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夫人,夫人?”
陶苓是被大夫喚醒的,她擦了擦口水,趕忙讓開身位。
不過是一覺的功夫,王爺剛喝完藥那會兒的紅潤消了個一幹二淨。
接下來就是要檢驗藥有沒有用的時候了。
陶苓秉着呼吸,看大夫将包紮的紗布一層層解下。
那可怖的傷口除了黝黑處繼續滲血外,沒有絲毫變化。
其實早在只有最後一層薄薄的紗布時,陶苓就能看見那塊濃重的黑色。
只是不甘心,也不想甘心。
便是眼下毫無變化,甚至還加重的傷口明明白白敞在眼前,陶苓還是要親口問大夫。
“大夫,情況怎麽樣了?”
她假裝沒看見大夫臉上的沉郁,卻不知自己的聲調早就發了抖。
小童不忍心看,這樣的場景他們見多了。
大夫嘆了口氣,“接下來,只能看運氣熬了。”
小童和大夫都退了出去。
房間裏,陶苓的嘴角垂了又垂,終于還是抖着嗚咽出了聲。
一顆顆豆大的淚水冒出來,再砸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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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怎麽,怎麽就要死了呢。
她還沒有成為甩手富婆,王爺這個靠山就沒了?
當初她還擔心穿越後王爺走原劇情,如今王爺是沒被帶綠帽,但是卻要死了。
多可笑。
她忍不住嚎啕,卻又在意識到的時候,緊緊捂住了嘴。
明明聲音壓的是極小的,床上的人卻隐有所感般顫了顫睫毛。
旬澤睜開眼,床邊的小姑娘已經滿眼通紅。
那一雙總是看着好吃的滿眼欣喜的眸子,現在盛滿了悲傷。
這悲傷是因他而起的。
旬澤覺得自己本應該很高興,卻打從心眼裏覺得那灰灰的,又沉沉的東西不該出現在那明媚的眸子裏。
“陶陶。”
他已經很虛弱了。微小的呼喚聲重複了幾次才驚動床邊的人。
陶苓一驚,沒注意這稱呼不同尋常,袖子抹了抹淚,湊了過去。
“是想喝水嗎?”
她剛端了茶杯,便發現不方便。想要用勺子,那勺子确是舀過藥汁的。
陶苓拿了勺子便要出去洗,剛起身,旬澤出聲攔住這有些慌裏慌張的人。
“只是想和你說說話。”
說什麽,明天說不行麽。
背對着人,陶苓拿着勺子狠狠眨了下眼睛,視野裏卻越來越糊。
抵不過那聲音裏的疲憊,陶苓轉身,卻沒有坐下。
她不想讓這個談話顯得很正式,最好輕松的就像平時一樣,聽完她還能去把勺子洗了。而不是像小時候蹲在奶奶床前,心裏想逃走卻被話語定在原地。
旬澤眨了眨眼,沒有強迫她。他已經很虛弱了,事實上,上輩子的最後也是在熟悉的痛苦中死去。
當時他身邊空無一人,如今身邊卻有人倔強着不願面對他死去。
“邊州有老宅,”旬澤知道陶苓身上帶着內印,緩了緩幹澀的喉嚨,繼續說道:“咳咳,你帶着內印給老宅的人看,他們就會……”
陶苓沒有等他說完,難得有些兇的喊了聲“知道了!”
旬澤柔了眼眶,心裏有幾分不忍,但更多的是勢在必得。
“陶陶,今晚可以親我一下麽?”
陶苓其實不知道王爺為什麽喜歡自己。一朝穿越,她也不過是為了自保在努力的讨好着他。
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那點看原書時對王爺的同情,漸漸的在一件件真實的事件裏,變得真心,變得那麽下意識。
王妃的眉頭很糾結,旬澤細細地看着那鮮活着為他而跳動的情緒。
哪怕生命力在消失,痛快,他真的痛快。
窗外的野貓叫了三輪了。
這是一刀在反複提醒他吃解藥。
這毒本就發作極快,第二顆解藥的服用時間,本就不能拖延。
旬澤沒理會那急促的叫聲,輕笑了聲,“桃桃可是嫌我苦?那把我的絲娟拿出來擦擦吧。”
明明就是她的絲娟。陶苓瞪了眼旬澤,被他這光冕堂皇的話給氣笑了。
那點子糾結便消融在了那雙閃着期盼的眸子裏。
陶苓俯下身,手伸進了旬澤的衣襟裏抓住了那絲娟。
極近的距離裏,陶苓擡頭,那雙眼睛果然一寸不離的盯着她的臉。
指尖微微一顫,陶苓拽着衣襟迎了上去。
唇是幹澀的,卻也是柔軟的。
真的很苦,陶苓閉着眼睛,細細地摩挲着,想将表面潤濕,想将那苦意抿散。
旬澤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才小心翼翼地回應着這份溫柔。
他夜裏偷親了不知道多少次,這次的生澀卻心動的無以複加。
圓潤的唇珠不知何時又滾下了一滴淚水,旬澤嘆息着吻去,要耗盡呼吸般傾盡溫柔。
夜深,窗外的野貓叫了第五次。旬澤看着旁邊安睡的人,終于抖着手取下了烏玉扣。
解藥入喉,旬澤注視月光,只覺得兩世從未有過的平靜。
第二日,陶苓早早起了,付完了藥費。她便出門張羅了新的馬車。
她決定帶着王爺先去邊州。
她不管能耗多久,那是王爺的老家。他們要一起去看看。
為了輕便行事,平日裏王妃的裝束,她通通收拾了起來。此時挽着簡單的發髻,在醫館門口與車夫交談的樣子就像一個普通的婦人。
撐着拐杖的旬澤皺了皺眉,他還是很讨厭王妃和男人親近的樣子,卻在那人轉身時,擺出了暖暖的微笑。
他看着陶苓欣喜地飛身奔過來,張開了手。
陶苓險險剎車,沒撲進臉色尚蒼白的人懷裏。
不會是回光返照吧,她一下苦了臉。好在旁邊的大夫捋了捋胡子,笑着安慰,“夫人福氣,這位相公是好轉之像啊。”
旬澤便又見那苦臉開了花,他什麽也沒說,只是動了動僵在半空的手。
但是很高興的王妃明顯忽略了,一把扶着他的手,将他送進了安妥的馬車裏。
撩開窗簾,旬澤看着她奔忙着收拾東西,再倦鳥歸巢一樣進了馬車。
“師傅,啓程!”
