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京中初雪
沈悅不知道睡了多久。
昏昏沉沉中, 只知道自己應當在高燒,燒得迷迷糊糊,會開口喚水。
不是自己家中, 會有人扶她起來喂水。
她會一陣一陣的發抖,就是還要發燒的緣故,而後冷得裹緊被子。
實在燒得難受, 會有人拿酒精給她擦手心。
……
渾渾噩噩裏, 她也聽到孩子的聲音, 嗚嗚嗚哭着說,“阿悅阿悅, 你怎麽還發燒呀,我都沒生病了……”
她想應當是小七。
府中總生病,怕喝藥的人是小七。
她聽小七哭得實在傷心, 會艱難開口, 喚聲, “小七, 乖……”
她唇邊幹涸,說話也很難。
但小七聽了,忽得來了精神,“阿悅阿悅,你要快點好!”
“好……”她聲音很輕。
但就是這很輕的一聲,都應得勉強……
府中的孩子輪流都來看過她, 小五、桃桃、穗穗……還包括卓新……
但因為她病着,寶貝們在屋中呆得時間都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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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高燒, 燒了又退,退了又燒。
也有人喂她喝藥。
她恍然想起剛穿越到這裏的時候,那一次就這麽難受, 是娘親日日守着她……
想着想着,就莫名睜眼,眼中空洞無神望着背對着她的卓新。
“那個……實在對不住,那盆水是我潑得太莽撞了,我本來是想翻。牆進來給小五幾個驚喜的,不知道你們在消防演習……幸虧消防演習了,連小五這麽不靠譜的都知道怎麽逃生了……你就安心住在王府吧,你那個破院子,我帶着小五輕輕松松就翻進去了,實在不安全……”
卓新本以為她是睡着的,結果一轉頭,見沈悅一雙眼睛看着他。
艹!
卓新吓得丢了魂一般,趕緊趴下。
但半晌過去,對面一點動靜都內有。
卓新爬起,見床榻上的沈悅眼睛半開半阖着,似是睜眼,卻似是又閉上一般……
卓新松了口氣,原來是睡着的,沒有醒……
他是做賊心虛,同那天晚上想也不想,拽着小五就躲到床下似的……
要讓沈悅知道他翻。牆的事,多丢人……
總歸,卓新沒再多逗留,遠遠道,“喂,沈悅,但這次的事,算我欠你個人情,記着!”
等卓新出了屋中,沈悅才緩緩睜眼。
雖然腦海中還似塞了一團漿糊一般昏昏沉沉的,但嘴角卻微微勾了勾——原來,那天晚上在她家廚房又燒水,又搬被子,還給她覆熱毛巾的人不是卓夜和小五,是卓新和小五……
沈悅莞爾。
屋外的陽光有些刺眼,她略微伸手擋在眉間。
一擡手,又覺胳膊處有些酸痛,應是這幾日燒得……
但手背貼着額頭,又确實是退燒了。
沈悅慢慢睜眼,這裏不是家中……
沈悅記憶中有些斷片,依稀想起早前國公府內巨大的爆炸聲,巷子裏人的驚慌和哭喊聲,還有國公府中升起的濃霧和熊熊大火……最後,是許黎将她按在身下……
府中的孩子都有暗衛抱着離開,她也想起昏睡的時候,小七、小五、桃桃和穗穗都來看過她……
沈悅撐手坐起,環顧着四周,這是不是她家中,那應該是……
思緒間,正好有人撩起簾栊入了屋中。
是王府中的侍女。
沈悅記得早前見過。
沈悅确定,眼下是在平遠王府內。
侍女意外,“沈姑娘,您醒了?”
沈悅颔首,溫聲道,“我好像睡了幾日,是嗎?”
侍女福了福身,“沈姑娘斷斷續續發了三日的燒,太醫來看過,也用了藥,說是沈姑娘早前染的風寒未愈,又散了汗,見了風,早前的風寒加重,才一直高燒着,用了好些藥都退不了燒,最後用酒擦拭了手心,昨日夜裏才退燒的,到今晨也沒複發過。”
言辭間,正好有旁的侍女入內,“太醫院的吳大人來了。”
太醫院的大夫,那在穿越前就是國醫……
沈悅肅然起敬。
吳太醫見她終于醒了,似是松了口氣,再這麽燒下去,吳太醫自己都沒有把握。
吳太醫請她躺下,診脈。
沈悅從善如流。
吳太醫診得很仔細,不僅診脈,望聞問切都有,也問了一側侍女這兩日的病情。
侍女盡職盡責。
吳太醫還仔細問了沈悅,當下感覺如何,有無頭昏腦漲,有無力氣,是否口渴等,還有既往病史。
沈悅一一應答。
吳太醫最後才起身,“那應當是沒有大礙了,我再開兩幅方子,再吃兩日藥鞏固着,只是沈姑娘幼時落水,體寒敏感,切勿受凍着涼,避免病情反複。”
“多謝太醫,沈悅記得了。”
吳太醫離開苑中時,正好同陶東洲遇到。
“陶管家。”吳太醫見禮,陶東洲是平遠王府的管家,是先王爺的心腹,在京中也有顏面,太醫都認得。吳太醫院會來替沈悅診治,也是看平遠王府和陶管家的面子。
“吳太醫,沈姑娘怎麽樣了?”陶東洲關心。
吳太醫道,“陶管家放心,退燒了,應當不會再反複了,下官方才也同沈姑娘說了,這兩日京中忽然降溫,沈姑娘需要将養。我會再開兩日的藥做鞏固。”
陶東洲颔首,朝一側的小厮說,“替我送送吳太醫。
小厮應好。
吳太醫也朝陶東洲拱手,“陶管家留步。”
屋中燒着銀碳,很暖,味道也輕,沈悅剛和衣起身,俯身穿好鞋,侍女便撩起簾栊入內,“沈姑娘,陶管家來了。”
陶伯?
