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番外(1)
第一發現者是Raven。更正,第一發現者總是Raven。
她打電話到城市另一端的中餐館叫了橙汁雞肉、炸蟹角和炒麵,半小時以後到店取餐,然後把車子開往不遠處,一間位於上坡中段的紅磚石公寓門前。
她抱著那已經滲出油來的紙袋,站在炎熱的天氣下按了足足一分鐘的電鈴,對講機才被沙沙作響地接通。
『我不需要任何吸塵器和燉鍋,非常感謝。』裡頭的聲音疲勞且不具耐心。
「是你妹妹。」Raven對著銀色盒子喊。
『也不需要妹妹,謝謝。』
「我帶了橙汁雞肉過來。」
對講機那端安靜了片刻,大門的電鈕喀擦一聲彈開。
當Raven帶著那被需要的雞肉來到二樓時,Charles已經把門開了一道縫在等候。他的下巴冒出細碎短鬚,眼中盡是血絲,穿著毫不搭配的起皺襯衫和棉質長褲,看起來累得一塌糊塗。
煉獄般的訴訟高峰期。Charles會如此稱之。每年的七至九月、因為全球暖化有時甚至拉長到十月,這段時間的衝動犯罪因為氣溫飆漲而居高不下,其中有一半以上的案主是弱勢族群,需要公設辯護人,Charles的事務所便炙手可熱得如同渾身裹滿蜂蜜滾入蟻窩。
但Raven清楚這不完全是他看上去像坨大便的主因。
「這次又是什麼?」Charles問,伸手接過紙袋,推開幾個案件箱,在餐臺上清出了小片空間。
「我有點覺得這是我要問的問題。」Raven站在公寓中心,勉力把視線從茶幾上幾個披薩空盒和可樂罐挪開。「這地方比我的房間還亂。」
「警長不在鎮上。」Charles聳肩,一邊拆開紙盒,用筷子去挑裡頭的食物。
「我看出來了。」Raven來到他身邊落座,替他打開其他幾個紙盒。「他去哪裡了?」
「加州,研讨會那類的東西。」Charles咬嚼著食物回答,「就去個兩、三天,我沒收到他任何聯絡,但Emma昨晚傳了訊息過來報平安,所以大概是還活著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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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看嗎?」Raven拿出了ipad。
「讀給我聽吧,我今晚得做完這個。」Charles指間挾著筷子,用螢光筆圈畫著桌面上的紙本。「這次我長出陰道來了嗎?」
「不,還是直腸。」
Charles嗤地一聲笑出來,在Raven的無奈眼光中居然高興點了。
「所以他也不是那麼生氣嘛。」
「這篇叫『通過愛之眼背德的你』」Raven說。
Charles放聲大笑,Raven端著ipad開始朗讀:
晨起的頭疼欲裂讓Erik懊悔睡前喝下的那幾手啤酒。
但這念頭只存在短暫時間,就被徹底抛諸腦後。他有充分理由牛飲一場。他成功證明垃圾也不如的Sebastian Shaw事實上就是垃圾也不如,而那個讓他糾結餘生、耗盡心力也無法打開的保險箱,在Erik的手中就跟不入流的女人一樣,輕易地對他敞開了雙腿。
思及此,那像從他眼內腦後垂掛成瘤的沉沉疼痛、口中的酸臭都顯得可親無比。Erik過於輕快地從床上翻身下來,搖晃著腳步來到冰箱。他一邊拉直修長頸項飲用瓶裝水,一邊确認昨晚放進冷凍庫的製冰盒已經凝結成固體,安全地把數十顆碎鑽包覆在其中,才關上冰箱門。
他在前往浴室時用優美的低音哼唱起來。那是一首Erik從未、也永遠不會有興趣去聽的,出自英格蘭北部獨立樂團的曲子。但他的腦袋就像點唱機螢幕一樣,無比自然地将歌詞送入意識中樞,然後透過聲帶震動傳出,化作完整歌曲。
