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恐懼

月光迷蒙地挂在天上，鐘皓天漫無目的在路燈下行走。看看四周好像

回到了廈門，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他忽然有些恐懼趕緊往前走，希望能找人多的地方。

“皓天！”突然馬路對面，陸勵成竟然揮手笑着叫自己。

“勵成？”本能疑惑問了句，才發現自己竟然又能發出聲音了，高興

地提高聲調再次叫喊了幾聲。這是他第一次喊出陸勵成的名字，不知多少

次他所渴望的那樣。剛才的恐懼感也一掃而空，他迫不及待想奔向那人。

“皓天。”陸勵成聽見鐘皓天喊他名字也開心地準備穿過馬路，來到他身邊。

遽然，一輛吉普車向他們快速迎面行駛而來，目标直直開向陸勵成。

鐘皓天聽見車聲，見到車內的人驚得馬上喊道：“勵成，別過來！”

可是話音剛落，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劃破夜空的寂靜。陸勵成就這樣，

被車撞倒在地。血，從他的耳鼻處流了出來，混合着被碾壓出來的**，染紅了蒼白的馬路。

鐘皓天看着眼前的情景，渾身像秋葉般顫栗不止，腳一軟，生生趴在

地上慢慢爬向陸勵成，嘴唇不停顫抖聲音哽在喉嚨，眼淚布滿了臉龐。

“陸勵成，勵成？”跪在倒在血泊中的陸勵成身邊，鐘皓天哭着輕聲

呼喚他，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蹬蹬、蹬蹬——”這是帶給他無數噩夢的聲音，那陣陣恐怖的高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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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踏在地上發出的響聲。鐘皓天紅着雙眼，擡頭見到那個女人正趾高氣昂

地站在他的面前一副勝利者姿态。

“為什麽？”鐘皓天流着眼淚問，他守在陸勵成身邊握住他的被染得

鮮紅的手，陸勵成的血液浸透了他的衣服。

“他死有餘辜。”高傲的女人撥弄着她精致的頭發。

“為什麽！”鐘皓天站起來嘶吼道，他覺得天地都在旋轉。

為什麽，為什麽她還是不放過他？為什麽要奪走陸勵成？他都躲得遠

遠的了，不再踏入廈門半步也是為了平息他和夏家的恩怨，為什麽不給他條活路！

“這句話，是我該問你的！”女人睜大她的眼睛，忽而又表情痛苦，

“我那麽愛你，為你付出那麽多，你為什麽寧願選擇個男人，都不愛我！

我愛你，皓天！你愛我好不好？我什麽都不要，只想做你的紅顏知己。”

說完，靠近鐘皓天笑得像個純白的天使摟上了他沾滿陸勵成鮮血的身軀。

“哈哈哈哈……”說是笑，不如是一種絕望的悲鳴。鐘皓天仰天狂笑

不止，眼淚從眼角流下：“愛我？”

