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撩你01
◎哥哥的手不是手(開文大吉)◎
八月底,窗外日頭正烈,偶爾有風掠過樓下繁茂的香樟樹,不間斷清掃着夏末仍存的燥熱。
因為窗簾和遮光床簾的雙重隔絕,室內徹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臨近中午,睡得天昏地暗的江聽霧,意識終于被n次的震動拉回了現實。
她迷迷糊糊伸手,胡亂在置物架摸索了一會兒,總算摸到了正在第十四次震動的手機。
剛接通,一個禮貌性的“喂”字還沒出口,耳膜差點被對方十萬火急的嗓音掀翻:“嗚嗚嗚寶你可算接電話了,我都在想這一通要是還沒人,只能去求助警察叔叔了……”
一段噼裏啪啦的文字,成功驅除江聽霧大半的困頓。
“……”她吸了吸鼻子,輕柔的嗓音染着沒睡醒的綿軟:“怎麽了歲歲?”
明天才上課,這女人不是趁暑假尾巴跟對象你侬我侬嗎,怎麽有時間電話轟炸她?
“當然是人家想你,”顧歲歡說的煞有其事:“你都不主動找我,說,是不是在外面養了狗?”
江聽霧:“……”
聽着這不着調的說辭,唇角不由一抽:“但凡你扪心自問,就知道外面養狗的人是誰好嗎?”
“……被毫不留情戳穿,顧歲歡讪讪一笑:“我錯了嘛。”
“說吧,”努力吊着精神勁不讓自己睡過去,清了清嗓子問:“有事起奏,無事挂了。”
“有事有事,”盯着班級群的臨時通知,只能把生死攸關的任務托付出去:“你還記得昨天和你提起的事嗎?我下午的病理學,真的要你救命!”
“……”
這一覺睡得差點忘了這回事。
她連忙看了眼時間,一下子揪緊的心髒終于緩和下來。
還好,距離正式上課還有一個多小時。
“我曉得呢,”心虛上頭,她連忙掀開被子坐起:“下午一點,意恒樓108教室對吧?”
“是噠!”顧歲歡嘿嘿一聲,語氣滿含讨好:“感謝聽寶大義救我于水火之中,等明天我回學校,一定給你頒發東大最佳閨蜜獎!”
江聽霧被她這話給逗笑了,一邊拉開簾幔下床,一邊慢悠悠問:“那意思是這點名我不去,我就不是你的最佳閨蜜了?”
“瞎說,”顧歲歡義正言辭連表衷心:“就算這門課挂了,你也是我最好最好的閨蜜。”
“沒有之一!”
幸好有窗縫鑽進來的微光,她艱難踢着拖鞋到陽臺拉開窗簾。
避開刺眼得陽光,打開手機免提放在窗臺,她慢悠悠問:“雖然但是,你要是再挂科,真不怕被令叔剝奪往後所有可自由支配的快樂時光嗎?”
和她正通話的這位顧家小小姐,上溯顧家人均高到變态的IQ,下承自家那位醫學天才小叔,兩者結合本該擁有一條光輝燦爛的學醫道路。
可惜事與願違。
僅在臨床醫學系呆這一年,十二門主課就挂了兩門。
此樁悲催事,原本顧歲歡只需咬牙啃書被補考摧殘,可惜沒瞞過自家人脈廣泛的親爹。
于是被黑了臉的親爹勒令,如果再挂科,不止會被停掉手頭所有資産,還會喜獲親叔一對一的教學服務。
提及那位古板到變态的小叔,顧歲歡立刻求饒:“所以全世界最好的聽寶,一定不會見死不救吧?”
“……”
江聽霧刷着牙,狀似為難“嗯哼”一聲。
“你放心,老許是醫學院出了名的不對臉點名,此事絕不會讓你引火上身的,”顧歲歡讨好說:“等我回來給你補償。”
“絕對驚喜!”
不對臉點名,顧名思義,就是并不會怼着臉點名,只有聽到有人答只“到”就默認考勤成功。
因此顧歲歡才敢明目張膽找她把這節課混過去。
刷完牙,江聽霧忍着笑故作嚴肅:“看在我們歲歲同學這麽有誠意的份兒上,我就勉為其難答應了吧。”
顧歲歡立刻松了口氣,那誇張是架勢大有喜極而泣的感覺:“嗚嗚嗚愛你,我聽寶是什麽絕世大寶貝!”
江聽霧毫不留情拆穿:“沒這事,你能想起我嗎?”
“……”
把攝像頭拆了!
