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社日之後,京城趙太守過了幾天平靜日子。這日他正小心喝着自家婆娘叫下人送過來的銀耳羹,吹了吹涼,還沒放進嘴裏就被急急忙忙趕來的小厮打斷了。
平日裏笑眯眯的趙太守,難得有些不高興了。
“可有大事?”
“鳴冤鼓響了!”
“來者何人?”
“說是濱州舉人楊青。”
又是濱州,既是舉人何不狀書上訴?趙太守眉心一跳,随下人匆匆趕往衙廳,果然門外已經圍了不少人了。
楊青見太守已來,抱手作揖。他長身玉立,兩袖清風,背着一個簡單的包裹,雖風塵仆仆神情卻很篤定。
趙太守和副官對視一眼,收起散漫。
案上驚堂木一起,楊青不卑不亢的開口:“鄙人……”
随着他的聲音結束,三封完整的訴書被恭敬承上,“鄙人三次上述濱州太守無果,只好上京求取公道,望大人明正。”
趙太守翻了翻,确實如他所說,這批閱的印是蓋了,卻并無任何結果。若是真的貪污赈災糧款,此事非同一般。
“來人,随我去戶部。”
楊青暫住太守府,而遠在濱州花天酒地的陶青還不知道大難臨頭了。
戶部尚書接過趙太守遞過來的訴紙,胡子抖了抖,“荒唐!”
赈災糧款一向是重中之重,這陶青簡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他,他這是棄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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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太守谄笑着點點頭,心裏想着赈災糧款卻有些微妙,五萬?能幹啥哦,若不是這澤王貼了六萬,那濱州的饑民怕是十天都撐不過。
秦尚書眼珠轉了轉,“此事定要告訴皇上,嚴懲不貸。”他匆匆收拾了朝服,直奔皇帝書房。
趙太守看着對方似有要事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轉頭吩咐跟來的下人。
“小朱,你跑一趟澤王府,就說濱州太守貪污一事恐有牽連。”
見他記好轉身離去,趙太守長舒了一口氣,希望這個人情能賣得出去罷。
此時尚未到上朝的時間。自上次做了一次王爺的拐杖後,陶苓明顯感覺到王爺更親近了些,有時候便會來她房裏一起吃飯。
今日早膳剛剛結束,陶苓用沾水的帕子擦了擦嘴,便見洗漱好的王爺直直看着她這邊。
難道是哪裏沒弄幹淨?陶苓暗暗又擦了一遍,帕子上卻沒有東西了。
他的眼神着實專注,像是要把什麽東西琢磨透一樣。即使下人收拾中偶爾擋了視線,也要繞過身子繼續看。
邊上泡着茶水的桃兒抿嘴一笑,聲音雖是壓的極小,陶苓還是聽見了。她臉上微熱,哪怕王爺的眼睛再純淨無暇,也是會讓人誤會的。
“王爺看我做甚?”
“不做甚。”
“不做甚看我做甚?”
陶苓順嘴回道,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來。
她今日只帶了個簡單的玉釵,因是早起未施粉黛,一笑如出水芙蓉,剛剛那羞意的微紅,好似花瓣尖上的點綴,嬌俏盎然。
旬澤一愣,眼中有驚豔一閃而過,繼而像是反應過來一樣,又盛滿了虛僞的溫和。
“王妃這幾日有些樸素,可是最近京城的流行?”
這幾日,陶苓的着裝打扮确實是素了些,不說王妃每月裁新布匹做的新衣裳,就是首飾等等也一定要金銀寶玉,交換着打扮。
誠然這些很美很有王妃的格調,但都建立在錢的基礎上。
陶苓幽怨的看了眼王爺,若她還是這麽鋪張浪費,不出一月,澤王可能就要成為史上第一個吃不起飯的王爺了。
就連府裏的丫鬟小厮每月兩匹的布都縮成了一匹,後院的老爺夫人們明日暗裏鬧了好幾回,若不是各自的小金庫還有剩餘,她這王妃住所的門檻都要給她們踏破喽。
她心裏吐槽了一堆,面上還是笑着點了點頭,“皇後姐姐也是如此呢。”
這話她倒是沒說假,四月清明将至,皇後作為後宮的女主人,早早素衣節儉的為大旬先民抄起了佛經,她前幾日被邀着吃了些茶果,整個內殿都清整了不少奢侈寶器。
旬澤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視線劃過門邊的獨座,前幾日上面還是前朝官窯做的玉瓷瓶,現在卻是普普通通的彩漆花瓶了。
他前院的東西倒是半點沒克扣。
旬澤深深的看了眼陶苓,濃濃的陌生感像荊棘的刺在心裏發癢。
趁着還有點時間,陶苓正想和他商量一下四月清明時祭祀的名單,就見李梁匆匆從門外進來,附身在王爺耳邊說了什麽。
她不敢打擾,兩人神色有變,未透露半分,穿着朝服的王爺就起身離開了。
王爺一向守禮,從不會這樣不告而別,陶苓皺着眉思索了一下劇情,原書以賈凡的視角進行,對王爺的事一筆帶過,此時賈凡沒有她的幫助無法傷害王爺,那就是其他人?
