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人間四劫【35】

白色面包車速度很快,沿着知春路一直往城西開,像一抹白色的幽靈般行駛在萬家寂靜的深夜裏,車輪碾碎了一片片飄零在地的枯枝落葉。

邢朗很清楚他已經暴露了,白色面包車從剛才就開始不斷的提速,車底的排氣管噴出一陣陣黑煙,引擎的嗡鳴聲帶的整個車身都在震動,可見面包車裏的人在不遺餘力的企圖甩掉後方的吉普。

沉寂的夜幕下,斑駁的路燈樹影中,正在上演一場不為人知的追擊戰。

兩輛車之間的距離不斷被拉近,邢朗對着前方面包車的車尾燈狠狠按了兩下喇叭,面包車恍如受驚般,車頭猛然向左轉了九十多度,鑽入一條即将閃過的路口,右邊的後視鏡被牆壁刮掉緊接着被後輪碾碎。面包車駛入深巷,瞬間隐藏域黑暗中。

邢朗跟的太緊,在看到面包車緊急轉彎時連忙踩了一腳剎車,但是吉普車還是被車身的慣力往前甩了幾十米。

一道刺耳的剎車聲驚飛了深秋路燈下漂浮的幾只飛蟲。

吉普車向後猛退了十幾米,迅速鑽入白色面包車消失的巷子。

巷子裏沒有燈,邢朗開進巷子的時候恰好看到一道車尾燈消失在前方巷口右側。他加足馬力往前猛沖過去,終于在面包車企圖再次鑽入一另條巷子時死死咬住了車尾。

巷子裏狹窄,不足以容兩輛車并駕齊驅,邢朗緊追不舍的跟在白色面包車後方,在面包車離左右高牆不足半米的情況下忽然狠踩了一腳油門,往右打了半圈方向,車身緊貼着右邊牆壁往面包車和牆壁間的夾縫間沖了過去!

他想在面包車沖出巷子之前把面包車夾死,使面包車迫停。

吉普車頭撞擊面包車尾,發出一聲轟隆徹響,面包車尾燈瞬間破碎。司機連忙向右打滿方向抵着左側牆邊,以免車尾被吉普頂到相反的方向,陷入被前後牆壁夾擊的絕境。

眼看面包車就要橫在巷子裏陷入癱瘓,邢朗正欲下車去抓人,就見面包車居然抵着牆壁像是要把牆壁撞破般往前鑽,面包車頭很快被壓扁,竟在逼仄的巷子裏制造出幾分空餘之地,面包車随即調轉方向如同絕境逃生般沖出險為牢獄的深巷。

對方狗急跳牆般的逃脫方式把邢朗看的一愣,面包車逃出巷子之後他也沒有猶豫,立刻又沿着前車的蹤跡追了過去。

剛才在巷子裏,白車自毀般的撞擊牆壁導致車速不敵方才,邢朗開着吉普很快從後面追了上來,和它并排駛在公路上。

這下,邢朗終于看到了面包車裏的情景,駕駛座和副駕駛各坐着一個人,想必還有一個人在後座看着張東晨。

“停車!”

邢朗吼道。

面包車非但不停,反而忽然加速,随後副駕駛車窗玻璃被放下,一個在深夜裏看不清面貌的東西飛速旋轉着沖向吉普車的擋風玻璃。

邢朗只看到視野中忽然冒出一個黑點,他來不及任何思考就把頭低下,就在他低頭的同時,那東西砸穿擋風玻璃筆直的插在擋風玻璃和座椅之間,倘若他的反應稍微慢一些,就會被擊中頭部。

邢朗撥掉落在頭發裏的碎玻璃,擡頭一看,發現險些正中他面門的暗器是一根鋼管。

他用力把鋼管拔下來扔到副駕駛,再次把油門踩到底,車身轟鳴一聲貼着地面往前猛沖。

轉眼間,面包車已經穿過了城門樓子,行駛在城西大橋上,過了橋就是市郊公路,而公路兩旁是一片雜木林,林中視野不開闊,更是沒有路燈,倘若放任面包車鑽進雜木林 ,就很難再找到他們的蹤跡。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面包車過橋!

邢朗向左打了一把方向,車頭再次擠在大橋護欄和面包車之間向前猛沖,車輪胎碾壓在地面發出強烈刺耳的聲響。

就在吉普車頭即将撞到面包車車尾的時候,邢朗忽然向右猛打方向,車輪胎在地面畫了一個火灼般的半圓,吉普車尾被轉向的慣力向前猛甩過去!

