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鐘思睿眼裏有期待,她看得出來,這次的邀請對他意義重大,是不是他去求了鐘夫人?不然因為傅英的事情,鐘家不會願意。
如此誠摯,她原本應該歡喜赴約,然而現在已不可能,蕭耀前不久将父親放了,很明顯是想送她一個人情,彰顯他一個皇子對她的仁德,此時若答應鐘思睿去鐘家,只怕他的暴怒會比以前更甚。姜琬心想,這般清秀的文弱公子,如何敵得過蕭耀啊?
姜琬擰了擰眉,朝水榭瞄去。
十幾丈的距離,居然都能看到他。
男人坐在高臺上,極其顯眼,他的頭冠總在閃着光。
姜琬發現他正盯着自己,好像一只随時會躍下來的猛獸,扭過頭,與鐘思睿道:“鐘公子,請移步,我也正好有話與你說。”
二人走去了遠處,僻靜的地方。
竟然在眼前消失了,蕭耀手裏的酒差點被晃動得撒出來,她不在大庭廣衆之下說話,居然還躲起來?她想跟那鐘思睿做什麽?正要站起時,耳邊聽到成國公莫繼宗的聲音:“元國雖說節節敗退,但尚有好幾座重鎮還在負隅頑抗,也不知餘将軍在年底能否攻破,二殿下,依您所見……”
他一發問,衆人都看過來。
餘澤安骁勇善戰,但有時候卻太過急近了,蕭耀沉吟道:“餘将軍身經百戰,經驗老道,若能一直保持清醒,在年底之前并不難。只不過,就我看來,元國似乎還隐藏了不少兵力,他們放棄了大半城池,只為固守最後的領地,想必還是要有一番苦戰的。”
簡短一番話可看出這二殿下的洞悉之能,一點不比蕭勉差,就是人太過鋒芒畢露了,也許因此皇上一直沒有立他為太子,但莫繼宗心裏清楚,這位置還是非蕭耀莫屬的。他記得有次與皇上喝酒,皇上醉了,拉住他的手哭道:“阿嫣只剩下耀兒這一個兒子了,我怎麽也不能讓他出事……”
這話他誰也不敢說,但那次酒喝多了,女兒來照顧,也不知是否洩漏。
莫繼宗想到此事,朝莫政君看去。
她坐在皇後的下首,面龐清麗,舉止優雅,在一衆閨秀中當屬佼佼者,照理說,早該挑得良婿出嫁,可這女兒性子內斂,偏偏一字不提,他只要起個頭,女兒就回避。
莫繼宗搖搖頭,也不知她想嫁誰了。
離開人來人往之地,姜琬站在一棵樹下與鐘思睿道:“三公子,今日只怕要讓你失望,我最近實在無空應約,真的抱歉,請你代我向鐘夫人也說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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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要緊。”鐘思睿忙道,“你總會得空的,到時候我讓母親再來請你。”
絲毫不着急,他很有耐性。
姜琬輕輕吐出一口氣,也不想拖泥帶水,因為這樣只會傷害鐘思睿,對蕭耀能有什麽影響?他大刀闊斧的,只會鏟平路上一切的障礙。
“三公子,我同你實話實說,我是有意中人了,也許很快就會出嫁的……不過此事我暫時還未告知家人,鐘公子你能不能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假使是傅英之流,聽見這話也不會死心,但溫柔的鐘思睿卻肯定不會起什麽破壞的心思的,只不過失望難以避免,但也只能如此了,姜琬心想,鐘思睿娶誰都比娶她好,不然難有太平之日。
小姑娘請求他,鐘思睿呆呆得一時不知說什麽,滿腔要泛濫的感情瞬時退縮了回去,只留下一絲苦澀。沒想到他來晚了,姜琬居然已經有意中人,不過也不奇怪,她這樣出衆,什麽樣的公子配不上?定有許多求娶的,而今她有情投意合的公子,也許再好不過。