他的思緒不如平時運作清楚快速,因此在理智長途跋涉回到他腦內以前這段時間,他打開洗臉檯上的儲物櫃,找出阿斯匹靈,就著水龍頭裡的水吞下。關起櫃門時Erik瞥了上頭鑲嵌的鏡面一眼,預期看見因宿醉而腫脹,但足夠富吸引力的臉孔,但他沒有。
他沒看見自己的臉。鏡像對面理所當然是浴室,但環境陌生。他看見磁磚地板、毛巾架和淋浴間,還有正站在水柱下沖澡的男人。而Erik身後的淋浴間空無一人。
那男人在唱Erik的歌,以和他自己口唇張闔頻率同步的方式。然後Erik才太慢地醒覺是自己在唱他的歌,以他不應當如此流利的英語。
現在他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於是雙手按著洗臉檯邊緣,站在那裡聽規律的水聲,感受熱水澆在皮膚上的舒适度,和聆聽挾帶著濕氣的歌聲。
他尚能抽空欣賞那男人背對自己的裸體。在Erik人生中看過的有點太多的裸體之中,這也能算是數一數二賞心悅目的。他皮膚白皙,背肌發達,順著直挺的脊椎線下落到不細瘦的腰,再是之下結實渾圓的臀部。那男人以中音高歌著吐出流進口裡的水,稍稍朝側面低身将肥皂搓往腿後,這讓他的腰窩出現了一個非常适合覆上一隻手掌、漂亮的曲折。
男人在此時結束了淋浴,他自頭頂的架上取過浴巾,擦拭了頭臉以後,将浴巾纏往腰際才踏出浴間。那就跟深夜的成人節目在緊要時刻淡出畫面一樣,Erik很是痛惜沒能細看他深感興趣的部位。
男人似乎打算直接離開浴室,於是Erik出聲喊住他的通感對象。
「Charles。」
那人很快頓住腳步,扭轉方向來到洗臉檯前,伸手往起霧的鏡面一抹,臉孔就清晰呈現。Charles有雙跟此處一樣水淋淋的漂亮藍眼睛,因為澆過熱水而泛紅的皮膚和嘴唇,此時正往鏡面湊近他圓挺的鼻子,帶著微笑打量Erik。從他褐色髮尖滴落的水珠在肩頭彙集成一道水流,滑下他厚實的胸口,途經腹部細碎分佈的毛髮,再沒入腰口布料。
Erik在凝視那道水流的同時,Charles也和他一樣将雙手搭在洗臉檯邊緣,前傾身子試圖去看Erik落於鏡緣外的下半身。這讓他意識自己也是一派裸睡醒來的不得體模樣,於是笑出聲音。
「你在這裡多久了?」Charles質問,但語氣帶笑。那也許是端正的英語,也可能是流暢的德文,Erik在他們的第二次會面時察覺他們沒有語言限制,甚至也許無需言語也能交談。
「有一會兒了。」Erik坦然回應,「我不想打擾你。」
Charles帶著頑皮笑容,高高挑起單邊眉毛。
「所以你就是我頭痛了一整個早上的原因。」他指出。
「我剛剛吃了藥,會好轉的。」
「在慶祝什麼嗎?」
「算是。」Erik說,「我在一個龜孫子的墳墓上撒了一大泡尿。」
「這讓你感覺快樂?」
「是啊。」Erik回答,然後才發現自己确實感覺快樂。「快樂得不得了。」
Charles垂眼柔笑。他看上去總是如此聰慧真誠、色彩豐富。Erik向來讨厭思考純粹或者充滿理想的人,Charles囊括了一切這類型特質,卻詭異地使他益發讨人喜歡。
Erik心中滿是過度的喜愛,這反而使他產生焦慮的反抗情緒。
「你的、和威廉斯的婚禮準備得怎麼樣?」他希望自己聽上去足夠自然,但發問的語調依然太高亢,想必粗魯地打斷了兩人之間的某種連結,Charles的笑容稍稍黯淡下來。
「很順利。」對方溫和回應,然後停頓了幾秒以後,他再度開口;「聽著,Erik,我想、」
這時一陣叩門聲,他們各自回頭,将視線投往聲音來源。Erik這側的浴間門大大敞開,Charles那邊上鎖緊閉。
