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柳暗花明

卓遠低眉笑了笑, 指尖輕敲一側的兔子窩,溫聲道,“太晚了, 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悅都要睡覺了,你們也該回苑中睡覺了,別吵到他們。”

卓遠起身, 只字未提方才之事。

嘴角的笑容,于清淡裏噙着暖意, 讓人猜不透,又仿佛,方才是為了平複桃桃的心思,好讓她回乖乖苑中休息……

沈悅怔了怔。

少許,才收回目光, 淡淡垂眸。修長的羽睫傾覆, 斂了先前眸間的錯愕,不讓旁人覺察早前的情緒。

片刻, 也恢複如常。

一側,桃桃卻嘟了嘟嘴, “可是……我看它們根本就不困啊?”

桃桃不願意走。

陸瞿卻跟着卓遠起身。

陸瞿自由跟着陸将軍在軍中, 習慣了軍中的時間感和規則感。

眼下這個時辰,她們是應當回去洗漱休息了。

所以陸瞿并未遲疑。

桃桃本來已經做好了撒嬌的準備,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但見陸瞿起身, 又忽得驚訝得眨了眨眼。

陸瞿道,“桃桃,清之叔叔說的是,現在太晚了, 我們剛才和龐媽媽、碧落都說好的,看一眼兔子就回去。媽媽和碧落還在等我們呢!我們要看兔子,阿悅也陪我們來了,現在是該回去洗漱了。”

桃桃眼睛又眨了眨,委屈,卻還是認可,“那好吧。”

陸瞿伸手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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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桃也伸手。

陸瞿牽了桃桃起來,桃桃俯身朝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悅揮手,“兔子清之,兔子阿悅,我們走啦,明天再來看你們,你們早些生兔寶寶哦~”

童言無忌。

這回,卓遠和沈悅都跟着笑了笑。

桃桃臉上也都是笑意,早前的陰霾霎時間全無蹤跡。

小孩子之間便是如此。

剛才穗穗口中的話若是換做卓遠說的,桃桃許是會大哭一場,但這話是穗穗說給桃桃聽的,桃桃的反應就截然不同。

年幼一些的孩子,很多時候對年長一些的孩子更有趨同感和認同感。

尤其是敏感期的時候。

大人說的話,年幼的孩子許是排斥,但同樣一番話,若是年長一些的孩子說的,年幼孩子的接受程度許是會全然不同。

這也是早前碧落感嘆的,自從陸小姐來了桃之苑,九小姐動不動就哭的性子似是都比早點改了很多……

沈悅遂也起身。

卓遠正好朝她看過來,溫聲而随意道,“我送桃桃和穗穗回去吧。”

沈悅還未應聲,桃桃便在一側歡呼起來,“好啊!要舅舅送我們!”

桃桃喜歡卓遠,難得卓遠有時間多陪她,桃桃歡呼雀躍。

沈悅卻之不恭,“好。”

“小九,來,舅舅抱!”卓遠半蹲下。

桃桃朝卓遠笑嘻嘻撲過來,卓遠單手抱起桃桃,又朝沈悅道,“燈籠給我。”

沈悅取了來。

卓遠伸手接過,溫聲道,“累了一日,早些回去休息,阿悅。”

沈悅都已應了聲好,卻忽得愣住……

他喚的她……

阿悅?

沈悅詫異擡眸。

“穗穗,走。”卓遠卻已轉身,喚了聲穗穗跟上。

穗穗攆上。

桃桃和穗穗都轉身朝她揮手,“阿悅,明日見。”

沈悅回過神來,溫和道,“明日見。”