他心頭灰暗,結巴的道:“好,我,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姜姑娘……我告辭了。”
“三公子,我期望哪日會見到你的大作。”
“什麽?”他一怔。
“我聽聞你對治水很有興趣,這是造福萬民的,希望三公子永遠不要放棄。”
鐘思睿實在沒料到她會知道這些,眸中一下煥發出神采:“父親總訓斥我太過沉溺,沒想到姜姑娘你能理解,你放心,我會潛心鑽研。”
姜琬發自內心的微笑:“那就好,三公子,希望你哪日也能遇到意中人,可以陪你走遍世間的大江大河。”
“承你吉言。”鐘思睿終于也笑了,“再會了,姜姑娘。”
雖然不舍得,但他感覺到了姜琬的關心,一時心頭也很溫暖。
姜琬看着他轉身的背影,駐足會兒走向水榭。
行到亭中,迎面就看到蕭耀,男人注視着她,面色陰冷,一副她做錯事的樣子,姜琬撇過頭假裝沒看見,向皇上皇後等人行禮。
“姜姑娘,你同莫姑娘她們坐一起罷。”皇後娘娘笑道,“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看着就叫人高興,來,你們也押個注玩玩。”
姜琬就在下首坐下了,瞄一眼,發現今日竟然有十來位姑娘,其中不乏認識的,像莫政君,傅媛……幸好不坐在她身邊,姜琬側頭與徐茵說話。
等到銀盤端上來,兩個人開始小聲得商量押哪家的龍舟。
巧笑倩兮,對那些姑娘倒是親昵,然而連一眼都沒有看他,蕭耀盯着她的後腦勺,薄唇緊抿,想到剛才她跟鐘思睿待了許久,心頭就有抑制不住的怒火。她到底有什麽話跟那鐘思睿說?若是拒絕,不是一句話的事情嗎,難道她還在想什麽歪心思,打算嫁給他不成?
真是異想天開!
男人喝着酒,眼睛盯着她不放。
“我看要麽押李家,他們家去年屈居第二,今年許會一鼓作氣拔得頭籌。”徐茵分析給姜琬聽,“不過吳家也有可能,聽說他們家新培養了好幾個年輕力壯的弟子。”
“你們怎麽磨磨蹭蹭的?”傅媛與另外兩位姑娘走過來,“還沒有選好嗎?”
她走到姜琬身邊,取出十兩銀子讓銀盤上一扔:“我先押罷,我押吳家,你們真的得快點,不然龍舟賽都開始了,你們還沒有押好呢。”
另外兩位姑娘也跟着押了。
原來一排坐着的,頓時擁在一起,你來押一下,我來押一下。
姜琬最後同徐茵押了李家。
坐在最高處的帝後,皇子公主們也在押注,有個叫陳玉如的姑娘笑道:“實在是不知押誰呢,娘娘可否指點一下呢?或者三位殿下,也好讓我們跟着沾沾光。”
這陳玉如是吏部尚書之女,皇後也是極為看好的,若是兒子實在娶不得莫政君,娶這陳玉如也不錯,故而問起蕭烨:“烨兒,你選了哪家船隊?”
“許家。”蕭烨道,“就算不得第一,前三總有。”
蕭烨面如冠玉,溫文爾雅,看到他,陳玉如的臉就忍不住泛紅了,輕聲道:“多謝三殿下提點,那我也押許家好了。”
“那耀兒你呢?”皇後問。
蕭耀随手扔出一錠銀子:“還沒選,就選李家罷。”
那是姜琬押的,她忍不住回過頭,恰好與蕭耀的目光對個正着,他眉頭微微一挑:“剛才……”姜琬生怕他當衆說胡話,由不得渾身緊張,他看在眼裏,眸光含着促狹,暗道既然怕他,那還不乖乖得聽話,總惹事情叫他操心!他端起酒喝得一口,淡淡道,“哀兵必勝,李家原是常勝冠軍,但去年卻被新近的陳家得冠,遭受大辱,也許會得很大的激發。”
衆人一聽,忍不住動搖。
皇後娘娘對送上來的銀盤看一眼,發現莫政君押得也是李家,登時一陣煩悶。
倒是蕭烨雲淡風輕,似乎對輸贏并不在意,至于蕭泰,聽說蕭耀押李家,他連忙就跟着一起押了。
河面上響起了號角聲,龍舟賽馬上就要開始了,十二支龍舟隊整齊有力得從木橋踏上龍舟,每只船上都豎起了各家獨有的旗幟。船頭有大鼓,此時也被敲響,咚咚咚入耳,令得衆人都屏氣凝神,往白河看去,眼睛一瞬不瞬,姜琬自然也一樣,她畢竟也押了十兩銀子呢!