「Charles?」一個狐疑的女聲在關閉的門外喊道,「你在跟誰說話?還有那是德文嗎?」
Charles轉回頭面對Erik。
「我妹妹。」他壓低了聲音說,「我很樂意讓你見見她,不過這大概不是個好時機。」
Erik點頭,Charles開闔著玫瑰般的唇,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将手猶豫著覆往鏡面幾秒,在Erik來得及舉起自己的手以前,就落回身畔。
「穿條褲子,德國佬。」Charles重拾微笑,走往鏡緣,接著就完全消失在Erik的視線和頭腦和感知內。
蒸氣瀰漫的浴室、水流、溫暖歌聲和Charles離他而去以後;沉悶的頭疼、冰冷的磁磚地板和揮之不去的失落頓時重新掌控了Erik的知覺。他習慣這些,他安於這些,他幾乎要覺得這是好事,如果Charles能再也不要出現在他的感知之內;但於此同時,他又因為清楚他們再會之期不遠而雀躍不已。
他真恨自己這麼愛Charles。
Raven停止朗讀,Charles在紙面上畫得嘰嘰作響的筆頭也緩了下來。
「怎麼樣?」Raven詢問。
「我會說通過愛之眼,他的裸體描寫越發客觀了。」Charles實事求是地回答,「以前他老是花太多篇幅歌頌我胸口的粉紅蓓蕾,好像我真的有對乳房一樣。」
「直到現實在他腦門上打了一記。」Raven說。
「千萬別誤會,我親愛的妹妹。」Charles将文件翻過一頁,「他只是找到更好的方式歌頌我的乳頭而已。」
「我體內身為血親的那個部分很想逃走,但是同人女的那個部分又很興奮。」Raven冷靜地說,「最近我甚至開始享受Erik寫的文章,但有鑑於他只在你們吵架的時候發文,你能明白我的掙紮。」
「他得在論壇上贏取從我這裡得不到的關注,你明白的。」Charles語帶諷刺地說,「我的Erik很缺愛。」
「所以你們為了什麼吵架?」
Charles聳聳肩膀,繼續致力於用粗厚的螢光筆頭折磨資料。
「我覺得這次不太一樣。」Raven瞥了ipad一眼,然後歪過腦袋看他。「我是說,我知道這是Sense8的AU啦,但在這之前他從來沒寫過你們之間有第三者。這個姓威廉斯什麼的、」
「那是威廉斯法官。」
「什麼?」
「瑪莉威廉斯,我跟你說過的女法官。」Charles悶聲道。
「啊,那個有點太喜歡你的?」Raven恍然道。
Charles擱置了從剛才開始就無法進展到下一行的文件,自暴自棄地倒向椅背。
他告訴Raven事情的發展很單純。
他們新婚,工作性質充滿衝突性,剛剛開始全日同居磨合,就進入了熱浪引起的訴訟高峰期;如果說Charles在這段時間的工作量堪稱可觀,那麼Erik的就是不忍卒睹。他的檢察官丈夫連週末都睡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勉強抽出空來一起午餐時,也總是行色匆匆囫圇吞棗。他們在法庭上見面的機會都比在家裡來得多,而這正是這次争執的導火線。
那個案件在週二開庭。Charles基本因為起訴的檢察官是Erik才接下這個案子,後者對此似乎也樂見其成;他們都提前抵達,在無人的法庭上匆匆交換了一個吻,甜蜜地嘲笑了彼此的過勞模樣,才分頭走向檢辯兩方的桌子。
Charles的辯護方向主要走往被告是個出身困苦的年輕母親,身兼多職只為獨力扶養她嗷嗷待哺的女兒,精神值得敬佩這個部分;而Erik理所當然,比較介意被告的其中一份兼職是增加他工作量的街頭販毒。
警方取證草率是個不錯的辯護點,但被告是累犯,在司法人權上相對不受重視。Charles必須得說,當他知道審理此案的法官是瑪莉威廉斯時鬆了一口氣。
