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歲月神偷05
雖然上午下了雨,但下午的天氣很晴朗。
最後一個項目就是司以深在采訪中說過的他覺得最難的一個項目——1000米遠距離射擊。
言暢也采訪過其他選手,幾乎每個人都認為最難的項目是這個遠距離射擊,後來言暢問了一位參賽者原因才知道是因為他們這次比賽所使用的狙.擊.槍的射程沒有1000米那麽遠,所以想要打準,就要靠自己平常訓練積累的作戰經驗。
前面兩組打完,言暢發現這個項目的得分普遍比其他的項目低,而且到現在為止,并沒有人拿到滿分。
司以深在第三組,言暢站在場邊,看着他扛着自己的狙.擊.槍入場,她的心也懸在了半空,言暢其實很害怕他手腕上的傷會讓他支撐不住接下來的最後一場比賽。
司以深做好準備,幾秒後,開槍射擊。
不出意料,他這次的分數也沒有達到滿分,甚至不是這個項目的最高分,但相對來說也算是靠前的了。
所有的比賽科目已經結束,為期三天的全國武警狙擊比武大賽臨近落幕,當天傍晚言暢在現場報道了這次狙擊大賽的戰況,司以深以優異的表現拿到兩個個人單項冠軍,總排名第一。
言暢親眼看着他站到領獎臺上,抱着獎杯和榮譽證書,笑的陽光燦然。
一如他當年在學校裏參加運動會時站在領獎臺上一樣。
比賽結束後言暢是要對奪冠的司以深,進行一個小專訪的,她問他有什麽想說的,司以深輕笑了下,說:“我做到了。”
言暢又問:“通過這次比賽,你覺得自己哪裏做得不夠好?”
司以深略微沉吟了下,“沒有,發揮很正常,還可以了。”
“能不能問一下,你為什麽會選擇成為一名武警戰士?”言暢歪頭微笑着問司以深。
司以深的眼底盈着笑意,看了她一眼,就像是不經意間的一瞥似的,很快又收回了目光,唇邊露出一抹笑容,回她:“因為有個人,很喜歡穿軍裝的男人。”
言暢恍惚了一瞬,她的心在聽到他回答的那一刻突然漏掉一拍,但她還是努力保持着平靜繼續問他問題:“那你接下來的目标是什麽?”
司以深毫不猶豫道:“加強訓練遠距離射擊,希望可以去參加世界級的錦标賽。”
言暢淺笑了下,“祝你早日實現目标,一切順利。”
司以深笑,“謝謝。”
采訪完司以深後言暢就回了住的宿舍收拾東西,她和潘文婷還有俞則下樓的時候武警部隊的戰士們就在樓下戰成隊列,送他們離開這裏。
言暢掃了一眼,發現最前排的獵豹突擊小隊少了一個人。
司以深不在。
她走到隊長蘇承澤的身側,輕聲問了句司以深怎麽沒有在,蘇承澤說他去醫務室了,手腕處的傷有點嚴重。
言暢咬了咬嘴巴裏的軟肉,沒多說什麽,然後就上了電視臺的車,可自從在聽蘇承澤說司以深手腕處的傷口有着嚴重後她的心就變得不安起來。
就在車子剛剛駛出武警部隊時,言暢突然叫停,她從車上跑下來,在經過崗哨時對站崗的戰士說:“對不起同志,我有件東西落在了宿舍,得回去取一下。”
站崗的戰士認得言暢,便讓她回去了。
言暢朝着醫務室一路小跑,直到她跑到醫務室門口,卻驀地停下腳步來,言暢突然就不知道要以什麽理由很自然地走進去……
言暢正在門口猶豫掙紮是進入還是離開,就聽到裏面傳來男人極其隐忍着疼痛的“嘶”聲。
李醫生嘆氣:“我說的什麽?你現在的傷口比一開始更嚴重了你知不知道?再不注意你別想繼續做狙擊手了!”
