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放手
林雪曠重生的時候是11月, 一個學期已經過半,而在他這些日子到處奔波的時候,學校的課程也并未停止進行,轉眼到了期末。
林雪曠自從重生之後, 日子過得亂七八糟, 連課都是抽空上的, 幸虧他的學霸屬性從來都是滿點,再加上這一世的期末考試內容和知識點跟上輩子比也沒變,所以倒是順利通過,應該不會有挂科的危險。
研一課多, 各門考試加在一起, 足足考了三天, 總算最後一門公共英語也考完了,學生們在興奮中迎來了寒假。
林雪曠拒絕了吳孟宇“一起去ktv浪一浪”的邀請,拿上書包離開教室,準備去李向強家。
在他考試的這幾天, 案情也有了一些進展, 經過特別行動小組的一番調查,已經基本确認,在一中多功能館下面被鎮壓着的女鬼母子, 正是用怨獸吓死劉纖的人。
那個女鬼生前是一中的一名老師,多年前在一次晚自習之後獨自下樓回家,卻在校園中不慎摔倒早産。
因為當時她所經過的位置比較偏僻, 時間又已經很晚了,這位女老師就沒有及時被人發現, 最終難産而死, 直到半夜, 她已經冰涼的屍體才被到處尋找的家人找到。
特別行動小組确認了這位老師的身份,家人以及生前的社交情況,都證明她與劉纖沒有半點交集。更何況現在劉纖已經死了,鬼母子身上深厚的怨念還在,也說明了她們之間并非仇人。
不過順着之前林雪曠提到過的多功能館的蹊跷再查,倒是又讓易奉怡他們發現了另外一條線索——這家多功能館建造時的贊助商,正是李向強的榮方集團。
如果這形狀古怪的多功能館當初落成的目的就是為了鎮壓鬼怪而存在,那麽李向強作為榮方的老總到底有什麽目的,就非常可疑了。而李向強跟劉纖之間的情人關系,或許也同鬼母子的怨獸之所以能夠找上劉纖,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時隔多年,女老師當時難産的地點已經找不到什麽有用的線索了,易奉怡他們就把李向強和當時參與設計建造多功能館的人都叫去問詢了一遍。
李向強倒是一點也不心虛,挺痛快地承認了那個多功能館的建造目的就是為了鎮鬼,而且是一中校方自己找了設計師提出的建造方案。
只是因為資金有限,他們聽說李向強的女兒在這裏附屬的初中部上學,以後有意向考來一中,便找到這位大老板拉投資,李向強才答應下來。
後來易奉怡他們又尋找了各處的相關人員來回問了幾遍,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倒是讓李向強他們都不耐煩了,越來越不給好臉色。
這回林雪曠打算以上回幫助過李高承的身份,上一趟李家的門,再看看情況。
他考試的時候一直沒開機,這時一邊向校門外走一邊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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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李謙的幾條短信以外,四五個未接來電基本都是易奉怡給他打過來的,因為林雪曠沒接,易奉怡又發了微信,問他需不需要有人陪着一起去李家。
林雪曠回了句“不用,我自己就行”,忽然想起,謝聞淵最近格外消停,竟然好幾天都沒在他眼前晃蕩了,這可不像他的作風。
上回他的病不是已經沒事了嗎?
