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菜刀的光

◎一更◎

幾乎是何大石話音落地, 何剛民夫妻兩個就扭過了頭。

何其聽到宋紅娟的哭聲,也看見何剛民發抖的肩膀。

何大石見他媽哭了,笨拙地用手給宋紅娟擦眼淚:“媽, 你別哭啊!”又求救地看向何剛民, “爸, 你快哄哄我媽。”

結果朝何剛民看過去, 何大石才發現他爸這個很少哭的男人也哭了,頓時不知所措。

何多盛冷哼一聲:“讓他們哭去, 糊裏糊塗的。”

何多盛看着何大石那白慘慘的臉:“要不是大石你運氣好, 撞見了小其, 過兩天就可以辦喪事了!”

被附身的事,若是沒辦法也就算了。明明能解決的, 卻拖到這一步。

何多盛也是看着何大石長大的, 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何多盛訓斥完,本來就覺得沒臉見兒子的夫妻兩個更是羞慚。

何大石卻道:“爸、媽, 我知道你們的難處。”

何大石扶着桌子,神情意外平靜:“我腦子不好, 叫你們辛苦了。”

不是躲着看了一遍,何大石不知道原來人還能那樣活。

不知道他媽可以笑得那麽高興, 不知道有那麽多錢, 他爸的腰杆子都能直三分,也不知道原來那些笑話他的人,也能在臉上笑出一朵花來。

何大石感覺自己似乎“聰明”了一點, 他出聲安慰父母:“我自己惹上的,不怪你們。”

可聽他這麽說, 那頭夫妻兩個哭得更厲害,

就連何其從沒見哭過的何剛民, 都嚎啕大哭起來。

何剛民伸出顫抖的手,摟住自己的兒子:“兒啊,是爸不出息!不中用,拖累你了。”

孩子生出來就腦子不好,能怪誰?只能怪他們命不好。

何剛民也想過無數次,要是他出息一點,混出頭,孩子就算是個傻子也不用愁了。可他沒那個本事,幾次掙紮,都把錢賠了。還欠着何明心些錢,只是何明心說不用還了,權當感謝他照拂何多盛。

何多盛聽了也嘆氣。

何其沒說話,沉默地看着。

這麽一來,調解結果不必說,私底下就解決了。但是兩人持刀打架,都被罰了一筆錢。

走出警局,何多盛對腳步虛浮的何大石道:“大石,你跟着去王母觀吧,我給你弄點藥補補元氣。能補回來多少不好說,但你現在這模樣可撐不了多久。”

“謝謝老叔!”先應聲的是眼眶通紅的宋紅娟。

何剛民也紅着眼,感激道:“謝謝老叔願意為大石費心。你看要什麽藥,差我買就行。”

“哼!我是看大石的面子。你回去給大石收拾幾身衣裳,明日再來觀裏,”

何多盛不搭理二人,帶着兩個後輩往外頭坐車去。

何其扶着何大石,快到轉角時回頭看了一眼。

夫妻兩個都怔怔地看着三人離去的方向,神情呆滞、茫然,似乎不知道前路如何走。

何其突然想起,上回銀行遇到時,表舅媽宋紅娟臉上燦爛的笑。

他們是貪心嗎?是。

可過分嗎?想要孩子是正常的,想要擁有一點積蓄,他們想要的肯定沒有很多。

短短一段時日,何其已經接觸了她前面十九年都不曾了解的許多事。

走着走着,何其的步子停了下來。

她站在原地,神思外游,忘了自己身置何地。

可何其本來扶着何大石,這一停,何大石就呆了下。

有他這麽一呆,何多盛才發現不對,喊住何大石,兩人到一邊等着。

原本還滿腔憤怒的何多盛看着頓悟的外孫女,心裏頭的怒氣轉為隐秘的擔憂。

他看了兩眼,叫了何大石:“我們坐兩邊,別叫人碰着你表妹。”

兩人路的一頭坐一個,何多盛是嫌棄站着累,何大石純粹是站不住。

不多時,一輛何其見過的車從旁邊的車行道過去。

車上,空清放下車窗看了兩眼,叫人停車,下車走向一站兩坐的三人。

來到近處,空清對何多盛行了個晚輩禮:“何觀主好。”

何多盛看着他,小聲道:“是真人啊,方才多謝了。”然後眼神掃向何其,示意說話不方便。

空清卻詢問道:“可否讓我靠近,借助感悟一二。”

何多盛沒頓悟過,也不大懂這個:“可以嗎?”

“試試吧。”空清又道,“不會妨礙她的。”

何多盛想到空清處理遠峰道協,又這麽快派下得力的人,也相當于幫了他們好幾回,就點頭道:“那真人随意。”

空清靠近,站到出身的何其對面。

他閉上眼,運起一身功力,想要将自己的神識感知融入何其身周的體悟。

那是一種很玄奧的感覺,閉着眼,也能感知到身周的一切。

但何其下一秒就睜開了眼。

何其看着空清,後退一步,有些尴尬地道:“真人,對不住啊,我感悟完了。”

就在空清到的時候,何其意識已經回籠。但她聽到空清想蹭一蹭“頓悟”,心裏也好奇怎麽回事,就繼續努力感悟。

奈何這玩意兒,頓悟真的太玄!

