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無從下手
如今的修真界靈氣前所未有的充沛, 正似一畝良田,無數宗門勢力如雨後花木,瘋狂地争奪養分竭力往上生長。
自仙門聚會開始以來, 哪次不是按部就班的各宗報名、核實名單、弟子比試?
從收到仙門聚會的請柬後,所有宗門弟子全被巨大的壓力覆蓋, 陷入緊張焦躁之中。仿佛十幾年、幾十年、乃至幾百年的努力全壓在了比試上,只有嬴才能證明自己這麽多年的努力沒有白費。
他們在竭力争搶名次的同時, 也在看同樣參加比試的人。
因規則制定, 所有參賽者年歲全在五百歲以內。故而修真界中,又以五百為分界線, 五百歲以內的均為同輩人。
每一百年中, 新銳後輩一個接着一個, 每一個天資都越發得恐怖。看着這些天之驕子比試, 驚嘆他們如此恐怖厲害的時候,取而代之的是自己遠不如人的焦躁。
為什麽他們比自己年幼,修為卻是自己終其一生無法匹及的?
為什麽他們有些人分明不如自己勤奮,修為卻能一日千裏?
為什麽。
為什麽……
久而久之, 整個天虎城皆籠罩在埋頭苦修和天賦不如人的不安躁怒挫敗之中。
可這次不一樣了!
在這樣全在齊頭并進, 勤修苦練的良田之中,憑空冒出一株, 斜斜歪歪、瘦瘦弱弱,與他們背道而馳的奇葩。
這株又懶又廢的奇葩正是靈玉門。
倒數第一的門派。
整個門派上上下下, 加上當師父的, 還有一個靈寵,僅不過十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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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天虎城幾天, 先是得罪了一個排名三百多位的宗門長老, 結果第二天就得罪了排名一百零九的靈宗。
這還不夠, 靈玉門拖拖拉拉趕去報名仙門聚會。好不容易從十一個弟子中找出一個勉強能報名仙門聚會的,結果這個大師兄身上沒半點修為,還是靠他的化神靈寵才能參加。
最後報完了名,這奇葩直接鑽進第一大宗的客棧,你要攀關系也別攀得這麽明顯啊!誰不知道劍自雲來客棧是劍宗的啊?結果,靈玉門這群粗俗的人,還真的住進去了。
外面,剛幫自己親徒療好傷。準備今晚親自去探探這個膽敢斷顧绮一臂的靈寵,究竟是個什麽東西的靈宗宗主眸光深沉地聽着收到的消息。
靈玉門的人直接住進了劍宗的地盤。
還是由劍仙的二徒弟和大徒弟親自點頭,讓其住進去的。
這倒麻煩了。
他們一百名之後的人本就不方便進去,如今想要去探靈玉門的虛實更是難上加難。
沒有得到大宗邀請,擅自進去別人領地,本就屬于冒犯,實力不如人被殺了也活該。更別說,他還想進入劍自雲來客棧動手。
算了。
盡管他們靈宗好不容易同劍宗打上點關系,兩宗實力相差十萬八千裏,萬不可越界。
反正還有兩日便是仙門聚會,即便仙門聚會上遇不到,再不濟還可以等到仙門聚會結束後。如今為了這麽一個小宗門冒着得罪劍宗的風險,屬實不妥當。
靈宗得到了消息,跟随落霞宗,正伺候落霞宗少宗主的羅炀自然也聽見了這個消息。
天知道随着見到靈玉門這短短兩三天之內,他情緒經歷了多少起伏。
一開始是驚吓于靈玉門的人還活着,正準備如何讓落霞宗少宗主幫他解決時,只是一下午,就聽見靈玉門的人得罪排名三百多位的一個大宗長老。
正當他滿心歡喜以為靈玉門的當晚就要命喪于此的時候,還沒一個時辰,又傳來排名一百零九的靈宗親徒瞧上了容淮,不準別人動靈玉門的人。
短短的時間內,就攀上了靈宗?!
