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六章 晾着
破曉之前的天是最黑的。
嚴歸晚帶着一衆人從二樓亮燈正底下,下水去找。水實在太涼,剛下去沒一會兒就有人受不了上了岸。然後再換下一批人來。
這天都蒙蒙亮了,嚴家上下都折騰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也沒尋見個人影。
這麽長時間了底下還沒個消息,嚴毅不放心,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終是邁着打顫的雙腿從樓上下來。就在下樓的時候嚴毅方才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以前竟然還不服老,硬生生的往人小青年兒身邊湊。
……終還是折騰不過小青年兒啊。
他故作鎮定地站在船上,看着下水營救的人忙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嚴毅心冷的都快成冰淩塊兒了。
這大冬天的,又在水裏泡了那麽長時間,關鍵還不會游泳。便越發的認為那個整天就知道作妖的小家夥是徹底活不成了。
直到從上面滴在頭上一滴水來。難不成要下雨了?
嚴毅伸手去摸。又一看,哪兒是什麽水啊,是一滴血。仰頭一看,就着蒙蒙亮的天色,看到一對被凍的青紫小腳丫來,沾染着血在腳上凝聚着。而那小家夥呢,被一樓樓頂上挂彩旗的棍子勾住了。得虧了冬天穿的厚。人一動不動的被挂在那兒。那裏處于暗處,不仔細看還真看不清。
嚴毅心道不好,人怕是暈了。其實從餘揚跳下來到現在也不過半個小時的時間。
嚴歸晚見嚴爺仰着頭,便也跟着看,随即指派了幾個身手麻利的人,他聲音不大,卻暗啞的響徹在人們心尖兒上,“你們,快去…快去把嚴先生請下來。”
嚴毅一伸手,就把人全都給攔下了,他狠了狠心,從薄唇中擠出幾個字來,“且先晾着他。”
要知道不論這小家夥闖下多大的禍,嚴毅都是百般寵着、千般慣着。從嚴爺嘴裏竟然能說出這句話,嚴家上上下下都驚呆了,嚴歸晚怕聽錯了又問了一遍。結果還是那句話。
不過,底下已經做了安全措施,倒不擔心那小家夥掉下來摔死。
當陽光明晃晃照着某人的眼時,餘揚才醒過來。渾身哆哆嗦嗦的冷到不行。關鍵是他還不敢動。他懸在半空中,俯瞰嚴家整片莊園的感覺實在不要太好。心有餘悸的他不想再有第二次。
“嚴餘揚!”底下傳來嚴毅的比這半空中的空氣還冷漠威嚴的聲音。嚴毅從沒有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過話。
餘揚就委屈了,也不管自己哭得好不好看、丢不丢人,扯着嗓子就哭了,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嚴毅…嚴毅…我怕!”
他這個樣子讓嚴毅哭笑不得,明明最怕死的就是他了,卻天天想着要去死。
嚴毅忍着對他可憐的情愫,冷言道,“你怕?你也知道怕?怕幹嘛還跳?”
“嚴毅,我冷!”
“嗯哼,還有呢?”
“嚴毅,你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嚴毅生氣了,不抱你。”
“我以後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
“不信。這話你說過無數遍了。”
“再惹你生氣我是小狗。”
嚴毅又威逼利誘着餘揚認了不少錯,以及保證了以後乖乖兒的聽自己的話。方覺心滿意足。
得,調戲也調戲夠了,去救人吧。
當餘揚被弄下來的時候渾身上下被凍的都是青紫的。小小的一只哆哆嗦嗦地縮在床上怎麽看怎麽可憐。
嚴毅怕人進進出出的打擾了小家夥休息,就沒讓人打掃房間。房間就這麽原封不動地保持着某人的傑作。
嚴毅用自己的身體給他取暖。這是餘揚第一次把他抱的緊緊的,像是要嵌進骨肉裏。
“嚴毅,我冷。”
嚴毅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他伸手撥弄着餘揚額頭的碎發,“我這不是抱着你呢?”
“不行,你得抱緊點兒。”
嚴毅在他額頭落下一吻,蜻蜓點水般,“腳還疼不疼?”
