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拿着。”◎

面前的人呼吸近在咫尺，沉沉地萦繞在耳畔，秦栀大腦空白了一瞬，心髒像是纏了根細線，被人牽住一端，輕輕拉扯着。

男人抱着她步伐穩健地走向樓梯口，一步步走出眼前揮散不去的滾滾濃煙。

秦栀緊緊攥住消防員救援服的袖子，胸口的刺痛感在一呼一吸間終于緩和，她吃力地擡起眼皮，只堪堪看到男人棱瘠瘦削的下颚，還有上下滑動的喉結。

秦栀動了動嘴唇，嘶啞的喉嚨發出聲音，艱難說了聲“謝謝”，男人許是聽見了，只垂眸看她一眼，筆直綿密的睫毛壓低，冷峻的眉眼間無波無瀾，兩秒後，淡定無視。

對方除了剛才摘氧氣罩時的那一句“抱緊我，堅持住”，秦栀明顯感覺到，眼前的男人一句話也不想跟她多說。

一樓大廳還算安全，學生已經被救援人員疏散完畢，大廳只剩下聞訊趕來的老師以及場外救援的消防隊員。

确定懷裏的女孩還有意識，沈鶴舟将秦栀抱放在沒有安全隐患的二樓樓梯口，準備返回火場救援，轉身後一只細瘦髒兮兮的手抓住他的衣角。

秦栀摘掉臉上的氧氣罩還給沈鶴舟，喉嚨裏像埋了沙子，嘶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鶴舟回頭，看到秦栀遞來的氧氣面罩，他垂眸，沉着冷靜的視線掃過女孩沾了煙塵的臉，那雙漆黑澄澈的眼眸微微泛紅，帶着小心翼翼的堅定。

沈鶴舟接過，轉身返回火場。

秦栀驚魂未定地扶着樓梯，目睹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沒有絲毫猶豫地沖進濃煙裏，心裏忍不住捏了把汗。

很快宿管阿姨趕上來，看到樓梯口的秦栀驚呼一聲：“這裏怎麽還有個學生！”

有人過來将秦栀扶起來，起身的那一刻，秦栀才發現，腳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黑色的保護套。

是她的錄像機。

有那麽一瞬，秦栀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直到把錄像機重新抱進懷裏，失而複得的真實感滿滿當當。

她完全沒想到，那位消防員抱她出來的同時，将她的錄像機也帶出來了。

趕來的消防員已經開始救援，樓外閃着紅燈的消防車在五樓窗口的位置架起水槍。

宿舍一樓，聚集的人不少，看到宿管阿姨和秦栀一塊下來，等候許久的宋書瑤和唐洋連忙沖過去。

“栀栀！你真的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出不來了嗚嗚嗚嗚…..”宋書瑤的語氣很急，這會兒一把抱住秦栀，卡在嗓子眼的心髒終于回到原位。

看到好友急紅了的眼眶，秦栀調整了一下呼吸，輕聲安慰：“別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唐洋将秦栀從頭到腳仔仔細細打量了好幾遍，确定秦栀只是臉頰和衣服被煙霧熏黑，沒有外傷才松了口氣。

宋書瑤想到剛剛那一幕仍心有餘悸，眼淚撲簌撲簌落下來，秦栀自責又愧疚，伸手幫好友擦眼淚，才發現五指變得黢黑，就連手背都是厚重的深灰色煙塵，看不出原來的膚色。

一旁的唐洋連忙從包裏抽出濕巾去擦秦栀臉上的污漬：“你看看你，被煙熏得黑不溜秋的，剛才差點沒認出你。”

秦栀無暇顧及自己的臉是什麽樣，她低頭檢查懷裏的錄像機，發現少了個拼接鏡頭，很可能是剛才往外跑的時候掉落的。

見狀，唐洋忍不住嘆了口氣：“火場太危險了，以後別再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并不是每一次都這麽好運的。”

身邊朋友都知道，秦栀最寶貝那臺錄像機，修了無數次都舍不得扔。

說到運氣，秦栀想到剛才救她的那名消防員，宿舍的火很大，也不知道他現在安不安全，有沒有受傷。

此刻她卻什麽也做不了。

宋書瑤緩和了下情緒，擔憂又心虛道：“這下怎麽辦？為什麽咱們宿舍會起火啊，我出門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

她的那些違禁電器她都妥善保管好了，平時也很少用。

宿舍着火的事兒，宋書瑤以前也只是在社會新聞中看到，沒想到今天竟然發生在自己身上。

更要命的是，就在前天，校長還特意請了消防員來學校開安全講座。

一想到這，不止宋書瑤，就連唐洋和秦栀都覺得慌。

不管失火原因是什麽，這下通告批評沒得跑了。

宋書瑤沉默了片刻，小聲道：“我那些電器都收起來了。而且，李彤也有很多違禁用品的……”

唐洋知道宋書瑤在擔心什麽，理智道：“起火原因還沒查出來，先不要胡亂猜測。”

“萬一是電路出問題，也是有可能的。”

宋書瑤抿唇，愧疚地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從得到消息，再到現在的等待救援，秦栀都努力克制着情緒，這一刻，心思全在樓上的消防員身上。

如果救她的那位消防員出了什麽差錯，她難辭其咎。

約莫半小時，樓下的指揮員得到消息，宿舍的火已經全部熄滅，聽到這消息，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輔導員和教務科的幾名老師也趕過來，這會正跟宿管阿姨和消防員說着什麽。

