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撩你25(三合一) (1)
◎顧醫生他開始慌了。◎
領帶與主人緊密相貼, 本身适用于一切正式場合的基本禮節。而這種貼膚之物,用在男女之間,免不了會多幾分某種旖旎暧昧的意蘊。
尤其是顧清辭那種有輕微潔癖和強迫症的人, 能讓一個女人替他來取貼膚之物, 可見溫語淺的話并非不能相信。
短短幾天, 他們的關系已經親密到肌膚相貼的地步了嗎?
江聽霧不敢往下想。
但面對這個曾經的情敵, 如今幾個字就能讓她丢盔棄甲的女人,她現在唯一能做的, 就是保持最後一絲驕傲。
深吸一口氣, 擡手暗暗擋住想要沖上去的顧歲歡, 轉眸勾出一抹燦爛的弧度:“那就恭喜溫小姐。”
“多年期待,得償所願。”
留下這句話, 不由分說挽着顧歲歡的臂彎, 毫不留戀想要離開。
“謝謝,”趁兩人轉身的片刻, 溫語淺滿眼洋溢着小意幸福:“等下來了,聽霧一定會祝福我們的, 對不對?”
她刻意咬重了“祝福”兩個字,按耐不住得意看向那道頓了一下的身影。
意料之中的, 沒有答複。
只要達成讓江聽霧徹底死心的目的, 對于她會不會應聲,溫語淺并不在意。
今天是小長假第六天,游客的數量明顯少了很多。偶爾有三兩個人結伴路過, 都會不由自主朝這邊多看幾眼。
倒不是說她的長相有多精致。而是由內到外散發出的氣質,仿佛有種歲月靜好的清婉。
加上旁邊那輛顯眼的瑪莎拉蒂, 瞬間就把她的逼格又提升了幾個調。
讓人很難不聯想這是滬圈哪個世家嬌養出的名媛。
從小到大, 溫語淺一直很享受這樣的目光。
礙于溫家一向低調, 她不得已才收斂鋒芒,導致在三哥跟前的存在感降低,讓那些心術不正的野花野草打起主意。
不過現在,和三哥交涉的主動權在她手裏。
她說過,三哥是她的。
也只有她,才配站在三哥那樣的天之驕子身邊。
想到這,她無聲勾了勾唇,從高定包包裏拿出手機,點開備注為“三哥”的聯系人。
響了很久的忙音,才聽見那端接通。
一句滿含歡喜的“三哥”還沒喊出聲,就聽那道熟悉的聲線道:“你好,哪位?”
客氣,疏離,完全是對待陌生人的口吻。
雀躍的弧度在唇角僵了半秒,随後狀若無事人一般:“三哥,是我呀。”
因為剛連軸轉了兩臺急性手術,十幾個小時下來,顧清辭的眼底難掩疲憊。
指尖不輕不重摁了摁發疼的眼尾,聽見這熟稔的語調,愣了幾秒。
眉心不禁一擰,他問:“溫小姐,何事?”
溫語淺:“……”
唇肉不禁被她咬得發白,知道如果拐彎抹角,顧清辭一定毫不留情挂斷電話。
強忍住語調的委屈,她直奔主題:“三哥,別墅打來電話,說你的領帶遺忘在房間裏了,要不要——”
一句完整的話沒說完,就被那端沒什麽情緒打斷:“不必麻煩,扔了便是。”
耳畔又傳來護士的聲音,他重新将眼鏡戴上:“我還有事,再見。”
來不及說別的,聽筒再次發出忙音。
溫語淺呆呆的,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知道顧三少的身份怠慢不起,前臺不知該怎麽處理那條價值不菲的領帶,所以只能給表哥打電話請示。
正好她在表哥身邊,順勢說了句:“沒事,我替三哥跑一趟吧。”
宋抒白倒沒阻攔,金絲細邊眼鏡後的黑眸,笑意不盡眼底:“老三的脾氣你清楚。”
“別又撲空了,到時候讓舅舅難做人。”
他嘴裏的舅舅,是溫家現任的掌權人溫延,也是溫語淺養在溫家的挂名父親。
顧溫兩家是世交,何況顧清辭一早就明确拒絕過溫家大小姐。
如果溫小姐一再不顧臉面糾纏不休,到頭來還是丢溫延的臉。
丢下這句話,宋抒白沒再多給她半個眼神,直接起身離開客廳。
這意思,是覺得她會給溫家丢人麽?
