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犬神少女

◎金子◎

何其用神識跟臭寶商量。

“寶, 今天休息行嗎?”

被臭寶拒絕:“來都來了,別浪費功德。能者多勞,我們這是走在掙功德的光輝大道上。何其, 你不要拘泥小節, 格局放大!”

何其:?

這話後面怎麽那麽……耳熟。

何其記憶倒放, 想起自己拿臭寶當井蓋那回, 正是如此寬慰臭寶。

那就幹吧。

何其趴在狗頭上,和下方五只獵犬面面相觑。

獵犬後方便是拜祭犬神的人, 多達數十人。幾人是獵戶, 被王家莊請來, 用他們手頭的獵犬捉妖。

剩下的則是王家莊本地的人,裏長王萬旺、幾位族老, 以及王鐵的老子娘、王鐵媳婦。

王萬旺舉着香上前, 祈禱道:“還望犬神保佑,降身于我們請來的獵犬, 加諸神威,将那禍害莊子、殘殺百姓的貓妖捉住, 扒皮抽筋!以洩民憤!”

王萬旺話音落下,就見一只獵犬沖着神像大叫一聲:“汪汪汪!!”

衆人為之一愣, 心頭還在猶豫, 五只獵犬通通叫起來。

頓時整個土屋內都是狗叫聲,汪汪不休。

一獵戶喜道:“肯定是犬神顯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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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五條獵犬都這麽叫, 定然是得到了犬神大人的感召。這下看那貓妖還不能不能傷人?”

“王裏長快快上香!”

王萬旺在一片喜氣聲中,上前将香插進香爐中。

香氣渺渺而上, 有三兩點信仰從獵戶幾人身上逸出。

可那飄起來的香, 卻從何其面前飛過, 直接散在了空氣裏。

何其:……

假信徒!

上香歸上香,但心裏其實根本不信什麽神不神的。

當然,何其也不是一定要別人信她,無信仰者也很好。

可這些人還求她辦事呢,給點面子随便信信也好啊?不然何其都收不到什麽香火!不講究。

加上又穿成了狗子,何其幹脆不現身,直接看着五個新小弟:“汪汪!”

——給我別叫了啊,揍你們!

何其從神像上跳下來,腳赤着踩到地面,手裏則拿着一根大骨頭。

大骨頭細長,像是棒子,何其看着……有點想咬。但她忍住了!

她是人,不是狗子。

五只獵犬在犬神的威壓下老實下來,但五雙眼睛都巴巴地望着何其手裏而骨頭,“哈哈——”地直掉口水。

王萬旺上完香,心裏頭莫名有些不安。

請神他自是不信的,但他聽說別處用獵犬捉怪貓的說法,相信狗就是克貓!

扭過頭,看到五只獵犬口垂涎,露出兇惡的牙齒,王萬旺心頭的不安消散。

王萬旺對幾個山邊村落請來的獵戶道:“有這樣威猛的五只神犬,肯定能捉到貓妖,到時我王家莊要殺只豬謝謝神犬和幾位兄弟!”

殺豬當然是要給幾人分豬肉的意思。

在吃不到什麽油水的古代,幾個獵戶能打到獵物,但獵物也多是送去城裏換錢。聽到有一頭豬分給他們,想到那香噴噴的豬肉,幾人都口中泛出口水。

“還殺豬?王裏長當真是大氣!”

“怪不得我的老夥計都流口水了,原來應在王裏長這兒。”

“王裏長放心,我家這狗最是兇了,什麽貓看到都怕,炸着毛就跑了。還曾經幾聲,就吼死了一只貓崽子!”

聽着幾個獵戶做下保證,王家莊的人也紛紛露出笑容,你好我好地客氣起來。

在這番客氣裏,王萬旺帶着獵戶和獵犬往他們莊子裏走。

犬神廟在莊子外,一塊平素用來趕集的空地旁。離莊子倒是不遠,走得身上微微發熱便快到了。

何其抱着大骨頭,跟在衆人後面。

不多時,何其看到刻有王家莊三個字的石碑立在路邊。

然後一聲唢吶驟起,劃破寧靜。

唢吶起,随後就是喪事常見的鑼、镲、碰鐘聲,組成一曲哀樂。

目光望去,有一隊多是青壯的人從王家莊裏面走出來,六個人擡着一副薄棺。隊伍裏只有扶棺的兩個人穿着麻喪服,其他人只頭上、腰上,活着手上系了根淺色的麻布。

王萬旺一行人趕緊避讓開,全部走到路邊,狗繩牽得特別短。

獵戶裏面,年級最大的老獵戶奇怪地開口:“不是說劉寡婦不能下葬?”

老獵戶覺得不對,不是說貓妖攔着,要吃寡婦的屍體,弄得王家莊的人葬不了那個寡婦,據傳貓妖還吃活人,已經害了王家莊一個人了。

王家莊的人不就是為着這個,才找他們這群人借獵犬的嗎?

王萬旺解釋道:“不是這個。這是我們莊子之前那個教書先生的女兒,自梳了。”然後他嘆一口氣,“可能是日子過不下去了,就上吊了。送葬的還是曾受過先生教誨的一群後生。”

“唉……”

換來一片嘆息。

其實有人還想說,一個女人日子過不下去,實在不行嫁人呗。沒聽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

只是人都去了,又是對方下葬的日子,說這些也沒用,還顯得奚落人,幹脆閉嘴。

何其在一旁聽着,看見這一行人裏,唯二兩個女人中那個年長的皺了眉,表情和這些男人都不同。

何其動了動耳朵,聽見中年婦人小聲嘀咕:“前陣兒還往城裏去當先生呢,怎會平白無故……”

可王鐵的娘話沒說完,被旁邊的王鐵爹紅着眼瞪了一眼:“老娘們,就你話多!”