陶苓朗聲道,末了低下頭,便發現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手包在掌心。
鼻尖冒着小汗珠,陶苓一笑,窩了窩小拳頭,更好地藏在了那掌心裏。
此時邊州,邊州府通判笑着擦了擦汗,看着坐于上首的臨疆三府府尹,“大人,已經派人去找了,若是有消息,定會第一時間通知我們的。”
王潭抿了抿嘴,他手上捏着幾日前皇後寄來的書信。哪怕旬澤王爺真遭難于山賊之手,也必須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邊州是個邊陲小城,往日離那皇權中心遠的很,先不說要貶下來一個王爺當太守,如今人失蹤了,惹得府尹大人也要來他這小廟蹲點。
通判笑在臉上,苦在心裏。估計這逍遙日子怕是要到了頭。
青牙嶺那個小客棧前後迎來了不知多少波人。但誰也不知道風波的中心人物死裏逃生,乘着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到了邊州大門。
這是個與南疆相鄰的城市,陶苓掀開窗簾便能見到一些奇裝異服之人,大概就像現代的新疆一族,服飾除了些細小的差別,大概并無不同。
她滿是好奇的聽了幾句南疆方言,耳朵擱在窗臺上憨态可掬。
旬澤笑看着她,目光在轉到城邊幾輛馬車時微不可察的閃了閃。
“都到了,你幹嘛不進城。”桃兒警惕地看着柳俊,這幾天她與這位貌似好心的路人同吃同住,觀他言行并無出格,還對她多有照顧,便放下了戒心。
但是眼瞅着邊州大門就在眼前了,他卻以找通關文書的借口徘徊在這城門口。桃兒不能不開始懷疑他的目的。
柳俊苦着臉在包裏翻着,裏面什麽都沒有。他總不好說是要等主子他們先進去,再進去吧。
不然提前讓王妃和桃兒相遇,豈不是容易穿幫。
就在兩對人停駐之際,城門口邊州通判早就安排的人,總算發現了旬澤的蹤跡。
幾位官兵恭敬行了禮,便将旬澤陶苓二人迎了進去。
旬澤一進太守府,就見兩位陌生的官員在等候。
通曉了身份後,幾人通了這幾日的消息。索性又交接了事宜,這才送走臨疆府尹大人。
“王妃可要先行安置?”
邊州通判韓千笑得谄媚,他揮了揮手,幾位早就準備好的奴婢上了前。
各個花容月貌,嬌态可人。
幾個到了陶苓跟前,幾個卻袅袅挪挪去了王爺那。
陶苓撇了撇嘴,不喜他這态度。起身卻是要往外走。
她這一走,旬澤本在看文書,見狀擡起頭,“陶陶哪去?”
“陶陶要找桃桃去了,”陶苓小聲一哼,不虞看那邊美人端茶送水的畫面,頭也沒回。
再說她也是真的擔心,好不容易到了安全的地方,她得趕緊叫人找桃兒去。
旬澤冷了臉,掃了眼跟前的幾位女婢,沉聲道,“本王不用下人。”
他起身踉跄了幾步追上人,握住陶苓的手腕,聲音沁了蜜,“我去安排好嗎,你這兩天辛苦了,先去休息一會兒。”
這前後大反差的臉色,韓千一僵,知道自己拍了馬腿,趕緊把一群不甘心的婢女趕了出去。
“王妃要找人?我這剛好有一隊護衛隊閑着……”
正說着,門口便走進了一位姑娘。
陶苓眼睛一亮,甩了大豬蹄子,便迎了上去“桃兒!”
桃兒也是欣喜,親熱的挽住陶苓,“奴婢,奴婢還以為見不到王妃了。”
一向沉穩的桃兒尚且如此,陶苓想起自己這幾天的歷險也是悲從心來。
主仆相見,淚眼汪汪的安置去了。
旬澤盯着自己空空的掌心,面色沉郁。
遠遠牽着馬車,在太守府旁的柳俊收獲了主子一個尖銳的眼神,他下意識站直行了個禮,他送的應該正是時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