父親都沒這麽說過她!
沒關系。
等她嫁進顧家,一定要狠狠将這些看不起她的人,全部踩在腳下!
指尖深深入肉,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總算牆壓住眼底的晦暗。
有些事情,不試試怎麽知道沒有轉機?
可是當她滿懷期待來到別墅,三言兩語擊退了根本沒資格肖想三哥的人,還沒來得及詢問三哥,就被他再次潑了一頭涼水。
為什麽?
阿吟不是說,三哥已經答應和她試試了麽?
是不是她那裏做的不夠好?
不、不會的。
所有人都說她是滬圈最标準的名媛,怎麽可能有缺點?
一定有人在三哥跟前說了什麽,導致三哥對她有所誤會。
世家圈子裏,能在三哥跟前說上話的,絕大多數都和她交好。
只有一個人。
想到這,原本低垂的粉嫩唇角,登時勾起一抹陰戾的弧度。
難怪表哥對她的态度,瞬間也降到冰點,看來她真的小瞧了這位顧家小小姐。
太不懂事了。
既然不聽話,那她這個未來嬸嬸,是不是也有資格教訓教訓?
随即,她打開手機撥通了秘書的電話:“幫我聯系一下,顧家小小姐的那位寶貝男友。”
—
廣臺山和東滬市的距離并不遠,兩個小時後,兩人進入東滬市主城區。
“歲歲,”沒等顧歲歡出聲問,沉默了一路的江聽霧主動道:“我想先回一趟家。”
見她耷拉着眼皮子,往日裏神采奕奕的面色此刻難掩低落,顧歲歡焦急想安慰,但一堆字句到了嘴邊,也只剩一句單調的:“好。”
也罷。
十一結束,聽寶就要為進組做準備。趁現在好好睡一覺,起來把這些不快樂的全部丢在腦後。
無聲收回視線,她調動方向一路避開車流,将車子開往南華別苑。
“聽聽,我得回一趟醫學部交實踐報告,”到了江家門口,顧歲歡還是不放心:“有什麽事,記得随時發消息。”
“我和螢螢一直都在。”
與其他專業不同,就算到了十一小長假,臨床專業的任務仍舊多得不亞于高三。
顧家小小姐心安理得躺了幾天屍,避免又挂科徹底喪失經濟來源,只好向任務低下高貴的頭顱。
“我曉得,”打開車門,江聽霧取出行李箱朝她揮揮手:“路上小心。”
目送那輛高調的蘭博基尼離去,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察覺腳腕有毛茸茸的東西在撓,她才找回出神的思緒。
視線往下移,正望進一雙琉璃般幹淨漂亮的黑眸。
正是圓滾滾。
大概察覺到姐姐的不開心,所以小心翼翼用毛茸茸的脖頸,想要轉移她的注意力。
一人一狗,對視幾秒。
江聽霧忽然笑了,她松開搭在行李箱的右手,蹲下身抱住雪白的團子。
圓滾滾似乎被撸的很舒服,伸出舌頭輕輕舔舐着江聽霧的右手背。
“站那當門神呢?”正給圓滾滾順毛,一道拽得二五八萬的熟悉聲落進耳畔。
習慣性擡眸,正對上雙手環臂、斜倚欄杆的少年。
她深深吸了口氣,眉眼不禁軟了半分,“我樂意。”
扯了扯唇,少年舌尖抵着上颚吹了聲口哨,成功将圓滾滾吸引過去。
他半蹲着腰身,挼了一把圓滾滾的腦袋:“那你以後都睡門口。”
江聽霧:“……”
沒好氣瞪了他一眼,懶得多說一個字,拉着行李箱走進大門。
從小到大,江景随還沒見過大小姐脾氣這麽差的時候:“有人給你喂炸.藥了?”
“你,”随手将行李箱扔在牆角,江聽霧癱靠進沙發:“爸媽呢?”
