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十五分鐘後, 頒獎儀式開始。
副校長先上臺致辭，說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場面話，又感謝肖氏企業對學校的大力支持。
聽到“肖氏企業”四個字, 原本心不在焉的方翼目光頓時凝住, 下意識看向第一排坐着的中年男人。
怎麽又是姓肖的？
“接下來，有請肖氏企業的董事長，肖俊生先生上臺發言！”
方翼聽說過肖氏, S市的龍頭企業，日用品零售巨頭，旗下的連鎖超市随處可見，幾乎壟斷了整個華南的零售市場。這種財大氣粗的龍頭企業, 按理說要捐贈也會選擇學術科研院校，對外還能落一個好名聲, 來他們表演院校做公益幹嘛呢？
方翼想不通，也懶得再想。他坐在後排, 看不太清肖俊生的臉, 只知道男人身量很高，氣場也威嚴，講話更是中氣十足、铿锵有力。
難怪能成為肖氏的董事長, 演講水平還挺好。以往這種場合, 禮堂裏的學生多半在玩手機，沒想到肖俊生的演講一點都不古板沉悶，時不時穿插幾個幽默的段子, 一大半學生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方翼原本懶懶散散地靠在椅背上，後來也漸漸坐直了身體，聽肖俊生講他年輕時創業的故事。
演講結束便是頒獎禮，被念到名字的人依次上去領獎。第一批領獎的是大一的學生, 榮譽證書由肖俊生和副校長頒發，之後所有領完獎的學生都會跟他們站在一起合影。
方翼在第二批名單裏。他不太喜歡這種場合，聽到自己的名字後便快步往臺上走，只想領了獎趕快走人。
“你就是方翼？”
肖俊生手裏捏着他的證書，從舞臺另一側走過來。
“是，肖總。”
方翼沒想到給自己發證書的是他，他禮貌地朝肖俊生笑笑，雙手接過他手裏的證書。
肖俊生給他發完證書，也沒走，而是站在原地，目光幽深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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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比照片上還像……
“肖總，該合影了。”
助理及時過來提醒他。
肖俊生這才回過神，在禮儀的指引下，轉過身，走到舞臺中央。
那道古怪的視線離開後，方翼心底暗暗松了口氣。他大概跟姓肖的八字不合，一個兩個都這麽莫名其妙。
拍照結束，方翼跟着人流下臺，卻在回座位時被導員攔住。
“方翼，等活動結束，你留一下。”
“有事嗎？”方翼不解。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總之是好事。”導員拍了拍他的肩，笑容神秘。
方翼雖然心中不情願，但活動結束，他還是乖乖留在了禮堂。
人流散去，禮堂裏只剩下幾個工作人員。方翼找了一圈，沒看到導員，正想從出口離開時，一個黑衣大漢忽地攔在他身前。
“方翼同學，我們肖總想跟你聊聊。”
小禮堂的舞臺後有化妝間和會議室，方翼一頭霧水地被兩個黑衣人領到了會議室裏。
他心底有個荒謬的猜測，這個肖俊生，該不會是肖越他爸，因為自己兒子被人拒絕，他爸便不爽地想來找他算賬吧？
會議室裏所有窗簾都拉開了，室內通明透亮，冬日溫暖而遙遠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
肖俊生一個人坐在長桌後，見到方翼進來，他心中忐忑不已，面上還是鎮定如常。
“肖總，您好。”
方翼禮貌跟他鞠了一躬。
“不用鞠躬，先坐吧。”
私下的肖俊生，似乎比剛才在講臺上的他平易近人許多。
方翼在他對面坐下，他心底始終存着警惕，因此坐姿格外端正。
“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方翼語氣疏離而恭敬。
肖俊生慈愛地看着他。
“聽你們陳副校長說，你是個特別優秀的孩子，大一的時候就參加過畢業大戲的演出，前不久又演了程喻章的電影。”
來學校前，為了更好地了解方翼的生活是什麽樣子，肖俊生提前做了不少功課。
方翼心底有些詫異，沒想到這個肖總竟然對自己這麽了解。他越發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測了。
“肖總過獎了，我就是個普通的學生，能出演程導的電影也是因為運氣好。”
“你太謙虛了。”
肖俊生目光裏帶着贊許，又試探地看向方翼。
“我聽小越說，你想出道當明星。你之前是不是簽了一個叫雲夢澤的公司？”
果然是肖越搞的鬼！
方翼胸口起伏了幾下，勉強壓抑住自己心底的怒火。
“肖總，我必須澄清一下，我跟肖越沒有任何關系。對于他單方面的追求，我從來沒有理會過。您不需要來我這裏白費功夫，因為我對肖越根本就沒有任何感覺。”
他聽到了什麽？肖越那個兔崽子，竟然在追求方翼？？！！
肖俊生的瞳孔劇烈收縮了兩下，他忽地想起，那次他之所以會看到方翼的照片，就是無意中從肖越錢包裏掉出來的。當時他心神大亂，被肖越瞎忽悠幾句就相信了，現在想想卻覺得荒唐，肖越要是看不上方翼，怎麽會把他的證件照夾在錢包裏？
這個混世魔-王，差點釀成了大禍！
肖俊生握着拳，十分後悔自己對肖越無節制的寵溺。萬幸，雖然肖越這家夥成天胡來，方翼卻是個行得正、坐得端的，沒被肖越給帶到溝裏去。
“你誤會了，我雖然是肖越的父親，但并不是來幫肖越說情的。相反，肖越這種荒唐的行為我已經嚴厲批評過，如有必要，我還會把他鎖在家裏，讓他再也不敢來騷擾你！”