林雪曠心裏想着這件事,不知不覺已經出了校門。
正是午飯時間,學校門口的人很多,有出去逛街吃飯的,也有拖着行李箱準備回家的,一些私家車也堵在那裏,滴滴地按喇叭。
但無論多麽嘈雜和混亂,林雪曠走在人群中,也從來都是那個會被立刻注意到的,最為亮眼的存在。
謝聞淵此時就坐在離學校門口不遠處的一輛車裏看着他。
他見林雪曠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自己這邊的方向走來,周圍甚至沒有什麽人擠他,看到林雪曠過來都會主動讓出一條路,從他身邊走過去的人也會忍不住轉頭再多看上幾眼。
不時還會有認識的同學隔了老遠就笑着跟他大聲打招呼,林雪曠也會同樣帶着笑意回應,溫柔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中和了幾分清冷。
他的人生本該如此,光芒萬丈,明媚舒朗,被善意與喜愛所包裹。
林雪曠越走越近了,雖然知道自己換了一輛車,車窗還是單向的,他肯定看不見,但謝聞淵還是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心跳快起來。
五天,他足足忍了五天都沒來看林雪曠,但對方又每一天都會出現在他的夢裏,直到如今,現實和夢境終于重疊了,一時令人分不清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忍着不來,是想逼迫自己學會放手,不要打擾林雪曠的生活,可現在看見了人,即使沒有觸碰,沒有交談,只是這樣遠遠地看着,那些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微弱自控也轉眼間便土崩瓦解。
謝聞淵一會覺得自己是前世那個粗暴偏執的謝聞淵,他想現在就沖下去把林雪曠拖到車上來,狠狠地宣洩出自己的思念和恐慌,但另一方面理智尚在,他又清醒地憎惡着自己這種想法,真心實意地希望林雪曠能夠就此過上這樣輕松無憂的生活。
林雪曠已經走到車前了,他近乎癡迷地看着對方,胸口因為心髒急促的跳動而被撞的生疼,眼睛眨也不舍得眨一下。
“林雪曠!”
偏生,林雪曠還在車前不遠處站住了,哦,是有個小子叫住了他。
林雪曠似乎沒想起來對方的名字,頓了頓,問道:“嗯,有什麽事嗎?”
叫住他的男生個子挺高長了一張娃娃臉,相貌還挺俊秀,他有些緊張地喘着氣,漲的滿臉通紅,将一封信和一盒心形的巧克力塞到了林雪曠手裏,一個字都沒敢說就轉身跑了。
林雪曠還沒反應過來,謝聞淵已經覺得腦子“轟”了一下。
這個場景,還有對方那幅腼腆緊張又期待的表情,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林雪曠手裏拿着一盒費列羅巧克力,他高三在對方過生日的時候也曾送過,陡然看見這一幕,謝聞淵有種最珍貴的回憶遭到玷污的感覺。
他那個瞬間怒不可遏,可是很快,這股怒氣又如同落潮一樣沉下去,變成了一種更深的悲涼。
林雪曠從來都不乏其他人的喜歡,從來都不是他需要自己,而是自己離不開他。如果決定放手,這樣的事情遲早會發生的。
不是今天,也會是明天、後天,不是這個男生,也總會有另一個人,有的是人想要去照顧他,陪伴他,這不是很正常……也很好嗎?
如果沒有當初那件事,林雪曠的人生只會更好,自己想要與他分享幸福,卻給他帶來了很多痛苦。
所以再也沒有不放手的理由了。
謝聞淵這樣告訴着自己,但是他的拳頭依然緊緊捏着,甚至連指甲都掐到了掌心裏面去,卻沒有半點放松的跡象,心髒好像被生生挖出來那樣疼痛。
片刻之後,林雪曠離開了,謝聞淵深深呼吸,像個大煙鬼一樣飛快地摸出一支煙來叼在嘴裏,這才覺得好了一些。
他必須得冷靜,現在還沒有找到上輩子自己失控的原因,這是當務之急。除此之外,還要想辦法除掉唐凜。
不得已割舍掉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謝聞淵如今的心願也只剩下了一個,那就是讓自己心愛的人往後的每一天都要過的平安順遂,要過的比之前好上千倍萬倍。
如果不能陪伴,那盡全力去守護就好了。
“謝聞淵,你可千萬不能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他這樣告訴着自己。
走在路上突然被人撲上來送東西,對于林雪曠來說也不是第一回 了。對那封精心裝點好的情書,他連看都沒有多看一眼,随手就跟巧克力一起扔進了書包裏,打算回學校問問那個人是誰,托人把東西給對方還回去。
他重新把包背好,繞開一輛停在路邊的白色轎車,正打算離開,突然又産生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于是停下腳步,朝着車的方向看了一眼。
除了那輛車,周圍什麽都沒有,那種被凝視的感覺卻如影随形。
林雪曠皺了皺眉,轉身走了。
為了避免被拒之門外,林雪曠聯系了李高承,請對方再次帶着他前往了李向強的那棟豪宅中,可惜兩人去的時間不太巧——李向強不在。
李向強的獨生女李殷寧今年高二,也在一中上學,今天是周日,所以她放假在家,聽到一樓保姆阿姨和人說話的聲音,有點疑惑地走下來,跟李高承打了個招呼。
“高承哥,這是誰啊?”