“淩晨剛旅游回來,”滿不在意聳了聳肩,江景随翹着二郎腿:“一大早就被老太太吵嚷着喊回了老宅。”
他冷嗤一聲:“怕是又缺錢了。 ”
說實話,這些年姐弟倆已經習慣了江老太太間歇性的撒潑。
都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偏在老太太眼裏,小兒子江國誠天生就是錢袋子。
岌岌可危的公司前腳剛被江國誠救活,後腳就将他踢出公司,美其名曰“弟弟要懂得讓哥哥”。
無奈,夫妻倆只能住在筒子樓裏,利用公司的暗處人脈,把握時機建立華智科技。
十幾年的時間,研發的各類電子産品,迅速占據國內市場。
江國誠也成為東滬市首屈一指的企業家。
這個時候,老太太又盯緊了他的錢財,理直氣壯讓他幫襯老大江國勵一家。
江國勵本身資質平平,就算有賀家的幫襯,撐死只能讓公司不倒閉而已。
加上還有一個不争氣的敗家兒子,早就把老爺子留的公司耗成了一具空殼子。
于是老太太又把主意打到小兒子身上,并且揚言等江韶音嫁進豪門,以後誰幫襯誰還不一定。
如果江國誠不答應,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總歸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江國誠實在狠不下心不妥協。
這十幾年,一直被吸血。但江國誠夫婦也不是毫無原則的冤大頭。
唯一的底線,就是姐弟兩。
所以在老太太信了道士的話,怕影響江韶音的前途,拿命逼迫江聽霧這輩子遠離內娛時,江國誠就算被老太太砸得腦門流血,也沒有退縮一步。
眼前又浮現出藝考出成績那天的雞飛狗跳,沉默好一會兒,江聽霧環抱住抱枕。
比起父母被最親近的人捅完刀子佯裝無事,只為給她和江景随創造更好的生活,她單相思失敗受的這點難過又算得了什麽?
就算放棄顧清辭再舍不得,想起時不時入狼窩的江先生和陸女士,她都必須舍得。
只有舍得,才能打起精神。
不辜負江先生用雙肩為她扛下的夢想。
“阿随,”她軟着聲,閉了閉眼問:“如果你要放棄一件求而不得的事情,你會怎麽辦?”
從小到大,江聽霧鮮少喊他“阿随”,大多時候都一臉連名帶姓喊。
正團戰的江景随一愣,連什麽時候丢了人頭都沒發現。
不自覺擡眼望過去,印象裏嬌氣恣意的女孩,此刻抱着抱枕,白皙的面頰被些略顯淩亂的長發半遮住。
整個人都被一種悵然若失包裹着。
原本很不耐煩的情緒散去,被難得的溫和取而代之:“是我的,我就搶回來。”
等英雄複活,他直接一個大招秒掉對面:“不是我的,再強求也沒用。”
不是我的,再強求也沒用。
喃喃重複這句話的同時,腦海裏浮現的,都是和顧清辭沖鋒以來的點點滴滴。
她認真了,月老卻開起了玩笑。讓她以為聖僧能被她拉下凡塵。
然而殘酷的事實,卻是男人一次又一次的拒絕。
可能真像江景随所說。
顧清辭不是她的吧。
不如意事常八九,有些人有些事,再強求也徒勞無功。
否則梁祝和劉焦,也不會至今都被扼腕慨嘆。
大抵想到了這點,江聽霧覺得壓在心口的那顆巨石,重量似乎散去了很多。
暗暗吸了吸鼻子,她感動一笑:“沒看出來,你還有當哲學家的潛質。”
小破孩長大了,知道安慰姐姐了。
江景随随口答了一句:“天才的智商,你這種凡人不懂。”
江聽霧:“……”
她要收回剛才的感動。
“想通了就別叭叭,”正專注推水晶,江景随又說:“陸女士明天要去附一院複診,你記得聯系那位主治醫生。”
江聽霧:“……”
釋然歸釋然,但不代表聽見這個人就能立刻心無波瀾。
現在讓她聯系被她撩撥未遂的有婦之夫,真的無比尴尬啊QAQ。
幽幽嘆了口氣,她換了副嚴肅的表情:“江景随,你知道自己已經長大了嗎?”
江景随:“……?”
面對少年逐漸迷惑的俊臉,江聽霧硬着頭皮循循善誘:“我在讀高三的時候,無時無刻不想着替家裏分憂。”
江景随:“……”
并沒搭話,峽谷百忙之中,只是半笑不笑瞟了她一眼。
“……”
可惡,小破孩翅膀硬了,一點都不懂得要給姐姐留面子!
“我……你不懂!”江聽霧擺爛,“我、我和那位醫生有點過節,不方便聯系他。”
“才一個月就有過節了?”指尖在屏幕飛舞,江景随問:“我怎麽記得是你單方面給陸女士推薦的?”
“該不會你發現他其實是庸醫了吧?”