肖俊生神情嚴肅，眼底分明有一絲內疚。
方翼有些搞不懂現在這個走向了，不是來因為肖越的事，那是因為什麽？
“那您找我……究竟是為了什麽事？”
肖俊生眸子動了動，他看着方翼和方眉極為相似的神态，忍不住坐近了些，想把他的五官看得更清楚。
“其實，我跟你媽媽是舊識，你大概不知道，我——”
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肖總，方女士來了！”
肖俊生沒想到方眉會找到這裏來，他神色頓時有些慌張，之前準備好的說辭也無法繼續。
方翼似乎預感到什麽，朝門外看了眼。
竟是方眉走了進來。
“媽？”
方翼看到她，又驚又喜。
方眉神色不善，她穿着黑色大衣，臉上罕見地化了濃妝，唇色鮮紅，明豔而妖冶。
“你回宿舍去，我跟肖總有事要談。”
她并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方翼想問，看到她冷冽的眼神，又把心中的疑惑壓了下去。
“哦。肖總，我告辭了。”
他起身要走，肖俊生不太甘心，想伸手攔他，被方眉冷聲喝止。
“肖總，這是我兒子，請你給予他基本的尊重。”
肖俊生頓時讪讪地放下了手。
等方翼離開，方眉眸中的陰郁總算消散幾分。她轉頭看向肖俊生，語氣不善。
“肖俊生，你這是什麽意思？還找到方翼學校來了？”
“阿眉，我只是想看看他長什麽樣子。”
肖俊生神情無辜，在方眉面前，他似乎又變回了二十多年前那個毛毛躁躁、滿腔赤誠的青年。
“方翼的存在，你應該告訴我的。”
“你想多了，他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方眉轉過身，背影冷漠。
“真的沒有關系嗎？”
肖俊生走近一步，銳利的眸子看着方眉的臉。
“他今年正好十九歲，長相跟我年輕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而且我已經安排了親子鑒定，等結果出來，你還敢這麽說嗎？”
方眉秀氣的眉頭越皺越緊，她心中煩躁不已，忍不住從大衣口袋裏摸出了煙和打火機。
“那又如何，你現在兒女雙全，家庭幸福，方翼的生活也簡單純粹，你一定要破壞掉這些東西嗎？”
她點燃打火機，眉心滿是煩躁。
“阿眉，你誤會我了。”
肖俊生神情有些委屈：“我當年愛過你，我現在也尊重你。如果方翼是我的兒子，那我必須要擔負起照顧他的責任。他現在跟你一樣走上了演戲這條路，如果背後沒有靠山，可想而知這條路他會走得有多艱難。你忍心看着他在圈內無依無靠嗎？”
“那也是他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
方眉絕情的語調讓肖俊生有些受傷。
二十多年前，他為了跟方眉在一起，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決然地跟已經為他生育了一雙兒女的妻子離了婚。他對前妻沒什麽感情，娶她也是因為家族聯姻。然而方眉他卻是第一眼見到就動了心。彼時方眉不過二十出頭，眉眼清冷而豔麗，一颦一笑都極為動人，他第一次在酒會上看到一襲黑色長裙的她，一顆心便徹底淪陷，之後日思夜想的便是如何得到她。
他用盡一切辦法接近她、追求她，方眉介意他有家室，他便毅然跟妻子離了婚，方眉不喜歡他抽煙，他便戒掉了十年的煙瘾。他死纏爛打了兩年，方眉的态度終于軟化，開始嘗試接受他。
那時方眉正是最紅的時候，為了不影響她的事業，他們只能進行地下戀情。雖然只能偷偷摸摸地在一起，但那段時光卻是他生命中最甜蜜、最難忘的一段時光，他甚至一度想過向方眉求婚。
然而，就在方眉拿到戛納影後的那晚，她忽然跟他提了分手。
方眉說她愛上了別人，一個窮困潦倒的畫家。他專門讓人調查過，既沒他高，也沒他帥，但方眉就是喜歡。
他自然不同意，但不管他怎麽低聲下氣地挽留，方眉依然絕情地離開了他。他傷心欲絕了一段時間，半年後，他聽說方眉退出了娛樂圈。在那之後，他再也打聽不到她的消息。
他心灰意冷時，前妻依然不離不棄。被方眉狠狠傷過後，他似乎想通了，不僅跟前妻複合，接管了家族企業，而且性子也變得雷厲風行，很快就讓公司發展壯大，最後成功上市，甚至成為了S市的龍頭企業。
他一直以為方眉退圈是為了追尋她愛的男人，可他現在才回過味來，方眉當時是為了偷偷生下方翼，才宣布息影退圈。
“阿眉，我知道你是方翼的生母，又撫養了他這麽多年。可是方翼已經成年了，他有權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
肖俊生收回思緒，決定換一種策略對付方眉。
“你是希望他自己知道，還是希望他有一天從別人那裏聽到？我知道你介意方翼身上有我的一半骨血，可他終究也是你的孩子。你忍心一直這麽瞞着他嗎？”
肖俊生的話戳到了方眉的軟肋。他說得沒錯，即使當初生下方翼時她再怎麽不喜歡，可方翼終究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而且這麽多年，方翼幾乎沒怎麽讓她操過心。想到幼年的方翼仰起頭，小心而又期待地問她自己的父親是誰的場景，方眉胸口窒了一下。
肖俊生見她神情松動了幾分，順勢道：“阿眉，你放心，我不會逼你。你好好想想吧，方翼進了這個圈子，以後他的身份也可能會被有心人挖出來。之前網上關于他的那些熱搜你應該也聽說過，這孩子剛起步就這麽難，要是無依無靠，以後又該怎麽辦呢？”
方眉眸中露出猶豫和掙紮，最後她閉了閉眼，輕聲道：“你給我時間，我要考慮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