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盛夏

嘹亮的蟬鳴聲在耳邊不斷聒噪，盛夏正午最是炎熱。陸勵成身穿淺藍

色T恤和白色西裝褲，坐在高爾夫球場休息區。今天原本應該在家休息，

忽然總公司曾經和合作過Case的Ray來上海度假，打電話約他出來打球。

剛打了場球，陸勵成點了杯冰茶讓自己降溫。忽然手邊的手機響起，打

開，陸勵成露出笑容——是鐘皓天的訊息。

‘我起床了。’配圖是今早他為鐘皓天預備的涼面。馬上打字回複：

‘吃完飯，記得吃藥。’鐘皓天過了會兒才回複：‘嗯。’看來，語氣不是很情願卻也聽話。

“什麽事那麽高興？”摟着女友從購物區回來的Ray見到陸勵成對着手機笑，便好奇問了句。

“沒什麽。”陸勵成收起笑容，整理了下衣服。

“你還挺灑脫的。”Ray指的當然是RU收購計劃。作為現任MG總公司

股東之一，他自然知道現在陸勵成的處境。以前，陸勵成不站隊，如今這

種情況，他希望陸勵成能站他這邊，陸勵成卓越的辦事能力大家都有目共

睹，誰得他為左膀右臂一定事半功倍。

“我只是做份內的事。”陸勵成知道今天Ray找他來的目的，想漁翁

得利。上次小狄那個電話，果然是RU計劃有裂痕問題出現，否則Ray也不

會頂着大熱天來上海，而不是開着游艇和女模們出海。急着站隊，絕非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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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選擇，所以，陸勵成并不心急。

“我以為你不是安于現狀的人。”明顯Ray不滿意他的态度。畢竟，

他是MG總公司的股東，現在，屈尊降貴來找陸勵成，竟然被陸勵成彈了回來。

“MG公司給了我很大的發展空間。收購計劃，是誰負責都一樣，關

鍵，這個計劃為MG公司帶來多少利潤。”陸勵成喝了口茶說道。

“現在公司有個新計劃需要負責人。怎麽樣？想不想挑戰下？”聽陸

勵成如此說，身為股東自然覺得很動聽，口氣也緩了下來。

“是A?T公司的投資計劃？”陸勵成知道最近公司有個新Case，沒想

到是家族的皇親國戚們把持這個計劃。

“是。有興趣嗎？”Ray點頭，他想拉陸勵成入隊。一來，他剛上任

不久，如果陸勵成入隊，可以幫他更穩坐這個位子；其二，陸勵成能力有

目共睹，有這種人才幫自己，他相信在不久将來對自己競争總裁位子有巨大的作用。

“只要公司需要，我當然盡力而為。”這次陸勵成并沒有拒絕。

無論RU收購計劃如何，他已經無法回到計劃中去。因為自己的退出，

把自己幾乎逼入絕境，除非，陸勵成能重新覓得新公司跳槽。但是，他不

是做逃兵的人，他不想輸給Olive，曾經他對Ray的忍讓現在也起了作用，

他一直不站隊，就是想給自己留退路。還有，那就是他聽說MG總公司要大

量換血，但家族管理的MG公司，一定不會給外來人真正實權。他如今靠攏

Ray，就是想找棵大樹，讓Olive對自己有所忌憚，否則，等他升入總公

司，那就是他陸勵成的死期。

“我就喜歡和你搭檔。”Ray高興地說。不得不承認，陸勵成有一種

特殊的魅力，讓人心生佩服并且願意與他共事，這就是，為什麽陸勵成能

從一個小職員升到現在MG總監的原因之一。

“謝謝。”陸勵成輕松地拿起杯子碰了下Ray的水杯。

“好了，公事談完了我們談私事。晚上我有個派對，你一定要賞

臉。”Ray一拍手，輕松地笑着說。

“派對？我這身衣服。”陸勵成拉拉自己的T恤苦笑。

“私人聚會，不講究這些。”Ray擺手說。

“Ray。”忽然Ray身邊的女友小聲笑了起來，在Ray耳邊嘀咕了句。

Ray盯着陸勵成看了會兒，把陸勵成看得有些不舒服。Ray也跟着笑了

起來：“原來，是佳人有約。”

陸勵成被Ray說得有些莫名其妙，擡了下眉。

Ray憋笑，指指陸勵成左邊鎖骨說道：“那我就不勉強你了。”