“你不要瞎說!”撇開那些情感糾紛,她絕不允許這個小破孩侮辱顧清辭的業務能力:“人家十六歲讀高一那會,破格參加東大醫學部保送招生,以第一的身份進入八年制臨床醫學,二十四歲博士畢業榮獲主治醫師,以全額獎學金出訪德蘭斯醫院,二十五歲回到東滬成為全國十大神外聖手,怎麽可能是庸醫?”
省去讀書期間的各項獎項和榮譽,只這一段主要履歷,臉不紅氣不喘足足說了快一分鐘。
江景随:“……”
木了一下,挑眉發問:“既然你這麽了解,為什麽不親自去問?”
江聽霧:“……”
沒聽見我說我和他有點過節嗎?
“陸女士重要還是你們的私人恩怨重要?”重新開了一局,江景随語調懶散:“你想避嫌的話,那我告訴江先生,讓他給他老婆重新找個專家。”
“……別!”顧清辭本身就是專家,再者當初負責給陸顏主刀的就是他,如果中途換醫生,她也不放心。
想到這,她選擇躺平:“……我問。”
并非她不想徹底斷了聯系,為了陸女士的健康,只能強壓住所有情愫。
怕提到這個人,自己控制不住流露異樣被江景随發現,江聽霧索性找了個借口,慌不疊拖着行李箱上樓。
關上房門,仰躺進柔軟的衾被,視線緊緊盯着淺綠色的天花板,試圖放空大腦。
為什麽當她想要死心時,月老又把機會遞在她眼前?
雖然明知這個機會與私人感情無關,但避無可避,她仍舊會不受控胡思亂想。
不行。
她不能讓自己當一個破壞別人感情的第三者。
如果陸女士知道,必然也不會心安理得在顧清辭跟前繼續看診。
想到這,她翻身面朝薄被,手肘撐着床鋪,打開有幾天沒聯系的裴帆的聊天框:[學長,在嗎?]
仿佛做了什麽虧心事,手指無限接近“發送”的浮标,心跳不由自主加速。
試了幾次,都沒辦法完成點擊。
她有些喪氣。
明明被江景随的幾句話開導好了,為什麽再和這個人有所接觸時,仍舊會失了理智?
她閉了閉眼。
再次默聲念了好幾遍“不是我的,再強求也沒用”,勉強控制住發亂的思緒。
重新打開聊天頁面,将聊天框的信息一一删除,選擇重新編輯:[學長,明天到了我媽媽複診的日期,你老大還有號嗎?]
她的鍵盤已經默認“G”之後是“顧醫生”和“顧清辭”,指尖卻怎麽也接觸不了“G”這個字母。
猶豫再三,只能換了一個稱呼。
編輯完成,安慰自己這是公事,閉着眼點向“發送”的浮标。
發送成功的半秒間,觸電般熄了手機屏,自欺欺人将其倒扣進被子裏。
似乎這樣,就可以避免再一次的心亂如麻。
國慶還沒放假就收假的裴帆,此時站在手術臺邊,正按照顧清辭的指揮當主刀。
等他滿臉虛脫從無菌區走出,收到消息已經是十分鐘以後。
大腦極度空虛,他沒仔細尋思江聽霧為什麽換了這個有些疏離的稱呼,[應該有吧,我問問他。]
沒等江聽霧回消息,他看向冷靜走出無菌區的顧清辭,嗓子有些幹啞問:“老大,明天還有你的號嗎?”
連續指導了幾臺手術,顧清辭的眼神難以集中焦距,聽到這話,他一邊倚牆摁了摁發酸的眼尾心,一邊微微擰眉:“是江聽霧?”
并不知道廣臺山發生了什麽,裴帆還以為兩人關系照舊,“是啊。”
“可能你沒回她消息,她就找到我這裏來了。”
聞言,顧清辭拿出手機點進微信,信息欄裏問各種問題的ID都有。
唯獨沒有「想你超标」的消息。
兩人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10月2日23:00。
時間正對上剛泡完溫泉返回酒店。
小姑娘主動給他發消息:[對不起顧醫生,這次真不是故意冒犯你的QAQ。]
[貓貓委屈 .jpg]
那晚其實,江聽霧問出那句“聖僧哥哥,那你願不願意為了我,入一次凡塵?”後,見他脖頸燒得通紅,憋了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個字。
感知到膝蓋彎似乎被什麽東西燙到,始作俑者也慫了。
連忙遠離渾身都尴尬的他,捂着臉咬唇解釋:“顧、顧醫生,你別誤會。”
擔心他臉皮太薄真會羞憤欲死,情急之下,江聽霧開始胡扯理由:“這句話其實是一個網絡熱梗,主要表達古代女子對男子的顏值誇贊。”
見他仍舊微喘着粗氣,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江聽霧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一本正經反問他:“顧醫生,難道你覺得我是那種故意占你便宜的登徒子嗎?”
