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人間四劫【14】
韓斌敲響法醫室的門,裏面很快傳出秦放懶洋洋的調子:“進來。”
聽到開門聲,秦放擡頭往門口看了一眼,然後接着攪拌量杯裏的試劑,道:“別催我了韓隊長,我這人越催越慢。”
韓斌揚了揚手中的紙袋子,笑道:“不催你,來慰問你。”
秦放的辦公桌上到處堆滿各類文件和瓶瓶罐罐,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韓斌把咖啡放在唯一稍顯空蕩的陽臺上,看到了擺在陽臺上的一張紙巾,以及紙巾上的一枚戒指。
很普通的戒指,從材質到做工都沒有任何考究之處,并且已經脫色氧化。戒指的主人并沒有清洗它,也沒有保養它,所以這枚普普通通的戒指看起來就像一個飽受滄桑的老人,敷滿腐朽的風霜。
韓斌的目光在戒指上停留了幾秒鐘,随後有意的無視了那枚戒指,在桌角堆放的一疊文件中翻找着什麽,道:“太亂了,你怎麽不整理整理?”
“你找什麽?”
“現場勘查記錄和物證記錄,邢朗說都在你這裏。”
韓斌把摞的有半米高的文件依次拿起來,看了一眼文件封皮,然後分類擺在一旁。他手腳很麻利,很快就把成堆的文件整理成兩摞。
看着他整理文件的一幕,秦放忽然皺起了眉,啧了一聲道:“別亂翻。”
韓斌沖他一笑:“還能更亂嗎?我整理完就不亂了。”
韓斌很細心,每拿起一份文件都會先看一眼封皮,然後把封皮擦幹淨,分類放置。不一會兒,他十根修長的手指都裹上了一層灰塵。
秦放放下手中的量杯,面無表情的看着韓斌把一摞文件分揀歸類。漸漸的,他的臉色越來越沉,眼神越來越冷。
忽然,秦放拿起一份文件,手腕一甩,文件飛旋着砸向韓斌懷裏,勃然怒道:“都說了別他媽亂翻!”
韓斌早在秦放拿文件的時候就預感到了此時發生的一幕,他松開雙手讓手中的文件自由墜落,後退一步,躲開即将砸到他胸口的一份文件。
“小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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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朝門外喊了一聲,助手小汪應聲而入。
“幫韓隊長把市郊月牙山的勘查記錄和物證記錄全都找出來。”
秦放說完就埋頭于顯微鏡中,唇角繃的死緊,胸前起伏不定。看着看着,他忽然拍了一把桌子,擡頭沖小汪喊道:“靠!我讓你換鏡片你換了沒有!”
“換了,秦主任。”
“換成什麽了?老花鏡?你過來看看,糊了一層馬賽克!跟他媽霧裏看花一樣!”
助手小汪站在秦放辦公桌對面于風中顫抖,不敢跟他對話,更不敢反駁他。
韓斌仿佛感知不到秦放如野狗般逮誰咬誰的怒氣,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一份文件,撣了撣封面上不存在的灰塵,對小汪說:“出去吧,我自己找。”
小汪迫不及待的奪門而出。
韓斌很快從文件堆中挑揀出兩份記錄,翻開其中一份,風平浪靜的問:“秦放,你鬧夠了沒有。”
秦放攥着拳頭砸在桌子上,冷笑道:“韓隊長,別裝作一副你很了解我的樣子。你管我鬧沒鬧夠,鬧給你看了?別他媽自作多情。”
韓斌貌似專注于手中的現場勘驗記錄,平聲靜氣道:“你恨我?”
秦放攤開手,聳了聳肩:“還不夠明顯嗎?”
韓斌從文件中擡起頭,一雙漆黑又冰冷的眸子對準了秦放的眼睛,聲調毫無起伏:“又不是我殺了他,你憑什麽恨我?”
秦放默了片刻,然後從忍俊不禁似的從胸腔裏發出一聲冷笑。他轉頭環顧四周,看到韓斌放在窗臺上的幾杯咖啡,他拿起一杯咖啡,看了韓斌一眼,然後狠狠的把咖啡摔在韓斌腳旁。
‘啪’的一聲,紙盒被摔開,深棕色的液體瞬間淌了一地。
秦放扯了一張紙巾擦着沾在手上粘稠的液體,淡淡的問道:“你看到我拿起那杯咖啡了嗎?”
韓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濺濕的皮鞋,往旁邊站了一步,依舊平靜道:“看到了。”
“你不知道我想砸了它?”
“……知道。”
秦放點點頭,然後佯裝一臉疑惑,看着他問:“那你為什麽不阻止我?”