“轟隆”一聲巨響。

吉普車尾甩到面包車後輪,将面包向右橫轉了将近九十度,面包車連忙剎車,車身橫在大橋路面,車頭撞破護欄懸在橋外。

車身發生的撞擊差點把邢朗從車裏也甩出去,他掂起副駕駛的鋼管,踹開車門跳了下去。

就在他下車的同時,兩個男人小心翼翼的從車頭懸空的車廂裏下來,一手掂着一把長刀,迫不得已的和邢朗來了一個正面相對。

邢朗站在大橋東面,堵住他們的退路,看了一眼半個車身懸在空中的面包車,清楚的看到車頭裏還有個男人試圖往外爬,但是車身前後力量不均,随着他的動作,車身前後搖晃的更加厲害,面包車似乎随時會一頭栽到橋下。

“車裏的人別亂動!”

邢朗吼了一聲,然後掂着手裏的鋼管從左手換到右手,看着對面兩個人問:“動手嗎?”

掂刀的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揮起長刀向他沖了過去,一左一右,瞬間把他夾死。

從這倆人掂刀的架勢和走的這幾步,邢朗就看出這兩人身上有幾分功夫,但是路子野,沒受過正統的訓練。他們雖然出手很快,但是打的亂,一柄長刀被他們揮來甩去看着驚心動魄氣勢十足,其實破綻甚多。

每次他們一揮刀,就把胸脯和下盤明晃晃的暴露出來。

就這樣的水平,別兩個人,就算再來兩個,邢朗也應付的了。

邢朗雖然沒有刀,但是有對方送的一根鋼管,他把鋼管甩出了刀花,一棍子朝一人的刀背上甩了過去,刀刃霎時發出一聲铮鳴,掙得拿刀的人虎口發麻,差點撒手把刀丢下。

又是一道冷光朝他的脖子斜劈過來,邢朗往後撤了一步,沉胯彎腰躲了過去,一把叼住對方揮過來的腕子,握着對方的手腕猛地往後折,刀刃霎時變換方向,紮向主人的頸子!

這人眼看就要死在自己揮出的刀下,瞪着眼忙喊了一聲同伴的名字。

他的同伴剛才被邢朗一棍子抽到小腹,嘴裏冒出了血花,跟個半身不遂似的躺在地上半晌沒爬起來。

邢朗聽到他叫喚,連忙回頭看向剛才趴在地上的那人,卻見那人不知什麽時候竟頑強的爬起來了。

就在邢朗回頭的時候,剛才還在吐血的男人正一臉猙獰的揮刀劈向邢朗的後背!

邢朗松開右手換成左手叼住那人的手腕,死死的扣着他手筋,借着轉身的動作連忙往後撤了兩步,擡起一腳當胸踹在從背後偷襲的那人胸口。

這一腳不留情面,幾乎踹斷了胸骨。

但是他也受傷了,雖然他反應快,躲的及時,但是對方的刀更快,刀刃在他右臂拉了一條長達十幾公分的血口,登時血流如注。

邢朗沒理會右臂淌下的鮮血,依舊死死的扣着一人的腕子,而那個被他當胸踹了一腳的男人這回徹底歇菜了,躺在地上抖的像篩糠。

邢朗掀開皮衣後擺,從多功能腰帶中抽出手铐,一只铐子拷一個人,然後把掉在地上的兩把刀遠遠的踢到一邊,看了一眼癱在地上的兩個人,道:“別動。”

他走到被撞破護欄的橋邊,擡腳踩住已經被拉開車門的後車廂地板,看到張東晨被綁着雙手雙腳,堵住嘴巴,躺在後座夾縫裏。

張東晨看到他,雙眼一瞪,立刻開始掙紮,鼻子裏發出求救的聲音。

邢朗一手撐着車頂,一手拽住張東晨的衣領把他從搖搖欲墜的面包車裏拖出來。剛救出張東晨,車身的後半部分少了重量支撐,面包車頓時搖晃的更加厲害。

“救我啊!”

駕駛座傳出一個年輕男人的嚎叫聲。

“別亂動!”

邢朗連忙用力踩住後車板,勉強讓面包車停在一個平衡點上,左手按着車頂,右手伸向副駕駛打開車門,對車裏的人說:“抓住我的手,我讓你往外跳你就往外跳。”

車裏的人連忙抓住他的手,探頭往後看了看。

接着橋上的路燈看到他的臉,邢朗忍不住在心裏暗罵了一聲,這他媽還是個孩子!

看面相,這個男孩兒頂多不超過二十歲,比張東晨還小。

邢朗把手卡在他的大拇指虎口和他的手腕上,緩了一口氣,看着他說:“跳。”

男孩兒被吓的臉色刷白:“我,我不敢,你拉不住我怎麽辦啊。”

“車馬上掉下去了,你再不跳,咱倆都得死!”

