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往事不可追
第二十七章往事不可追
秦長公主府書房
“長公主。”待者行禮道。
“人呢?”慕容司音問道方才派去雅琳居的人。
“回長公主殿下,雅琳居已于不久前轉賣于他人,公主所尋的那位琳琅姑娘,聽人說,是出遠門去了。”待者将帶回的消息告訴慕容司音。
出遠門......
還未歸麽?
慕容司音低下眉眼,聲音淡淡的,有些傷感:
“有說還會再回來麽?”
“回公主,說是不回來了。”
不回來了......嗯,好極了。這下耳根清靜了——慕容司音苦笑了聲,心裏卻如是別扭地想道。
怎麽會回不來了呢......
那人不是一向最煩的麽,明明......自己走哪都能遇見她的......現下怎麽會是,回不來了呢。
琳琅......
琳琅......
你,會回來的是吧?
秦王宮長生殿
天色已晚,人未歸。
慕容白擡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已然落幕許久了。她思索了一會,這才問道宮人:
“現下幾時了?”
“回王上,酉時三刻了。”
酉時了......慕容白皺了皺眉,依平時來說那人早該回來了。而今卻......
她伸手揉了揉有些發漲的太陽穴,幾個時辰前兩人争吵的話還在她腦裏回響道:
——“所以你不願接受是麽?”
——“依你所言,成親......并非你所願?”
——“我是你夫,你是我妻。我們,可是行過周公之禮,名正言順的夫妻。你現下這般将我置之度外,你可有想過我當做何想?”
——“你想嫁的......是慕容文......對麽?”
——“如此,我便知曉了。”
明明......她不想那麽待她,為什麽那些話說出口卻是那般傷人?那個少年用她的赤子之心待她,為何她要這般無情冷漠......
——“你有多歡喜我?”
——“能有多歡喜你,就有多歡喜于你。”
明明,因為這句話......自己也竊喜過不是麽?
怎麽,會這樣......
思慮啊思慮,我該怎麽待你才好?
“來人。”許久後,慕容白斂起神色,喚道宮人。
“王上。”
“王君現下所在何處?”她問道。
“回王上,王君下午時召集了禮部,工部,吏部的大人們在戶部商議變法之事。晚些時候領着衆人出宮去了。”
慕容白愣了一下,随即點點頭:
“孤知道了。”
思慮......
你,不想呆在宮裏了麽?
慕容白站在窗前,對着漆黑的夜色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縱府後花園
“弟子縱十七見過蘇長老。”穿着鬼谷門服的縱十七對着蘇域行禮道。
一襲紅衣的蘇域在夜色中風情萬種,她漫不經心道:
“何事?”
縱十七歸于鬼谷情報機關處,按理說找她也沒什麽事才對,現下大晚上的來......
縱十七将懷裏的圖紙與一些資料一起雙手遞給蘇域,并道:
“這是大師兄令情報處所查之物。”
蘇域打開圖紙,又看了看縱十七送來的資料。片刻,她的眸子危險的眯了起來:
“能确定麽?”
“回長老,就現下而言——八九不離十。”
蘇域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這事你們不用再查下去了,我會處理的。至于縱兒那邊......依實情所說。”
縱十七詫異的擡起頭來,不解道:
“可此事事關......”
蘇域冷笑了一聲:
“難道你以為你能騙過她?”
“......”
“退下吧。”
“諾。”
待縱十七走後,蘇域看着那些資料,一時心頭之火四起。指節捏得啪啪直響。
柳如風......
你在搞什麽鬼?!
秦國王都酒樓
天色已晚,我放下手上的書籍,問道身旁還在提筆發忙的幾位大人們:
“酉時了麽?”
禮部大人同我行了行禮:
“正是。”
我點點頭:
“如此,各位大人便先回去吧。明日還望各位大人多有擔待,有勞了。”
“王君陛下客氣了,能替王君效力乃是我們的福份。”幾位大人同我作揖道,又客氣了幾句,然後便告辭離去。
包廂裏只剩下了我一人,我看了眼桌上散亂的書稿,喚道小二。
“客人有何吩咐?”