像是覺得好笑般,韓斌挑着唇角露出一絲既無奈又冷淡笑意,反問:“你怎麽知道我沒有阻止?”他的目光再次移向窗臺上的那枚戒指,眼神終于不再那麽冰冷,甚至透出些許暖意:“如果你需要一個假想敵,想找出一個兇手去憎恨。這個人選,我當仁不讓。因為我早就向你坦白過我的自私,但是我不相信你真的把他的死,歸罪于我。我也不相信你在心裏,我的命,比他低賤。”
韓斌再次直視秦放的眼睛,微微笑道:“我更不相信,你是真的恨我。”
秦放冷漠的迎着韓斌的目光,眼睛裏的冰霜似有消融之勢,就像從雪山頂上撒下來了一捧陽光,雖然勢微,但是卻能撼搖冷漠的根基。
就在他幾乎快被韓斌‘感化’的時候,秦放深呼了一口氣,眼睛裏的猶豫和動容統統不見了。
秦放脫掉白手套扔進垃圾桶,緊接着脫身上的白大褂,輕快道:“我們支隊的拳擊館換了一個教練,既不抗打,也不能打。連小汪都能在三局之內打到他,哎……水平實在太次了。你來的正好啊,陪我去練練拳。”
說完,他從辦公桌後繞出來,不由分說的抓住韓斌的手腕走出法醫室。
韓斌知道秦放想幹什麽,他剛才把秦放惹惱了,現在秦放想借着練拳的名義痛毆他。
秦放想揍他,他當然不會還手。于是韓斌在心裏嘆了一口氣,默默的接受了即将擁抱自己的命運。
不過秦放想要假公濟私的心願落了空,他拉着韓斌還沒走出樓道,就聽到外面一陣嘈雜,緊接着邢朗和魏恒并肩走進一樓大堂,拾級上樓。身後緊随着一衆警員。
“怎麽了這是?”
秦放納悶。
韓斌趁機扯回自己的手腕,道:“剛才接到報案,他們出現場了,或許又是一起兇殺案。”
說話間,陸明宇和法醫小汪推着一具屍體往一樓法醫室走來,陸明宇把屍體推到秦放身邊,對秦放道:“秦主任,讓這女孩插個隊,屍檢報告抓緊時間出。”
秦放點點頭,讓小汪把女孩兒屍體推進法醫室。然後撇下韓斌追随屍體而去了。
韓斌整理着被他抓亂的袖口,叫住準備離開的陸明宇。
“有事嗎韓隊?”
陸明宇問。
韓斌走到一扇百葉窗前,摘掉眼鏡又重新戴好,才道:“有點事想問你。”
陸明宇走過去,看了一眼手表,問:“什麽事?”
韓斌倚着窗沿,微笑着問:“你确定現場只有十二具屍體嗎?”
陸明宇稍一聯想就知道韓斌問的是月牙山屍坑中挖出來的屍體,他不假思索的肯定道:“當然了,你可以看勘查記錄。”
韓斌揚起手中的一份現場勘查文件,道:“這裏面的确只記載了十二具屍體。”然後又舉起另一份文件:“但是這份物證記錄裏面卻記載了一共在現場發現二十六件衣物,其中有十三件外套。”
韓斌笑了笑,接着說:“既然一共十二具屍體,那為什麽多出來一件衣物?”
陸明宇迎着他質詢的目光,不動聲色的笑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您可以直接問勘查組的人。不過當時您沒有到現場,不清楚屍坑裏的情況,屍體身上的衣服大多已經全部腐爛了,還有一些破損的衣物。物證記錄上那件多餘的衣物應該屬于十二具屍體身上的一部分,目前市局鑒定科的同事正在拼湊那些衣服,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
韓斌默不作聲的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然後輕輕一笑,擡腳從他身邊走過,道:“轉告邢朗,我去市局看看。”
陸明宇應了一聲,目送他走出一樓大堂,拿出手機撥通邢朗的電話:“邢隊,韓隊長發現那件衣服了。”
邢朗沉默片刻,嚴聲道:“讓物證科的小吳把嘴閉死,不然就脫衣服滾蛋。”
“明白,那我現在……”
“你現在去醫院盯着張福順,別讓韓斌發現他。”
邢朗挂斷電話,走到窗邊往下看,剛好看到韓斌的車開出警局大門。
辦公室房門被敲響,随後徐天良探頭進來,道:“老大,陳雨和他媽媽到了。”
邢朗朝門口走去:“怎麽還拖家帶口?”
徐天良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陳雨這兒有毛病。”
邢朗皺了皺眉:“人在哪兒?”