「不能怪我用盡手段。」Charles辯解道。現在Raven看上去有點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你知道我不樂見孩子進入寄養系統。」
「所以你在法庭上色誘她?」Raven挑起一邊嘴角笑問。
「當然沒有!」Charles駁斥,但顯得有些坐立難安。「我是說,我是表現得相當可親沒錯,但我難道不是一向如此嗎?」
「然後呢?」
「判決有點各退一步。」Charles說,「不是無罪,我盡最大努力要求減刑。」
「Erik對此不太高興嗎?」
「不高興」或許有點過於輕描淡寫了。
審判結束,Charles在法庭外和威廉斯法官握手致意,随口聊上兩句時,Erik就在走廊彼端守候,直到Charles走近時才看見他臉色多難看。
「她顯然喜歡你。」Erik沉著聲音說,「這算不上公平審判。」
「你也喜歡我,但可沒在我詢問證人的時候少喊兩句抗議。」Charles打趣道,這通常能為他贏來一個喜愛的微笑,但此時Erik只是僵硬地抽動嘴角,不是個很好的徵兆。
「我從來沒見過有法官能把『律師上前』和『進我辦公室』說得像色情片臺詞。」Erik死死地瞪著Charles,「而且你對她笑得像個剛下船的水手。」
「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Charles震驚地回應。
一個助理檢察官走經他們身邊,不太肯定地和Erik确認回辦公室的時間,在意識到他上司的陰沉臉色并且逃開以前,順利得到了一頓厲聲斥責。這讓站在邊上的Charles的情緒跟著變壞了,他不認為自己真的做錯了什麼要承受Erik此等怒氣,今天異地處之,他必然也會做出一模一樣的事情。
「我今晚不會回家。」Erik暴躁地看了腕表一眼,Charles只是都噥一聲回應,希望這場對話到此為止。「你下一場官司的法官是誰?」
「庫柏法官,為什麼問?」Charles沒好氣地回答。
「只是覺得你似乎挺常碰上威廉斯主審你的官司。」Erik說完才直視他的說話對象,而Charles的臉色顯然讓他意識到自己說了非常不恰當的話,因為他張著準備往下說的嘴沒再發出聲音。
「你這話什麼意思?」Charles冷冷地問,「法官都是随機分配的,這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只是說說。」Erik含糊地回應。通常在他們争執之下,這種時候口氣出現時,Charles會選擇讓步。因為這意味著Erik已經開始後悔在盛怒之下說出口的話,Charles深知他沒有惡意,而且非常愛自己。但他今天不樂意當善體人意的那一邊。說起來憑什麼總是他在當好人,而Erik可以像個被寵壞的八歲小孩,高興踢誰咬誰都行?
「說什麼?」Charles以漠然的語氣逼問,「我買通了書記官,讓他把我的案件記入威廉斯的行事歷裡嗎?」
「我沒有那麼說。」Erik氣急敗壞地低吼。
「判決結果一向會被法官和陪審團的意識形态和偏好左右,就算威廉斯喜歡我又怎麼樣?你在氣她喜歡的不是你嗎?」
「我是要說如果不戴戒指,你、」
「是你說我們該暫時不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的,記得嗎?」Charles殘存的理智還能讓他壓低聲音,但那對壓抑怒意可毫無幫助。「你也一樣沒戴。但那也沒什麼差別,管他的,反正你連家也不回了。」
他們就站在法庭門口,現在已經有不少經過的行人投來好奇目光。對話進行到一個段落,加上意識到旁人,Charles和Erik都收住了聲音,單單用疲勞不悅的眼神持續角力。
