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來者不善。

旬澤撐着馬車的門框坐起,剛撩開簾子,一只箭便擦着窗戶射向了前面。

黑馬感覺到了不安開始躁動,陶苓已經有些扯不住缰繩了,正手腳并用間,一株不細的樹硬生生因為飛來的箭矢而裂開。

她倒吸一口氣,手上的力道有些不受控制,馬車的行徑一下歪歪扭扭了起來。

“握住缰繩,最大力度駕馬!”

旬澤在馬車裏大吼了一聲,話音剛落,忍了許久的鮮血噴湧而出,劇烈颠簸後,細看車內的髒污還有不成樣子的米粒。

抹了抹嘴角,旬澤半跪着挪到了車前。

風簌簌的刮過臉頰,陶苓已經看不清左右的路了,只能用力握着缰繩讓馬車朝着直直的方向沖。

“咻——”又是一支箭射了過來,這次的距離近到陶苓能聽見箭羽顫動的聲音。

眼睛倏的正大,她不敢回頭。

一只蒼白的手握住了震顫的箭,旬澤眉間驟緊,它距離陶苓頭頂只有半掌距離。

“看到前面那個拐角了嗎,在經過那個石頭的時候和我一起下車。”

旬澤附在陶苓背後說着,寬大的身體半跪着形成了一個掩體。

直接跳車?

陶苓很擔心王爺的身體狀況,但是眼下一直坐着馬車反而是很大的目标,如果下車逃走,在馬車的轉移下,那些人也許就找不到他們了。

“王爺你抓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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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多少思考時間,林子的拐角就要到了,陶苓強壓下心驚肉跳,一聲馬嘶,速度反而愈加快了起來。

下一秒,幾乎使上了全身的力氣,馬車左轉直直奔向了林子的另一頭。

随着一聲悶響,巨石前滾落下兩個人。

手肘落地的感覺很疼,陶苓嘶了一聲,轉頭才發現,旬澤環着自己承受了最大的落地沖擊。

剛才她剛松缰繩的一瞬間便被一股力量帶到了車下,陶苓趕緊起身,旬澤肩頭的紗布已經紅了大半。

“王爺王爺!”他閉着眼睛,陶苓焦急呼喊着,很怕他在這裏失去意識。

一瞬間的暈厥消失,旬澤忍着翻湧的氣血,睜開眼睛就是挂着眼淚的陶苓。

無力的伸了伸手,旬澤快速的打量了一眼周圍,“我們往那邊走。”

巨石旁邊幸虧只有塵土,痕跡不算明顯。旬澤借着陶苓的身體起身,在巨石邊不起眼的一角劃了一橫。

陶苓也不知道王爺在幹什麽,內心隐隐的焦急,只好更加使勁的扶着王爺往那個方向走。

茂密的灌木叢壓住了無人問津的小路,與馬車一路行的大路相去甚遠。

直到周遭的鳥聲漸漸遠去,旬澤回頭最後處理了一下痕跡,才終于放心。

渾身的酸痛一擁而上,低頭看着陶苓的腦袋,旬澤毫無血色的嘴角勾起一絲弧度。

肩頭一沉,一路沉默的陶苓紅着眼眶咬了咬牙。

“沉不沉?”水分流失過快,旬澤的聲音有些沙啞,這次他省不了力氣了。

“王爺太瘦了,當初讓你多吃點你還不肯,”陶苓輕聲抱怨,也不知道減的哪門子肥。她說着說着眼淚悄悄憋不住了,一滴一滴砸了下來。

旬澤臉頰一涼,微瞌的眼皮子掀了掀,看着白皙的脖子上使着勁的青筋,輕輕吻去了上面的濕潤。

陶苓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天都黑了,從一片樹林又走進了一片樹林,卻還是不見一戶人家。

唯一能讓她放心的就是沒有人追來了。

月亮還沒出來,林子暗的過分。終于見着前面有個小水潭了,陶苓才把旬澤輕輕放下。

“王爺,王爺?”她輕輕喚着,旬澤緊閉的眼睛還是沒有動靜。

陶苓脫下了外衣蓋在了旬澤身上,想着捧一點水給王爺喝,結果一路胳膊發顫,灑了又灑。

她只能反複多次,撈着點水給王爺潤嗓子。

直到旬澤的嘴皮子終于沒那麽幹了,陶苓這才坐下。

脫力感在四肢蔓延,她蜷着雙腿,在這荒郊野嶺看着地上的人突然一笑。

王爺那麽大個子,居然也被她一路沒摔的運到這了,人的潛力果然無窮。

沒經歷過這麽大的運動,陶苓漸漸軟下了身子,攥着王爺沒受傷的胳膊沉沉睡去。

……

追蹤的人騎着馬一路直追,慢慢靠近了紅頂狂奔的馬車。馬上的黑衣人對視一眼,沒有半分猶豫,射出了最後的弓箭的同時便飛身而上,幾刀便砍開了厚重的車簾。

誰知裏面卻是空空如也。

“不好,被他們逃了。”

自從發現三個同夥失事,他們便追了過來,沒想到還是慢了一步。更是被這破馬擾了視線。

為首一人憤憤甩刀,馬蹄一軟,這狂奔一路的馬當場死亡。

“我們跟着這馬從青牙嶺到了青山鎮,他們肯定還走不遠,回去追。”