“我師父把他們領到他辦公室了。”
魏恒有個毛病,無論是審問嫌疑人,還是詢問證人,都堅決不進審訊室 。不是把人帶到留置室就是他自己的辦公室。無一例外的都尊從規定,叫兩名警員在旁監督。
邢朗下樓來到魏恒辦公室門前,先聽了聽裏面的動靜,然後推開了房門。
魏恒坐在靠窗的一組實木沙發上,對面坐着的就是徐天良口中腦子不太好的陳雨,以及陳雨的媽媽。兩名警員坐在魏恒左右兩邊,一個人拿着錄音筆,一個人拿着記錄板。
“這是我們支隊的隊長。”
貌似詢問進行的并不順利,魏恒蹙着眉頭,一副明明很不耐煩,卻又強迫自己保持耐心的樣子。他看了一眼推門而入的邢朗,對陳雨的媽媽解釋道。
邢朗擡手示意兩名記錄的警員出去,坐在魏恒旁邊,拿起一份記到一半的筆錄一行行的看下來,道:“你們繼續。”
嫌疑人陳雨很年輕,今年二十一歲。普通人正在讀大學的年紀。陳雨和普通人比起來,外貌上并無異處,他的身體發育的很健康,但是他臉上那雙空洞的眼睛,和癡傻的神色,以及他嘴角延下的口水,都顯示着這個年輕人在智力上的缺失和精神上的障礙。
魏恒遞給他一份确診書,上書寫明陳雨是一名腦癱患者。
邢朗看了一眼确診書,随後又看了一眼陳雨。
陳雨自始至終都看着窗外,雙手插在雙腿中間,深深的駝着背、弓着腰。身體來回上下擺動,像是一只被遺漏在角落裏的不倒翁。
“沒什麽好說的了!你們看看我兒子,看看他的樣子,他能做什麽事!”
說話的是陳雨的母親何秀霞,何秀霞只有四十多歲,卻早早的熬白了頭發,熬皺了渾身皮膚。她的身材幹癟枯瘦,臉色暗黃,布滿皺紋,像一張被揉爛的破抹布。她像一只鬥雞般伸長了裹滿皺紋的細脖子,庇護着翅膀下的幼崽,扯着尖利的喉嚨向她眼中的敵人發出警告和攻擊。
魏恒無奈的看了一眼邢朗,從開始到現在,陳雨沒有開口說一句話,開口的都是他的監護人。監護人也俨然不肯好好配合警方的問詢,來來回回重複着剛才那句話,對警方的敵意和不信任全都彰顯在了明處。
邢朗看完了方才警員留下的筆錄,發現全是些廢話。他擡起胳膊用力把記錄板扔在桌子上,‘啪’的一聲脆響,讓何秀霞縮回脖子,略有收斂。
“先不讨論你的兒子是什麽樣子,現在回答我的每一個問題。只要你配合,回答完問題就可以帶着你的兒子離開。如果你不配合,公安機關有權力扣留你們滿四十八小時。甚至我可以以妨礙公務罪拘留你。”
邢朗看了一眼還在發呆的陳雨,着重道:“還有你的兒子。”
何秀霞眼中湧出忌憚,即氣憤又無奈道:“怎麽能,怎麽能抓我們……”
邢朗沉着臉對何秀霞說:“我們執行的就是執法權,女士。”
然後,他給了魏恒一個眼神,示意魏恒可以随時開始。
魏恒調整了一番坐姿,把桌子上的兩個證物袋推到陳雨面前,叫了一聲陳雨的名字。
陳雨聽到有人喚他,循着聲源看向魏恒。
魏恒放柔了聲音,盡量不給他造成任何壓力,看着他的眼睛輕聲問:“看看這兩樣東西,你見過嗎?”
兩個透明的證物袋裏,一個裝着一只普通的紅底白花的發夾,一個裝着一塊紅色塑料紙制作的風車殘片。發卡是當年郭雨薇失蹤後,警方調查走訪時從陳雨卧室中搜出來的。而風車殘片則是死者白曉竹緊握在手中的唯一物證。
現在魏恒把這兩個物證拿出來,試圖刺激陳雨,逼迫他做出一些反應。
讓他失望的是,陳雨看到發卡和風車碎片并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陳雨本就呆滞的目光落在兩只證物袋上時,只是變得更加渾濁,更加迷茫。
魏恒觀察着陳雨的神色,正欲進一步誘引他開口時,忽聽何秀霞哇哇叫道:“你不要問他!他的腦子壞掉了!”
