最厭惡那些矯揉造作的女子,見安若雅瑟縮着身子,望向自己的眸子裏滿是害怕,她心內的火氣便蹭地一下冒了出來。
“你走路不長眼睛嗎?”
“對不起,我沒瞧見你。”安若雅作出一副委屈萬分地樣子,周圍的幾個秀女也紛紛圍了過來,一瞧那燕州刺史家的嫡女窮兇極惡的做派,便料定了是她欺辱弱小。
那嫡女發現周圍人不善的目光後,她心內愈加惱火,只上前拉住安若雅的衣袖,罵道:“明明是你撞的我,做出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做什麽?到底是小娘養的,慣會扮可憐做戲。”
安若雅一下子紅了眼圈,哽咽着道歉後,便擦着眼淚跑了出去。
一時間,看管秀女的嬷嬷也聽見了這動靜,見了那兀自在生氣的燕州刺史家嫡女後,也只是委婉規勸道:“讓安小主去外頭靜一靜吧,小主您消消氣,若是氣壞了身子可不美。”
看戲的其餘秀女便也只得瞥了瞥嘴走開。
安若雅從安置秀女的屋子後走出來後,便擦幹眼淚往禦花園走去,尋到了一處妍麗的花圃後,她便立在一側觀賞起來。
忽而撞見一個年紀稚嫩的小太監跌跌撞撞地往自己這方向跑來,她立刻出聲叫住了那小太監,甜甜糯糯地開口道:“公公安好。”
那小太監陡然見了如此清麗動人的美人,連話都說的磕磕絆絆了起來:“參見…娘娘…哦不…小主。”
安若雅莞爾一笑,話音裏滿是溫婉之意:“公公可是遇到了什麽難處?可有我幫得上的?”
那小太監當下便羞紅了臉,指了指後頭的假山道:“陛下要來禦花園散心,就在假山後的池塘裏,可不許人打擾,小主千萬別往那兒去,這可是掉腦袋的大事。”
安若雅心下一頓,随即對那小太監抱以感激一笑:“多謝公公提點,我是萬不敢往那兒去的。”
說罷,又目送着那小太監離去。
待那小太監走的瞧不見人影時,安若雅才邁着輕靈的步伐往那兒假山後走去。
觸怒天顏的确是一件極為危險之事,可與危險伴随而來的,卻是扶搖直入的無上權勢。
走到那荷塘後,安若雅便瞧見了一處紫藤花架,架子旁還有個秋千。
秋千?
安若雅心內一陣疑惑,對那皇帝也生了幾分好奇。
她便坐上了那秋千,屏息靜氣地聽着不遠處的動靜,又往自己的袖口灑了不少花粉。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後,安若雅才聽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只用力地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淚水如湧而下。
幾只蝴蝶聞到花香後,便盤亘翩飛在安若雅身旁。
裴景誠來到自己的“秘密之地”後,見到的便是這樣如詩如畫的場景。
一位絕色佳人正靠做在自己親手所做的秋千之上,璨若星辰的眸子似粉桃一般紅腫,不僅眉眼與母後極為相像,連其餘五官也肖似至極。
若不是母後不梳這樣溫婉賢淑的流雲鬓,不穿這樣粉色的衣衫,連他也要認錯了去。
裴景誠瞧見蝴蝶在她身旁飛舞翩翩,心下忽的一動,他只靜靜立在不遠處聽着安若雅哭泣,并未上前叨擾。
瞧了足足半晌後,裴景誠才帶着小吳子轉身離去,一出禦花園,小吳子觑其臉色,開口道:“陛下,可要查一查那女子的身份?”
裴景誠面沉如水,冷聲回答道:“不必了。”
那女子的出現太過刻意,便是他方才因那如詩如畫的景象對那女子生了一絲心動後,在理智上湧後,他還是選擇了離開。
他撫上了自己未曾停下來的狂亂心跳,心中又蒙上了一層疑惑,他剛才是對那女子生出些心動之意嗎?
那便是心動嗎?
回了壽康宮後,內務府總管便與蘇嘉沐禀報了慈寧宮修繕完畢一事,只備着良辰吉日讓蘇嘉沐住進去。
如今的壽康宮已奢華至極,可裴景誠仍是不滿意,只命內務府修繕出了更大更壯觀的慈寧宮。
打發走了內務府總管後,蘇嘉沐剛要卸下釵環,與婉兒說一番體己話時,外頭卻又傳來了通報之聲。
婉兒心疼蘇嘉沐面上的倦容,便溫聲道:“娘娘這一日也被那些妖魔鬼怪鬧得不成樣子,也該歇歇了,奴婢去替您打發走求見之人。”
蘇嘉沐笑着捏了捏她的柔荑,罵道:“除了哀家,誰都以為咱們婉兒姑姑最溫婉和善,誰知私底下卻是個嘴上不饒人的潑辣子。”
婉兒面上一紅,又作勢要出去打發人,蘇嘉沐連忙攔住她:“去問問是誰求見,可不能誤了急事。”
婉兒應是,問了外頭的小太監後,方才進屋對蘇嘉沐禀告:“是西五所的太監小劉子,張德清的幹兒子。”
蘇嘉沐一愣,景誠繼位前的回憶如潮水便向她湧來。
婉兒見她愣神,便道:“奴婢替您打發走他。”
“不必,為哀家穿衣吧。”蘇嘉沐道。
婉兒便立刻上前替蘇嘉沐重新穿戴釵環,這才引着蘇嘉沐往廊下走去。
那小劉子此刻正跪于壽康宮庭院中央,以頭叩地,并不敢直視蘇嘉沐的面容。
“起來吧。”
那小劉子擡起頭來,鼓起勇氣說道:“求太後娘娘救救奴才幹爹,幹爹已病入膏肓,若再耽擱下去,只怕便要不治而亡了。”
小劉子哭的撕心裂肺,蘇嘉沐頗有些動容,便回首問婉兒:“請個太醫去給張德清瞧瞧吧。”
婉兒卻罕見的沒有應聲,為難的瞧了蘇嘉沐一眼後,才道:“小吳子說,陛下不想讓張德清活着。”
蘇嘉沐了然,這是婉兒在委婉規勸自己,不該為了張德清這樣不上臺面的人物與陛下對着幹。
蘇嘉沐沉默了一陣,仍是開口道:“去請太醫吧。”
張德清從前站在了賀雲洛的那一邊,可他沒有害過自己和景誠,她沒辦法做到袖手旁觀。
對上婉兒不解的目光,蘇嘉沐便笑道:“張德清這人三分市儈,五分精明,兩分圓滑,待他那兩個幹兒子卻是十分真心,當初哀家勢弱,他選擇安穩保命,哀家不怪他,況且他雖站了賀雲洛這一方,卻沒害過哀家和景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