陸勵成低頭，看見自己半敞開的領口左邊鎖骨下一塊淡淡的痕。他

才恍然大悟，那是昨夜和鐘皓天歡愛，鐘皓天意亂情迷時留下的。

“玩得開心點。”陸勵成并沒有感到尴尬,掩飾那個痕，聳了聳肩說道。

※ ※ ※ ※ ※

對于他和鐘皓天的事，陸勵成并沒有打算特別去否定這段感情，在他

心裏，這段感情将陪伴他一生。MG公司對于職員私人生活并不關心，只要

不違法誰都無權幹涉。他所擔心的，是鐘皓天。他還帶着個孩子，而且他

比較自卑，太在乎別人的目光。他們依然是群居的動物，生活在主流社會之中。

陸勵成年少就出來打拼，父親也已經去世，老家那兒早就管不住他

了，只盼着他過年回家看一次就好，所以，就算他一輩子未婚他們也沒辦

法。不過，鐘皓天在乎，前幾天，還有意無意問了他家裏情況。他父親早

逝，母親也不在了，所以特別在意陸勵成家裏能否接受。他想再等幾年感

情和生活都穩定了，就帶着鐘皓天去老家看母親，之前他會先和家人溝通

好，确保萬無一失，他不想鐘皓天受到傷害。鐘皓天一無所有，現在把整

個心都掏給了他，如果橫生枝節，鐘皓天會受不了的。

高溫的天氣，即使打着空調在車裏都能感到太陽曬在自己的臉上。陸

勵成開着車，繞過繁華的大馬路在複興中路的梧桐樹下行駛。他愛這條難

得幽靜的道路，偶爾會特別從這裏路過。忽然想餐廳就在前面，他

和鐘皓天已經許久沒來這裏。鐘皓天很喜歡這裏的芒果芝士蛋糕，就順道

買了些準備安慰吃了近一個月中藥的鐘皓天。

※ ※ ※ ※ ※

下午，陽光刺得鐘皓天眼睛睜不開。穿着拖鞋、平底褲和背心，拿根

水管澆灌花園裏盛開的薔薇，嘴巴的中藥苦味還是久散不去，撓撓頭發，

剛剛又睡了個午覺。前段日子忙碌總算告一段落，在Vic出差回來前可以

輕松些日子而且其他收尾工作也已經完成。這幾天清閑得都不用去公司，

所以昨晚陸勵成才和他纏綿到淩晨。他不得不佩服陸勵成的體力，竟然一

大早又精神奕奕去應酬。

這個花園，當初陸勵成要求也用原木感覺，所以周圍都做成了原木

造型的圍欄，在四周養着四季的薔薇，這幾天開得熱鬧。每周末都會叫人

來護養，不過最近鐘皓天有空也會撒些水。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迷迷糊糊澆

水，沒發現有人已經回家。

拿着蛋糕，陸勵成本來想給鐘皓天個驚喜，沒想到，大熱天中午居

然還在花園裏面澆水。看着身穿家居服的鐘皓天，沒精打采地站在院子中

的樣子，陸勵成搖搖頭卻忍不住漾起微笑，果然是睡迷糊了，才會對這片

嬌羞的薔薇下此“毒手”。饒是如此，陸勵成卻愈發覺得眼前的人可愛無

匹，忽然間就玩心大起，蹑手蹑腳走進花園，悄悄拿起角落另一根水管打

開水龍頭，捏住水管口，走到鐘皓天背後，忽然放開水管口往鐘皓天背心裏灌水。

被忽然襲擊的鐘皓天驚得跳了起來，往後一看是陸勵成哈哈大笑還在

往他身上噴水。他沒想到陸勵成有這麽幼稚的時候，他也拿起手中的水管

對着陸勵成還擊，一邊逃一邊跑到水龍頭前加大水量噴射在陸勵成臉上，

雖然無法發出聲音，卻狂笑起來。

“好啊，鐘皓天你等着。”陸勵成放下水管，一邊用手臂擋着臉一邊

靠近追鐘皓天，然後到他跟前，一把将他背了起來。

被陸勵成忽然背在背上，鐘皓天一時不知所措一手捏着水管一手摟住

陸勵成的脖子生怕掉下去。陸勵成玩心正濃，背着鐘皓天原地打轉。

鐘皓天仰起頭，爽朗大笑，一手勾着陸勵成脖子，另一只手上的水管

裏的水朝着天上灑落下來，像一場纏綿的細雨打濕他們的頭發、臉頰和衣

物。但是，他們完全沒在意這些，一邊笑着一邊在原地轉啊轉啊，鐘皓天

的長發随風擺動。太陽照耀在他們的身上，原本火辣的光芒也顯得朦胧起

來，他們像回到了純真的少年時代，無憂無慮享受着這場甜美的愛情。

“累不累？”放下鐘皓天，陸勵成捧着他的臉問，“太陽這麽大澆花，它們受罪了。”