他愣了一下,擡眸看見眼前神色坦坦蕩蕩的小姑娘。
默了幾秒,他回答:“你不是。”
化解這句話之後,兩人沒好意思再多待下去。索性換了衣服折回住處。
這一次,他們直接乘坐纜車過崖。
在木屋別墅門口分別,小姑娘圍着那條覆過他雙眼的圍巾,朝他揮揮手,笑容明媚又燦爛:“顧醫生,晚安啦。”
晚風吹過,捎帶起小姑娘披散開來的發絲飛舞。
收回目光,他低聲道了句:“晚安。”
等回到住處,就收到小姑娘的那條消息。
大概來一趟廣臺山,日夜颠倒的緊張神經得到久違的放松。
讀完這條消息,腦海自然而然浮現小姑娘發這條消息的羞惱樣,唇角不自覺勾起一抹弧度。
還沒等他想好怎麽回複,父親顧惟昀的電話打了過來。結束之後已經臨近淩晨一點半。
估計江聽霧這時已經睡了,他想等第二天再回複。
結果一覺起來,夢裏他才是蓄意冒犯的那個登徒子。
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禽獸不如。
連着幾天,都一直不敢正視「想你超标」ID。
不曾想,之後這個不知不覺熟悉的ID,再沒找過他。
……包括這一次問起複診一事。
不自覺的,男人被略顯淩亂的發絲遮斂的額頭,覆了層不易察覺的失神。
“老大,那你到底有號沒?”裴帆都累傻了,自然沒精力留意他的異樣,直接問出江聽霧最關心的。
顧清辭:“……”
一時間,并沒有立刻出聲。
見他眼睑微阖,一副疲憊到失态的樣子,裴帆有些不忍沒再詢問。
沒想到這鐵打的魔頭,也有扛不住的一天。
醫生有時候忙起來,可能也不知道自己門診會被安排多少號。
想着是定期複診,裴帆決定待會兒讓澄姐問問門診部。
如果有,那就立刻給江聽霧挂了;要是沒有,那他就舔着這張老臉,看看能不能向魔頭求一個特殊待遇。
“你讓她,來問我。”這話一出口,顧清辭才意識到有些不妥。
頓了半秒,他抿着唇補充:“陸女士的恢複情況,我想再多了解。”
知道老大看診的售後服務完整到變态,裴帆也沒多想:“成。”
于是垂眸給江聽霧轉達:[老大說讓你親自去找他。]
“老大,”眼鏡泛酸得厲害,裴帆不敢再直視手機屏幕,可憐兮兮懇求,“我能不能申請下午不搬磚?”
顧清辭語調平靜,淡淡掃了眼他濃厚的黑眼圈:“這幾天都在熬夜?”
裴帆:“……”
早知道擦點粉再出來。
“老、老大,我錯了,”坦白從寬,在這魔頭面前只能一味伏低做小:“剛剛被手術燈刺的,如果再休息不了,真會猝死的。”
顧清辭:“……”
手機仍舊沒消息,他淡淡掃了裴帆一眼,語調沒什麽溫度:“還是太閑。”
“……也沒那麽閑,”裴帆小聲吐槽:“寧延有對象,老大你也好事将近,咱們神外三枝花,我總不能拖後腿吧?”
敏銳捕捉到“神外三枝花”,顧清辭的眉心又是一跳。
“不會用詞就不要亂用,”不知想到了什麽,視線重新落在手機上:“下不為例。”
“謝老大不殺之恩!”裴帆興奮謝過恩,怕魔頭反悔,嘿嘿一笑立刻跑路。
魔頭這兩天都陰晴不定的,今天願意放過他,不跑等着被抓住摁地上摩擦嗎?
手術門開了又關,仍舊沒等到江聽霧的問話。
正當他有些手足無措自己的異常,恰好跳出林澄的消息:[顧醫生,你下手術了嗎?]
