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難得有個放假的周末,方翼沒睡懶覺,而是起了個大早,去了郊區的一家高級療養院。

地址是方眉的助理陳秋發給他的,她說方眉這兩天病情加重,有時候躺在床上一整天都不起來,希望方翼能過去看看她。

方翼坐在公車上,看着窗外的景物發呆。方眉這個名字,曾經在娛樂圈赫赫有名,但對他來說,卻是熟悉而陌生。這麽多年,他跟方眉見面的次數手指都數得過來。他甚至都沒有方眉的那些粉絲了解她。

方眉成名得早,年僅十八歲就憑借處女作摘得了白桦影後的桂冠,後來幾年,憑借着明豔大氣的外貌和爐火純青的演技,她又先後兩次在國際A類電影節上斬獲影後桂冠。

三十歲不到,她就紅得家喻戶曉,無人不知,拍的幾部代表作在國際上都享有很高的聲譽。誰也沒料到,在她的事業正處于巅峰期時,她會突然宣布隐退,從此以後再也不踏足娛樂圈。

八卦論壇興致勃勃地猜測她要回家生子相夫,有娛樂小報把當時的豪門和富商都溜了一圈,各種标題黨,杜撰得像模像樣,然而沒一個實錘。

狗仔也拼了老命,把方眉身邊親近的人都挖掘了一通,仍是什麽料都挖不出來。

不到三年,方眉就徹底淡出了所有人的視線。

方翼也是後來才知道,方眉隐退後确實是回家生子了。在那個偏僻的海島上,方眉生下方翼,把他托付給自己父母後,便毅然決然地去了國外,追随她心中的摯愛。

至于方翼的生父是誰,方眉從沒跟他說過。

這十九年裏,方眉回家看過他幾次,但兩人說的話并不多,也不像尋常母子那樣親近。方翼總覺他跟方眉之間隔着什麽,那是再親密的血緣都無法根除的、仿佛是銘刻在骨子裏的抵觸和排斥。

方眉這幾年身體不好,方翼也清楚。方眉走紅不久後就患了中度抑郁症,除了她的經紀人和助理沒人知道。後來經過心理治療,方眉的抑郁症好了大半,胃又出了毛病,患了慢性胃炎,就算吃藥也是反反複複都不見好。

生完方翼後,方眉去了國外,經過幾年的調養身體總算恢複了一些,但前兩年她從歐洲回來後,因為過于思慮,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抑郁症又有複發的跡象。

想到此處,方翼便嘆了口氣。那是他的生母,他終究不可能做到無動于衷。

進療養院前,方翼買了一束白玫瑰。這是方眉最喜歡的花,她還唱過一首同名歌曲。

在病房門口躊躇半響,方翼才擡手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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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很快開了,是陳秋。她見到方翼,很是驚喜。

“小翼,快進來坐。”

方翼點點頭,捧着花走進去。方眉躺在床上,背對着他,看着窗臺上的植物發呆。

她早已失去了年輕時讓無數人驚豔的絕美容貌,長年纏綿病榻,讓她變得消瘦而陰郁,眉間籠罩着一股說不出的死氣。

方翼把花放在床頭櫃上,輕喊了聲:“媽。”

方眉沒有反應。

方翼似乎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他拉了把椅子坐下,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外婆挺想來看你的,不過她年紀大了,長途奔波不适應,而且她前段時間才摔了腿,我就讓她先別來……”

“我接了部新戲,是程喻章導演拍的。已經進組一個多月了,劇組的人都很好,我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我看新聞說,家裏那個海島要開發成5A旅游景區了,也不知道到時候島上的環境會變得怎麽樣……”

方翼把自己的近況和老家的近況說了一通,自覺報告完畢,對得起外婆的囑托,最後公式化地加了句下次我再來看你,便起身離開了病房。

顯然,方眉不喜歡他,也說不上讨厭他,當年可能是因為不忍心一個小生命的逝世,才把他生了下來。

他始終感激她的生育之恩,其餘的,他也不會再奢求。

但,方翼并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後,一直躺在床上沒動的方眉轉了個身,看着他的方向,晦暗的眼睛隐隐有一絲光亮。

出了病房,方翼一時不知該去哪兒。

現在回劇組吧,好像太早了點,只能去酒店躺着。回宿舍吧,宋橋那家夥估計正在睡懶覺,要是不慎把他吵醒,肯定免不了被一頓捶。

也不知道計澤現在正在做什麽……

方翼面露惆悵,等電梯的當口,掏出手機看了看上次跟計澤發的微信。叮地一聲,電梯門開了,裏面走出兩個高挑的身影。方翼的視線剛移過去,就驚訝地張大了嘴。

怎麽是計澤?還有……夏清遠?