撩起簾栊出了屋中,陶東洲正好在外閣間中交待完小厮事情,見沈悅出來,便上線,“沈姑娘好些了嗎?”
沈悅颔首,“好多了,多謝陶伯。”
陶東洲這才颔首。
沈姑娘是大冬日裏,被二公子一盆冷水潑着涼的,而後又出了國公府的事,擔心府中的孩子,一路跑來的……
正好,沈悅也關心問起,“陶伯,孩子們怎麽樣了?”
說到這裏,陶伯眼中暖意,“虧得當時沈姑娘提醒,我們離開得及時,所有的人都安全,沒傷到,若是還在國公府大門口,怕是要受牽連……”
沈悅心中也唏噓。
安全後,第一時間離開火災現場,萬幸就差那麽一點。
沈悅又問,“孩子們吓到了嗎?”
當時整個巷子中都一片混亂,還有不少人摔倒,踩踏……但是是許黎護着她……
陶東洲搖頭,“當時有些吓住,但很快,離開巷子口就好了。沈姑娘早前消防演習過,孩子們有意識,也有心理準備,國公府失火也好,後來的突然爆炸也好,府中的公子小姐都沒有太吓倒。”
沈悅心中微舒,那就好……
她是怕在孩子們心中留陰影。
陶東洲又道,“沈姑娘,有句話還是同沈姑娘說起。”
沈悅颔首,“陶伯您說。”
陶東洲溫和道,“我想請沈姑娘安心在王府中多住幾日,眼下出了國公府的事,京中很不太平,禁軍都已經開始宵禁巡邏,沈姑娘一個姑娘家獨自在家中,很不安穩。”
沈悅也忽然想起饅頭說過的話,遂也有些後怕,又想起卓新和小五翻牆都能進來,若是來得其他人,或是走貨什麽的……
沈悅心中也有些動搖。
耳邊,陶伯的聲音繼續道,“眼下,京中時局有些亂,王爺已經拔冗回京,很快就會回京中,這些日子還是小心些為好。”
沈悅一面颔首,一面愣了愣,“王爺回京了?不是三月嗎?”
陶東洲嘆了嘆,“剿匪之事,可大可小……但京中出了這麽大的事,王爺是要連夜兼程,提前趕回京中……”
沈悅眸間微微滞了滞,方才起,陶管家就一直在說京中時局不安穩,眼下,又說卓遠連夜兼程趕回京中,莫不是……京中真出了大事?
沈悅詢問般看向陶東洲,試探着問,“陶伯,京中怎麽了?”
陶東洲看了看她,京中這些事遲早也會知曉,陶東洲不準備瞞她,便沉聲道,“國公府一場大火,宮中四殿下和六殿下都沒了……”
沒了!
沈悅愣住,繼而想起最後國公府中的那場爆炸和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心中不由一驚……
陶東洲又道,“這場失火自然沒有這麽簡單,最後的爆炸,是留存下來的煙花,但早前禁軍排查過,煙花都放完,怎麽還會有一個?此事不簡單,王爺是要提前回京的。”
沈悅也忽得反應過來這其中貓膩。
更多的,陶東洲沒有再在沈悅跟前再說起,只嘆道,“這次,多虧了沈姑娘,否則,府中的幾位公子小姐恐怕不能全身而退……”
沈悅輕聲,“消防演習很重要,我也沒想到會遇到國公府的事……”
沈悅頓了頓,蛾眉微微蹙了蹙,“那國公府中……旁的孩子呢?”
沈悅手中攥緊。
陶東洲嘆道,“國公夫人對我們王府中的幾個公子小姐尤其照顧,放煙花的時候,幾位公子小姐都在近處,旁的孩子其實離得很遠。大都出事的時候就出來了,倒是我們王府中的幾位公子小姐能出來,實屬不易……”
沈悅心中也似後怕辦,猛然跳了跳。
又聽陶伯道,“當日國公府是死了不少人,但大都是各府的侍衛,家丁和丫鬟。”
沈悅忽然反應過來,“蔥青和少艾呢?”
當日蔥青奈何少艾是同府中的孩子一道去國公府的,後來出來的時候,沈悅并未看見!
陶東洲寬慰,“沈姑娘勿擔心,蔥青和姑娘都安全,當時在尋九小姐和陸小姐的時候,被人群混亂推到,蔥青撞暈了,被禁軍救了出來,沒有大礙;少艾手臂被火燒傷了,倒無大礙,只是留在醫館統一救治,隔兩日沈姑娘可以去看……”
沈悅颔首,蔥青和少艾沒事就好。
陶東洲又道,“對了,沈姑娘,你看什麽時候得空,我讓饅頭同你回趟家收拾東西,恐怕年關前都在王府中安穩些。”
是陶伯周全,沈悅道,“那今日晚些吧,我尋饅頭就是。”
陶東洲應好。
才出了早前的亂子,府中也一堆事情,陶東洲沒有多留。
沈悅出了苑子,才見苑中一片白雪皚皚,銀裝素裹……
京中下雪了?
沈悅伸手,那是快臘月了,時間過得真快。
***
卓遠握着水杯,輕抿一口,周遭呵氣成霧。
卓遠目光停留在眼前白雪皚皚的樹梢上,眸間暗沉。國公府失火,高升是最後被救出來的一個……
他一定不信。
副将上前,“王爺,馬匹都已飲水喂草,休整好了,可以上路了。”
卓遠起身,“照剛才說的,點幾個人一道先走,連夜兼程,中間不停了,三日後回京。”
“是。”副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