被這麽一說,中年婦人頓時紅了眼。

她想起來,自己兒子王鐵可不也是平白無故倒了黴,遭了那貓妖的毒手,叫她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中年婦人哭起來,後邊兒媳婦也跟着凄凄慘慘地哭。

王萬旺安撫道:“別哭了,王鐵聽着你們這麽哭得多難受。那可是個孝順、又疼婆娘的好漢子。你們也叫他走得安心些。”

“請了獵犬和這些獵戶兄弟來,一定能把那貓妖捉到!”

提到貓妖,王鐵一家牙根都恨得咬緊了。老人年紀漸大,二十來歲的兒子那可是一家的頂梁柱啊!結果就這麽倒了,沒了。

還有人去世?

何其眉頭蹙起。

光她聽了這麽一會,王家莊已經有三個人去世了。

劉寡婦,去城裏當先生的自梳女,王鐵。一共兩女一男。

除了王鐵,另外兩個是何其認知中危險高發的人群。

婦人、且家中的人很可能沒有別的人,勢單力薄,又有可圖,最容易遭壞人惦記。

而王鐵,不容易出事的人出了事,那更有問題了。

何其下意識覺得——這三人都死得有問題,不論是男是女。

作為第六感選手,何其知道自己這會的直覺值得相信。

但何其知道得不多,只能慢慢看。

看這其中,哪些人會忍不住跳出來,藏不住自己的狐貍尾巴。

貫耳的哀樂聲中,送葬的隊伍打何其身邊走過,黃符紙高高揚向陰灰的天,然後無力地滑落下來。

黑灰白的沉悶中,那抹暗色的黃成了唯一的色彩,被踩進土裏。

“噠噠噠——”

地面突地震動,路的另一頭,三五匹大馬載着人,奔馳而來,于馬後揚起一陣塵土。

“是程舉人!”

有人糾正:“人家早不是舉人了,中了進士,如今可是城裏的大官。”

“唉,知道的,知道的,就是沒改口嘛。當時他跟……定親後,常往我們王家莊來,叫程舉人叫習慣了。”

說話的人覺得唏噓。

一個高頭大馬,進城做官;另一個上吊自殺,躺棺木中……

而這兩人,原本是能做夫妻的,親事都定下了。

見着這位程大人,送葬的後生們對棺木中的自梳女更為同情。

若是當初兩人的親事沒被攪黃,想來自梳女都是官夫人了,又或者教書先生沒去世,孤女也還有個依靠,不至于竟走到自殺的地步。

馬匹噠噠地靠近送葬隊伍。

程東炎從馬上一躍而下,牽着馬,慢慢地艱難地向前走了好幾步。

衆人都看着一身錦衣的他,一時隊伍裏以及路邊都響起議論的聲音。

何其聽到王萬旺道——“程大人真是重情重義啊,竟還特意趕來……”

何其皺眉。

她盯着馬上下來的男人看,目光落在對方的手上,半掩的手背可見猙獰抓痕。

自梳女,上吊死的?

而且這位程大人從城裏來,自梳女之前也進過城。

揚着黃符紙的路前方,程東炎定定地站了會,面色複雜地退讓到一旁。他的随從一并跟上,退讓開來。

但程東炎繞是站在路邊,也是王家莊人眼中最抓人眼球的那個。

王家莊挨着府城,這可是府城來的官大人。那一身錦衣,板挺的官靴,和鄉下人太不同了。

而且他還跟上吊的自梳女曾經定過親事,有太多談資,想必今日過後,十裏八村都要傳遍這事,再感慨一聲程大人重情重義。

王萬旺一行人等送葬隊走了,跟程東炎打個招呼,便直接進了王家莊。

這是個陰天,風呼啦啦的,樹杈子光着,哀樂聲一路蔓延往墳山去,可在王家莊裏面還聽得見那嘶嚎震天的唢吶聲。

唢吶,送生送死也送喜,這回的唢吶聲只叫村裏人更不安定。

家家戶戶都閉門不出,似乎一行人進了個空城。

獵戶嘀咕道:“怎麽一個人影都沒有啊?!”

“我跟大家夥說了,那頭出殡,轉頭我們就來。怕回頭狗追貓妖闖進去,就叫他們禁閉門戶。”王萬旺解釋了一句自己的安排,

“王裏長周全。”說話的獵戶客氣了一句。

進了王家莊,仿佛整個莊子比送葬那支隊伍更陰晦,叫人心頭發沉。

健碩的獵犬也覺得不安,“汪汪汪”地狂吠起來。

老獵戶抽出腰間柴刀:“狗叫了,小心!”

何其看一眼出聲提醒的老獵戶,心道還真沒錯,有東西來了。

何其聞到了“貓”味,還帶着股屍體腐朽的腥臭味,隐約夾雜着一種奇異的香。

何其正待細辨,就見光禿禿的褐色樹杈間,一只弓着背的黑貓驟然出現在她視野之中。

黑貓通體泛黑,幽靈一般出沒;一雙眼泛着紅,瞳孔豎起,像是兩根紅針紮入了貓眼之中。

低低的“喵嗚”一聲,黑貓停在遠處一棵歪脖子樹上,露出兩邊尖利的牙齒。

王萬旺怕其他人忘了囑咐,再次出聲提醒:“別盯着貓的眼睛看!這貓妖很邪門,會蠱惑人!”

已經盯着貓看了好幾眼的何其:……

晚了。

何其頭開始犯暈,腦中注意力也逐漸集中不了,下意識地去幻想自己最喜歡的東西。

掙紮幾瞬後,金子成功打敗大骨棒!

能看透人心的警惕黑貓:?

這只狗妖為什麽會喜歡……凡人喜歡的金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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