[2615的病人,可能需要你來處理。]
工作在前,很快收回發散的注意力:[我這就來。]
沒再耽誤,他直接走出手術室,乘坐電梯來到26樓VIP病房。
還沒走進,耳畔就傳進中氣十足的謾罵:“你這個掃門星!是不是嫌我花錢,才聽了這群庸醫的話讓我出院,早點死在家裏是不是?!”
另一道頗為溫軟的女聲似乎想解釋,“媽,不是這樣的……”
“你還敢狡辯!”老太太指尖直指女人,蒼老的眉目卻滿是蠻橫:“江國誠呢?我不想看見你這個晦氣東西!給我滾!”
“阿姨您——”林澄想上前勸阻,卻被老太太狠狠剜了一眼:“你又算什麽東西?告訴你,我大兒子是賀家女婿,你配跟我說話麽?”
26樓都是需要休息的VIP病患,隔病房音效果在全國都是數一數二的。
然而他站在門外,仍舊能聽清楚老太太尖銳十足的吵嚷。
顧清辭:“……”
明顯不想再從老太太嘴裏聽見任何一個字,他推開門道:“這裏是醫院,患者有義務保持安靜。”
他連淺藍色的刷手服都沒來得及換下,外搭着幹淨整潔的白大褂。精致的眉眼清冷寡淡,不染世俗和纖塵。
偏偏左眼眼角的那顆美人痣,被暖白的燈光映照着,為他這張如霜似雪的面頰添了幾分絕豔。
見顧清辭過來,被迫接受胡攪蠻纏的林澄,終于悄聲松了口氣。
朝全程大氣不敢出的陸顏遞去一記安撫的眼神,連忙将苗秀芬的檢查報告遞了過去。
他腰背筆挺走到病床前,接過單子,掃了眼正在挂的點滴,眸色沒什麽溫度:“對症下藥,您并無大礙,不必繼續住院。”
“偌大的附一院,只剩你這個庸醫了?”看着這個帥得過分的青年,老太太瞬間以貌取人,把他和“庸醫”畫了等號:“我有沒有病,難道我心裏沒數嗎?”
“憑我是醫生,”禮貌性朝陸顏颔首示意,顧清辭言簡意赅,“若真有數,下午便去辦手續。”
老太太簡直被他這幅雲淡風輕的态度氣笑了:“你知道我親家是誰嗎?信不信我兒媳婦一句話,就讓你在東滬再無立足之地!”
這話說的,連林澄都滿臉無語。
她見過撒潑打滾的患者,但是沒見過像苗秀芬這麽蠻不講理的。
陸教授的婆婆,到底知不知道被她攻擊的這位庸醫,真實身份是滬圈四大頂級豪門一的顧家三少。
不說顧清辭是賀家家主最看重的後輩,掌管半個賀家的太子爺,和跟前這位“庸醫”就有從小到大的交情;單就顧家的家世,不至于讓自家三少被賀氏一句話整得在東滬待不下去。
……果然,無知是一切的原罪。
“媽,”陸顏想及時止損,然而一開口,老太太就跟被踩中尾巴的貓一樣:“你住口!”
“我進醫院,還不是因為你和你生的孽女——”
“孽女”兩個字一出口,顧清辭那雙有些涼薄的視線直接掃了過去。
甚至還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戾。
“若再胡鬧,”顧清辭一字一句,音尾似有一層冰霧:“試試賀氏會否站你這邊。”
“你——”年輕醫生的眼底深沉如墨,倏地森寒的氣場,對視間讓她脖頸不由一縮。
到嘴邊的所有不講理,硬生生咽了回去。
“林護士,”沒再理會不甘心還想上蹿下跳的老太太,顧清辭一錘定音:“你去通知家屬,盡快辦理手續。”
他的眉目不屬于尖銳鋒利型,但言行舉止間,很容易産生一種不容置喙的強勢感。
令人信服。
老太太入院沒幾個小時便鬧騰不已,林澄巴不得趕緊送走她。
聽見顧清辭的吩咐,她連忙點頭:“好的,顧醫生。”
離開前,眸光不鹹不淡從老太太面上掠過,其中的警告,後者看得清晰明了。
“……”
—
一個小時後,江國勵夫妻終于趕來,先給顧清辭賠禮道歉,這才将罵罵咧咧的老太太帶出醫院。
辦公室內,顧清辭除了專注寫病歷,便時不時看一眼手機。
對于兩人低眉下氣的讨好,半晌只是嗯了一聲。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反應。
