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回家

不知過了多久,才見段硯與臨安知府帶人從黑漆漆的林中鑽出。一出林子段硯就抱怨上了:“在廟宇窩藏私鹽虧範家想得出來,害本少一身臭汗,等抓到人可得出了這口惡氣。”

臨安知府劉章齊不住拱手作揖:“這次多虧沅陽王和段小侯爺,否則以官府之力不會這麽快破案。改日我在春風樓設宴款待二位,還望段小侯爺和沅陽王莫要推辭。”

臨安人喜好吃酒□□,門庭低微的去煙柳巷,矜貴的則去春風樓。

段硯是春風樓的常客,一聽有人請客消遣也不客氣,仔細交待:“聽聞春風樓新來了幾位西域美人,正好去見見。”

劉章齊記下段硯喜好,又打聽:“沅陽王呢?”

這話劉章齊不敢問當事人。沅陽王瞧着衣冠楚楚,高貴的身份似乎看不上這些煙花之地。但男人麽,看着是一回事實際上又是另一回事,春風樓姑娘千嬌百媚本事多,領教過的無不覺得意猶未盡。

“他就算了。”段硯背後打趣好友一點不留情面,“甭管西域的,中原的,那人眼裏天生容不下姑娘,請他去春風樓還不如塞一塊石頭。”

劉章齊只得作罷,讪笑:“早聽說殿下不近女色,原來是真的,下官這就安排”

兩人行至岸邊,忽明忽暗的燈火間,有個男人,在人影重重間極為惹眼。

他身着青白錦袍,長身如玉整個人威嚴又挺拔。只見傳聞中不近女色的沅陽王殿下,身後跟着個小姑娘。

少女裙擺飛揚,斂着眸子跟在王舒珩身後,乖巧又安靜。段硯呆住了:“明澈身後的小媳婦是誰?”

“似乎是姜家二姑娘。”劉章齊眼力極好,姜家與官府關系不錯他認得姜莺。

劉章齊心裏泛起嘀咕:沅陽王不是不近女色麽?什麽時候與姜二姑娘扯一塊了,出來辦案還帶着

今日暗訪大獲全勝,回程的路上大夥都很放松。畫舫內姜莺阖眼趴在桌上,即便如此她一只手也不忘攥着王舒珩袖子,生怕對方會跑。

段硯聽說姜莺的事,望着眼前一臉淡定的好友,問:“你打算把人怎麽辦?”

顧及姜莺清譽,王舒珩道:“去侯府,讓長公主送她回家。”

路見不平拔刀相救,不光如此就連女子名節都想到了,段硯覺得這實在不像王舒珩會做的事,自然而然想到另外一層,摸着下巴沉吟:“這些年多少美人都近不了你的身,原來喜歡這種啊,不過事情有點麻煩,姜二姑娘訂親了”

王舒珩似是扯了扯唇,不急不緩道:“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如何能入本王眼睛?不過順手的事也能叫你多想,段小侯爺在春風樓的銀子沒白花。”

這股噎人的本事成功讓段硯閉嘴,案幾上趴着的姜莺卻動了動。她都聽到了,沅陽王說自己是個小丫頭,可娘親給她行過及笄禮也與程意哥哥訂了親,怎麽還不算大人呢?

如此想着,姜莺擡頭認認真真道:“不是小丫頭,我十六了。”

“十六也是小丫頭。”王舒珩還在擦拭短刀上的血漬,漫不經心答。

姜莺鼓着腮幫子想了會沒想明白,索性就不糾結了。她趴回桌子上困意襲來,很快睡去。

這一覺睡至畫舫近岸,身側的人叫她姜莺才醒。姜莺揉揉眼睛,于夜色中望見兩道熟悉的人影,是娘親和小鸠,她認出來了。

她站在船頭,眼睛被冷風吹的酸澀,眼淚控制不住撲簌撲簌往下掉。姜莺抽泣着,下意識的拿起手中帕子去擦鼻涕眼淚。

這塊手帕格外寬大,有股淺淺的烏沉香味。姜莺知道手帕和平日用的不太一樣,卻記不起哪裏不一樣。

看見娘親她的眼淚越流越兇,姜莺整張小臉埋進手帕內委屈極了。她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卻聽身旁咬牙切齒的男聲:“姜——莺——你當本王的衣袖是什麽?汗巾嗎?”

“對對不起。”看着男人袖子上一灘灘水漬,姜莺很不好意思,“我會賠你的。”

王舒珩眸中嫌棄毫不掩飾,轉眼畫舫靠岸,只見姜莺撲進孟瀾懷中:“娘親,小鸠——有壞人要欺負莺莺”

早在孟瀾帶上小鸠出府時,小鸠就實話實說了。孟瀾和長陽侯府派出幾撥護衛分頭尋找,她焦急在岸邊等候,不想姜莺竟自己回來了。

理清事情來龍去脈,孟瀾生氣又後怕。由長公主送姜莺回府是顧全名聲的好法子,不過此事明顯有人做局,孟瀾暗暗捏緊了拳頭。

姜莺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能立刻回家,但她聽話,娘親讓她去找長公主她就去好了。臨走前,姜莺附在孟瀾耳畔,道:“娘親,記得賠一套衣裳給沅陽王。”

孟瀾遠遠望着那位姜府冤家,輕聲說了句好。

這日,姜府注定不太平。

午後姜羽的丫鬟清荷給程意遞話,說姜莺同傅理出游兩人上了同一艘畫舫,這話不知怎的傳到程夫人耳朵裏,程夫人當即怒火中燒。

已訂親的姑娘與男子出游,将她程家臉面置于何處?