“疼,我哪兒都疼,又疼又冷。”
于是,二樓主卧。在寒風凜冽的冬季,暖如盛夏。
嚴毅渾身是汗的陪着某人裹在好幾床被子裏面。看着某只安靜的躺在那兒。其實,他不鬧騰時挺可愛的。可愛可憐的讓人心生出要保護他一輩子的錯覺來。可一醒就沒那麽可愛了,像只刺猬,等着拿刺紮人。
嚴毅早就打好招呼了,所以覃諾進來的時候也沒人攔着。
只是光瞧着這院兒裏的氣氛就不一樣。連門都不帶敲一下的直接就進了二樓主卧。
“哥!昨天那幾個男模,啧啧啧!你要不要也去試……試……”他甩着車鑰匙,滿面春風的,那嗓門兒亮堂的呀,好比公雞打鳴。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狼藉,地上還帶着血,那場面,啧啧啧。也沒個人收拾。
接着就瞧見嚴毅把眼一橫,臉黑得不像話。從嚴毅胸口露出個毛絨絨的小腦袋來,頭上搭着被子睡眼惺忪的瞧着他。
“喲,爺……”覃諾晃動着他的一身肥膘子退了出去,“您繼續,您繼續。”
“他是誰?怎麽敢這麽跟你說話?”餘揚淺淡的眉頭一皺,濃密烏黑的睫毛撲閃了幾下,如蝴蝶翅膀般漂亮。睜眼興許太累,就又閉上眼睛趴在嚴毅胸膛,嘴裏嘟囔着,“我不喜歡他,你讓他走!”
他一這麽說,嚴毅讓覃諾回國的心思當真在心裏轉了一圈兒,不過瞬間又被他壓了下去,“阿揚,別鬧。”
“好,我不鬧。說好了不惹你生氣的。”餘揚非常安生的閉上眼睛。
“怎麽突然這麽乖?”
嚴毅看着餘揚的時候眉眼總是含笑的,哪怕他臉上不笑。可餘揚只是與他對望一眼,便會覺得那笑意就潋滟在他的眼眸裏。而餘揚最會的就是察言觀色的蹬鼻子上臉,他雙手摁在嚴毅肩頭,眼中閃着精光,“嚴毅,一會兒我能不能吃個冰淇淋?就一個。就上次你帶我吃的那個,很好吃。”
這聲音軟糯的讓嚴毅的拒絕于心不忍。不過那一大盤子冰淇淋下肚,餘揚這條小命都得跟着搭進去。嚴毅:“不行。”
“哼!就一口。”餘揚雙腿跨在嚴毅腰部兩側,伸出一根手指頭,伸在嚴毅鼻尖。
“不行!”
“嚴毅……”餘揚撅着嘴,撒嬌道,“就一小口,好不好?”
嚴毅笑着搖搖頭。
餘揚低頭用着他那拙劣的吻技,吻着嚴毅的唇,口腔裏泛着股奶香味兒。嚴毅摁着他的後頸加深了這個吻,吻得餘揚喘不過氣來方才罷休。
餘揚撐起身子俯視着他,嘴角微紅,露出一排潔白的小碎牙,“就一口。”
嚴毅繼續搖搖頭。
餘揚的臉瞬間就挎了下去,“餘揚再也不會讓你親了。”
嚴毅就退步了,選了個折中的辦法,“阿揚,聽話。你身上剛暖和點兒,等明天,明天就讓你吃。”
“你說的,一言為定!”
“當然。”
“不行,你得和我拉勾。”
“好好好。都聽你的。”
“拉勾上呆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王八蛋。”
“用不用這麽狠?”