卓遠嘴角輕抿,淡然的笑意挂在眸間。

手中燈籠的微光亦不多不少,剛剛好。

溫柔而暖意。

***

回到祈福苑,蔥青和沈悅道別,各自回了房間中。

今天的課外活動近乎一整日,即便孩子們已經算是聽話的,又有卓遠、卓新和卓夜等人在,不用擔心安全問題,但孩子們在課外活動時的身心狀态,疑問,關注點,都需要操心。

今日一整日,其實有些累,先前又同桃桃和穗穗去了趟幼兒園看兔子清之和兔子阿悅,等回到屋中,沈悅是覺得腿腳都有些累。

耳房中,翠子早前備好了熱水。

沈悅伸手撫了撫浴桶中,水溫正好。

遂而寬衣入內。

水中的暖意順着肌膚滲入四肢百骸,慢慢驅散整日的疲憊。

沈悅仰首靠在桶沿上,目光望着天花板出神。

後日就要離京,明日休沐,所有的未進事宜她都要在明日處理完,才能出發去單城。

單城離京中只有三四日腳程,帶着寶寶們走不快,但再怎麽遲,六七日的時間也當到了,那她應當最多只有六七日就能見到舅舅舅母和涵生了……

她很想念涵生和舅舅舅母。

早前接到舅舅從單城寄來的書信後,還沒有旁的消息傳回來。前兩日,她請饅頭幫忙送去驿站的書信也應當還沒送到單城,舅舅舅母收到肯定驚喜。

一想到真的能去單城見舅舅舅母和涵生,還能留在單城同他們一道過年,沈悅嘴角就浮起一抹笑意……

她想念舅母做的飯菜了,麻婆豆腐,豬腳姜,土豆絲。

沈悅忍不住輕笑出聲來。

笑聲末尾,又忽得想起方才卓遠讓桃桃替他親她的時候……

雖然事後知曉,卓遠是為了平複桃桃的心思,也知曉是桃桃親的她,但卓遠口中的那句話,還是莫名撩人心扉……

她想起早前在蹴鞠草坪遇到卓遠的時候,她站在燈盞前,看卓遠踢了很久的蹴鞠。

他像個大孩子一樣。

會變着方子踢很多花樣,也會找各種刁鑽的角度,既認真,又得意,還會一直朝她道,看這個,看那個,甚至最後,兩個人一起下場踢蹴鞠。

她踢不過他,他有時會逗她,有時會放水,她每次都猜不到他這次是認真還是放水……

沈悅唇畔微微勾了勾。

在王府幼兒園中的時間越久,她越覺得早前的想法是對的——平遠王府就是一個大熊孩子帶着一群小熊孩子……

大熊孩子有正經的時候,理智的時候,也有貪玩和鬧脾氣的時候,更有,獨自一人躲在蹴鞠草坪,機械而重複踢球發洩的時候。

沒有人是容易的。

卓遠亦是。

沈悅斂了眸間笑意,是卓遠漫不經心喚的那聲,“阿悅……”

沈悅深吸一口氣,沉入水面。

耳旁是汩汩水聲,她想,他是随桃桃一起喚的,阿悅……

***

翌日晨間,沈悅早起。

明日要離京,今日的時間有些緊。

都是私事,不便請饅頭送她一程,好在王府離城西家中不遠。

沈悅一路快步,沿路中,王府的侍衛、小厮和侍女見了她都問候一聲“沈姑娘好”,沈悅颔首致意。

到王府大門的時候,門口的小厮也親切招呼,“沈姑娘,您要出去嗎?”

沈悅笑道,“回家中一趟。”

小厮趕緊道,“小的這就讓人去找饅頭來。”

沈悅喚住,“不用勞煩饅頭了……我自己……”

話音未落,卓遠撩起簾栊,溫和又沉穩的聲音從馬車處傳來,“沈悅,上車,送你一程。”

沈悅溫聲轉眸,才見王府大門外停了輛馬車。

她先前光顧着王府門口的小厮說話,竟沒留意是卓遠。

沈悅略微遲疑。

但卓遠已放下車窗上的簾栊。

沈悅只得上前。

卓夜下了馬車,置好腳蹬,又朝沈悅拱手,“沈姑娘。”

沈悅笑了笑,算是回禮,但沒踩上腳蹬,而是走到車窗簾栊前,沒有伸手去撩簾栊,只是在簾栊外道輕聲,“王爺,不必勞煩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今日是家中私事。

若是卓遠專程送她,既惹人诟病,她亦不喜歡……

只是話音剛落,簾栊果真再次撩起,卓遠朝她笑了笑,沒有直接應她的話,而是朝着馬車內的人道,“如何?我剛才給你說的,她公私分明得很,不會領我情的。”

沈悅詫異,馬車內還有旁人?