桃兒和小青對視一眼,不敢打擾來回踱步念念有詞的王妃,默契的關上了房門。
小蕊有心窺探,就這麽被拒之門外,懷裏的書信愈發滾燙。
賈凡大哥遞給她時,她不小心瞟到幾句,那詞間的心意就是她只懂只言片語也看的出來,小蕊跺了跺腳,王妃怎麽就是看不見呢。
旬澤一直走出了後院,看似急促的步伐才停了下來,李梁配合着停下來,扶着王爺的手慢慢走。
三月末還是花期正盛的時候,有不知規矩的春杏斜伸出來擋了路,旬澤眉間輕蹙,“無人打理?”
往日王爺可并不在意這些微末小事,李梁一頓,低頭回道:“聽說是王妃覺得這野蠻生長的花枝也別有一番風味,特令府裏的園丁不用理睬。”
野蠻生長?旬澤看了眼生機盎然的春杏笑了笑,就是不知道怎麽長,又長到哪裏了。
“王爺可要老奴吩咐一聲?”李梁見狀詢問,這花确實長的不安分,四向抽枝,有些蜿蜒攀扶着白牆,着實破壞美感。
旬澤擺了擺手,偏頭繞過之時,又向想起來什麽似的,随意的說了句:“那白牆上的都清理幹淨,其他放着。”
要開也是要在他王府開,旬澤眼裏一暗,負手而去。
春杏高枝末梢快要夠到了牆頭,若是任意發展……
聽出王爺話裏的深意,李梁眼皮一跳。他“哎”了一聲,緊跟其後。
今日的朝堂明顯氣氛不同,旬澤走進去的那一刻就立馬感受到了各方觑來的目光。
皇帝面色沉沉的坐于上首,老臣們也緘默不語。
門邊的幾位新秀面有異色,似有話要說,旬澤隐晦的搖搖頭,仿若不知般繼續慢慢的走到了自己的位子。
平日怎麽說也要開嗆幾句的旬渝眼裏滿是興奮,一臉的幸災樂禍巴不得別人知道他一向不爽的表弟有麻煩了。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太監尖銳的聲音響起,緊接着戶部尚書慷慨激昂的陳詞訴說了濱州太守失職一事,皇帝怒聲厲喝,群臣不滿聲讨。
旬澤垂頭一一聽着,內心平靜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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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行好事,鼻尖還是纏綿的女人香,陶青又被打斷了。
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次,他刷的拉開床帳,惡聲惡氣的吼道:“沒事就滾。”
小厮看了眼身後站定的高大軍官,對方手上刀戟閃着凜冽的寒光,他哆哆嗦嗦的再次敲了敲房門,“大大人,有有人來了。”
陶青不耐煩的穿上褲子,猛地拉開門,“怎麽,就是天王老子來了——”
聲音戛然一止,門前裝束不是禦林軍又是何人,陶青的腿一軟,心中登時兩個字“完了”
沖進來這浩浩蕩蕩一群人,床上衣裳不整的姑娘尖叫一聲,套上衣服來不及穿鞋,赤着腳就跑了。
走時一陣粘膩的香風,常正威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此次他奉命快馬加鞭趕來濱州,“大人,可要配合配合我們調查啊。”
他闊步走進這濱州太守的房間,打眼一瞧,論這奢華的程度,怕是京城太尉府裏都沒有這麽闊氣的。
他向來讨厭這些貪污腐敗的狗官,眼見陶青畏畏縮縮的更是看不上眼。
常正威撩開下擺坐在正中,舉了舉牌子,“查!”
陶青看着翻箱倒櫃的士兵們手腳發麻,他假裝害怕的躲到牆角,用手肘捅了捅同樣瑟瑟發抖的小厮,“去,去叫宋嶺!”
小厮苦着臉磨蹭,陶青氣的暗暗踹了腳沒出息的下人,正焦心着就見到聽到動靜的自家副官趕了過來。
仿佛看見了救命稻草,陶青松了口氣,背着虎視眈眈的常正威使勁給宋嶺使眼色。
卻見自家副官仿佛沒看見一般,直直走到常正威面前。
“來者何人?”
“濱州通判。”
來的正好,常正威冷哼一聲,兩個一起查。
卻見宋嶺穿着一身官服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禮,面色平靜的道:“濱州太守侵吞赈災糧款确有其事。”
常正威眼睛一亮,陶青傻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副官,怎麽會這樣?
他面色一頹,就見宋嶺從懷中拿出一本賬本,恭敬的遞到了常正威面前,淡淡的補了後面幾句話:“但此乃澤王授意,請大人明鑒。”
常正威眉毛一挑,接過賬本。其上來往金額碩大,陶太守雖有進項,這大頭卻通通流入了澤王府,若是如此,這主犯可就不一樣了……
他立馬站起身,對着宋嶺一拱手,一聲令下,陶青和宋嶺就被控制住了。
“立即押解回京!”
陶青不明所以,有滿腔的問題欲問。宋嶺搖搖頭,示意此時不是說話的好時機。
兩人再無交流,一同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