他們互相凝望着對方，那種把對方揉進靈魂的濃情怎麽也化不開，只

有悱恻的吻才能表達彼此的心意，摟着對方的身體深深告訴對方自己的愛意。

“皓天。”陸勵成氣喘籲籲，用鼻子磨蹭鐘皓天的鼻尖。

鐘皓天突然笑嘻嘻推開陸勵成，濕噠噠踩着拖鞋就進了屋子。

“喂！等下你可記得拖地板。”陸勵成帶着笑聲邊追邊說。

上了樓，鐘皓天拿上衣物準備洗澡。陸勵成喜歡泡浴，但是鐘皓天建

議他也裝個淋浴室，這樣夏天、上下班可以簡單沖個澡，所以家裏兩個衛

浴室，一個是泡浴的一個是淋浴的。鐘皓天進了淋浴室準備沖涼，陸勵成

當然也想跟進去，誰知道，鐘皓天竟然調皮地鎖了門。

“鐘先生，開門。”陸勵成拿着衣服在門口敲門，“鐘設計師。”伏

在門上聽裏面動靜，他知道鐘皓天孩子氣犯了。

轉身到另一個衛浴室，準備洗澡，有心沒關門，果然眼角瞄到鐘皓天

慢慢靠近自己。他就猜到鐘皓天不甘心被偷襲，等他快靠近自己的時候，

猛然回頭一把摟住鐘皓天大笑。

“就知道你想偷襲。”陸勵成抱住鐘皓天一口咬住他的肩膀留下個痕。

鐘皓天偷襲失敗卻還是樂呵呵地被陸勵成騷擾。他很久沒那麽開懷笑

過，應該說他都不記得這種感覺了，沒有任何負擔，只是單純享受這份甜

蜜和幸福，不用操心生活帶來的壓力與生理巨大轉變的痛苦。即使一生無

法開口，能遇見陸勵成他也覺得無憾了。

※ ※ ※ ※ ※

曾經和歷來女友戀愛甜言蜜語和浪漫，他都做得很好，可是，唯獨

鐘皓天他竟說不出口。并非因為愛不夠，而是愛太深、太濃，甚至讓一向

游刃有餘的陸勵成不知所措，他不知怎麽用言語去表達他對鐘皓天的愛。

過往，仿若一夢，是鐘皓天喚醒了他，讓他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愛情與人

生的快樂。他最愛鐘皓天全身心依賴自己的眼神，當一個人把自己整個身

體和靈魂都交給你時，那種充實感沒得到過的人是無法體會的。他擁有的

是一個完整的鐘皓天，從頭到尾、從裏到外。即使再累只要他想要，鐘皓

天便會為自己敞開他的身體迎接他的擁抱；即使自己心情不好，他都會笑

着安慰自己摟着自己。他從未如此強烈渴望過能和一個人共度此生，那人

現在就在自己懷裏，如果有來生，他依然希望能與鐘皓天纏綿一生永不分離。

這個房子，對他來說以前只是個房子，現在，卻是他和鐘皓天的家。

他從大學就開始獨自在北京闖蕩，一直到進入MG公司，到現在三十多即将

邁入中年，他總是想，沒有鐘皓天的過往他是如何過來的。他現在會在公

司有所牽挂，會期待回家鐘皓天會為自己準備怎麽樣的晚餐；或者在路上

看到好看的、好吃的想着帶回家給他；又或者會關心家裏的什麽壞了，什

麽缺了打個電話給鐘皓天然後買回家修理，這些，都是他從未體會過的。

突然感到鐘皓天抱着自己肩頭的手緊了緊，知道他和自己之間已經心心相通，溫柔

地抱着鐘皓天，在他頸間留下痕跡。歡愛後的鐘皓天昏昏欲睡，原本就血

氣不足熱水讓他變得迷迷糊糊。替鐘皓天擦幹身體，半抱半扶着讓他去房

間休息，鐘皓天卻勉強睜着眼睛不肯入睡。

“睡一會吧。”陸勵成摸了下鐘皓天的發絲。

鐘皓天打了個哈欠，撐起身體下了床。陸勵成不知道他在堅持什麽，只覺得他不是很開心。

鐘皓天昏昏欲睡，他知道自己身體現在很差。在手術以前，他不是這

樣的，後來帶着安安來上海，盡管忙碌卻還能應付。與陸勵成在一起後，

才發現自己在歡愛上體力很差。盡管他已經努力去配合看醫生又運動，卻

依然不見改善。他恨自己不争氣，不能給陸勵成正常的生活，對方越小

心翼翼，讓他心裏越難受。昨天晚上才兩次，他就幾乎睡了一整天。剛剛

的歡愛，陸勵成非常輕柔，都讓他感到頭重腳輕，不能繼續第二次。他才

三十歲，陸勵成也才三十五，以後，難道要讓陸勵成遷就他一輩子嗎？