讨了個沒趣,面子有些抹不開,卻也知道顧三少是他們惹不起的。
對視一眼後,兩人不動聲色離開。
前腳剛走,收到林澄示意的陸顏,禮貌性敲門進入。
“陸教授,”抽出陸顏的病歷本,顧清辭溫和了眉目:“請坐。”
“謝謝,”落座後,陸顏難免對病房那一場鬧劇慚愧:“今天真是讓您見笑了。”
回想起她和丈夫一早折回老宅,一聲“媽”都沒喊出口,老太太開門見山就要一千萬。
ATM機也不是這麽使喚的。
丈夫試圖講道理,結果老太太直接裝作頭疼暈厥。
沒辦法,只能打了120。
丈夫本想一起過來,卻接到秘書的緊急電話。
知道老太太在裝病,柔聲和她囑咐了幾句,便讓打車回了公司。
老太太要不到錢,就開始在醫院尋死覓活,試圖讓丈夫愧疚。
兩相僵持不下之際,幸好顧醫生及時趕來,總算制止了老太太。
巧的是,顧醫生特意交代林護士,讓她先過來詢問恢複情況。
實在太抱歉了。
在醫院待的久,顧清辭見過各式各樣的醫鬧,所以還沒把老太太放在心上:“無妨。”
“您的作息、飲食、記憶等各項情況,有沒有不規律?”
陸顏搖了搖頭:“沒有。”
對上那雙有些熟悉的靈澈杏眼,顧清辭不由恍神,意識到失态,不動聲色收回視線。
随後引導陸顏躺在儀器跟前,仔細觀察了幾分鐘。
加上一些常見的問題,可以确定陸顏的手術後遺症已經完全被壓制。
只要沒有外界刺激,就不會再有生命危險。
先是告知這個結果後,他才在辦公椅落座,“隔一個月,來複查一次即可。”
“謝謝顧醫生,”松了口氣,陸顏道:“那您忙,我就不打擾您了。”
他擡眼,眸光禮貌道:“陸教授慢走。”
很快,辦公室重新回歸寂靜。
再次看向手機,發現距離裴帆發完消息已經過去兩個小時。
「想你超标」仍舊毫無動靜。
顧清辭:“……”
踯躅片刻,他主動打開聊天框編輯:[陸教授今天來複查,術後恢複無礙。]
點擊“發送”後,他想轉移開來注意力。去寫未完成的病歷。
甚至好幾次下筆,都不知道要寫什麽。
“……”
從小到大,習慣了運籌帷幄的他,還是第一次感覺惝恍迷離。
就好像有些事情,已經完全脫離了他預定的軌道。
想要彌補,卻不知道該從哪裏入手。
不得其解間,手機終于傳來了震動。幾乎是一瞬間,他的視線便投了過去。
「想你超标」:[哦,好的。]
[謝謝醫生。]
短短的兩句話,簡單的幾個字,連以往慣常稱呼的“顧”字都沒帶。
頃刻間,讓他的神智無所适從。
鬼使神差的,指尖像是不受控,在鍵盤巧敲了幾個字。
「人間仙子」:[哦?你就沒有其他想問的?]
這兩個小時,她一直和《與他》劇組進行視頻聊天
抽空回複完裴帆,就看見顧清辭那條彙報陸顏恢複狀況的消息。
江聽霧:……?
第一反應是心跳加速,新圩百轉千回猜測他為什麽忽然找她;看見內容後,臉色逐漸發木。
行叭,是她多想了
沒時間被情緒左右,她沒得感情回了那兩句。
哪知剛結束工作視頻,再次看見顧清辭發來的這條微信。
愣了一下,她有些沒反應過來。
什麽叫做沒有其他想問的?
有。
我想問你,是不是從來就沒考慮過我?是不是已經和溫語淺訂婚了?
但她不敢。
怕顧清辭會反問“和你有何關系?”,更怕他直截了當承認。
所以她選擇閉口不問。
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但有的時候,只有逃避,才能短暫性麻痹一些傷害。
無聲扯了扯唇,她淡然回複:[沒有了。]
[謝謝醫生。]
顧清辭:“……”
熄滅手機,他閉眼又睜眼,試圖集中精力去撰寫學術論文。
事與願違,他越着急,NEJM期刊的字就一個也看不進去。
“……”
垂眸看了眼腕表,已經到下午五點。
無奈,只能起身換好衣服,準備回東大醫學部一趟。
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