李高承道:“這是哥哥的一個朋友,特別厲害,懂法術的。最近咱們家不是總出事嘛,我覺得挺晦氣,帶他過來看看,驅驅邪什麽的。”
李殷寧聽神話一樣看了林雪曠一眼,估計覺得她哥和林雪曠都不太正常,但還是保持了禮貌:“……哦,請坐。”
李高承知道林雪曠是有真本事的人,之前又被幫了大忙,所以對他很尊敬,坐下之後林雪曠沒說什麽,他倒是覺得怠慢了,問道:“寧寧,你爸爸媽媽都不在家?”
李殷寧道:“我爸早上就去公司了,媽媽在休息,可能還沒睡醒。”
李高承皺了皺眉,嘀咕道:“也太不趕巧了。林大師,我去給我二叔打個電話,讓他回來一趟。”
林雪曠道:“沒關系,或者我先跟你妹妹聊一下也行。”
他轉頭問李殷寧:“你看可以嗎?”
李殷寧猶豫了一下,說:“行,但是不能超過一個小時,下午4點之後就是我學理綜的時間了。”
李高承笑道:“你說你這小孩,以前叛逆的要命,你媽哭着揍你你都不學習,現在可好,沒人逼你,你倒是一點時間都舍不得浪費了。這思想覺悟轉變的也太快了。”
李殷寧道:“要高考了嘛,不能讓爸爸South wind媽媽失望。”
李殷寧表現的很有禮貌,但可能就是因為太有禮貌了,她身上帶着一種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沉悶和老成,那種僵硬木讷的表情出現在這張充滿了青春氣息的少女面容上,有點違和。
林雪曠望着李殷寧的眼睛,說道:“謝謝你,我不會耽誤你太久的,四點之前肯定能結束。”
他又和李高承說:“今天也麻煩你了,李先生要是沒事就先回去吧,一會我自己走就行。”
李高承見林雪曠跟李殷寧兩邊都沒問題,他二嬸和保姆又都在家,也沒什麽可不放心的,就點點頭,跟林雪曠客套兩句離開了。
李殷寧主動說:“哥哥,你是不是還要問劉纖的事?之前來的警察叔叔已經問過好幾次了。”
林雪曠說:“你知道劉纖?”
“知道。”提起父親的前情人,李殷寧的表情很漠然,說道,“她以前來過我們家很多回,還給我買過東西,不過我沒要。聽說現在死了,但是跟我們家也沒有什麽關系,她很久不來了。”
林雪曠道:“嗯,那今天就不提她。我想問問,你玩過筆仙嗎?聽說你們學校很流行這個。”
李殷寧有點驚訝,看了林雪曠一眼:“過去玩過。”
林雪曠笑着說:“你找筆仙許什麽願望,希望自己的成績提高?”
李殷寧有些遲疑:“不是。”
林雪曠道:“哦?”
李殷寧的目光中閃過掙紮,好像她要說的是什麽特別驚人和重大的秘密一樣,林雪曠就耐心等着她開口,結果過了幾秒鐘,李殷寧才小聲說:“我想吓唬吓唬我爸爸。”
“你想把鬼招出來,去吓唬你爸爸?”
李殷寧羞愧地低下頭,“嗯”了一聲,解釋道:“他一開始和我媽媽結婚的時候挺窮的,是我外公外婆家裏很有錢,只有我媽一個孩子,所以我爸媽結婚之後,他們就給了我爸爸錢當創業資金,但是我爸的公司一直不怎麽樣,是外公外婆都過世之後,他才發了財的,之後他就總是出軌,媽媽就是因為生氣他出軌跟他推搡的時候才把腿摔壞了的,我想收拾他。”
林雪曠道:“哦,那你是為了給媽媽出氣了。你跟你媽媽的關系很好吧?”
李殷寧一板一眼地回答:“我是爸爸媽媽的女兒,應該孝順他們。媽媽不開心的時候我應該想辦法讓她開心。不過我也不應該産生對爸爸不滿的想法,這是不孝的,以後不會了。”
林雪曠道:“我沒有怪你,我可以理解你。”
李殷寧道:“你不能理解我,這樣不對。”
林雪曠:“……”
一個這麽遵守“孝道”的女孩,原本連萌生出請筆仙這個念頭都不太可能才對。
他心中那種違和感更重了,似乎隐隐有一些猜測,但又捕捉不到明确的想法。
他問:“你認不認識你們學校一個叫霍子航的學生?郭瓷呢?”
