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贈禮

等回過神來,上官允發現自己同兩名家丁已身處在璇昆山山腳下,周邊是綠樹成蔭的花花草草與濕漉漉的土壤。

擡頭一望,碧空如洗,遼闊無際。哪裏還有先前盤旋在山頂上空的那群孤傲的仙鶴。

“該死的,竟然敢踹本少爺!等哪天有機會,非得把那面具人給生吞活剝了不可。”上官允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微微發麻的臀部,咬牙切齒道,“也不知道那戴面具的混蛋究竟何德何能,竟然入得了洛潇仙君的法眼。”

性格粗鄙不說,連外貌都不敢示人,這樣的人竟然也能成為他唯一的徒弟。

想到這裏,上官允真為洛潇覺得不值。

一名家丁望他神情憤恨,悄聲問道:“二少爺,您為何一定要拜洛潇為師呢,南陽城的席淮君也是一位遠近聞名的修真高人啊。”

上官允獰他一眼,撫扇道:“就席淮君那老不死的模樣,可別讓他玷污了本少爺的眼才好。”

家丁含蓄帶:“那少爺是因為他的……”

“不錯。”上官允将手中折扇不偏不倚地掩住自己下半張臉,樂呵呵地道,“我長這麽大,還從未見過那樣超脫凡俗的絕世容顏,對他有些傾慕罷了。再說了,要是能讓我留在他身邊拜師學藝,豈不每天都能見到那張臉,想想就……”

家丁摸着下颔調侃道:“想不到二少爺竟好男色。”

上官允直接持扇呼上他的臉,嚎叫道:“去你媽的好男色,仰慕懂不懂?仰慕!就是因為你們這兩個飯桶,人家現在說不定以為是本少爺自己故弄玄虛,面子都丢光了!等回去之後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們倆!”

嚎啕完,他就毫無風範地揮着拳頭上前,沖那兩人又是打又是踢,一路揍了回去。

山峰·木屋

鳳遲齡拿着面具掃視着地上那金裝玉裹的箱子,道:“我忘了把這東西扔下去了。”

洛潇坐在一旁木椅上,攏袖捏起桌上涼茶,貼近唇邊,刮了刮杯中茶葉,溫聲道:“你若是連着這個一起扔了,他們就要被你給砸死了。”

鳳遲齡高高捧起面具,無所謂地道:“那又如何,我害死的人還在少數嗎。再說了,那人還觊觎師尊你,我不把他胳膊砍下來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洛潇聽着淡淡地喝了一口茶,不予置評。

等過了一會兒,他問道:“這又是你的某個好朋友給你送來的?”

鳳遲齡将手中惡鬼面具欣賞了一番,随手抛到一旁空地上,在洛潇左側木椅邊旋身坐下,二郎腿高高翹起,輕飄飄地道:“師尊真會說笑,魑魅魍魉中可沒一個敢同我稱兄道弟,又何來好朋友這一說啊。”

洛潇臉上笑意驟然斂去了不少,他輕嘆口氣,有些落寞地道:“要不是你天生命格如此,也不用像這樣……”

鳳遲齡雙肘撐在桌上,拖着腮幫子,貌似在笑:“我又不在乎,再說,我還有師尊陪着。”

“你啊。”洛潇苦笑地搖了搖頭,問道,“那張面具你打算如何,帶在身邊嗎?”

望他身子骨架越來越軟,眼看就快要軟成一灘水化在木桌上,洛潇出言提醒道:“坐坐好。”

鳳遲齡聽聞立即坐直了,道:“師尊都送我新面具了,我還要這個幹什麽。”

面具嘛,一個就好,又不需要兩個。他還沒無聊到需要一天換一張帶。

洛潇把手中茶杯放回原處,問道:“那送你的那位……不會傷心?”

鳳遲齡笑嘻嘻道:“是會傷心,但我不管。”

要送也不送個好看點的,他又不是非得用惡鬼的面具不可——狩獵用的,喪葬用的,這些都可以啊。反正他又不忌諱。

也不知道有沒有膽量大點兒的鬼怪,敢給他送頂傩面具來玩玩。

不是都說這東西有驅鬼趕鬼的作用嗎,乘心情不好的時候正好可以拿來驅一驅。

省得在想獨自一人靜靜的時候,飽受一頓聒噪至極的安撫慰籍,從而換個耳根子清淨,多好。

那個娘炮還真是……不懂得變通。

“人家也是一番心意。”洛潇重新端起茶杯,“對了,之前在上官允的身上你看到什麽了麽?”

