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幻境

[愛是什麽?]

[對于藤原石燕來說,愛是藤原夫人對初戀(背叛者)的執着,也是藤原夫人(母親)對她的過份叮囑。]

[所以在夏油傑發現她的異常,充滿耐心地教導她愛惜自己時,藤原石燕才會那麽順從,聽話地按照他的想法改變自己。]

[超出一般程度的關心(教導),在藤原石燕眼裏是他人對她的“愛”。]

[不論這份愛是出自善意,還是惡意。]

[也不論這份愛是否會傷及他人和自己的性命。]

[扭曲的、誤解的、絕非正常的一切,對于生長在怪誕中的藤原石燕而言,都是值得珍藏的、美妙的感情。]

[——那都是藤原夫人(母親)給予她、教會她的“愛意(詛咒)”。]

真人從幻境中醒來的時間比我想的要漫長些。

在霧散去、太陽被月亮替代的最後一秒,真人才緩慢地睜開了他的雙眼。

那雙眼裏帶着雲霧尚在似的朦胧,只是本該如水蕩漾明媚的眼眸,此刻卻瞬間被粘稠的惡污染,變得晦澀而生厭。

但這才是符合他身份的表情。

怎麽可能擁有無垢純白,怎麽可能如外表般無害。

因為人對人的負面情緒而存在的新生詛咒,理應像人類的孩童那般,無師自通地學會怎麽使用那份與生俱來的惡意。

——哪怕他剛被幻境強制性地體會擁有愛、獻出愛的一生,也是一樣。

破解幻境沒有想象的那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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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力破解也好,精神解讀也罷,只要明白“這是幻境”以及堅定“我要出去”這個想法,就能快速地找到薄弱點,打碎這個幻境。

真人進到幻境的時候就知道,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身中幻境的人會被術式強制模糊部分記憶。

那些被模糊的記憶很難被當事人察覺,哪怕遇到了相關的場景,也會下意識忽略那份熟悉感。

[由惡澆灌的詛咒,卻陷入充滿“愛”的幻境。]

外表是人類的咒靈走在街道上。

不論是在他路過時笑着問候的商販、還是等他獨自落座時贈與他咖啡的店員、亦或者當他回到家後不掩關心的父母,都透着對他的純粹善意。

「這都是假的。」

「自出生以來,他便沒有在人類身上感覺過善意。」

穿着校服的真人看向站在鏡前的自己。

熟悉的容貌讓他心緒浮動,被模糊的記憶幾乎要沖破封鎖,讓他回想起自己的身份——但在父母的喊聲中,他放任了記憶的缺失。

“真人,小石燕來找你了哦。”

虛假的記憶中,藤原石燕是他的青梅竹馬,是好到雙方年紀輕輕就紅着臉定下未來的人。

于是真人走下樓,看到了略顯羞澀看着他的小小少女。

……喜歡?

他的腳步微頓,異色的雙眼裏湧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究。

就像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即将撕碎蝴蝶翅膀的幼童。

「愛也好,被愛也好,到底是什麽感覺?」

這不是被幻境迷惑,而是出于本能的好奇。

「愛上他的人類,被他親手殺死的話……」

「是滿臉不敢置信?或者咒罵他?」

「還是說……一如既往地愛着他呢?」

詛咒僞裝成人類走到了人群之中,只為滿足自己的求知欲。

他拿出超乎想像的耐心,注視着被他忘記的那張臉。不僅沒有排斥莫名出現的複雜情緒,更是縱容那道情緒流淌四肢百骸。

「真想知道啊。」

「她到底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幻境內的時間觀念錯亂。

真人在幻境中經歷了初中、高中、大學甚至最終面臨找工作。

沒有實感的幻境,只有陪伴他左右的藤原石燕是清晰的。

兩小無猜到私定終身,最後伴随學業的結束步入婚姻的殿堂。

一切快得理所當然。

只是……

作為新郎的真人,終于在漫長的等待中親手撕碎這份虛假。

婚禮現場一片狼藉,人類的血濺射在會場的各個角落。

唯一的活人,便是縮在角落瑟瑟發抖,不敢直視兇手的、他尚未完成儀式的妻子。

“怎麽了?”