幾人調轉方向,乘着夜色,飛奔而去。

此時巨石林子裏站着不少人。

一刀矮身尋到了主子的标記,直接一聲令下,“四處搜尋。”

他一人也帶着佩刀往一個方向走去。

一開始路上沒有絲毫痕跡,漸漸的,從一處半折的雜草開始,兩個人的路線開始清晰。

一刀皺眉加快速度,王爺情況不好。

行至水潭處,一刀才終于看見了躺着的兩人。

他飛身過去,腳尖剛落下,地上的受傷的人便睜開了眼睛。

旬澤的眼白裏滿是血絲,他敏銳的感受到了動靜,下意識握緊了拳頭。直到看清是一刀才漸漸松開。

歪頭觑了眼沉睡的陶苓,旬澤沒有動她環着的那只手,被一刀扶着靠在了樹根。

“屬下來遲,請主子怪罪。”

一刀扶完旬澤便重重跪下,旬澤眉頭一皺,“別吵醒她。”

一刀壓着的腦袋愈加低,從懷裏拿出一瓶藥,聲音微忽,“王爺,請盡快服用。”

兩年前,見着主子的第一面,他的任務不是護送旬遼戰役中身受重傷的王爺回京,而是做出一份解藥。

一份專治箭毒的解藥。

無數個大夫被關在院子裏,整日琢磨出這個玩意兒。旬澤低頭看着玉瓶裏不過指尖大小的藥丸,肩頭的傷頓時傳來熟悉的痛癢。

那是一點一點腐蝕血液的痛,遠沒有上輩子那麽快,卻一樣令人厭惡。

旬澤收起,放進了懷間。他神色冰冷,聲音低的像是深冬的夜,“那些是什麽人。”

“那些人身上沒有一點标志,屬下只查到他的鞋用到了常州特有的麻料。但這種麻料稍微繁華的地方也可以買到。”

簡而言之便是一無所獲,一刀羞愧低頭,跪着等主人的發落。

常州……

旬澤蹙着眉若有所思,視線落到了一刀緊繃的背部。

“來的慢,來的晚,”他每說一個字,一刀的背便要緊上一分。

若是他上輩子的規矩,這等沒有用的下屬早就扔進了狼窟虎穴。

旬澤眯眼,那箭要是再準一點,陶苓早就在駕車的途中死了。他越想,眼中怒火越甚,幾乎無法控制的回想起那不過半掌距離的箭矢。

忽而左臂依偎着的溫軟一動,陶苓毫無防備的睡顏映入眼簾,依然的完好無缺。

她沒有想象中插着箭倒下。旬澤蒙上陰影的眼睛緩緩明朗,“回去自行領罰。”

沒有一絲怨言,一刀起身便想吹哨子招來其他人。旬澤輕聲阻止,“不用,你們跟着就行,我和她自己去邊州。”

主子的身體狀況不宜如此,一刀欲言又止,看着王爺低頭溫柔的眉眼,沒有再說廢話。

解開亂糟糟的紗布,一刀重新包紮好傷口便行禮離開。林子再度陷入了安靜,一群黑衣人無聲的守在了遠處。

離巨石不遠的大路上停着一輛小巧的馬車。

車內的燭火暗淡,使人發困,除了車門口昏昏欲睡的男人,車廂裏的女人似乎很是不放心。

桃兒努力睜着眼睛,她縮在車廂一腳,懷疑的眼神不時掃過堵在車門口的男人。

哪有那麽巧的事,她昏迷剛醒就碰到了來客棧投宿的行人,這人不走正門,卻非要走後門,這才好心救了自己?

這柳傑身量高大,言行舉止不像是普通人。桃兒抿着嘴,警惕的抱住膝蓋。她們走時客棧空空,說是被山賊洗劫了,保不齊這也是個同夥呢。

她想着又擔心起不知所蹤的王妃和王爺,腦子裏一時竟不知道何去何從。

車裏的姑娘瞧一天了,柳俊閉着眼睛挑了挑眉,突兀的開口,“您累不累姑娘?不累我都替您累。按我說,若是你主子還有命在,肯定會去邊州的。我也不是壞人,好心送你,你咋還這麽防人呢。”

王妃他們一定活着。桃兒瞪了眼柳傑,暗自呸呸了幾聲。

不過眼下除了和這人一起,倒是沒有別的辦法。桃兒閉上了眼睛,她還要留着力氣找王妃他們。

觑着小姑娘終于配合的閉上了眼睛,柳俊暗自松了口氣。他指尖一彈,半亮不亮的燭火便熄了。

良久,林子裏走出了一個個子比柳俊要矮些的男人。

“你怎麽才來,”柳俊飛身下馬,接過自己弟弟遞過來的東西。

“好不容易才找到主子呢,你這點事當然放在後頭了,”柳傑沒好氣遞過錢袋,就想上車和自家哥哥湊活一晚。有個板子總是比光禿禿的地好的。

柳俊正想阻止,兩人敏銳的察覺到了一些動靜。

快速隐至到了樹林裏,只見幾個蒙面男人架着馬車匆匆而過。

“方向看着是要回青牙嶺啊。”

兄弟倆對視一眼,弟弟柳傑便暗中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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