說了說着,鳳遲齡又坐歪了,他一手托腮,一手在桌面上叩擊着,無端醞釀出一種幸災樂禍的意味,讪笑道:“嗯,看到了。死氣很重,估計是被哪個小鬼纏上了,保證活不過後日。”

洛潇喝了口茶,囑托道:“這次你安分點,好好在山上呆着,別又到處惹禍端。”

鳳遲齡急了,解釋道:“我上次只是……只是想給師尊分擔一下啊,哪知道……事與願違啊。”

洛潇既然能被稱為仙君,自是有同仙人一樣的大本事。

百年前,洛潇還只是位雲游四海,歸去無途的一介散修。

偶初達北庭一地,那裏人煙稀少,且所有房屋皆建在市集內部,靠近海域附近的那一片更是廖廖無數。

尋人問候一番方得知此地正被海底精怪困擾,并且年頭已有數十載,當地百姓在此之間請了不下二十次的“得道高人”下海除妖,可最後的結果均是徒勞無益。

海下精怪依舊猖狂,來來回回吞掉了數百條漁船,使得附近從事漁夫行業的人都不敢放船捕魚。

可北庭一帶盛産魚肉,很多都是要拿來供給朝廷的。若現狀只是維持一時還好,卻不可能一輩子不下海撈魚。

實在是被逼得緊了,沒辦法了。就有些膽子大的不怕死漁夫冒出來了。他們相互之間拉幫結派,籌劃着等晚上,怪物睡着之後一起下海将怪物聯手殺死。

普通人哪裏是妖怪的對手,那一夜活活有四十餘人葬生海口。

洛潇不忍,便親自下海除妖,等他斬殺海底精怪滿載而歸時,就無顧被人封了個“洛潇仙君”的名號。

雖為凡人,卻肯為民除害,甚至不求名不求利。“仙君”此號來得當之無愧。

陸陸續續幾年下來,人們一旦遭遇鬼怪串門,就會上山去請洛潇,讓他替自己驅邪。次數不下百次,鳳遲齡覺得這樣下去,洛潇實在是太辛苦了。不如讓他來分擔一些,于是他便瞞着洛潇,悄悄下山,反正他帶着面具,別人自然認不出。

然後禍水的本性就暴露了。

雖與那吃人鬼是第一次見面,兩人大打出手,但他先前就被不少面熟的妖魔鬼怪騷擾過,下山之後更是趕都趕不掉,打也打不走,比粘人精還要粘。

那家子人見狀後滿腹狐疑,派出長子占蔔一通後,才得知原來是天煞孤星。衆人皆是大駭,紛紛拾起地上尖利石子,往他身上丢去,張口也還是一頓鋪天蓋地的痛罵,稀薄的空氣中到處飛灑着唾沫星子。

莫名其妙就被扔了一身石子兒的鳳遲齡,心中當然不爽。

他邊打邊怫然不悅地與那些人回嘴着,但不論他再怎麽會罵,一張口始終比不上悠悠衆口。

于是一氣之下,就先放任那鬼怪先把那家子人給吃了,接着又把那吃人的鬼給殺掉之後,欣然地拍拍手走人。

幹出此等大跌眼界之事,鳳遲齡依舊心無旁骛地戴着半塊面具在鎮上閑逛。

衆人唏噓,更有人提刀沖鋒,他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怕這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漢,正想赤手空拳地與之一較高下時就被洛潇抓了,丢在了靈虛境內,罰了默念數百遍安定咒。

……這才是真的厄運纏身好嗎?

與其讓他安安分分地受這頓罰,那還不如讓鬼怪天天圍着自己要來得有意思!

鳳遲齡抓抓頭皮,有些別扭地哀求道:“師尊你又不收錢,為何非得去管這閑事呢。那人叫什麽來着,上官——上官魚?死了就死了呗,瞧他那副德行,留着也只是個禍害,造福不了世界的。”

這話誰說都行,偏偏在他口中毫無說服力。

也不知道他是當真沒有自知之明還是裝作沒有,洛潇扶額,無奈道:“世人有難必當盡力而為,況且以目前看來,上官允并沒犯過什麽錯事,你又怎能說別人為禍害。”

鳳遲齡沒有片刻思忖,悠悠道:“等到那時候不就晚了麽。”

洛潇又給自己沏了壺茶,垂眼道:“這你又如何得知?”

“我生來就有種感覺。”鳳遲齡歪着身子,頂着那張白花花的面具,豎起一根手指道,“我是個百年難遇,天賦異禀的曠世奇才,能将天道萬物看個通透!”

洛潇面無表情:“……”

鳳遲齡哈哈道:“開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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