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女巫之槌【18】

天色陰蒙蒙的,歇了一天的雨從夜晚下到清晨,延續了前兩日風狂雨驟的勢态。

盡管昨夜折騰的很晚,把劉淑萍送回警局已經到了淩晨,但是魏恒不屬于警隊正式編制,自然也就不用跟着刑警們熬夜掙命。邢朗放他回去休息,他只是出于禮節性的婉拒推脫,無果,便不客氣的回家睡覺了。

第二天魏恒照例起了個大早,收拾完自己就給鹦鹉換食換水。他的鹦鹉跟着他多年,生命力修煉的和他一樣頑強,被他如此粗糙随意的照料,依舊生生不息的存活着。就像一株長在大野地的荒草,深知自己的托身之地是個什麽德行,也就十分有求生欲的不挑肥揀瘦,努力适應環境生存。

魏恒就喜歡它這一點,能屈能伸,隐逸堅強,是個将才。

他喂完鹦鹉打開冰箱看了一眼,只看到冰霜四壁,和一袋已經被冷氣蒸幹了水分的吐司面包。

他撕下來一片面包塞到嘴裏,打算今天無論如何都得抽個時間去超市掃貨,再不補充口糧他就要被餓死在這間房裏了。魏恒嘴裏咬着半片面包走到玄關穿大衣,穿好衣服裝起鑰匙準備出門去警局。他鎖上房門,往隔壁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昨天晚上他留心聽隔壁的動靜,直到後半夜三點多睡去之前,隔壁都沉寂無聲。貌似他的鄰居徹夜未歸。

臨睡前他給徐天良打了個電話,問徐天良卧軌工人那邊的情況。徐天良說帶回來好幾個人,目前壓在留置室。

不用魏恒暗示提醒,徐天良緊接着就說邢朗去醫院了,從醫院回來就一直待在審訊室,貌似是要熬一個大夜。

照今天早上這情況看來,不是貌似,而是肯定了。

魏恒鎖好門,站在電梯口等電梯,電梯即将落在6樓的時候接到了邢朗打來的電話。

“魏老師,出門了嗎?”

邢朗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一貫的低沉,但嘶啞的厲害。聽在耳朵裏,像是往耳廊裏灌了一股電流,有輕微的震動感。

魏恒耳根子一麻,把手機換了個耳朵聽,然後看了一眼距離自己不足三米的房門,鎮定自若的開啓胡說八道模式:“嗯,快到警局了。”

邢朗好像長着千裏眼,一眼洞穿了他的謊話,也不拆穿,只懶懶道:“那就算了,本來想讓你幫我捎件衣服,待會兒我自己回去拿吧……哎喲喲,胳膊擡不起來。”

魏恒聽着他在電話那邊無病呻吟,雖然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連捎件衣服這麽簡單的忙都不幫,不免顯得自己不是東西。

“……我沒有你家房門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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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朗笑了聲,道:“對面的老夫妻有,你就說是我同事,老太太就給你了。”

魏恒挂了電話,去敲邢朗家對面的房門,不一會兒一個滿頭華發但精神奕奕的老太太打開房門。聽他說是邢朗的同事,老太太立即就信了,很快把一把鑰匙交到他手裏。

魏恒不知道邢朗怎麽和這老兩口混的這麽熟,熟的連家門鑰匙都交換。

一邊在心裏吐槽,他一邊打開509房門走了進去,站在門口往裏看了一眼就看到滿屋的‘單身直男’氣息。

亂,雖然不髒,但是很亂。

魏恒沒有興趣窺探別人的私人領地,幾乎目不斜視的經過客廳找到了卧室。

雖然控制自己不亂看,但是眼角餘光難免四通八達,于是他看到卧室裏那張鋪着深藍色被單的大床,床很大,足夠兩人合抱滾上三四個來回。而那張床此時也很亂,褥子扭的像團麻花,一張寬大的空調被托在地板上一大截。床頭櫃上放的一只方形玻璃杯,杯底還盛着淺淺的一層類似于威士忌的琥珀色液體……

魏恒雖然控制好了自己的身體,但是沒控制好自己的思維,看着眼前這張泥濘的大床,不禁開始胡思;邢朗顯然是一個人住,目前還是單身,那他為何在卧室裏擺這麽一張這麽大的床?就好像,為了方便随時領女人回來過夜似的……

魏恒想起和徐天良閑聊時,徐天良說過邢朗算是混血,爺爺是大草原上放羊牧馬的少數民族,邢朗是少數民族混漢族,因此他的眼睛有些異于常人。邢朗的眼珠乍一看是黑色的,但稍一湊近了細看,就能看到他的瞳孔呈灰白色,很像某種晝伏夜出,行蹤神秘的貓科動物。