這下真的徹底惹不起了。
羅炀還沒失落一晚上,第二日,容淮公然帶着自己靈寵招搖撞市,與此同時,靈宗顧绮斷掉一臂,聽聞正是靈玉門的人所做。
羅炀:???
正當他放寬心,等着別人幫他解決掉靈玉門的人,自己回去就可以順勢住進靈脈之上時。
靈玉門直接搬進了劍宗的劍自雲來客棧!
這可是前十大宗門都不敢惹的第一大宗啊!
靈玉門是瘋了嗎?
是瘋了吧。
絕對瘋了!
靈玉門這群怪物,誰也不知道接下來他們會幹出什麽事。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得做好準備。
羅炀眼中狠戾盡顯,要想除掉容淮一行人,只能在他們還未回到靈玉門之前。
正好此時裏面的動靜停止,羅炀垂下眼睑,收斂情緒。端着手中早已準備好的溫水,先敲了下門。
“進來。”裏面響起略帶啞意的聲音。
推開門,拉上的簾內擋住了外面的光,暧昧不清的氣息之中帶着幾分說不出的怡人清香。
羅炀垂着頭,畢恭畢敬端着水來到床邊,落霞宗少宗主起身披了件衣服,遮住身上的痕跡。
在他伸手時,羅炀熟稔遞上擰幹的方帕。
落霞宗少宗主接過,擦着身子,随着他的動作,一條軟白細瘦的胳膊自床帳中掉出來。
手指隐隐顯出綠葉,這是一只築基期的靈植,因服用了化形丹,故而早早化成人形。靈植化形素來細柔好看,落霞宗少宗主最是喜好這種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最好帶幾分病弱氣,弄哭時着實賞心悅目。
所以前來參加仙門聚會也沒忘帶上他最喜歡的那株靈植,以此解乏。
不得不說,靈植是真的舒服。
羅炀深吸一口氣,将彌散在房內那幽幽的魅人清香吸入鼻中,腦中不禁回憶起先前在落霞宗,少宗主賞他一晚的靈植。
情至酣處,連吐露出來的東西,也帶着自身的靈氣清香。
可惜他們南域貧瘠,靈植這等承應天道、依賴靈氣生長的東西着實稀少。他們羅承門還沒奢侈到給他買靈植的地步,也只有依托着落霞宗少宗主才能嘗到這種珍貴物件。
不過羅炀很快清醒過來。
當今之下唯有實力最重要,他挪開落在那手臂上的視線。他很清楚,平日喜怒不定的落霞宗少宗主,只有在歡愉過後心情最是愉悅。
等落霞宗少宗主擦好後,羅炀收回巾帕,看似不經意的嘆了口氣。
“何事嘆氣?”
聽見少宗主果然問到自己,羅炀心中一喜,他連忙驚慌地跪下:“少宗主莫怪,是屬下無能,辦事不利!”
落霞宗少宗主奇怪,他瞥着羅炀,羅炀相貌尚可,可惜身材高大,着實不是他喜歡的樣子。
不過這段日子羅炀伺候得挺舒服,随叫随到,也不貪心,所以他還蠻滿意羅炀的。
見人這樣,他不解:“你辦了什麽事沒辦好?”
羅炀道:“羅承門自成為落霞宗分宗以來,因時刻想着因主宗照料,才能有今日,故而為了報答主宗恩情,更是時時刻刻不敢怠慢。這些年我們在南域收攏了不少小宗小派,為落霞宗壯大勢力,但沒曾想……”
“沒曾想?”
羅炀頭埋得更低,語氣愧疚又憤恨:“南域偏僻之地有一小宗,因實力不盡人意,在應天碑上排名也位居倒數第一。”
“是靈玉門?”落霞宗少宗主顯然對些天傳遍天虎城的靈玉門有點印象:“那個廢物門派,怎麽還同我們有關?”