陳雨被母親突如其來的嚎叫吓了一跳,他神色一震,眼睛裏浮現些許驚恐之色,然後痛苦的捂住耳朵,低下頭了頭,像一只把頭紮在沙地中的鴕鳥。
邢朗皺了皺眉,曲起食指扣了扣桌子,音量不高卻十分威嚴:“坐下。”
何秀霞忌憚他,一邊憂心忡忡的盯着魏恒,一邊慢慢的坐下。她看待魏恒的眼神充滿了敵意。魏恒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徐徐徐的母親——劉淑萍的影子。她們同樣都是瘋狂的母親,只是她們瘋狂的源頭大不相同,劉淑萍是丈夫的異教徒,而何秀霞是兒子的保護神。
陳雨受到驚吓,一時半刻無法接受問話。魏恒索性向何秀霞提問:“那你來回答,十月二十一號,昨天晚上六點到九點鐘,你的兒子在哪裏?”
何秀霞兩只凹陷的眼睛瞪的尤其的大,盯着魏恒一刻不敢放松:“他在店裏,和我在一起。”
“你店裏有攝像頭嗎?”
“有。”忽然,何秀霞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連忙補充道:“他在後面倉庫裏睡覺,倉庫裏沒有攝像頭。”
魏恒既無奈,又覺得好笑。何秀霞雖然戰鬥力強悍,但是她顯然不是聰明的人。不過退一步來講,就算何秀霞迫不及待的爆出底牌,只要警方找不到證據推翻她的證詞,就無法證實她說謊。
魏恒拿起裝有風車殘片的證物袋,舉到她面前:“知道這是我們在哪裏發現的嗎?”
何秀霞搖頭。
魏恒看着她那雙睜的過大,所以滲出些許兇意的眼睛,徐徐道:“一個女孩兒的屍體身上,她被人活活勒死,然後被丢棄在金鑫玻璃廠的舊倉庫裏。死亡時間是昨天晚上六點到九點之間。如果你不能為你兒子提供有效的不在場證明,我們就可以拿着搜查令搜查你們的家,直到找到這個風車的另一部分。”
對于審問技巧,何秀霞一概不知,她也不懂得如何避讓,如何拆招。她只是基于心底對兒子的保護欲,迫使自己的大腦做出防禦。
她跳起來,粗俗又野蠻的叫道:“你們不講理!我們家裏賣的就有這種風車,難道我們家有這種風車,人就是我兒子殺的嗎?!”
何秀霞憤怒的瞪着魏恒和邢朗,身體不斷的打着冷顫,但是她的聲音依舊洪亮:“你們警察不可以這樣辦事!我兒子是傻子,但是你們不能因為他是傻子就欺負他!你們和那些欺負我們娘倆的人沒什麽兩樣!”
邢朗忽然結束了保持已久的沉默,問道:“欺負你們?誰欺負你們?”
何秀霞陡然變的激動起來,她粗魯的把陳雨捂住腦袋的雙手掰開,拉開陳雨的運動服外套,捋高陳雨的袖子,露出零散分布的傷痕:“你們看看,這些傷,全都是那些狗雜種給他打的!”
魏恒略掃了一眼,就看出那些傷是木棍抽打出來的傷痕,皮下出血嚴重,表面大面積挫裂,甚至有可能造成了骨質損傷。可見打他的人下手多麽毒辣。
魏恒心裏猛地一沉,問:“什麽人幹的?”
何秀霞随手抹掉臉上的淚,又幫兒子把衣服穿好,狠狠道:“郭雨薇那家人,他們差點把我兒子打死!”
邢朗懶懶的抵着額角,并沒有因為陳雨身上這點傷就對他産生同情,語氣一如平常道:“為什麽?”
何秀霞眼睛一閃,抿住嘴巴不說了。
邢朗笑:“如果你不配合,我們就找郭雨薇的家人。”
何秀霞似乎意識到自己的隐瞞沒有一點用,搓着雙手垂下腦袋,低聲道:“幾天前,郭雨薇的生日的時候。我兒子拿了一個風車放在他們家門口,但是被郭雨薇的爸爸發現了。然後,他們就把我兒子拖進他們家裏,打了個半死。”
回憶起那天,何秀霞渾身發抖,眼淚不停的流,用力的搓揉粗糙的手掌,發出類似枯萎的老樹被撕掉樹皮的聲響。
被施暴的受害者陳雨此時依舊看着窗外發呆,雙手插在雙腿之間,前後搖晃。
魏恒看着面容呆滞,眼神空洞的陳雨,忽然想起了張東晨,想起張東晨家中濃重的中藥味,被砸碎的陽臺玻璃,還有被剪掉半只耳朵的小虎。
不知從哪兒來的默契,魏恒轉頭看向邢朗,發現邢朗也在看着他。雖然他們沒有交流,但是魏恒看的懂邢朗眼神中的含義。
邢朗對他說:結束吧。
陳雨被母親牽着手走出魏恒的辦公室時,忽然在門口止步,回頭看着魏恒,原本渾濁的目光忽然變得清亮,如大夢初醒般看着邢朗發了一會兒怔,然後咧着嘴擠出僵硬的笑容,道:“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