笑鬧了幾句,江聽霧心情愉悅挂了電話。
“新學期新氣象”,為了給顧歲歡開學第一課開個好頭,她特意化了個淺薄的妝。
全身鏡裏的女孩膚色細嫩,長發披在身後,微遮雪白的鎖骨和天鵝頸,她穿了身米粉針織衫配闊腿褲,一小截腰線纖細流暢,若隐若現。
一颦一笑簡單溫妩,讓人移不開眼。
她戴上耳飾,來不及自我欣賞,趕在十二點飯點前,匆匆換好鞋出宿舍。
明天就是新生報道,保潔阿姨拎着清潔工具,不放過一樓大廳的每一個角落。
江聽霧出來的時候,果斷拍了張照發進【仙女下凡】
未來頂流:[我們寝室樓都煥然一新了,兩位仙女今晚真不打算回來嗎?]
[圖片+3]
消息發出去的十秒,「徐先生的掌心嬌」率先回應:[不急,陪我家徐總呢~]
這位明晃晃秀恩愛的梁仙女,上學期剛交了位大三學長,年紀輕輕就開始創業,整天在群裏秀兩人的膩歪日常,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對象。
原本三人對上學期的期末成功痛定思痛,覺得不能在躺平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于是說好用遠大理想當昵稱,以時刻提醒不忘發憤圖強。
結果不到一個月,找了對象的梁藝螢登時改了昵稱。
對她和顧歲歡的質問,半晌才滿面春風說“女人要愛情.事業兩不誤,找對象是為降低國家單身率而服務”。
其一本正經的态度,聽的顧歲歡當即白眼連連,很不屑說,“要什麽對象?男人只會影響姐拔刀的速度。”
然而一個暑假,這位信誓旦旦的顧小姐就自打自臉。
說誰來誰。
「影帝老婆」回複:[再說,陪我家大寶貝約業務呢~]
[聽聽美人,別忘了一點鐘的課哦 /親親/]
江聽霧:“……”
工具人實錘了。
她面無表情:[在你們回來之前,我們先絕交哦 /微笑/]
等發送成功,一直到她走到知禾園吃完飯,群聊都沒有新增任何消息。
“……”
這倆見色忘友的閨蜜,不要也罷。
—
東大臨江校區顧名思義,毗鄰揚子江入海口而建,占地面積位居東滬市所有高校第一。今天這太陽又烈,江聽霧只得掃了個小單車過去。
為了搶一個絕佳的劃水區域,她挺好小單車快步往教學樓趕,連鑰匙鏈什麽時候掉的都沒注意。
12:50,順利進入108教室。
離譜的是,本來應該沒多少人的前排,放眼望去坐得整整齊齊。
偶爾空出一兩個座位,桌子上也放着書本,完美诠釋了什麽叫座無虛席。
反倒是她在的後兩排。
從進教室坐定,到上課前的一分鐘,自始至終就只有她一個人。
江聽霧:……?
醫學部的學生都這麽熱愛學習嗎?
坐定後,她舉起手機拍了照發群裏:[@影帝老婆 說好的水課呢?為什麽就現狀來看,目測一教室的二百多人全員卷王?]
她是打着在人群中混完點名任務的目的,選擇坐的位子就不能引人注意。
現在被迫在後兩排鶴立雞群,這下想低調都低調不了。
剛點擊“發送”,只聽前排有人小聲和右旁的同桌說:“還好我們來得早,不至于坐後兩排。”
默默看了看自己的座位,江聽霧:“……”
同桌壓低聲線,眼角眉梢都是一副很懂的樣子:“病理學這節課要不是顧師兄帶,能有這麽多人搶前排嗎?”
……誰是顧師兄?
記得顧歲歡說這門課由一個特別好說話的老教授代,醫學生喊“師兄”不用分年齡段的嗎?