“餘揚要睡覺了。”
“好,我不亂你。”
“唱個歌。”
“好。”嚴毅想了想,決定還是投其所好吧,“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哼唱了一遍又一遍,某人的呼吸漸漸趨于平穩,嚴毅才起身穿了衣服去了外面。
偌大的草坪上,遠遠的就瞧見覃諾一身的肥肉躺在躺椅上,跟嚴歸晚倒是聊的開心。待到嚴毅走上前去嚴歸晚已經上完茶退了下去。
“有什麽事兒這麽好笑?你們聊什麽了?”嚴毅走過去拍了拍覃諾的肩膀。
覃諾嬉皮笑臉的,“嚴哥,您不理我,還不能我找人噴一會兒?這你也要管?不然再在你這兒待幾天我都快抑郁了。”
“我是管不着你。”嚴毅遞給覃諾根煙,又給他點上,“小子,你是第一個敢讓我給你點煙的。”
覃諾兩手一攤,“爺,你看你矛盾不,你給我點煙我不受着多駁你面子?”
“這麽說我還得謝謝你了?”
覃諾一臉賤樣兒,“不敢當不敢當,快過年了,給個紅包就好,只有金錢能使我快樂。”
“明兒就開始給阿揚上課吧。”這幾天陽光都挺好,沒什麽風。就懶懶的躺在這兒嗮太陽不失為一件樂事。嚴毅仰面看着天際,有幾朵雲的形狀像極了餘揚愛吃的冰淇淋。
他倆又閑聊了幾句,大多是些小時候的事兒。嚴毅也樂意跟他說,覃諾這個人向來大大咧咧的什麽心都不操。可把事情交給他他也能給你辦的妥妥當當的。這一點讓嚴毅很是喜歡。
覃諾突然一臉正經的,“爺,昨兒個是不是又鬧了,看樣子鬧得不小。你打算一直這麽下去?”
“看樣子,你有辦法?”
“當然,以我閱男人無數的經驗保證!”覃諾拍了拍胸脯義正辭嚴道。
他看着自己這個英明一世糊塗一時的兄弟,你也有今天?
嚴毅是他們三個人中最成功的一個了。雖然說,新年一過,這都39歲了。不過論身材論相貌還跟二十幾歲的小青年兒似的,一點兒不顯疲态。歲月在他身上沒留下什麽痕跡,要說留下的,只能是這一身的從容淡定,外加八面玲珑了。
好在他從沒有把在生意場上的那些條條杠杠用在兄弟身上。
覃諾拍了拍嚴毅的肩膀,同情道,“反正你也是讓我過來給他當老師的,教哪方面不是教呢,三從四德也是門學問嘛。我就順手替你□□□□,只不過這期間不管我怎麽教,他怎麽鬧,你都不許管。”
嚴毅保持緘默,臉色凝重地抽了口煙,吐出白色的煙霧在空氣中晃蕩…晃蕩,晃蕩了幾下就拂散了。
嚴毅一句話也沒說,不過從嚴毅緊鎖的眉頭覃諾已經知道答案了——他舍不得。
“啧啧啧,這就心疼了?你現在心疼,以後他就得牽着你鼻子走了。不對,他現在已經牽着你鼻子在走了。”覃諾頓了頓,兀自喝了口茶,才不緊不慢道,“哥,這事兒畢竟是你的私事兒,我也不好強求,你好好考慮考慮。我去參加畫展去了。”
正說着覃諾就要走,卻被嚴毅給薅住領子拽了回來,難得對除餘揚以外的人笑了一笑。“又勾搭上哪個小情人了?你咋這麽能呢?”
“一般一般吧,就一搞藝術的小男生,不過畫的畫是相當不錯的,年紀輕輕他一幅畫已經上千萬了。你不是喜歡油畫嗎?你可得好好對我了,說不定哪兒天我心情一好,就讓他給你畫幅畫送過來了。”覃諾一笑,臉上的肥肉就跟着一動,又把話題轉了回來,“爺,你這麽下去絕對不行,就算是情人,你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也不該是這樣的……,唉,算了,不說了,你高興最重要。”說完,覃諾裝模作樣就準備走了。
啧啧啧,聽聽覃諾這些話說的,真是有心機啊,無時不刻在彰顯着自己是個情場高手。
覃諾的套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可嚴毅還是心動了。
嚴毅無奈道,“我倒不是心疼他……如果你想管,那就交給你了。”
覃諾當時還在想:真會給自己找臺階下,想讓我幫忙直說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