羅炀道:“靈玉門縱然實力低微,但我們羅承門承蒙主宗以大護小,以強扶弱的仁義,在南域幫襯小勢力慣了。見靈玉門地處貧瘠,門中又無修真傳承,所以想着招成分宗,照料一下。”
“當日,我同宗內的十長老帶了厚禮上門,先是講述我們宗門背靠中域落霞門,有來自主宗的正統修真功法心得。再提出招他們為分宗,見靈玉門位置靈氣稀薄,更是誠意邀請他們前往我們羅承門住下。且料,”羅炀一時間難住,喉嚨卡住般,無法再開口說話。
“且料什麽?”落霞宗少宗主心有不耐:“快說。”
砰的一聲。
羅炀額頭重重磕在地上,咬牙切齒:“且料那靈玉門大師兄,竟是口出狂言,說落霞宗算什麽?倒不如我們羅承門做他們靈玉門的分宗。”
“放肆!”
腳邊盛着水的水盆轟然掀飛砸在地上,水花四濺,染濕跪在地上的羅炀衣衫。
“真以為能住進劍自雲來客棧就以為攀上劍宗了嗎?!等仙門聚會結束,離開天虎城之中,我叫你靈玉門有來無回!”
落霞宗少宗主絲毫不懷疑羅炀所說。
一來他篤定羅炀不敢欺瞞他,二來靈玉門這兩天的行為,先得罪這個再得罪那個,能從他們口中說出這等狂妄的話,完全有可能!
落霞宗少宗主發狠的話将羅炀吓得瑟瑟發抖,即便水流已經浸濕額頭羅炀也沒敢擡起頭,直到落霞宗少宗主讓羅炀起身時,羅炀這才收斂幹淨嘴角得逞的笑容。
因為靈玉門放蕩不羁、完全不顧臉面的做事風格,如今可謂是聲名大噪。但凡天虎城內的宗門勢力,沒有不知道他們的,不過沒有一點好的。
在靈玉門的人住進劍自雲來後,十一師弟他們又跑去外面買了一堆好吃的好玩的。
大街上,從頭到尾都是他們沒見過世面,大驚小怪,一會兒:“哇!你看這個。”
一會兒:“哇!這是什麽?”
又一會兒:“好好吃啊!我以前都沒吃過!”
……
連着小十一他們買東西的模樣,也全被一些有心之人記下來,帶出去,添油加醋說了個遍。以此得到仙門聚會開始前,本該嚴肅緊張氣氛之中的一點樂子。
在前五百大宗範圍內尚且還好,前十大宗地盤上,更少有人提及這些事。見到小十一他們的樣子,或者聽說靈玉門大師兄是個沒有修為的,僅皺了下眉。心中再如何不屑,但到底記得自己乃大宗之人。
可一傳到外面,所有人要麽在嘲笑,要麽在譏諷,要麽在不屑。就連城外那些連住進來都沒資格的門派,也要及時打聽打聽靈玉門又新鬧出什麽笑話。
也只有這樣,他們好像才能光明正大的擡起腦袋,知道還有人比他們更沒用,卻比他們還沒自知之明,一副恬不知恥的模樣。還耍小聰明,仗着前十大宗不屑于他們計較,厚着臉皮賴進別人的客棧,真夠不要臉的。
關于小十一他們尚且還好,再如何說,不過說他們小地方來的,窮酸、沒見過世面。
但對于這裏面真正的,沒有修為的,而且相貌不俗又有一只化神期靈寵的容淮,惡意遠非一般的大。
強的修士能強行契約弱的靈寵,強的靈物自然也能契約弱的修士。
化神期,很多人拼死一生也無法抵達的高度,一個完全沒有修為的低賤俗人,怎麽可能契約得了一只化神期的靈物?別說什麽長輩給的,就靈玉門那廢物門派,要實力沒實力,要背景沒背景,根本不可能捉到一只化神期的靈物。
所以,誰才是真正的靈寵顯而易見。
化神期的靈物為什麽契約一個沒有修為的修士?除了那張臉,還能看上什麽?