側臉，見到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陸勵成，鐘皓天停下笑聲，轉而想到了

什麽淚水一行又一行流了下來。他捧起那女人的臉，撫摸着這張看似美麗

的皮囊。他真傻，怎麽會曾經相信這張皮囊會對自己有半分愛意，他怎麽

會一再心軟相信這張虛僞的人皮。那下面，是發着惡臭爬滿蛆蟲的腐肉，

她口口聲聲的謊言都是為了毀了他、毀了他所愛的人。

他以為他已經遠離了曾經的噩夢，曾經的過往，帶着安安千裏迢迢

去到上海，就想重新過新的生活，再苦再累，終究不會再有任何人受到傷

害。後來，認識了陸勵成。那人給自己的，是他一輩子所沒得到過的溫暖

和愛。愛？什麽才是愛，是陸勵成對自己的忍讓和遷就，是陸勵成對自己

無悔的付出。他什麽都沒帶給陸勵成，現在卻把他害成這樣。他不會再天

真，不會再被這副發着惡臭的皮囊所欺騙。

“你真的愛我？”伏下頭顱，慢慢嗅着女人白皙的頭頸問。

“愛。”見鐘皓天吻着自己，女人燦爛一笑勾着鐘皓天的脖子回吻。

“那就和我一起下地獄吧！”鐘皓天突然雙手勒住女人的頭頸用力

掐了下去，他從沒那麽暢快過，看到女人扭曲的表情而生出從所未有的快

感。他早該這樣做，早該殺了這個令人作嘔的魔鬼，他就不該小時候去救

這個兔唇女孩，那是噩夢的開端。如果注定他要和魔鬼糾纏生生世世，那

麽他寧願和這惡魔一起下地獄。陸勵成，是我對不起你，你不該愛上我，

愛上一個把你害死的人。下輩子，你別再靠近我。我們相處的日子，是我

這一生最美好的記憶。

眼淚打在快斷氣的女人臉上，加大手力想馬上讓這個惡魔随自己去

地獄。他不想再害人了，不想再有任何人得到傷害。如果這女人是他的宿

命，他願意承擔。可是想到陸勵成，他心如刀絞，終究他害死了他最愛的

人，下輩子都償還不了這份情意。

※ ※ ※ ※ ※

“皓天，皓天？”黑暗中陸勵成感到睡在懷中的鐘皓天不斷翻身，額

頭還冒着汗。輕輕抹去他沁出的汗水，企圖搖醒惡夢中的人。

慢慢睜開雙眼，方才癫亂的夢還留在腦海中，一時想不起現在身處何

方。紅色的牆壁、誇張的油畫還有這漂亮而古樸的床，感覺自己被人摟在

懷裏，擡頭見到陸勵成擔憂地望着自己，一下子死死摟住他，閉起眼感受

對方的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那夢太真實，太可怕。噩夢中的女人，倒在血泊裏的陸勵成還有被逼

瘋的自己，天旋地轉，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他已經很久沒想到從前了，久

得以為自己永遠遠離了那些黑暗，可是，它們依然跟随着他。為什麽自己

會莫名其妙夢見這些？難道是不祥的警示？陸勵成會不會被卷入自己給他帶來的麻煩。

“做惡夢了？”陸勵成起身想替鐘皓天倒杯水卻被他死命抱住不能動

彈，摟住剛被惡夢纏繞的愛人，輕拍他的後背安慰着。

聽見陸勵成的聲音，慢慢清醒後稍微平複了下心情，埋在陸勵成懷

裏，那心跳聲怎麽也聽不膩。幸好是個夢，幸好陸勵成沒事。

“你啊。”陸勵成低頭親着受驚吓的鐘皓天，他已猜出那夢八成是和自己有關。

‘勵成，我想辭去MG上海分公司Case的總負責人職位。’過了許久，鐘皓天忽然在陸勵成手心寫着。

“為什麽！”陸勵成被鐘皓天突如其來的決定驚得跳了起來。

鐘皓天撇頭鴕鳥一樣沒吭聲，只是躺在床上背對陸勵成。

“出什麽事了？”陸勵成着急地扳過他的身體，盯着他的雙眼問，

“為什麽忽然這麽決定？前段日子還好好的，日夜趕工是為了什麽？你

這樣一撒手，Vic怎麽辦？Ian呢？整個Case需要延遲。你沒有理由忽然退

出，日後誰還會找你負責Case？你想毀了自己的前程嗎？”

鐘皓天不敢看陸勵成的眼睛，他知道陸勵成會生氣。但是，他剛剛想

的很清楚了，他不能負責這個Case，不能抛頭露面，庸庸碌碌就好，安心

在Ian事務所幹到退休，把安安撫養長大。這樣平時也有很多時間，可以照顧陸勵成。

他知道MG這次Case非同小可，陸勵成費盡心思才為自己争取來的職

位，他也想借此機會，重新開始自己的事業。但是方才的夢，提醒了他，

他不能鋒芒畢露，不能出頭。因為那女人不會放過他，夏家那些恩恩怨

怨沒有不透風的牆。他被曝光曾經私生活不檢點是小事，但是陸勵成怎麽

辦？萬一有心人順藤摸瓜，讓人知道了他和陸勵成的關系，陸勵成怎麽做

人？還有安安那麽小，他不該承受這些給他帶來的陰影，所以，他不能去負責這個Case。

“皓天，”陸勵成見他對自己不理不睬，無奈嘆了口氣，“難道，你還是無法信任我嗎？”