果真,車窗處另一道身影上前,笑着同她招呼,“沈悅。”

“齊……”沈悅原本是想喚齊蘊的,眼下,還是循禮喚了聲,“齊小将軍。”

齊蘊笑道,“上來吧,沈悅,我們正好路過城西,順路的。”

沈悅眨了眨眼睛,确實有一次蹴鞠課的時候,寶貝們在自有訓練,她在一側同齊蘊說話的時候,提起過家中在城西,每日是饅頭來接她的事。

沈悅遲疑,目光又看向卓遠,卓遠溫和笑道,“還看不出來?是有人非要在這裏等這,特意賣你人情的。”

沈悅很快從錯愕中回神,轉眸看向齊蘊。

齊蘊尬笑。

……

馬車上,齊蘊道起,“沈悅,上回不是同你說起過嗎?我哥給我下了死命令,若是不能把我侄子塞進你們王府幼兒園,就讓我日後不必回家了。你沒見過我哥,說到做到,鐵面無私,他若說要把我趕出去,府中沒後下人敢給我開門……”

齊蘊一本正經訴苦。

這一段,沈悅早前聽齊蘊說過了,只是沒有今日這般繪聲繪色,沈悅也笑道,“幼兒園是在王府裏的,小将軍若是想送孩子來,應當找平遠王點頭,找我做什麽?”

卓遠環臂笑了笑,沒替齊蘊說話。

齊蘊又嘆道,“沈悅,我家這個侄子……可能稍微有些許那麽一丁點兒熊孩子的意思,但不是特別熊……”

沈悅會意,嗯,一般會這麽說的,應當都是熊得可以的。

因為父母長輩眼中的孩子,大都是帶了濾鏡的。

但齊蘊還能這麽說,說明非同凡響。

沈悅輕聲道,“我了解了。”

卓遠低眉,忍住笑意。

一側,齊蘊心中微舒,繼續道,“我侄子是家中這一輩的長孫,我母親,也就是他祖母,特別溺愛他。平日裏不允許我哥和嫂子管教就不說了,連重話都不能說一句,更勿說打,這家夥已經知曉家中有祖母撐腰,越發無法無天,動辄就找他祖母庇護……我哥和我嫂子是說也說不得,碰也碰不得,管更不敢管,滿頭都是痛的……”

沈悅算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沈悅輕聲道,“那老太太怎麽會願意将孩子送到王府幼兒園來呢?”

齊蘊趕緊坐直了身子,“沈悅,你這就問到點子上了,那日國公府大火,我母親帶了我侄子一道去的國公府。當時出事,我侄子直接下懵在原地,別說跑,就是連動都不知道怎麽動,用我母親的話說,當時但凡離內場近些,就回不去了。可平遠王府幾個孩子,在失火的時候鎮定有佳,訓練有素,最後都安然無恙出了府,還沒我母親和侄子傷得重……”

沈悅聽得唏噓,幾個孩子若是沒有早前的消防演習,只怕也不能全身而退。

齊蘊又道,“我母親是當真寵愛我侄子,但這事兒給了我母親不小警醒,也如當頭棒喝,還是她讓我哥去打聽,我哥才找到我的。好難得這一回,我母親是自願的把我侄子推出來的,我哥真怕她老人家會中途打消這個念頭,所以,天不見亮就讓我來磨卓遠。這不,聽說他要離京,我這都磨他一早上了……”

“成功了嗎?”沈悅笑。

齊蘊搖頭,“他給我說,他請你到府中,只是照顧府中孩子的,要我自己來問你願不願意幫這個忙,畢竟……”齊蘊再次谄媚笑道,“我侄子他是确實有些被我母親慣壞了……”

沈悅這才看向卓遠,不知他何意。

卓遠看着他笑了笑,遂朝齊蘊道,“沈悅有個弟弟,十歲上下,因為家中得罪了威德侯府那個敗家子,随舅舅、舅母遷出了京中暫避風頭……”

沈悅目光驚訝看着卓遠。

卓遠繼續道,“等年後,也差不多到了當讀書的時候……”

“哦~”齊蘊豁然開朗,“此事交予我就好,我嫂子姓沈,出自安州沈家。沈悅,等年關後,你接你弟弟回京,屆時,以安州沈家遠方子弟的名義,送去啓明學堂讀書。威德侯府連門路都摸不清楚,更不會找麻煩。此事交予我身上,你且放心就好。”

沈悅眸間驚喜看向卓遠,她能接涵生回京了?

卓遠伸手撩起簾栊,看了看,“沈悅,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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