“哎哎哎,行我記住了,接下來我一定謹遵醫囑好好養傷。”他邊倒吸冷氣邊催促醫生:“李醫生,能不能再快點?我要去送人的。”
女醫生笑笑,調侃:“去送人?昨天早上跟你一起過來的那位女記者嗎?”
司以深大大方方地承認:“啊。”
“唉,剩下的我自己來,謝謝你了李醫生。”司以深沒等傷口被用繃帶包紮好就往外沖,結果一出門就撞到了愣在門口的言暢。
“啊,我……那個……”言暢猛然回過神來,忽的不知道要怎麽解釋自己在這裏,她吞吞吐吐了片刻才說:“剛才沒看到你,問了隊長,他說你在這裏。”
“我就過來和你說一句,我要走了,再見。”言暢說完就轉身要快步離開,卻被司以深幾步就追上,抓住了手腕。
言暢本來就有些羞窘,所以在他握住她的手腕時她下意識地掙開,碰到了他的傷口,司以深皺眉,悶哼了下,言暢立刻轉過身來,十分緊張擔心地擡起手來想要去碰他的手,但又不知道該怎麽幫他,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司以深擡起手來,對她說:“能不能幫我綁一下繃帶?”
言暢“嗯”了聲,便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幫他把繃帶一圈圈纏好,她的動作很輕柔,眉頭微微蹙着,時不時地就會問他會不會太緊,會不會疼,生怕她又把他的傷口給弄疼,司以深看到她這副模樣,偷偷地揚了揚嘴角,說:“不疼。”
“言暢。”他低聲喚她。
“嗯。”言暢還在給他系繃帶,随口應了聲。
“我贏了。”
言暢擡眼看了他一下,以為他在說比賽,便很真摯地對他說:“恭喜,你這次可以放心地養傷,然後準備參加世界級錦标賽了。”
司以深短促地哼笑了下,說:“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我們兩個的打賭,我贏了。”
言暢的手一頓:“……”
她佯裝鎮定,反駁:“我沒答應的。”
“可你也沒反對,那就是默認答應了。”司以深笑道。
“你不講理。”言暢的語氣微微氣惱,幫他綁好繃帶後就轉身往回走。
“帶我去你喜歡的餐廳吃頓飯吧。”他說。
言暢和他并排走到武警門口,在她要出去的時候,轉身看向他,答應下來:“好,什麽時候?”
“明天,”司以深笑道,“明天傍晚我去接你。”
“嗯。”言暢胡亂地點了點頭就快速地轉身走出了武警部隊,只留給他一句:“明天見。”
言暢上車後潘文婷驚訝地說:“言姐,你的臉好紅啊……”
言暢微微蹙眉,擡手摸了摸還在發燙的臉,故作自然地說:“可能是剛才跑的太快了吧。”
在車上言暢扭頭看着窗外,耳邊回響起他在接受采訪時說的那句話——因為有個人,很喜歡穿軍裝的男人。
這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些回憶。
高二那年九月的最後一天例常放了國慶假,當晚她和司以深在廣場上等了通宵,第二天早上親眼在廣場上看了升旗儀式。
那麽多的軍人,一排排走過來,整齊劃一,非常的壯觀。
那是言暢第一次在現場見證升國旗這麽隆重的事情。
她激動地跺着腳,嘴裏說着好喜歡當兵的男人,太帥了。
司以深撇頭看着這麽興奮的她,湊過去在她耳邊說:“好了我知道你喜歡我。”
言暢被驚到,滿臉通紅地瞪着他看,司以深得逞地嘻嘻笑,“你不是喜歡兵哥哥嗎?過幾年我也是。”
所以……他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嘴裏說的那個喜歡穿軍裝的男人的人,是她嗎?