計澤看到他,也面露驚詫。他低聲跟身旁的夏清遠說了句什麽,夏清遠看了眼方翼,便轉身退到一邊。

“方翼,你是——”

“我來看我一個親戚!”

方翼生怕他看出什麽,連忙打斷他。畢竟方眉是他生母這件事,圈裏沒幾個人知道。他也不希望計澤知道。

“嗯。”

計澤欲言又止,他看着方翼,輕笑了聲道:“那巧了,我今天正好來看一個前輩。你待會兒要回劇組吧?不如坐我的車一起?”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方翼想到他跟夏清遠一起走出來、親密無間的樣子,心底隐隐有些酸澀。再想到之前路與非說的那番話,更是灰心喪氣。

看來,路與非說的都是真的,夏清遠真的是計澤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計澤見他态度堅定,也不好勉強,目送他進了電梯後,才轉身往病房走。

**

“那個小男生是誰啊?曬得黑乎乎的,還有顆小虎牙,怪可愛的。”

夏清遠湊過來,一臉八卦。

“《純真》的男二。”

計澤說完,又糾正他:“是兩顆小虎牙。”

“哇哦,連人家幾顆小虎牙都數得這麽清楚了。你不會是老牛想吃嫩草吧?”

計澤翻了個白眼,徑直往前走。

夏清遠連忙追上去,手剛要扒上他肩膀,就收到計澤冷冽的眼神。

“需要我打個電話給你老公告訴他你現在在哪裏嗎?”

夏清遠家裏那位是出了名的醋壇子,陳年老醋都能喝上幾壺的那種。為了避嫌,計澤幾乎不會在公共場合跟夏清遠有任何交集,更遑論肢體接觸了。

“诶诶,別沖動。”

夏清遠趕緊放手,老老實實地跟在計澤身後。

**

整個下午,方翼躺在酒店的床上,什麽都不想做。

本來之前見方眉時,他還可以強顏歡笑,不管那個人聽不聽,他都能厚着臉皮講一堆自己的事。可見到計澤跟夏清遠在一起後,他壓抑的那些情緒一下就崩潰了,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他怎麽會變得這麽感性而脆弱。

方翼閉上眼,拼命讓自己想下一場戲的臺詞,想劇本的每一個細節,可越是這麽逼自己,腦袋裏卻越是忍不住出現計澤的臉。

那兩個人站在一起,真的很配,夏清遠看起來成熟又溫柔,不像他,做事莽撞又沖動,估計在計澤眼裏,他就是個小屁孩吧。

帶着這樣的情緒,接下來幾天在片場,只要沒有鏡頭對準他,方翼都是沒什麽精神地坐在角落,看着劇本發呆。

路與非似乎看出了什麽,湊過去道:“幹嘛一副黑臉?失戀了?”

方翼搖了搖頭。

“不是,別管我。”

他都沒戀愛呢,應該說是單方面的暗戀剛有點苗頭,就要結束了。

路與非四下看了一眼,見工作人員都在忙着布置場地,沒人注意這邊,放低聲音道:“不會跟計澤有關吧?”

方翼眉頭皺了皺,垂下眼:“跟他沒有關系。”

路與非哪能看不出來,他拍了拍方翼的肩,一臉無所謂道:“你啊,就是入戲太深了,等拍完戲就好了,信我!我可是拍了好多部,再有經驗不過了。”

方翼苦澀地笑了笑。

“嗯,我信你。”

路與非立刻眉開眼笑,跟方翼說起之後的計劃。

他戲份不算多,下周就可以殺青。他說接下來有部校園偶像劇男二的片約,女主是個新晉的流量小花,如果這個男二能演好,估計能小爆。

“我說方翼,你簽經紀公司了嗎?”路與非忽地想到什麽,問道。

方翼搖了搖頭。

“不是吧,你都演程喻章的男二了,還沒經紀公司給你抛橄榄枝?”

他出演程喻章新片男二的消息傳出去後,有過幾家經紀公司提出合作意向,但都是小作坊,待遇一般就算了,提出的要求也很苛刻。方翼随性慣了,不喜歡被過多的條條框框束縛,是以一直沒簽經紀公司。

“沒有合适的,再看吧。”

“要不你來我們經紀公司呗?”

路與非不知想到什麽,又嘆了口氣道:“算了,我自己上了賊船,可不能再把你拉上去。”

“有這麽誇張嘛。”方翼失笑。

“诶,你是不知道。我們公司競争有多激烈,我那個新片都是經紀人搶破頭才争取到的……”

他們在角落裏聊得風生水起,這邊計澤下了戲,一時沒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湊過來,竟然有些不習慣。

“喲,小朋友最近怎麽不跟你請教劇本了?”

程喻章捧了杯涼茶走過來,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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