回想起邢朗那張臉,魏恒覺得這個人有點捉摸不透,邢朗臉上的表情總是很靜,又很沉,看人的眼神即輕浮,又凝重。他總是斜挑着一側唇角,釘在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好像随時會變臉,卻沒人能看透他下一秒會發怒,還是會說笑。

具體是哪種動物,魏恒一時想不起來,總之一定是那種又奸又猾,魯莽又輕浮的物種。

到現在魏恒還忘不了邢朗用放浪的言語調戲他,或只是單純的利用他的性取向取笑他。邢朗這個人靜則花紅柳綠,動則招貓逗狗,想必這張大床,就是為了那些被他引到家的狂蜂浪蝶所準備。

在心裏把邢朗作踐了個夠,魏恒才離開床邊走到豎在窗戶對面的衣櫃前推開了衣櫃的推拉門。

和床相比,衣櫃裏倒還整潔,上衣和褲子起碼分開疊放,外套整齊的挂在了衣架上。

魏恒随便拿了一件薄薄的圓領針織衫,一件黑色夾克裝在一個小衆品牌的服裝袋裏。提着衣服出了門,走之前還不忘瞪了卧室一眼。

他想把鑰匙還給老夫妻,但是房門一時敲不開,想必老夫妻外出晨練或吃早餐了。于是他裝起邢朗家的房門鑰匙,提着衣服快步下樓。

小區門口,一輛黑色大衆停在路邊,在他走出小區後便閃了閃車燈。

魏恒上車前往左右看了看,然後拉開車門坐在副駕駛。

開車的是一個帶着棒球帽和口罩的男人,男人坐在車裏都顯得高,小窩車的駕駛位幾乎框不住他的兩條長腿。

“這個地方,以後你不能再來。”

魏恒掏出煙盒利索的點了一根煙,吐出一口煙霧,說道。

男人的口罩被拉到了嘴唇以下,只兜着下巴,把車開上公路才問:“為什麽?”

魏恒把衣服放在腳邊:“邢朗住在這兒。”

鄭蔚瀾看了看他,揶揄道:“那你豈不是被他包圍了?”

魏恒漫不經心似的淡淡道:“我被不被他包圍無所謂,你是被他下了通緝令的人,你被他包圍就完了。”

鄭蔚瀾的十根手指在方向盤上輕捷的跳動,語調輕佻又傲慢的笑說:“我還真不怕他。”

魏恒瞥他一眼,難道說了句真心話:“我怕,所以你躲他遠點兒。”

鄭蔚瀾笑:“你要是真怕他,還上趕着羊入虎口?”

“不說這個,說說馮光。”

鄭蔚瀾眉頭一皺,口吻不再嬉笑,嚴肅道:“我對這個人沒印象。”

魏恒微微皺眉:“或許他以前不叫馮光?”

“他那張臉,我也沒有印象。”鄭蔚瀾轉頭看魏恒:“他認出你了?”

魏恒眼中放空,良久搖了搖頭,道:“我不确定,邢朗把他看的很緊,我想試探他都沒有機會。”

鄭蔚瀾想了想道:“你最好和他保持距離,萬一他聽出來了反倒麻煩。我去試探他。”

“……邢朗最多再扣他一天,到時候我給你消息。”

鄭蔚瀾點點頭,瞥見他腿邊的服裝袋:“你帶衣服幹什麽?出差?”

魏恒剛想說是邢朗的衣服,話到嘴邊又咽回去,只掩飾性的抿了抿嘴唇,抽煙不答話。

鄭蔚瀾騰出一手在袋子裏翻了翻:“不是你的衣服吧?你什麽時候穿過皮夾克啊。”

說不清出于哪種原因,魏恒不想和他過多聊起邢朗,或許是為了避免給他造成他和邢朗很熟的假象,便随口編了個謊話應付過去。

好在鄭蔚瀾對那兩件衣服也沒多大興趣,在他編瞎話的時候已經不在意了,乃至于都沒細聽他胡謅些什麽。

不多時,警局到了。

鄭蔚瀾把車停在警局門口的攝像頭監視不到的路邊,笑嘻嘻道:“上班加油哦。”

魏恒提起服裝袋下了車,扶着車頂彎腰透過車窗,面無表情的看着他,說:“鄭蔚瀾,不做命案,你給我記死了。”

鄭蔚瀾但笑不語。

魏恒直起腰在車頂上拍了一下,目送黑色轎車彙入車流,拐過路口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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