聽見陸勵成那麽說，鐘皓天心疼地立即搖頭。他怎麽會不信任陸勵成，就因為他太過在乎他，

才不能說給他惹麻煩。

“MG的Case是我推薦的Ian，而你又是Ian力推給MG公司的負責人。如果這次你忽然退出，

影響的不止是Ian事務所的聲譽還有我的。”陸勵成端坐在床上，用職業口吻說道，

“除非你能合理地給MG公司一個解釋，給Ian一個解釋，還有Vic一個解釋。”

鐘皓天蜷縮在床上，把頭埋在雙腿間。橘紅色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得他那麽無助又孤單。

“不是我逼你。”見到這樣的鐘皓天，陸勵成又心疼起來。他知道鐘

皓天一定有這樣決定的理由，平時那麽負責的一個人怎麽會忽然就做出這

麽重大的決定。于是柔聲說道：“我們應該互相信任，有問題一起解決不是嗎？你這樣，我也很沒安全感。”

鐘皓天擡頭，看向擔心自己的陸勵成，慢慢回到他的懷裏，享受他給

自己的溫存。整理了下思緒，手指慢慢在他的手心游走，說出自己的擔憂

和那可怕的夢。陸勵成說得對，他不能總是瞞着他。他總是為自己敞開心房，

而自己卻什麽都不說，這樣對陸勵成不公平。

“你怎麽那麽傻？”陸勵成了解了他的想法，又好笑又氣他的多慮。

不過，鐘皓天為自己擔憂的心情讓他的心很暖。拍拍鐘皓天的後腦

勺，一直覺得這樣的鐘皓天像個乖巧又懂事的孩子依附着他。

‘雖然她嫁給了華森，但是我了解她的為人，她就是那種看不得別人

好的人，何況是我。她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不可理喻的。’陸勵成一定

無法想象那個女人的歹毒，當初他也是被迷了心竅才會着了她的道。

他害怕那瘋子來找陸勵成的麻煩，綁架、撞車那惡魔有什麽做不出來

的？當初原諒她，也是想彼此兩家放下恩怨，讓真真放下仇恨不要變成第

二個惡魔。但是，他的內心深處從未原諒過這個惡魔，巴不得，此生從未相遇過。

“這個女人，是不是叫夏友善？”陸勵成淡淡地說。

鐘皓天驚訝地看着陸勵成，他沒想到陸勵成會知道那女人的名字。為

什麽他會知道？難道那女人已經去找過陸勵成的麻煩？

“你別緊張。”見鐘皓天緊張地望着他，趕忙摟着開始發抖的身體解

釋道，“你過去是夏家的女婿大家都知道。何況，夏家那些街頭巷尾的談

資可比幸福房産公司有名多了。”

不是他不信任鐘皓天而去查他過去，自己所愛的人當然會關心點他的

事情。廈門的幸福房産那些供人談論茶餘飯後的笑話，稍微打聽下什麽都知道了。

陸勵成打心底瞧不上那家公司和董事長夏正松，當初他認私生女那苦

情戲碼搞得驚天動地，不知道是給人看他笑話呢？還是看鐘皓天前妻笑話

或者他前妻母親的笑話。整個夏家就是場可笑的鬧劇，連自己家庭都擺不

平的男人，那公司也可想而知。

以前只不過占了年代早的先機，那夏正松根本不是做大事的材料，

所以幸福房産他做了一輩子也只能在廈門靠着老本吃飯。現在崛起的幾個

新公司，都把幸福房産壓得死死的。那嚣張的瘋婆子，不就仗着家裏有錢

嗎？現在夏家只是個空殼子，還想在上海一手遮天？那先得考慮在夏正松

閉眼之前，幸福房産可別先破産了。

“所以，你別瞎想。”陸勵成當然委婉地向鐘皓天分析了他的想

法，“無論那女的，還是夏家都管不着你，別說害我了。”