嫉妒和羨慕變質之後,惡毒的話如同發臭的腐水,帶着令人作嘔的腐爛臭味一字一句從口中吐出。
肮髒不堪。
下流龌龊。
……
誰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多人,會對一個素未蒙面的人帶有如此深的惡意。仿佛在修真界中,只要沒有修為,沒有靈氣,就是萬惡不赦的大罪。
夜晚漸深。
容淮推開窗,眼中裝着亮起的萬千燭光,恍若星河落入天虎城,而這繁星又入了他的雙眼。
他很喜歡這種一切太平盛世的感覺,不過他只是看了眼,将盛景盡收心底之後,轉過身,着看向自報名後一直冷着臉,不出聲的重錦。
“重錦。”他喊道。
後者聽到容淮叫自己名字,盡管心中有事,但在面對容淮時,所有的不耐、煩躁,全部收斂得一幹二淨。
“嗯。”
容淮問道:“這裏是哪裏?”
重錦:“?”
“天虎城。”
“是天虎城嗎?”容淮再問。
重錦蹙眉,神情凝重了幾分。他走上前,一邊伸手去探探這總愛憋着事不說的呆子是不是哪兒不舒服生病了,在這裏犯糊塗,一邊不厭其煩回答:“是的,是天虎城。”
“對啊,是天虎城。”容淮握住重錦伸向他額頭的手,雙目一彎,仿佛星河墜入其中:“所以這裏不是永樂城。”
“也幸好提前和你商量好,得虧有你,不然我們靈玉門全不能參加比試。既然特意為仙門聚會而來,若真一個人都不能參與比試,小十一他們縱然嘴上不說,心裏想來也應該有些失望。”容淮頓了下,笑意更深,其中還帶着幾分羞赧:“不過還得麻煩你好些日子。”
“你知道的,我沒有修為,禦靈可能會有些限制。盡管只是比試,用不着生死相拼,但只怕還需要你來幫我撐撐場。”
一字一句分明這般柔軟、面面俱到的話,卻宛如最鋒利的刀刃直直剜入心髒,攪得血肉模糊,痛到重錦一時半會兒竟是說不出一個字。
容淮看出來了。
看出來了重錦的擔心,看出來重錦以為是因為自己,才讓容淮不得不參加仙門聚會的自責和不安。明明自己才是最需要被擔心的那一個,卻在以另一種方式安慰重錦,想方設法給重錦鋪臺階。
他在告訴他,這裏不是永樂城,上次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他在告訴他,他不會以命相拼。
他在告訴他,他很需要他。
重錦垂下眼簾,又無奈又好笑,這個蠢貨,什麽時候才能學會多想一下自己?
再次擡眼時,重錦冷哼了一聲,眉梢輕揚:“啧,我看起來是那種連自己的修士都護不住的麽?”
見人恢複以往的神态,容淮跟着一笑:“自然不是。”
重錦看了眼外面的夜色:“累沒有?”
容淮點頭:“有一點困。”
“那先休息。”
“好的。”
簡單清洗了一下,只着了中衣的容淮沾床便睡。在人閉上雙眼後,重錦的神色比先前還要凝重。
現在外面的天色尚早,遠沒到曾經容淮在靈玉門時正常休息的時間。
不是錯覺。
自從上次容淮在永樂城大肆調用靈氣,整個身體崩裂,昏迷了一年多之後,他越來越容易犯困,越來越容易累。
手摸了下容淮的額頭,溫度如常。
重錦又拿起容淮的手腕,指尖靈氣凝聚,試圖探入體內,可在觸碰到容淮皮膚時,又一次的無聲無息湮滅了。
消失了,就又試。
試了一遍又一遍,光芒亮了一次又一次,可依舊沒有辦法。
仙門聚會僅是次要,更主要的還是容淮。
顯然容淮這樣并非生病,而是體內出了什麽問題,可就算知道也只能束手無策。
像早料到有這麽一天,一開始就為了防止別人窺探,封印住了整個身體,不允許靈氣入體。
重錦只能眼睜睜看着,根本沒有辦法。
夜色越漸得深沉,壓得重錦喘不過氣來。自從上次碰了玉劍,看見一些零碎的畫面之後,那種纏繞不散的、即将發生什麽的脅迫感便越來越強盛。
作者有話要說:
2.14的雙更,遲了幾分鐘。
碼完就發,錯字和病句白天再改。小可愛們晚安,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