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昨夜驟然變冷,林裏有一處平靜的小池塘上結了一層冰。

“吱吱姑娘,不好啦!小枝跑到冰面上玩耍,回不來了!”

小枝是昨兒去砍柴的時候,不小心被砸傷條腿的野兔,趙稚把它抱了回來,還用自己最心愛的手帕給它包紮,養在夥房裏。

在山上的日子聊賴,趙稚可疼愛它啦。

趙稚随盧十四娘來到林子深處,眼見小枝被凍得長耳朵耷拉下來,在冰面中央瑟瑟發抖,眼睛都較平時紅了許多。

“吱吱姑娘,我本打算進林給小枝挖些吃的,帶着它一塊來了,沒想到一不留神讓它跑了,然後就跑冰面上來,我怎麽叫都叫不回它。”

小兔子瘸了一只腿倒是不妨礙它蹦跳速度。

“若不是我身子骨笨重,這冰面承受不住我的重量,我就不用麻煩你走這一趟了。”

“呵,這天氣可真冷。”

十四娘摟了摟自己單薄的衣衫,眼睛直直盯着趙稚身上的狐氅看。周斐之院裏存着不少他娘生前的衣裳,都是十分名貴的料子,如今全都拿來給趙稚替換。

她呵了呵自己凍紅的手,“你這氅子真好看呀。”

趙稚見她身上穿的還真是單薄,于是緩緩把狐皮氅解開,眉目彎彎,“你看,我今天多穿了一件狐氅,快熱死了,這件給你。”

說着她就把身上那件白色的狐氅蓋到十四娘身上,十四娘扭捏地想避開。

“笑話,才初冬而已,我一個練武之人揮動幾下就熱乎了,需要穿什麽狐氅?”

她嘴裏雖那麽說,但身上攏上有她馨甜體溫的狐氅時,那種溫暖的感覺又讓她拒絕不了。

“那我去抓小枝了。”小姑娘脫掉外層的狐氅後,身子輕盈地往冰面上去了。

姑娘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在冰面挪行。

小兔子明顯凍僵動不了,要不然還能弄點紅薯梗什麽的引它過來。

本來還走得好好的,誰料路走一半的時候,從腳底開始裂出一道細紋。

“吱吱姑娘!快回來,我們再想別的方法!”盧十四娘突然良心發現喊了一句。

小枝是她故意扔在湖中央的,扔過去的時候她可完全沒手軟。

她是想害天天纏着大當家的姑娘受寒,這樣她就有好些時日纏不上大當家了。

“不行,就差一點。”

趙稚是個相當執拗的笨姑娘,腦袋不好使,認準了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終于,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兔子被她抱進了懷,雪色皮毛上的冰渣子被捂得慢慢融化,盧十四娘提着的一顆心松了下來,随即,她又怨怪自己太心軟。

誰料剛抱上小兔子,趙稚腳下冰層破開了一道長長的裂痕,裏頭晃漾着涼得滲骨頭的冰水,這一旦掉下去,準得高燒上幾天幾夜。

“吱吱姑娘!”

盧十四娘已經拔出腰間的劍,準備抵在湖邊借力越過去救人。

這時一道勁風穿林而過,梭得兩旁木葉上的冰渣簌簌地落。

趙稚在落水的關頭,腰間被一道玄色綢帶束緊,身子一下子失力被帶了上去,臉龐被風刮得有些許疼,然後身體就被人接住,落了實處。

她懷裏抱着小枝擡頭一看,就撞見一雙狹長極漂亮的眼眸,那人目光随意又散漫地打量她。

“啧”了一聲,話裏是濃濃的嫌棄。

“不聰明的人,果然到哪都容易弄得一身髒。”

他在幢幢樹影間抱着她飛躍,用熱得燙人的手幫她拂掉臉上的冰渣,冰渣被他的手捂融化,水順着她鎖骨滑進去,凍得她激靈一下,不由自主抱緊他脖子。

周斐之乜眼笑了下,“算了,反正也不幹淨了,洗了白洗,不如再弄髒些把你扔掉算了。”

說着他換了一只手将人側抱在懷,另一手在越過樹梢即将騰飛起時射出一顆顆碎石,打得樹枝呼啦啦往下掉冰渣。

人在枝丫間飛過,便猶如下起晶瑩雨雪一般,把周圍昏沉的景色都提了亮,心胸仿佛也漸漸亮堂起來似的。

“哇!太美啦!”

趙稚趴在他懷裏欣賞沿途“雪景”,仰着臉蛋感受冰碎落在臉上融化的感覺。

她眼神閃亮着,閃亮着,周斐之扯過一邊的衣袍往上一蓋,把傻姑娘遮蓋住。趙稚就突然感覺臉上被罩了一層,什麽也看不見了。

“笨蛋!會着涼啦!”