真人手上的刀還在滴血,但他的語氣還是僞裝的溫和,就這麽一步一步靠近她,“別怕,你很快會和他們一起,不會寂寞的哦。”

本該成為他妻子的藤原石燕停止了顫抖。

真人以為她是害怕到極致,但等他真的站到她面前,他才發現她嘴邊的笑意與他殺人時如出一轍。

是嗎?她是這樣的表情嗎?

簡直像是——

他的同類一樣啊。

“怎麽會……”他聽到她低聲喃呢,“我是如此的高興。”

刀光閃過。

倒下的卻不是藤原石燕。

身為獵手的真人被他認為的獵物反殺,鮮紅的血灑在了少女的臉上,反襯出少女白皙到病态的面容,與那面容所展現的瘋狂。

“你也想給予我永恒的愛意嗎?”

少女不知何時将他手中的刀奪了過去。

原本沾染他人鮮血的刀刃,此刻終于也染上了他自己的。

被她砍下頭顱的時候,真人終于打破了這個幻境。

他知道了他們真正的身份,也想起了進入幻境前,他在現實中的藤原石燕臉上見過相似的表情。

真人虛假的身體存留在幻境,但精神卻成了單獨的個體。

他飄在半空,看到尚未消失的幻境裏、即将成為人婦的女性捧起了他的頭顱,在他未能閉合的雙眼上附上一吻。

與人類記憶中不同的表現,讓他下意識問出了聲,“這就是……你對‘我’的愛意?”

寧願将愛人殺死的愛意。

飽含殺意的愛意。

他沒能得到幻境中人的回答。

但他看到,親吻完頭顱的女性向他靈魂所在之處投來了一瞥。

那是瘋狂到令他顫栗的愛(殺)意。

幻境解除了。

悄無聲息地。

回到領域內的真人,回味着幻境中的記憶。

某種隐秘的興奮充斥着他的五髒六腑,讓他算得上急切地對上了一直旁觀他所有反應的我的視線。

我的指尖繃緊了玩偶系上的紅線,笑彎了眼,“怎麽樣?體會到‘愛’的感覺了嗎?”

真人徹底回過神。

得不到回答的詛咒,将問題留給了現實。

“……那也算是‘愛’?”

“為什麽不呢。”

雖然他沒有攻擊的打算,但我仍舊沒有解除自己的領域。

“‘愛’是與生俱來的感情。”我臉不紅心不跳地騙人,“人也好,詛咒也好,擁有‘愛’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即便這份‘愛意’讓我想要殺了你?”

他說的應該是幻境內的事情。

即便是我也有些驚訝,沒想到他看到的“愛”,作為幻境載體的居然是我。

——不過這樣更好。

“當然。”我将笑容調整為瘋批專用型,“誕生于負面情緒的咒靈所延伸的愛意,正該如它們的名字那樣——是‘詛咒’啊。”

被刻意誤導的愛意,卻正是咒靈能夠理解認同的感情。

所以他默認了這個說法。

連同他默認了眼前的少女是他“所愛之人”的未盡之語。

在理解了雙方都不是什麽正派人士後,本該有的戰鬥環節也就沒有必要了。

我解除了領域,順手撤了帳。

真人也恢複了剛見我時的假裝無害。

“那麽,也該說點正事了。”

他将雙手背在身後,表示自己不想再動手的意願,“我們(咒靈)一直在為取代人類,實現‘百鬼夜行(咒靈統治)’而努力。按理說,我們與藤原小姐希望人類全都變為咒術師的意願相對,但——藤原小姐有這個想法的原因,卻是厭惡人類貪婪醜惡的本質,不願以‘咒術師’的身份保護他們。”

“恰好,我們也有類似的想法。”

“原本我不贊同這次邀請,可看到剛剛的你,我改變想法了。”

“你根本不是因為無聊的善心才想讓人類覺醒成為咒術師,你從一開始就渴望混亂。”

“你想看到的,該是那群人類信念崩塌、面臨真實後絕望的蠢相!”