“拖地我來就好。”見鐘皓天拿着拖把在樓下拖地，陸勵成急忙搶過

來說。握着鐘皓天的手，果然冰涼冰涼的。鐘皓天的病，一直是他們之間的心頭隐患。

前天帶着鐘皓天去複診，鐘皓天反複問什麽時候得到改善，他那麽怕

吃中藥的人，讓醫生多開些藥，好像恨不得吃了之後，病就馬上痊愈了。

醫生說鐘皓天手術放療後，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整才會體質變得那麽弱，而

且那個手術消耗了他太多元氣，要調理。中醫講究的就是調理，這是一個

緩慢的過程，需要耐心和持久，他才吃了一個多月的藥，哪裏那麽快見

效。他明白鐘皓天不想自己的病拖累自己，可是他們的日子還長，慢慢來

就好，所以他從來不逼着鐘皓天進行過多的**，他想讓他好好養好身

體。他想牽着鐘皓天的手，走過四十年、五十年甚至更長……

鐘皓天堅持不讓陸勵成拖地，埋頭仔細打掃屋子。

“那我去燒晚飯。今天我準備燒你最愛的三鮮幹絲、還有涼拌海蜇好

不好？”看出鐘皓天有心事，陸勵成轉移話題說。鐘皓天是廈門人，很愛

吃海鮮，但是因為病，這些都必須控制。看他心情不好，陸勵成準備讓他開心些。

鐘皓天擡起頭，對陸勵成笑着點頭，他有些懊悔，自己剛剛明明在生

自己的氣，反而發小脾氣在陸勵成身上，走近陸勵成，環抱着将身體埋進

陸勵成懷裏。陸勵成回手抱住他，拍拍他的後背告訴他自己不介意。

“到底有什麽心事？”陸勵成低頭吻着鐘皓天的額發小聲問。

鐘皓天離開懷抱搖搖頭，給陸勵成個微笑，繼續轉身收拾屋子。

陸勵成望着鐘皓天的背影，方才在他眼裏隐約見到不安。他知道鐘皓

天一定有心事，他就是這樣越有心思，越埋得深。尤其對于關心他的人，

他會怕麻煩別人，害怕連累人所以寧願這種情緒把他壓垮，學不會傾吐。

可是自己不同，自己不是他的朋友更不是外人，怎麽會嫌他麻煩呢？彼此

開解，難道不是他們之間的一種信任嗎？鐘皓天顯然還沒學着釋放自己，

他知道鐘皓天因為在乎他，才更掩藏自己的情緒。他希望以後，鐘皓天能

慢慢向他主動談些心事，而不是自己憋着。

“喂？”突然手機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Elliott，我們回來了。”是助理Shally的電話，聲音顯得有些疲憊。

“辛苦了。”陸勵成早就不管RU收購計劃，所以也不知道他們Team的行程。

“要不要出來喝一杯？大家都在。”Shally笑着說。陸勵成原本就是

他們Team的頭兒，因為忽然退出計劃而打亂了陣腳。這次美國行，真是一

言難盡。雖然不能談工作的事情，但是這個Team都是陸勵成的屬下，想見見上司敘舊。

“現在嗎？”陸勵成看了下手表，再看看獨自收拾屋子的鐘皓天，

“明天吧，今天有約了。”

“那好吧。”Shally點點頭挂了電話。

這頭挂了電話，那頭Ray電話插了進來。

“Elliott，A?T的總裁下周末來上海。你務必空出時間，總部剛剛

給我電話，準備讓你負責這個Case。”Ray很高興陸勵成能與自己再次合

作，這也表明，陸勵成有投靠自己的意願。他這次費盡心思讓陸勵成負責

這個Case，當然想讓這人為自己所用，而且他也知道陸勵成現在想要個靠

山，否則那小心眼兒的Olive不會讓他有好日子。

“好，感謝公司信任。”陸勵成笑着挂了電話。看來，清閑日子就要過去了……

“皓天，你下周末之前能安排出時間嗎？”陸勵成從後面摟着鐘皓天問。

鐘皓天想了下，Vic是下周日回上海，于是點了點頭。

“那就好。”陸勵成嗅着鐘皓天的頭發，沉醉地閉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