言暢的眉心微微蹙起來,本來就被他搞得微亂的內心這會兒都快要亂成一團麻,不管她怎麽理都理不通。
到了電視臺後幾個人把設備什麽的放到臺裏就各自回了家,後續的稿子和視頻等工作等周一上班後再進一步整理。
這幾天言暢每天不是站在烈日之下就是立在雨水之中,武警戰士們比賽,她作為記者要時時跟蹤報道,每天從早到晚都不能休息,其中的艱辛和乏累是可想而知的。
言暢回了家連晚飯都沒吃,泡完熱水澡就直接倒床上就睡着了。
然後就導致了她大半夜的時候生生被餓醒。
深更半夜的,言暢就簡單地做了點,給自己下了面條,又打了個荷包蛋。
就在她把面盛出來放到餐桌上剛坐下來要吃的時候,手機突然響起了起來。
她回了卧室,拿起手機來看到來電顯示,嘴角露出一絲笑,随即接起來,邊喊人邊往外走:“越斌哥。”
沈越斌的語氣很擔心很着急:“小暢,你還好嗎?我前段時間一直在實驗室封閉做實驗研究,剛拿到手機,不知道你接連出了那麽大的事兒,你現在怎麽樣了?”
言暢拉開椅子,坐下來,她用左手拿着手機接聽,右手拿起筷子來開始吃面條,笑着安撫沈越斌說:“我沒事啊,現在挺好的,你別擔心。”
說完就開始吸溜面條。
“在吃東西?”
“唔,”言暢嚼着嘴裏的面條,口齒不清道:“晚上沒吃飯,這會兒餓了,就做了點面條吃。”
沈越斌感覺她的情緒還可以,稍稍放了心,這才說:“我已經訂了機票回國,我們十幾個小時後就能見到了。”
言暢把面條咽下去,說:“越斌哥,你在研究所那麽忙,不用因為這次的事特意回來一趟的,別擔心我,我現在真的挺好的……”
沈越斌說:“我沒親眼看到你,放不下心來。”
言暢嘆氣,無奈地笑道:“我真的沒事呀。”
“那我們就見個面,讓我确定你就是真的沒事。”言暢還想說什麽,沈越斌又道:“有些事,想見面和你說。”
言暢吃面條的動作一頓,隐約猜到了什麽,但她确實又拗不過他,只得答應,“行吧,那到時候你到了給我打電話。”
挂了沈越斌的電話,言暢把手機放在旁邊,低頭吃着碗裏那顆荷包蛋,大概也是餓急了,她很快就把面條吃完甚至連湯都給喝了。
至于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總會解決的。
司以深早在狙擊大賽的第一天晚上和隊長蘇承澤在訓練場談心的時候就已經向隊長蘇承澤請示比賽結束後請假去江川,蘇承澤也批準了。
所以司以深第二天一早就從部隊裏出來,回家開了車去了江川。
司以深開着車直接到了江川武警醫院,去病房裏看了還在休養的宋歌。
他推開病房門的時候宋歌正站在窗前,背對着他。
宋歌聽到開門的聲響,回過頭來,結果就看到了司以深,他很驚訝,沒想到司以深會出現在這裏,有些驚喜地笑了笑,“司以深?”
司以深揚了揚眉,走進去,問他:“怎麽樣?恢複的還行?”
宋歌笑笑,“嗯。”
“你怎麽會過來?”