盛怒之後,程夫人意識到這是一個退婚的好機會。姜家于程家有恩,程夫人就是對姜莺一萬個不滿意也不能退婚。現在不一樣了,姜莺與男子私會在先,抓住這個把柄程家退婚何錯之有?

想清楚這層,程夫人到澄山書院尋到程意匆匆去姜府。路上,與程夫人相比程意怎麽也高興不起來,到了姜府門前他甚至阻止母親上門,叫來清荷又問了一遍。

莺莺心裏當真有別的男子,程意不太相信,氣的程夫人罵他愚鈍。折騰一番,兩人站在姜府門前已經入夜。

程家母子上門終是驚動了漆老夫人。漆老夫人高座正堂,一根陰沉木手杖豎在身側盡顯威儀。她跺兩下手杖,聲音中氣十足:“程夫人,榮安縣主留宿莺莺,莺莺此刻就在長陽侯府。女子名節不是小事,老身不知道你從何處聽來的流言,勸你說話還是謹慎些。”

“無緣無故我污蔑姜二姑娘作甚?二姑娘與範府表公子同游多少人都瞧見了,程家雖不及姜府富貴,但書香世家清清白白。二姑娘做出這種事讓我如何向程家列祖列宗交待。”

漆老夫人憋着火,臉色又淡了幾分。比起姜莺,她更氣程夫人不顧往昔情分。還書香世家,沒有姜府養着程家連書本都拿不起。

“孟瀾呢?”

侍女答:“大夫人和小鸠去長陽侯府接二姑娘,想必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話雖如此,衆人卻心知肚明孟瀾從長陽侯府接不回姜莺。浴佛節是老侯爺的冥誕,每年這日長陽侯府都閉門謝客,根本不可能留宿外人。姜莺腦子笨,這時候還不回府,只怕被範府表公子拐走了。

事關姜府女眷名聲,漆老夫人不想鬧大,不想這節骨眼上還有人火上澆油。

“今兒我出門,在江邊确實瞧見二姐姐同傅公子在一塊買糖人。”姜沁說,“五妹妹也瞧見了,不信你們問她。”

姜羽目光與程意對上,遲疑了下點點頭。

被自家人拆臺,漆老夫人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二房的心思她豈會不知,但現在不是看熱鬧的時候。

程意唇線抿直,将胸中怒氣壓了又壓,道:“我與母親想法不同,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我與莺莺青梅竹馬不信謠言。漆老夫人說莺莺在長陽侯府,我信!程某親自去接莺莺回來。”

“既然如此,只好深夜叨擾長陽侯府了。”

是夜,一衆人準備從姜府出發。曹夫人帶上姜沁同去,姜莺頂好的婚事要黃了這等熱鬧她可不會錯過。

姜羽追上程意,小心問:“程公子不信我所言麽?”

心亂了一整日的程意這會不欲多言,他答:“程某只信自己看見的。”

正要出門的時候,外頭忽然傳來小厮呼喊:“二姑娘回來了。”

所有人皆是一驚,傳話的小厮已經跑入正堂,一口氣不停道:“大夫人與二姑娘一道回來的,同來的還有還有長公主和榮安縣主。”

一聽姜莺回府衆人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但長公主和榮安縣主的名號一出立馬慌了。承安長公主是聖上最敬重的姐姐,女兒段緋緋乃名副其實的金枝玉葉,兩人光臨姜府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

姜羽腳步頓住,死死咬住嘴唇,怎麽回事,範瑜保證過今夜不會讓姜莺回府的。

姜府人人如臨大敵,轉眼門口已經擺好接駕的準備。看不着大房笑話曹夫人怏怏道:“怎麽回事,長公主送那傻子回來的?”

姜沁也想不通。那日榮安縣主單獨邀姜莺敘話她沒多想,沒想到竟與姜莺好到要人留宿的地步了?榮安縣主多少臨安貴女想與她交好啊,她怎麽就偏偏看上了姜莺,姜沁嫉妒的快要發狂。

程夫人一下慌了神,長公主不會是來問罪的吧?程夫人已經後悔了,姜羽一個庶女能知道什麽,她就不該聽信謠言與姜府撕破臉,這下該如何收場?

一輛周身鑲寶石綴璎珞的華蓋馬車在姜府門前停下,漆老夫人是最得意的,朝程夫人一乜,道:“早說莺莺在長陽侯了。”

馬車停穩,只見一位德高望重的嬷嬷掀開車簾,攙扶姜莺下了馬車,接着是孟瀾,最後是榮安縣主和長公主。

許多人是初見長公主,姜府門前齊刷刷跪倒一片。

沉默一陣長公主并沒有讓人起來的意思,倒是段緋緋先發話了:“本小姐與莺莺玩了一日還不盡興,把人留在侯府一宿怎麽了?姜府真是好大的規矩,非要讓本小姐登門請示不成。”

一番話,把姜莺一整日都與她在一起的事實說的明明白白,謠言不攻自破。

責備的話砸下來,就連漆老夫人都變了臉色,卻聽長公主溫和道:“起來吧,本是小女考慮不周,莺莺這孩子我瞧着極好恨不得多留幾日,讓孟夫人,漆老夫人擔憂了。”

“哪裏哪裏——”漆老夫人不住回道。

姜莺一語未言,在馬車上娘親囑咐她不要将今日之事說出去,她答應過的。越過人群她望向隔壁緊閉的王府大門,她把沅陽王衣裳弄髒了,娘親到底有沒有賠他呢?

上次講學的謝禮是東珠,這次又要送什麽呢?

姜莺正苦惱着,手腕卻被程意握住了。她回頭,對上程意灼灼的目光,程意道:“莺莺,我們盡快成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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