秦栀目光定定地注視着一樓樓梯口的位置，即使聽到火情撲滅的消息，也不敢松懈。

終于，樓梯口有人走過來，兩名穿着黑色救援服，頭戴橙色安全帽的消防員下樓，秦栀急忙起身，目光追過去，直到視野中，出現一抹熟悉高大的身影。

那人臉上的防護裝備還沒摘，看不清長相，此時微垂着腦袋，右手臂彎夾着個紅色的安全帽，一邊手腳利落地摘了手套，黑色救援服上還殘留着滅火後的水漬和煙塵。

這一次，秦栀幾乎一眼就認出來，那個抱着紅色安全帽的男人，就是抱她下樓的那名消防員。

見滅火的消防員下樓，輔導員和幾名老師急忙過去，先是一通感謝，然後詢問起火原因。

為首的消防員身形挺拔，在人群中格外顯眼，摘掉了所有的防護裝備後，這會正面無表情地說着什麽。

看清那人的臉，宋書瑤一驚，猛地睜大眼睛，急忙推了推一旁的唐洋：“你快看，那個是不是沈隊長？！”

唐洋也覺得驚訝：“真的是他！”

這張360度無死角的臉太有辨識度了，就是前天來學校開消防講座的沈隊長。

男人微歪着腦袋，聽身旁的輔導員說話，清眉黑目，看起來冷冷淡淡，右手臂夾着紅色的安全帽，慢條斯理地摘了手套。

沈鶴舟兩鬓的頭發剃得很短，瘦削白皙的臉，眉毛很黑，襯得眼窩深邃，硬朗高/挺的鼻梁刀刻一般立體，一身黑色的救援服，距離感驟增。

耳邊是衆人來來往往嘈雜的腳步聲，非火災區域的女生紛紛回宿舍，一時間一樓大廳人/流如潮，經過大廳時，都會忍不住看一眼門口站着的三名消防員，尤其為首個子最高的那位，引得不少女生竊竊私語。

宋書瑤輕輕推了推秦栀的胳膊，小聲道：“栀栀，你看到那個拿着紅色安全帽的消防員沒？”

“他就是我和唐洋跟你說的那個超帥的消防員。”

雖說這個時機提起這茬不太合适，但這事真的太巧了。

“好像叫沈鶴舟，別人都叫他沈隊長。”

秦栀看到救援服背後的字樣：“X區消防救援支隊”

秦栀抿唇，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沈鶴舟的方向，輕聲道：“是他。”

宋書瑤啊了聲，“你說什麽？”

秦栀咽了咽幹澀的喉嚨，認真重複了一遍：“剛才救我的人是他。”

聞言，宋書瑤和唐洋眼睛睜大：“這也太巧了吧？！”

或許還有比這更巧合的事。

秦栀想起來，那晚去消防中隊時，門口站崗的隊員告訴她，中隊只有一個姓沈的隊長。

就在秦栀猶豫，等那邊談完話她要不要過去道謝的時候，不遠處的男人似乎感覺到這道打量他的視線。

沈鶴舟不慌不忙地擡眸，下一秒直接撞上女孩那雙烏黑澄澈的眼。

周圍是來來往往的學生，嘈雜且喧鬧，兩人的視線隔空交彙，男人的眼神很冷淡，狹長微揚的眼尾帶着幾分倦怠。

迎上那人的視線，秦栀呼吸微頓，耳邊傳來咚咚作響的心跳聲，如隐匿在烏雲中的悶雷，蓋過周圍的喧嚣，在這一刻失控。

沈鶴舟挑眉，認出來，不遠處正明目張膽望着他的女孩，就是剛才逃出火場的那位。

很明顯，火災發生的時候，那層樓的學生都跑完了，沈鶴舟推斷，這姑娘很有可能是中途跑回去的。

倒是不怕死。

宋書瑤絲毫沒感覺到秦栀身體的僵硬，捕捉到沈鶴舟的目光，她抓着秦栀的胳膊，壓低了聲音激動地開口：“栀栀！沈隊長好像在看我們！”

還未等秦栀開口，在宋書瑤錯愕的目光中，不遠處的男人将手套丢給身邊的隊友，拎着紅色的安全帽，徑直朝她們的方向走過來。

“沈隊長好像過來了，真過來了……”唐洋眼睛睜圓，驚訝的聲音越來越小。

秦栀注視着男人步伐穩健地走過來，幾秒後，在她面前停下。

兩人距離拉近，秦栀才發現，這位沈隊長很高，以至于兩人對視，她只能微仰着腦袋，像是個子矮小的小學生。

對上面前男人懶散打量的視線，一股莫名的低氣壓瞬間從四面八方将她包圍。

秦栀下意識往後退了一小步，然後看着面前的男人從安全帽裏摸出個東西遞給她。

沈鶴舟垂眸，漆黑如墨的眼眸淡然沉靜，薄而淩厲的嘴皮子掀了掀，只吐出兩個字。

“拿着。”

秦栀小心翼翼伸手，掌心裏靜靜躺着一個黑色的物件，是她的拼接鏡頭。

沈隊長幫她找回來了。

男人的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像是精雕細琢後的工藝品，指腹卻粗粝溫熱，連秦栀掌心的鏡頭都是熱的。

作者有話說：

沈隊長：我真的很高冷.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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