“所以……”

“現在,我代表咒靈向藤原小姐提出邀請。”

我想為他龐大的聯想能力鼓掌,但我忍住了。

即便我說我那句話就是字面意思,真就是想讓人們自力更生別什麽事都找咒術師,讓我這個頂替身份的每天忙得跟狗一樣還沒有物質保障……他也絕對不會信。

畢竟我,已經率先辭職(叛逃)了嘛!

所以我并不否認他的腦補,而是順着他的邀請問道,“你們有五險一金嗎?”

真人:“……?”

我面露懷疑:“那如果給咒術師添堵的時候出事了,算工傷嗎?”

真人語氣遲疑:“這個……”

我憤怒了:“都沒有?那房子呢?房子總得分一個吧!”

真人擡眼看向我偌大的公寓,又無聲地再度看向我。

“房子不嫌多。”我理直氣壯地無視他的暗示。

我覺得他是想打我的,但鑒于他剛剛才說邀請我,所以忍了下來。

經過腦筋急轉彎似的漫長思考,真人終于想到怎麽滿足我想要的物質條件,松了口氣地勸說道,“雖然沒辦法分給你單獨的房子,但我們現在的據點是在海邊的公寓,如果你需要,我們可以分你一間,或者……”

“——好的,我加入!”

我當然知道真人說的是生得領域內的“海景房”,但那又有什麽關系!

誰讓我提要求本身都是逗他玩的呢。

為了不繼續堕落下去,我加入咒靈方是遲早的事情。

既然如此,加入前争取一下我應有的福利也是理所應當。不然兩邊都把人當牲口利用,我何必跳槽。

點名批評不尊重稀有人才的爛橘子咒術師高層們!

合作意向确認,真人來我這裏的目的也就達成。

我當然不可能把他留下來吃飯,那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即便我剛剛成功把他忽悠得以為愛上了我,他也是個不能讓人省心的存在。所以我十分無情地将他關在了門外,讓他充分感受晚風的凄涼。

這也是為了讓他提前适應被拒絕的感覺。

畢竟我這麽正常的人,怎麽也不會接受他被誤導的愛。

——不用謝我!這都是我該做的!

我将真人的事情抛到了一邊,轉而走向房內和書靈彙合,順便告訴緊張等待我回來的兩姐妹,未來我們的從事方向。

那頭,被關在門外的真人見我這麽幹脆利落的動作也是一愣。

不過他不覺得生氣,更沒有不甘心之類的陷入戀愛中的人會有的感情。

他并不拖沓地準備離開。

只是離開的時候,真人主動回頭看了眼我所在的公寓。

外表年幼的咒靈伸手摩擦着臉上的縫合紋路,忽然壓着嗓子低笑出聲。

咒靈在身前比了比少女的身高,斂平的唇角随着笑意緩緩彎起。他的表情與暗光潋滟的異色雙眼相互映襯,組成了充滿私欲、令人恐懼的喜悅。

他難得理解了「可惜」的含義。

“要是像幻境裏那樣,再長高一點就好了。”

因為那樣的話……

就能把少女完完全全地抱在懷裏,任他搓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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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咳嗯,不給你們卡真人劇情,所以加個更。

真人所默認的、對女主的喜歡(愛),是被女主刻意曲解誘導的。

正常來說是“咒靈對人類的玩弄心”以及“将她當作沒有得到的精致的玩偶”——兩個陰間人設的對撞:将負面情緒理解成正面情緒的藤原石燕,以及在幻境洗腦後被藤原石燕說服、認可他對她的殺意與探究(像人對小白鼠那種)是愛的真人。

只是人設而已(似乎暴露了什麽不得了的二次元偏好)!女主還是正常人啊大家!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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