她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前排的竊竊私語戛然而止。緊接着,只聽一道很輕的腳步聲,從前門由遠及近走到講臺處。
江聽霧下意識望去,看清講臺處長身玉立的男人,琉璃般幹淨的淺咖色瞳孔不禁瞪大。
就連呼吸都不受控停了幾秒。
男人上身的白色襯衫,邊角紮進闊直的黑色西褲裏,腳下是一塵不染的白鞋。
他的身形勁瘦,兩邊的袖口整齊卷到腕以上,露出那雙青竹般骨節分明的手。
幹淨,白皙,宛如質地上乘的白玉。江聽霧裸眼視力五點三,完全看不出那雙手有任何瑕疵。
堪稱精雕細琢藝術品的一雙手,完全是在她這個手控黨的xp上瘋狂跳舞。
很莫名的,腦子裏忽然浮現一句話:“哥哥的手不是手,康橋河邊的垂柳。”①
“各位同學,我是東大附一院神外主治醫師顧清辭,由于許教授今天上午接到緊急任務,所以這節課先由我代上。”
直到他質地清潤的嗓音,透過話筒順她的耳畔砸進心尖,跟着了魔一樣,江聽霧不由自主擡眸。
男人膚色冷白,從眉骨到高挺的鼻梁,到皮肉緊繃的下颌線,五官的每一處都被造物主偏愛。
尤其是那漂亮至極的桃花眼。
眼尾細長,眼皮褶皺略薄,與他對視時,很難不讓人産生自己就是他全世界的錯覺。
陽光穿過窗戶,越過眼鏡的金絲細邊,将他左眼眼角那顆淚痣襯得格外勾魅。
也減去了周身幾分不近人情的疏離感。
這張斯文柔隽的臉,加上目測一米八七的身高,哪怕站着不動,都能讓顏狗黨為他死心塌地。
教室裏不少女生,趁他自我介紹完垂首操作電腦的時候,都一臉興奮舉起手機偷偷拍照。
不過讓江聽霧呆若木雞的,除了這外形的确符合她這顏狗的欣賞水平,關鍵是他那讓人過目不忘的皮骨——
實在太讓她熟悉了!
半年前的那些畫面,驀地在她腦海閃現。
只是前排那倆女生的舔屏交流,很快就把她來不及深入回憶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不确信這男人記不記得她,但可以肯定,只要他對自己這張臉有印象,就一定知道自己不姓顧。
這長得谪仙似的美人說他臨時來代課,完全在意料之外。
管不了其他,以防有變故發生,還是盡快與顧歲歡取得聯系比較好。
江聽霧:[緊急情況!!!別光顧着跟你那位小狼狗對象卿卿我我了!]
[臨到關頭居然換老師了!要命的是他大概率眼熟我!待會點名萬一被認出來怎麽辦?]
[回消息!!!]
這三條催命消息發出去好幾分鐘,依舊石沉大海。
她正在聊天框編輯文字,男人溫淡的聲音再次響起:“按照要求,正式上課前先進行點名。”
江聽霧:“……”
要不要這麽着急?!
對着名單,他一字一句核對:“陳晴。”
很快有人舉手應聲:“到。”
向那位女同學颔首示意,男人收回眸光接着往下點:“何志文。”
“到。”
“……”
相比前排點完名期待上課的學生,收不到顧歲歡回複的江聽霧,眼角眉梢的慌亂尤其明顯。
救命!
這要是點到顧歲歡,豈不得被他當場拆穿?
怕什麽來什麽。
正當她焦急得有些坐立不安時,那道柔和卻極具穿透力的嗓音适當其時落進耳畔:“顧歲歡。”
“……”
可容納三百人的教室,寂靜得只有起伏不一的淺薄呼吸聲。
在座的醫學院學生,通過大一那些選修的公開課,大部分名字多多少少都在一個組合班待過。
也知道全院哪些名字容易被科任老師拉進考勤黑名單。所以聽見顧清辭點完“顧歲歡”沒人應聲,皆用了然的眼神互相交流着。
雖然不知道老許的課臨時換人了,但第一節 課就敢翹,不得不說這是位勇士。
不排除學生沒聽見的可能,那道又低又磁的音調重複一遍,“顧歲歡?”
“……”生怕顧歲歡這門課又得挂,江聽霧怼着臉朝向桌面,心一橫壓着唇瓣:“到。”
只是她自以為存在感壓得很低,不僅引來前排同學好奇的探視,還成功吸引講臺處用考勤定生死的男人的注意力。
這細若蚊吶的軟音,顧清辭落在點名冊的指尖一頓,稍稍擡眸看向教室後方。
女孩身姿纖細,因為緊張,雙手不自覺纏繞着發尾,始終不敢與他對視。
只一眼,似乎明白了什麽。
“顧歲歡同學,我看不見你,”他并未收回視線,而是從容看過去,禮貌要求道:“請站起來。”
顧清辭這話一出,整個教室都好奇探視着,最後心照不宣地,齊刷刷将眸光轉向倒數第二排。
這輩子還沒收到過這麽整齊劃一的注視,江聽霧:“……”
明明她想在倒數第二排猥瑣發育,結果點名這一出,整得她不引人注目都難。
她徹底絕望了,但也清楚,如果裝死問題更大。
索性又抓了把擋在身前的長發,盡量遮斂住雙頰,垂首用滿含躺平等宣判的語調出聲:“老師,我到了。”
江聽霧發誓,這輩子就沒被這麽多道打量熊貓的眼神打量過。
最讓她頭皮發麻的,是那雙看不出情緒的視線。
然而四周一片寂靜,她緊張得喉嚨口都有些生澀,心髒在胸腔內“砰砰”狂跳的聲音更是一清二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