“可還有客房?”我問道。
“有的。”
“那便給我開一間罷。”
“諾。”
我将桌上的東西收拾了一下,然後便跟着小二去了房間。放好東西後又令小二打了些熱水來,洗漱之後便早早上床休息去了。
明日,還有得忙。
秦王宮養心殿
太後簡安躺在床上,正欲睡去。屋內燭火一閃,她閉起的眼睛警惕地睜開,寒光四射:
“誰?!”
“呵......太後好耳力。”一個好聽的女聲從黑暗處傳來。片刻後,一名身穿血紅色長衫的女子便出現在簡安眼前。
此人正是蘇域。
“蘇域?”簡安詫異道。
“怎麽?不歡迎?”
簡安搖了搖頭,然後下了床,走到桌前,坐下身來,一邊拿着茶具一邊淡淡道:
“坐。”
蘇域也不客氣,徑直坐了下來。
簡安不問蘇域來所謂何事,只是靜靜地泡着茶。蘇域也不急,兩人就這般相對無言。空氣中只有泡茶的水聲。
就這般過了很久,最終還是蘇域先行開了口:
“今日我來,是有一事不明。”
太後溫柔地笑了笑:
“你我情同姐妹,無須客氣。”
“情同姐妹......”蘇域低聲重複了一下,然後嘲諷道,“話雖如此,可我怎知你是當年的簡安還是,簡靜?”
太後泡茶的手一頓,目光垂了下去。
簡家有二女,長者名安,次者名靜。一母同胞,難辯其誰。
蘇域冷笑了一聲:
“你當真以為,我師兄不知......”
太後呼吸停了一下,然後又神色如常道:
“你來,所謂何事?”
蘇域盯着她,目光如銳箭:
“我想知道,阿縱進宮,是不是你安排的。”
太後搖了搖頭:
“若是此事,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蘇域冷冷道,“如此便好。記着:她,你動不得。”
太後目光一凝,若她已然動了那人......
蘇域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的那般一樣,只聽見她陰冷道:
“不然,我便踏平這秦國。——我想你斷然不希望如此是吧?畢竟......”
蘇域的聲音低了下去:
“你曾為了這秦國,放棄了你最愛的人......”
“......”
七月七日七夕節
這幾日忙于法令,今日起床時頗感身體不适。我擡手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幾年前因習武落下的病根,如今到了夏天好似有些發作了。還好不是冬天,若是冬日,我大抵會過得更慘些......
店小二來送早飯時見我臉色不大好,便問我是否需要喚郎中來。我笑着婉拒了他。
吃過早飯後,我便去了廂房內。那幾位大人早早便來了,見我到了,他們便起身同我行禮,我還禮于他們。
“陛下,”戶部大人喚道我。
“嗯?”
“臣不知有句話當講否?”
我笑容溫和道:
“但說無妨。”
“陛下,今日乃七月初七,是民間的乞巧節。陛下近幾日在宮外操勞,今日還是回去的好......”
此話一出,另外幾名大人也贊同地點了點頭。
我愣了一下,今日是乞巧節?
“本君知曉了,晌午本君便回宮。”
乞巧節。
乞求兩情長久的節日麽?
可倘若只一人有情,又當做何故?
午時 秦王宮長生殿
我一進長生殿,殿裏的宮人們便以一種見着恩人的目光看向我,弄得我好生奇怪。
恰好李德全今日在長生殿,我便尋問道他:
“王上呢?”
李德全見到我驚喜萬分,他恭敬道:
“回陛下,王上現下在禦書房。”
我點點頭:
“本君知曉了。”
差退了李德全,我又不怎麽想呆在長生殿。于是便去了若非殿,去見見我那徒兒。
若非殿
到了的時候我便聽見有人在練劍的聲音,進去一看,果真是清言在練劍。我便在一旁細細地看着,說來清言作為秦國的小王爺,資質還是極為好的。也沒有王公貴族的那股嬌縱之氣,當然也有可能是他今年才七歲的緣故。總之,他還是很合我眼緣的。與他相處了幾月下來,而今我倒是出自真心想要教好這徒兒。
剛想到這兒,一邊的清言已收好劍,對着我禮貌地行了一禮:
“清言見過先生。”
我點點頭,問道他:
“以前,是何人教你劍法?”