何其也進不去那個狀态。

空清搖頭:“可是我打擾到你了?”

“不是,真人剛到我就差不多了。”

“那就好。”空清搖頭,喟然嘆氣,“是我無緣。”

何其看着他,手摸了下兜裏的玉瓶,大着膽子問道:“真人可要聽我講講別的感悟?”

何其肯定沒空清厲害,她覺得自己這麽問都有些不好意思。

但空清方才幫了表哥大忙,何其想謝謝他。

“那就多謝了。”空清道謝一聲,看向不遠處的車,“我們一道去王母觀吧。”

***

王母觀。

山後的涼亭裏。

何其坐在空清對面,把今天的事略說了下,然後又道:“我當時想,是不是衆人皆苦?好多人過得太不容易了,然後就覺得,自己可以多做一點。”

其實就是很單純的被觸動,讓心胸、眼界,心中在意的更寬廣了些。

空清聽了,沉吟片刻:“這是你的道,很好。”

“我的道,”何其傻眼,“是什麽?”

感覺像個閱讀理解題,何其做不出簡單的總結。她想,說得上是責任,是善良,是能力與擔當,但好像什麽都可以,什麽也都不準确。

空清點頭,卻沒回答何其她的道是什麽,反而提議道:“陣盤可有動靜?徐溫不太放心,叮囑我過來看看。”

“有動靜!”

何其起身,帶空清去看陣盤。

見到陣盤,何其就忍不住吐槽:“她日行八十公裏,太可怕了!”

“八十公裏?”

空清看着陣盤的幾根指針,略一算就有了結果:“那留給你的時日不多了。”

壓力山大,何其嘆氣。

空清又問:“怎麽我觀老觀主似乎并不知曉?”

“我還沒想好怎麽說。”何其覺得這也太難開口了。

空清一雙潭水似的眸子看着苦惱的少女:“各人有各人的難處,我不多問。但你一定要注意着,最後提早幾日離開,以防不備。”

何其認真地點頭。

保命總是要緊的,何況還關乎家人的安危,何其無比清楚這點。

但、何其又是真的張不開那個口。

她不得不習慣前面十幾年的自己是個麻煩,但從不希望如此,一刻也不。她不想變成……麻煩。

就在此時,陣盤之上忽地有了動靜。

一陣波瀾泛起,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似乎是個高挑的女子。

何其下意識就想抽取陣盤中的玉石,打斷這個過程。

空清卻握住了何其的手腕:“莫慌,只是虛影。”他側身低頭,看向何其,“有我。”

何其收回手,嘟囔:“這也太突然,太吓人了。”

兩人可是死敵,平白無故地出現,下一秒就要制造恐怖故事一樣。

“她不知曉你的情況,不能造成傷害,只是示威。”

空清的解釋的話音落下,就見那道身影凝實。

那身影似乎身在山旁,周邊一片山石,以及淺淡的熒綠的光。

女子面容可見十年前照片的模樣,五官明豔,可一頭烏發卻盡數轉了銀白。

她赤着腳,露出半截肌肉健壯的小腿,再往上,亦是處處可見強悍的體魄。

何其看着對方的腳,心裏震驚地想喊媽媽。

這還是人嗎?赤着腳,日行八十公裏!

空清看着這道身影,口中道出對方名字:“南燭紅。”

南燭紅看了少女一眼,轉頭看向空清,出口是生澀的漢語:“花行死于她手,你要護她?”

“花行是自殺的。”

“他心中有恨,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南燭紅眉目間湧現殺氣,随後一伸手,攥破了虛影。

短暫瞬間,好像如夢幻影。

可何其能肯定,一切都是真的。

她看到了南燭紅。

但此刻,何其心中想的不是南燭紅的殺機,而是……為什麽這十年南燭紅消停了?看虛影,南燭紅顯然還在意花行。即是在意,為何又多年不曾聽說她找過花行。

想要解釋清楚這一切,顯然只有當年的往事真相才能做到。

何其看向空清真人,問道:“真人,當初你們去救花行,到底發生了什麽?”

空清道:“我哥哥死于她之手,花行恨她,要她立誓,不得踏出南洋一步,否則以命相逼。”

何其心中一跳,她感覺,這話并不全真。

但随機空清看了她一眼,那感覺又消失。

何其以為是錯覺,又想着是別人的私事,沒再多問。

***

是夜,又是何其上心打工的一日。

不過這回不同,何其背了許多符箓,穿過去的時候依然忍不住有點慌。她不能再使用神軀過多的能力和本事,只能嘗試存想符箓。

何其感覺自己墜到了……一塊砧板上,因為她眼前閃過了菜刀的光。

拿刀的,面龐清秀的男孩兒輕聲道:“黃鹂,小黃鹂,保佑我吃了你,嗓子就能和你一樣吧!”

何其使勁掙紮,生疏地撲騰着翅膀飛走,口中發出憤怒的回複:“唧唧?!”

——吃我還指望我保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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