司以深坐到椅子上,雙手交叉抱住後腦,身體往後仰着,姿态随性慵懶,勾着嘴角說:“知道了,就來了。”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司以深的話音未落,就有小護士端着托盤走進來,對宋歌說:“你該換藥了。”
宋歌“嗯”了聲,坐到床邊,因為右臂被用夾板固定住了,他只能單手解開病服服扣子,脫下上衣。
司以深這才發現他的前胸後背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傷口。
但他也沒多說什麽,身為一名武警戰士,受傷流血,再正常不過。
而且,紀律就是紀律,不該問的絕對不問。
宋歌端正地坐着,任小護士給她換藥重新包紮,嘴上回司以深,平淡地說:“沒什麽打算,退伍,另謀出路。”
司以深聽到“退伍”這兩個字從宋歌的嘴裏說出來,心裏很不好受。
宋歌有多愛這個職業,有多愛這身軍裝,有多愛常年陪伴他的那把狙.擊.槍,司以深很能感同身受。
就是因為太愛部隊,所以宋歌才沒有聽從上級的建議轉業到其他相關部門工作,他接受不了以後的日子親眼看着其他的戰士真刀實槍的訓練和作戰,而他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再也不能抱起屬于自己的狙.擊.槍,再也無法扣動扳機。
所以他別無選擇,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退伍。
很多人都覺得現在的社會很和平,可他們不知道,在他們沒有看到的地方,有多少中國戰士守護着他們。
對每一位戰士來說,沒有歲月靜好,只有負重前行。
每一位軍人在穿上軍裝的那一刻就宣過誓,就把命給了國家和人民,只要國家和人民需要他們,他們便會義不容辭義無反顧地往前沖。
哪怕頭破血流,哪怕英勇犧牲。
他們這些人,把青春都給了國家,到最後,卻只能因傷不得不退役。
不是不想再繼續保家衛國,只是再也力不從心。
“遺憾嗎?”司以深問他。
小護士已經把藥給宋歌換好,端着東西走了出去,宋歌正在系扣子。
他的手指頓了下,話語很平靜,也無比理智:“不遺憾,也從沒後悔。”
後來在司以深要離開的時候,宋歌突然叫住他,在身後對司以深說:“我沒能完成的夢,交給你了。”
司以深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只是答應:“好。”
曾經說好兩個人一起去參加世界級狙擊錦标賽的約定,到頭來只能由司以深一個人去完成。
傍晚司以深回了沈城,在去言暢家的路上他就給她打了個電話:“喂,言暢,我現在在去你那兒的路上,你收拾一下吧。”
“好。”言暢應了聲,挂掉電話後她關上電腦離開書桌,走到衣櫥那邊打開衣櫥的門,從裏面挑挑選選,最後拿了一件黑色的半身連衣裙換好。
言暢打扮好自己後就下了樓,她站在單元樓門口等了沒幾分鐘,司以深的車就出現在了小區裏。
司以深透過前擋風玻璃看到言暢一身黑色的連衣裙,緊致白皙的小腿路在外面,她的腳上踩着一雙黑色的高跟涼鞋,整個人的氣質淑雅又不失幹練。
一陣風吹過,她的裙擺微揚,那頭及肩的頭發也随風飄動了幾下,女人擡手,将微微淩亂的秀發攏到耳後。
他的唇角翹起來,輕啧了聲。
等司以深把車停好,下車來為言暢打開車門,他笑着對她說了句:“你今天真漂亮。”
言暢的臉色瞬間紅了些,随後又聽他很開心地笑着問:“是為我特意打扮的嗎?”
言暢:“……”
她坐到副駕駛座上,佯裝鎮定地反駁:“才不是。”
司以深見她的耳根紅的快要滴血,輕聲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麽,替她關好車門後就上車帶着她出了小區。
兩個人去了言暢最喜歡的一家特別有氛圍和格調的西餐廳,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下,言暢問司以深:“五分熟的牛排你可以吃嗎?”
司以深說:“你看着點就行,你吃什麽也幫我點一份就可以了,我不挑食。”
然後他就坐在言暢的對面抱着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對服務員說他們這一桌要什麽菜品。
等言暢點完餐,司以深假裝随口問:“你平常都和誰過來吃啊?”
言暢看着他,眨了眨眼,回道:“沒和誰啊,每次都是我自己一個人來吃的。你是我第一個帶過來的朋友。”
這個回答讓司以深格外歡喜,他說:“我這麽榮幸的嗎?”
言暢歪了點頭,淺笑,眉微挑。
“那我有沒有機會更榮幸一點?”
“嗯?”言暢不解,疑問了聲。
司以深放下抱肩的手臂,用左手托住下巴,笑眼看着她,話語中帶有他慣有的調侃和玩味,卻又讓言暢有種他格外認真的錯覺。
“我不想只做第一個,做唯一的一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