男孩兒怔了一會兒,下定了決心似的咽了一口唾沫,忽然蹬着車板從車裏跳了出來。

面包車霎時翻下大橋,掉進了黑暗的深淵,橋下發出一聲巨響。

邢朗趴在大橋邊緣,忍着右臂傷口撕裂般的劇痛,緊緊的抓着男孩兒的手,一條血注從他的袖口鑽出來流在指縫裏。

“抓緊,千萬不要松手。”

男孩兒仰着臉看着他,很信賴他似的重重的點了點頭。

右臂實在太疼,邢朗把左手也伸下去抓住男孩兒手臂,正在他用力把人往上拽的時候,忽聽張東晨在他背後‘嗯嗯’亂叫。

邢朗回頭一看,只見被他拷住的兩個人正在沿着大橋往前跑,那個徹底歇菜的人不知從哪兒來的毅力,竟然又爬起來了,兩個人沒命的往前狂奔,好像身後有猛鬼在追,不一會就只剩了兩道細小的背影。

似乎是怕邢朗丢下他去追別人,還懸在半空中的男孩兒連忙抓緊了他的手,哭着說:“警察叔叔你救救我!”

邢朗回過頭,臉色血紅,脖子上脹滿青筋,接着把他往上拽:“抓緊,別松……”

‘手’字還沒出口,忽見男孩兒的身體像是被秋風抽打了一下似的,微微顫動。

男孩兒愣了一下,然後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他胸前已然出現一個血洞,鮮血瞬間染濕了他的衣服。

邢朗也怔了怔,下意識的把他的手握的更緊,用盡所有力氣把他往上猛拽,就在男孩兒即将被他拉到橋上的時候,男孩兒的身體再次顫抖了一下。

這次,中槍的是他的額頭,子彈從後腦射穿了他的前額。

男孩兒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瞪着迷茫的雙眼看着邢朗,早已松開了他的手。

邢朗依舊沒松手,忽然低吼一聲,把他拽到橋上。

來不及檢查男孩兒的傷勢,他站起身看向子彈射來的方向,只在遠處的河岸邊看到一點豆大的星火。

很快,星火熄滅,岸邊陷入平靜的黑暗之中。

男孩兒身中兩槍,已經死了。

邢朗蹲在他身邊看了他片刻,然後合上他的雙眼,起身走向還沒來得及松綁的張東晨。

張東晨癱坐在地上,眼睛發直的看着躺在橋面上的那具屍體等邢朗解開綁住他手腳的繩子,才回過神似的問道:“他死了嗎?”

邢朗沒說話,他把男孩兒的屍體放在後座,然後對張東晨說:“走。”

張東晨坐在副駕駛,神情恍惚的看着車頭前夜晚的街景,忽然扒着窗戶幹嘔了兩聲。

邢朗看他一眼,把四面車窗都放了下來,晚風瞬間灌滿車廂,吹淡了車裏的血腥味。

張東晨很快坐好,擡起袖子擦了擦嘴,瞥見邢朗的右臂在流血,連忙抓起一團紙巾幫他堵住傷口。

邢朗面色冰冷的直視前:“怎麽回事?”

“我回家幫我爸拿衣服,剛到家門口還沒來得及開門就被他們按到牆上,一個人問我‘東西在哪兒?’,我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就說不知道。他們不信,在我家找了一圈,沒找到,就把我帶走了。”

“什麽東西?”

張東晨搖頭:“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在找什麽。”

張福順被他派人嚴密看守,張東晨也常在醫院裏,這些人沒有機會接近張福順,自然會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張東晨,那麽他們又怎麽會知道今天晚上張東晨會離開醫院?

“誰知道你今晚回家拿東西?”

邢朗問。

張東晨愣了愣,看着他說:“沒有人知道,是我爸忽然讓我回家……”

張東晨倒吸一口冷氣,目光慌亂的看着邢朗:“我爸!”

邢朗立刻給陸明宇打了一通電話,讓他親自去人大醫院看張福順。

挂了電話,邢朗對張東晨說:“今天晚上你哪都不能去,我現在送你回警局。”

張東晨很清楚自己跟着他是個拖累,老老實實的點頭答應了。

很快,邢朗再次回到警局,法醫小汪把他車裏的屍體推走了,張東晨被技術隊的小趙帶進警局大樓。

邢朗蹲在車頭邊又給陸明宇撥了一通電話,這次陸明宇遲了許久才接電話。

“頭兒,張福順死了。”

陸明宇說。

邢朗瞬間感覺一道冷刃割裂了他的太陽穴,頭疼的厲害。

“什麽人幹的?”

陸明宇道:“沒有兇手,他是自殺,他給張東晨留了一封遺書。”

邢朗蹲在地上,閉着眼睛歇了一口氣才道:“城西大橋掉下去一輛面包車,車牌號是732X,你帶人去看看。”

挂了電話不久,他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是韓斌打來的。

韓斌道:“我找到你們隊的警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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