Erik的手機響起來時,他們都不甘心地鬆了一口氣。
「我們還沒完。」他拿著嗡嗡振動的手機說,示意Charles留下。
「噢,我不這麼認為。」Charles在他接通以後沉聲笑道,轉身快步離開。
Erik沒有追上來。事實上當晚他也如他所言地沒有回來。權當晚餐的速食義大利麵在微波爐內旋轉加熱時,Charles考慮過打包行李離開Erik的公寓。他早在兩人決定結婚時,因為Erik的住處較大,把自己的公寓推租了,所以也許到Raven那處暫居一陣。但首先Charles還沒有情緒化到覺得這一切不可收拾,其次,Raven的公寓完全不是個健康的生活環境,所以他打消了這個念頭,當晚只是喝了點紅酒,然後早早就寝。
Erik在清晨回來過一趟。Charles聽到動靜,掙紮著醒來時,他的丈夫似乎已經準備離開了。他於是沒有勉強自己從床上起來,只是仰躺在那裡,聽Erik在屋子裡輕聲移動。滾輪滑過地板的聲響讓Charles困惑片刻,接著才想起Erik和自己提過在加州的那場研讨會。行李箱挪動的聲音和Erik的腳步在外頭停住,房門被輕輕推開,Charles在枕上歪過腦袋裝睡。Erik沒進來,但他能感覺他的視線流連在房中好一會兒,才又安靜地帶上門,拖著行李箱走往前門。
「然後他離開了,」Charles吃掉了剩餘的雞肉,如歌似地說。「帶走了我生命中最後一抹曙光。」
「你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嗎?」Raven說,「太多工作,太少性愛。」
「你知道嗎?」Charles思索道,「就這麼一次,我猜你說得對。」
「這挺好解決的。」Raven起身,皺著臉把屋裡的垃圾收拾集中。「你首先得洗個澡,然後飛到加州去,敲他飯店房間的門,在他過來開門之前把你的褲子脫了。」
「我才不會搭五個小時的飛機去求他上我。」Charles斬釘截鐵地說。
「這都只是思考角度的問題,Charles。你完全可以搭五個小時的飛機去上他。」
「我不需要你的建議,Raven。我是已婚人士,我知道怎麼成熟地處理婚姻危機。」Charles語氣莊重,重拾他正在閱讀的那份文件。
「聽上去挺了不起的啊,已婚人士。」Raven把幾個可樂罐遙遙從起居室扔進廚房垃圾桶,「具體來說你要怎麼做?」
「像我說的,我今晚得讀完這些東西。之後會有一點空檔,到時候你就知道我要怎麼做了,過程中你還能幫上一點忙呢。」Charles輕快地說,檢查了一下準備壓扁的中餐紙袋。「噢,看,他們送了幸運餅乾,吃一個吧。」
「那是能讓Erik和你和好的方法嗎?」Raven狐疑地掰開他遞過來的餅乾,取出裡頭的籤詩朗讀:「『很快你将會見證一個奇蹟』」
「完全正确,我親愛的妹妹。」Charles喜孜孜地撕開另外一個餅乾的包裝。「完全正确。」
Emma在那個晚上有很多工作。
她身著得體的純白套裝,陪著上司游走穿行在飯店交誼廳內,為他提醒和記憶各種新舊面孔,陪著為幾個不那麼有趣的玩笑露齒微笑;以及最重要的:替Erik要來一杯接著一杯偽裝成威士忌蘇打水的純蘇打水。
「這真是羞辱人。」在他們終於擺脫了州長辦公室派來的助理,得以逃到桌邊休息時,Emma瞪著Erik手裡的杯子這麼說。「你不知道吧臺那個酒保用什麼眼神看我。免費酒會上一整個晚上的蘇打水,我這輩子沒這麼丢臉過。」
「我相當确定他只會覺得你是個行止得體的好女士。」Erik淡然回應,「除去你真的不是。」