李殷寧面露茫然之色,搖了搖頭:“不是我們班的。”
林雪曠的猜測錯了,心裏稍稍詫異了一下,兩人正靜默時,外面傳來一陣車聲,是李向強回來了。
他身邊還帶着司機和秘書,好像趕時間,邊進門邊吩咐着:“你去二樓我書房裏,把書架中間的黑絨盒子給拿下來。對了,還有我上星期定制的那套西裝,晚上的酒會要穿。”
司機答應着去了,那位年輕漂亮的女秘書這站在旁邊,好奇地打量着這棟裝潢精美的豪宅。
李向強說完之後,轉頭看了看李殷寧和林雪曠,大概把林雪曠當成了過來打工的家教老師,便沒怎麽在意,直接詢問女兒:“寧寧,你補課補得怎麽樣了?晚上有酒會,要不要跟爸爸去?”
李殷寧笑了笑,說:“不用了爸爸,我要在家寫作業。你去吧,少喝點酒,少喝點酒。”
他們兩個在這父慈女孝,旁邊的女秘書無聊地東張西望,看見茶幾上放着一只極華麗精美的女式手表,她忍不住就想拿起來看看。
李殷寧正笑着跟李向強說話,一副十分乖巧的樣子,這時恰好一轉頭,看見了女秘書的動作,她的臉色忽然一下子就變了,猛然提高了嗓音,尖聲道:“你幹什麽,放下!”
她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女秘書的手抖了一下,吃驚地看着這個剛才還低眉順眼的小姑娘,忙不疊把手裏的東西給放下了,好像那塊表會咬人似的。
她有點委屈地看了李向強一眼,李向強感到有些下不來臺了,把臉一板,道:“寧寧,你怎麽這麽沒禮貌?”
李殷寧針鋒相對,說道:“這是我的表,你怎麽不說她随便動人家的東西不禮貌?!”
這時正好李向強那位剛剛拿完東西的司機也下樓了,李殷寧一轉眼看見,指着他的手上道:“還有,魏叔叔拿的盒子裏面是什麽,是那條藍寶石項鏈嗎?那是外婆留給媽媽的,你要給誰?你沒資格動!”
李向強本身就是入贅來的鳳凰男,這些年才逐漸威風起來,李殷寧的一句話算是徹底拆了親爹的面子,頓時令他暴跳如雷。
李向強指着李殷寧怒道:“李殷寧,你這才老實幾天,又開始頂嘴了是吧?真是沒規沒距的,你說你爹沒資格動這家裏的東西,你除了造我的錢你還會幹什麽你!你媽呢,她教你這麽說的?”
父女兩人的争吵總算把李殷寧那位一直沒有露面的母親驚動了,她推着輪椅出了房間,被王阿姨從二樓擡了下來。
這位女士的名字叫任素,在她露面之前,林雪曠想象這個人的樣子應該是孤僻、刻薄甚至有些幽怨的,但見到真人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猜錯了。
任素的氣質雍容溫婉,即使行動不便,不常出門,衣着穿戴也十分考究,下來之後看見林雪曠,先沖他點了點頭,有點抱歉地說:“讓您見笑了。”
林雪曠搖了搖頭,看見她的面相,稍稍一怔。
任素已經轉過臉,淡淡地訓斥女兒:“寧寧,不許跟你爸爸這麽說話。我不是跟你說過嗎,無論什麽時候都要尊重長輩。”
李向強看妻子這麽給面子,臉色也緩和了一些,說道:“就是,李殷寧你都多大了你,還一天到晚這麽沒規沒矩的。”
林雪曠在旁邊注意着李殷寧的表情,他分明看見李向強說話的時候,李殷寧的眉尖蹙起來,嘴角往下撇,眼看就要露出一個極端厭惡的神态,但轉眼間卻又立即挂上了微笑,以至于整個面部表情仿佛被生生割成兩半了似的,顯得非常詭異。
“媽媽對不起,我不鬧了。”
好像任素的出現,打斷了她的一切憤怒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