随着一聲令下,船員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氣,龍舟如同脫弦的箭一樣直飛出去。
岸邊的百姓們也興奮起來,整個白河滿是喧嚣。
姜琬緊緊盯着李家的船隊,在心裏給他們鼓勁,可就在這時,手腕突然有一下輕微的刺痛,叫她吓了一跳,忙低下頭往袖子看,瞬間,她脖頸又是一刺。
“啊!”姜琬忍不住驚呼,她好像看到一只什麽小蟲,吓得連忙捂住臉,生怕它刺到臉上,“有東西,徐姑娘,你有沒有看到……”
徐茵不知,驚訝道:“你在說什麽?什麽東西?”
“我,我也不知。”她只感覺到那刺痛越來越大,忽然間話也說不出來了,頭暈腦脹,整個人往徐茵身上倒了去。
徐茵吓得驚叫起來。
蕭耀一直在看着姜琬,見狀連忙走了過去,詢問道:“阿琬,你怎麽了?”
她微微喘着氣,似乎不好說話,裸露出來,雪白的脖頸卻腫脹着,通紅一片,仔細看的話,中間有一處紅點。顯見是被什麽刺到了,而且必定有毒,才會擴張的那麽快。
蕭耀來不及細想發生了什麽,他不敢拖延時間,疾步走回蕭廷秀身邊,低聲道:“父皇,表妹中毒了,得即刻救治,請父皇準許兒臣陪同。”
蕭廷秀震驚,剛才居然有人下毒嗎?他瞄了兒子一眼,曉得她喜歡這小姑娘,此刻定然十分緊張,便是側頭命一個健壯的宮人送姜琬去坐車。
蕭耀旋即跟在身後,一邊走一邊思忖,同時吩咐榮起: “表妹應該是被暗器,或者是什麽毒蟲咬到了,你速速去告知父皇,還有,請陳太醫去楊家……再派人排插剛才坐在表妹身邊的人,檢查四周,有沒有暗器,蟲子,快去!”
榮起連忙走向水榭。
眼見馬車就在前面,蕭耀看宮人走得慢,将姜琬一把抱在懷裏,飛快的往前。
“殿……下,”姜琬有點想嘔吐,含糊不清的道,“蜂……”
“蜂?蜂蟲嗎,什麽蜂你可看清?”
“角?”她手擡了擡。
“好,我知道了,有角。”他坐上馬車,吩咐車夫快速行往楊家,等坐定了,從懷裏拿出玉瓶到處一粒藥來,“你先把這吃下,解毒的。”
他放入姜琬嘴中。
然而這丸子在她口裏怎麽也咽不下去,他瞄了一下她的脖頸,已經很是腫大了,是不是不行?他低下頭,貼在她唇上往裏吐氣,但絲毫沒用,他出了一身的汗。
“阿琬,你要撐住。”他手撫在她額頭上,“很快就到楊家的,你爹不是神醫嗎,沒有事情的。”
男人很着急,汗水在他額上彙聚成了汗滴落下來,她看到他眸中的關切,急躁,姜琬忍不住流下了淚:“我,我……死……”
“不會,只是蜂蟲,別怕。”蕭耀将她緊抱在懷裏,安慰道,“很快就到家了。”
她最後感覺到的,是他懷裏的滾燙。
小姑娘暈了過去,那瞬間,蕭耀心頭一陣發涼,他忽然想到了哥哥,他臨死前也是這樣睡在自己的懷裏,他永遠都不會忘掉那一刻。
撕心裂肺的痛。
若是被他抓到今日毒害姜琬的人,他必定要讓他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