趙稚眉目彎彎蜷縮在他衣袍下,遮擋着雨雪,懷裏揣着只漸漸有生氣的兔子,賞了一路美麗冬日林景。

盧十四娘渾身濕透,頭發沾水把頭顱壓得很低,身上那件狐氅泡透了冰水,也把腳印壓得沉重清晰。

剛才她被緞帶打了一下,轟然掉進冰湖中,然後目送着小姑娘被大當家抱着飛走。

大當家英姿勃發的身影攏着她,小心翼翼唯恐摔着她的樣子讓她嫉妒得發狂。

到了用膳的時候,十四娘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給二人端來了熱騰騰的湯餅,連糕點都是做的趙稚最喜歡的。

她一開口嗓子就啞了,語氣有些愧疚,“吱吱姑娘,你快嘗嘗我這新做的糕點,這是山楂紅棗糕,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可那位一直靜坐在屋中央不語的周大當家,周身籠了一層低氣壓似的走過來,一把端起她說的那盤糕點猛地朝土牆砸了去,“砰”一聲,棗糕碎成渣躺在一堆瓷片和泥沙中。

“這裏不容你,收拾東西快滾。”

他姿态倨傲,冷冷地瞥她一眼,那一眼足以讓人從頭冷到腳。

“啊,棗糕...”趙稚盯着黏糊在泥牆的那些棗糕,露出惋惜的眼神。

随之,她急匆匆提起過長的衣擺走到高大的男子面前,仰頭眉頭一皺一皺的,把周斐之盯得直愣。

“小家夥幹什麽?別鬧快讓開,訓人呢。”

說着他擰眉提起她後領,把她拎開。

小姑娘又執拗地擋回他面前,粉拳頭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不珍惜食物是會...”

“折福嘛。”周斐之嘆了嘆氣,伸出手去揉亂她的額發。

趙稚把臉別開伸手去擋他,結果臉蛋被他狠狠掐了一把後迅速收回,她壓根連他袖子都抓不着。

周斐之看着她一臉壞笑,閃身避開,趾高氣揚走去牆角邊,把砸碎的糕點一點點撿回來。

他盯着那些沾滿泥沙的糕點發愁,“這還怎麽吃?”

轉身一看,那丫頭眼眶又紅了。

“行了,洗洗吃掉,那你幫我洗啊!”

“哦,記得滲些熱水再洗,天冷我不吃冷點心。”一個吃冰水降燥的人居然說不吃冷點心。

“啊,還有,我不浪費東西了,獎勵呢?”

趙稚被他提回來,放下碎糕點,從懷裏的油紙包裏掏了顆紅彤彤的糖葫蘆,塞到他手裏。

盧十四娘已經默默轉身離開了。

她回到夥房,将擱在火架上烘的狐氅取了下來,走出屋,扔下山崖,雙拳握得咯吱響。

十四娘她按捺不住了。

·

子時夜深,大當家每到這個時辰都會把趙稚攆出來,獨自在土屋裏頭凝氣打坐,旁人不得幹擾,他也不能中斷。

趙稚念秘籍念得口幹舌燥,打着燈籠進去夥房找水喝。

十四娘為了顯得逼真,故意用小刀往自己腹部紮了一刀,倒在夥房門外。

趙稚出來的時候,手裏挑着的燈籠被風吹得晃了一下,她便沒看清楚地面,腳直直往地上的人踩了一腳,踏着過去。

十四娘被踩得“啊”一聲痛呼出來,趙稚這時候才意識過來地上躺了個人。

她打着燈轉身,用疑惑的眼神道:“盧姑娘你晚上喜歡躺這種地方睡?那我以後晚上來夥房喝水時注意些不踩着你。”

十四娘氣極,但這時她要裝遇刺中毒,不能跳腳起來同她叫板。

只一眼,她又臉色蒼白倒地而去。

趙稚這時才意識過來人似乎有些不好。

“盧姑娘?盧姑娘你這是怎麽了?”趙稚一摸,發現她腹部流了不少血。

“呀,怎麽傷得這麽嚴重!”趙稚想去找人幫忙,但這山丘上入夜下山的路極難走,除非是會武功的,可是山上的話,除了周斐之又找不出第二個人。

周大當家今兒特意囑咐過,今天晚上子時的那段時間千萬不能靠近他附近半步,今夜是他修練第六層最關鍵的時刻,倘若被什麽分了神或中斷了,輕則受內傷,重則走火入魔筋脈盡斷。

趙稚是萬萬不敢去打擾他的。

“盧姑娘!盧姑娘!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了?”

趙稚幾經辛苦将她拖到夥房裏,給她喂了些水,她才慢慢醒轉過來。

“剛才...有外寨潛進來的賊人...我...我好不容易把他打跑了,他中了...中了我劍上的毒...但是...但是我被他反撲了一下...也中...中毒了...”

十四娘說着,弓起身子又往外嘔出一抹血,嗆咳着。

不得不說盧十四娘是個狠人,為了讓事情逼真都把自己逼得傷到什麽份上了。

趙稚有些焦急,同時心裏有些疑問很率直地問了出來:“既然是來行刺的賊人,盧姑娘怎麽可以一口斷定一定是外寨的人?他為什麽會挑這個時候來行刺,難道大當家修練的事情洩露出去了嗎?可又是怎麽洩露的?今天他只跟我們兩人說過這件事,山丘下有馮大哥他們把守了,理應沒人能上來了,那消息到底又是如何傳開的?”

趙稚這一連串問題問得十四娘都沒能反應得過來,她想着弄逼真些,更能讓她這個傻瓜上當,大當家事後追問起來,她一個受傷的人,也不能計較太多。

沒想到這事的漏洞被個看起來傻傻愣愣的姑娘一氣兒說出來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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