「我很驚訝你滴酒不沾。」Emma低頭敲打著手機說,「過去只要是和Charles有關的事一不順心,你就會把自己鎖在酒吧裡面,就算那時候你們幾乎還是陌生人也一樣。」
「誰說這跟Charles有關系了?」Erik頗有敵意地問。
「你不打電話、不傳簡訊、不抱怨著想回紐約去,你的行李分類工整得很偏執,顯然不是Charles幫忙打包的。」Emma語氣散漫地回答,「而且你又開始寫文章了。」
「那你就知道為什麼我不喝酒,白天我抽不出時間寫那東西,只能利用晚上。」
「Charles會很開心的,我知道你們有吵架不酗酒的約定。」
「我都不想問你為什麼知道這個了。」Erik語氣絕望,牛飲手裡的蘇打水。
Emma擡起手機,無預警用刺眼的閃光燈和快門聲攻擊了Erik。
「你在做什麼?」Erik被蘇打水嗆了一口,「你剛剛拍了我的照片嗎?」
「是啊,」Emma回答,「我這幾天都代替你跟Charles報平安,我想定時傳張照片過去挺好的。」
「你不許跟我的丈夫傳簡訊。」Erik惱怒地壓低聲線,然後湊過去看Emma的螢幕,「拍得怎麼樣?」
「還不錯。」她把手機遞到兩人中間。「你也就這張臉能看。」
「太整齊了,再拍一張。」Erik催促著指使,一邊拉鬆了領帶頭。「我該看起來可悲一點,他才知道這是他造成的。」
「Erik,說真的,光是這個想法就足夠可悲的了。」
當晚可悲的Erik回到飯店房間已經是接近午夜的事。
他和喝得多了的Emma扭打幾層樓,才成功把吵著要到他房間繼續喝的秘書撂倒在地逃出電梯。他檢查了備忘錄,确認隔天上午沒有重要行程以後,便坐下來打開電腦。
「通過愛之眼背德的你」中,下一個場景基本上是Erik最期待的部分。在Charles與威廉斯的盛大婚禮進行途中,指環即将被交換的那個瞬間,Charles會因為通感的關系,看見渾身赤裸的Erik站在教堂紅毯上,然後因為疲勞和過度震驚而昏厥過去。
Erik花了點時間描寫教堂彩窗外射入的晨光如何襯托了他的健壯身軀,Charles如何睜大了他波瀾壯盛的藍眼,身子像一枝被粗暴攀折下來的柔軟花莖,違反物理原則地緩慢傾倒墜落。
他的心緒因情節推進激蕩不已,與文中Erik一般搖晃著腳步走往冰箱,一邊拉直修長頸項飲用冰涼瓶裝水,一邊思索後續劇情。
他喜歡那部影集。拍攝手法精緻,劇本也別出心裁。當時Netfilx整季釋出時他和Charles都為之著迷,下了班衣服也不換,就窩在沙發上一天看個兩到三集,直到夜深才懶洋洋地推擠彼此起身,換下躺皺的襯衫和西裝褲,收拾茶幾上的外帶餐盒,輪流去淋浴。
或者一起淋浴。Erik無比心痛地想。那還只是上個月的事。
Charles也許會覺得利用這場出差分開一陣子,讓彼此冷靜是好事,但對Erik而言,他希望問題就跟手上的案件一樣,能在短時間內被解決。這問題就應該立刻被解決,在法院的時候,Charles就不該離他而去。再多給Erik一點時間,他就會道歉,Charles也會道歉,然後他們會回到家,利用晚餐時間坐下來,像個成年人一樣好好溝通。在桌面上碰碰彼此的手指,在桌面下碰碰其他部位,一切都會好起來。他們的婚姻只剛剛開始了半年,經歷一點磨合期是必然的。
但撇除這些不說,操他的熱浪,操他的高犯罪率,也操他的瑪莉威廉斯。
為了緩解這比夜還深的恨意,Erik帶著瓶裝水回到電腦前,打開了他發文的論壇。
聊天室內正喧鬧如白晝。
EnC4ever進入聊天室了。
EriksBrownGirl:Erik在聖荷西市啊,不是有帖子拍到他被帶去看聖荷西鯊魚冰球隊的練習嗎?不到下週不會回紐約啦,不要在他辦公室蹲點了。
AngelTheStripper:他幹嘛去聖荷西,洛杉磯明明有趣多了而且我在洛杉磯工作啊!