“回先生,是王姐。”
慕容白?想不到那女人向來日理萬機,竟會抽空來教清言劍法。不過瞧清言舞劍那姿态,想必她定未每日督促。倒也沒什麽,反正我要教他新的劍法。
我對清言道:
“你且到我身旁來。”
他聽話地走了過來。
我拿過他手中的木劍,然後對他說道:
“今日我便教你劍法,你看仔細,日後定當勤加練習。”
“清言知道。”他低着頭,十分乖巧道。
我點點頭,又道:
“你聽好:習武者,正君心。劍動心正,武德為上。”
說罷我便一躍而起,用輕功踏于園中,然後用木劍舞了起來。
畢,我收起劍。對清言道:
“現下我便教你一式一動。你且過來。”
因教清言劍法頗有些投入,慕容白來了許久我都不曾發覺。倒是清言眼尖,瞧見了她:
“王姐!”
我一愣,順着清言看的方向瞧去。
只見慕容白一襲黑袍,神色平靜地站在樹下回望着我。
我回過頭,對清言道:
“你先自個練着。”
“清言知。”
說罷,我便朝慕容白走去。
我走到慕容白身前不遠處站定,既不親密又不疏遠道:
“你來了。”
她點點頭:
“有一會了。”
我只好點頭,又不知說什麽的好便只能硬找些話題同她說:
“清言資質很好,學東西很快。”
“多謝。”
“......”我有些詫異她待我如此客氣,但細想一下倒也沒什麽。那日她便同我說清楚了,而今我這般瞎想便是我不該。
氣氛一時沉默了下來。過了許久,我聽見她清冷的聲音問道我:
“下午忙麽?”
我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如此,晚些時候便同我一起出宮去罷。”
我有些呆,更加有些不解:
“作甚?”
“過節。”她語調平平道。細聽,還有些悶悶的情緒在裏面。
“......”
過節?難不成這女人要和我一起過乞巧節麽?這個想法一出現在我腦裏就被我趕了出去。像慕容白這種冷冰冰硬邦邦一點都不可愛的女人,怎麽會懂乞巧節是來做什麽的呢?
因時至晌午,慕容白便令人在若非殿備好午膳,整個用膳期間慕容白那女人一直是冷着張臉。我怕她吓着了清言,便同清言說着話。因清言年歲太小的緣故,我便只好同他講些我兒時在鬼谷山的趣事:
“讀書麽?小時候不大聽師父的話,背書時總喜歡滿山跑,師父向來拿我沒什麽辦法......”
“那先生後來又是如何背會了那麽多書的呢?”清言不解道。
“咳咳......這大概是我天賦好的緣故罷。”我有些不自然道。
“......”
一旁的慕容白涼涼地瞧了我一眼。
我:“......”
“好吧,我說實話。”我妥協道,“師父雖然管不了我但我師叔向來是......比較彪悍的......”
清言:“??”
“額......大概就是我每回背不了書時......師叔便把我吊在鬼谷山通天峰上......吊着吊着就會背了。”
慕容白:“......”
清言:“......”
一想到那些年無數個日子裏我都是在通天峰的懸崖上度過的......我心裏那個愁苦啊......
說多了都是淚啊。
吃過了午飯,休息了一會我便繼續在園中教清言劍法。而慕容白卻沒有離開,只是差人将書桌移到園邊的露臺上,在那裏處理起了公務。
我在教清言劍法的空檔裏偷偷瞥了幾眼在陽光下,低頭認真批閱奏折的慕容白。嗯,長得好就是任性。提筆寫字的姿勢都是那麽風華絕代的......
而清言卻是拉了拉我衣袖,小聲地問道我:
“先生先生......”
“什麽?”
“先生喜歡我王姐麽?”
“......”孩子你太實誠了!
清言十分沒眼力道:
“先生定是喜歡王姐,不然先生幹嘛老是偷偷看王姐?”
我:“......”
孩子你這麽聰慧是遺傳了誰的八卦基因啊!
清言又道:
“先生放心,王姐定也是歡喜于您的。”
我心裏一驚,小聲問道他:
“此話怎講?”