EriksBrownGirl:@AngelTheStripper 好像因為聖荷西是全美國治安最好的大城市,他去參訪。
OMGCharlesLehnsherr:@EriksBroenGirl 我剛剛才看到那個帖子。好可惜,我難得到紐約來出差,本來想偷看他一眼的。
EriksBrownGirl:可以去看Charles啊,不過最近在大學比較碰不到他,他忙著打官司,去事務所跟法院比較有可能遇到。
BlueRaven:你們看看可以,別忘了自主規範噢。
AngelTheStripper:你們最近有看到什麼好文嗎?我好像把文都看完了。
ThePhoenix:有篇坑了很久的超棒ABO肉文更了,快去看!
EriksBrownGirl:@AngelTheStripper 還有EnC4ever大大的Sense8 AU。
AngelTheStripper:你開玩笑吧,EnC4ever大大的文我當然全部都看過了啊!那篇很棒,把Charles的掙紮寫得超好。
Erik把飯店送的巧克力糖拆開來吃,盯著螢幕沾沾自喜。
OMGCharlesLehnsherr:Sense8第二季什麼時候要上,我等得好心焦。
ThePhoenix:我也蠻推薦「Charles的一天」那篇文章的。
AngelTheStripper:我去看看。
ThePhoenix:是一個新粉寫的,ID是FairTrial。文筆很不錯,很真實。
EriksBrownGirl:那篇我也看了,現在AU當道,可以看到律政設定還蠻開心的。
Erik被挑起了興趣,於是到文章區找到了那篇由新粉寫的作品,點開來閱讀。
Charles醒來時,Erik已經不在房內。他為了抵抗睡意而扭起眉頭,探出手去摸右側床鋪,那處空蕩、被單乾燥涼爽,想來他的丈夫已經醒來離床有一段時間了。
或者徹夜未歸。Charles想。
他将自己從怠惰的柔軟床鋪中扯起,亂糟糟地坐在床沿一會兒,才走往浴室盥洗。
Erik和他之間的感情沒什麼問題。他們遇到彼此的時間有點晚了,交往的同時就有安定下來的打算,談的不是青少年時期那種深刻得像要把心臟都挖出來給對方看的戀愛。Erik是地區檢察官,很優秀的那一種;而Charles自己擁有一間中型律師事務所,也在大學擔任客座教授。他們都很忙,有各自的生活圈和看似相近又全然對立的職業類別,相處上卻很舒心适意,習慣有所不同但價值觀沒有巨大衝突。
性生活很美滿。
他還記得有次Erik闖進他的辦公室,在追上來的秘書面前甩門落鎖,一臉陰鬱急躁地褪去外衣扔往沙發,徹底驚吓了以為發生了什麼壞事的Charles。他從桌後半站起來,關心地詢問,卻被Erik一把推回椅上。Charles摔得不輕,滿腦子問號,直到Erik在他腿間跪下,一手分開他的膝蓋,一手去解眼前的皮帶搭扣,Charles才反應過來。
而那是上個月的事情了。
Charles倚靠在流理檯邊,按下咖啡壺啟動鈕。現在他能确定Erik确實徹夜未歸,否則他總會為他的丈夫留下半壺咖啡。
所以你能說,事實上性生活非常美滿。但這反而成了個問題,因為近期他們并沒有太多時間能耗費在床鋪。又或者辦公椅上。
Charles喝完了權當早餐的咖啡,洗過杯子,在白襯衫外套上Erik喜愛的那件鐵灰色馬甲背心。他曾說過那讓Charles每週三次花在健身房機器上的功夫看來很值得。他臂下夾著公事包,指間提著一包垃圾,用單手鎖上公寓門,走下門前的小階,将垃圾放入道旁的垃圾桶內。
Charles往他們居住的坡上向下望去.道旁不見Erik的奧迪休旅車,他便捨棄了開自己的老雪佛蘭上班的打算,轉而走往地鐵站。也許途中時間充足的話,他還能繞道去取他們送乾洗的衣服,下班時間再讓Erik到辦公室來接他。
今天是當月的第一個星期二,沒有地心毀滅那種巨大意外的話,他和Erik會上館子吃晚餐,嘗試不讓他們的愛情與激情死於婚姻大敵之手。
一切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