“倘若王姐不喜歡先生,那王姐又為何不早早離去而是将公務移到此處來處理?”
“啊?”
“先生莫聽他人所言。王姐性子冷,不愛表達。但先生不應看不出來才是。”
我心跳跳的有些快,又偷偷看了一眼依舊冷清的慕容白。壓低了聲音對清言道:
“小小年紀怎會懂得這些?大人的事......你切莫操心。”
清言低下頭,聲音難掩的失落:
“這幾日先生不在宮內,王姐心情不大好。清言......希望王姐不要不開心......”
原來如此,難怪長生殿的那些宮人見到我像是見到恩人一般......我心中一動,彎下腰伸手揉了揉清言額頭的碎發,溫和道:
“先生前幾日只是有事要忙,放心吧。”
清言擡起頭,眼中充滿希望道:
“如此,先生便不會與王姐和離了?”
我愣了一下:
“誰說我們要和離了?”
“宮中都在傳言你們不和......”
難怪那些大臣們那麽着急地趕我回宮來,竟是這緣由。
“你也說了是傳言,傳言不可信。知道了麽?”
“那先生不會離開王宮了?”
“不會。”
“不會與王姐和離?”
“怎麽會呢......”我偷偷看了眼沒發現我與清言交談的慕容白,低下聲音道,“不會和離的......先生......很歡喜于你王姐......”
“那先生發誓。”
“呵,好,我發誓:我不會離開你王姐,更不會與她和離。”
聽到我這般說,他終于是放下了心來。
“清言知道了。”他開心道。
又練了兩個多時辰的劍,申時,慕容白便站起身來,走到我們身前道:
“走罷。”
我點點頭,又交代了清言幾句後便同她一起離開了若非殿。
太醫院
邳森見到來人,便同她行了行禮,道:
“下官邳森,見過長公主殿下。”
慕容司音淡淡地點了點頭,神色間有些憂愁。
邳森見狀便問道:
“司音公主,您可是在尋琳琅姑娘?”
“邳醫師可曾見過她?”慕容司音心下一緊,連忙問道。
這幾日,她滿腦子都是那個沒教養的女人,偏偏又尋她尋不到......
“公主莫尋了,她去了很遠的地方,怕是回不來了。她曾托臣轉告公主,若是公主能記起她,她很想告訴公主她歡喜您。”
“......她去哪了?”慕容司音垂下眉眼,聽見自己問道。
“臣不知。”
“......”
邳森從懷裏拿出了一疊信,然後遞給了慕容司音。慕容司音愣了一下,然後急忙拆開,只見那些娟秀的字裏寫滿了往日的因循種種。初見時的驚豔,再見時的欣喜......那個沒教養的女人都在字裏行間寫滿了她對于她的深情與思念。慕容司音忽然覺得她很傻,但她卻比她更傻。傻到那麽些時日裏,她竟不知她心意。又或者,她竟假裝不知......
人,果然是要失去了些什麽後才會懂得珍惜麽?
可就算懂了,心裏的人不也回不來了麽?
“她......得了什麽病?”慕容司音啞着嗓音問道。
“兒時頑疾罷了。”邳森有些嘆息。
“能治好麽?”
“差一味藥,尋不得。就算是尋到了......”邳森不忍道,“她怕也等不了了。”
“如此......”
慕容司音失魂落魄地告別了邳森,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她不知她應去往何方,又能去往何方。她手裏緊緊拿着琳琅寫于邳森的信:
——你怎麽不奇怪我會喜歡上一個女人?我真的很喜歡她,我想每日每夜都能見到她,替她歡喜替她憂。
——她好像很厭我。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哪裏做得不好,味允,阿音她很厭我。她的目光裏,對我滿是厭惡與不屑......
——可阿森,我還是歡喜于她。
......
琳琅琳琅,你可曾怨我幾多?
而今你在何方?倘若我懂了,你可願回來?
她忽然憶起那日她來同她告別時說的話:
“阿音,我帶你去看城外的桐花馥可好?”
——騙子!
都是騙子!
明明說要帶我去城外看桐花馥的......現下你卻又躲着我......
琳琅,你真是個......讨厭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