‘可是，防不住她暗地裏知道我們的關系，然後去MG公司找你麻煩怎

麽辦？’鐘皓天被那女人弄怕了多少次防不勝防，他絕不能讓陸勵成有事的。

“她不會的。”陸勵成摟着鐘皓天說。

他心疼這樣的鐘皓天，難以想象那些過去把他折磨得有點被害妄想

症甚至噩夢連連。“就算她來找我，又怎麽樣呢？MG公司需要的是我的才

能，不是我的私生活。況且，如果MG公司因為這個開除我，那是MG公司沒

眼光，竟然為了這麽無聊的理由放棄一個人才，那麽，這樣的公司我也無

需再待下去。”拍拍鐘皓天後背道。

‘她會不會想着把安安帶走？’最近楊真真短信自己說那女人想見見

安安，讓他非常不安。盡管後來楊真真沒同意，把孩子帶去了外地玩。只

要想到那女人想再踏入他的生活，他就毛骨悚然。

“首先，安安是你和你前妻合法夫妻的孩子，和她沒有任何關系，

她把孩子抱來不養，我們還能反告她遺棄罪呢。”陸勵成對那女的不屑一顧。

‘可是，當初是我堅持要安安的。’鐘皓天握着陸勵成的手寫道。

“什麽是法律？法律就是摳文字的游戲。她要真發瘋問你要孩子，我

會替你找個最好的律師，這種官司她穩輸的。”陸勵成親了下鐘皓天的額頭，把他抱懷裏。

‘你會不會笑我太沒用？’被陸勵成安慰了許久，漸漸平複了焦慮的

心情。回想一個噩夢就能把他攪得方寸大亂，還差點放棄陸勵成給自己争取回來的工作，

他覺得自己很沒用。“怎麽會？”抱緊懷中人，輕聲說，“你也是擔心我。但是，

現在是在上海，在我身邊。那些過去紛紛擾擾都過去了，你不能辭去MG的Case，

正因為這樣你才要更出色去完成。只有自己的事業強過對方，你才有自信

和力量去保護你需要保護的人。你不想保護我和安安嗎？”陸勵成笑着用鼻子蹭了蹭鐘皓天的臉頰。

‘對不起。’鐘皓天慢慢在陸勵成手心寫道。

回身摟着陸勵成的脖子，整個人嵌在他的懷中。他想要更堅強，更自

信些，他也想同樣給陸勵成安全感和力量，讓他不會再為自己擔心。為什

麽自己那麽沒用？總是讓他擔心自己，他不想陸勵成那麽累。

“說什麽對不起呢？”陸勵成回抱鐘皓天的身體笑着說，“你把心事告訴我，我很高興。”

‘謝謝你不介意我的過去。’鐘皓天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陸勵成，不

但有段失敗的婚姻，還有那麽多隐患和不堪的過去，而且帶着個孩子。他

不知道自己哪裏值得陸勵成這樣愛自己，為自己付出。他不該選自己這樣

的人，作為他的終生伴侶的。可是，他又害怕陸勵成離開他，因為，他已經離不開陸勵成了。

“每個人，都有不想回憶的過去。”陸勵成明白鐘皓天此刻的心情，

“不光你有，我也有。”

鐘皓天疑惑地看着陸勵成，像他這樣優秀的人有什麽不想回憶的過去呢？

“你知道，我老家是陝西的農村。家裏幾代農民，就出了我這樣個大

學生還留在了北京工作。”陸勵成和鐘皓天依偎在一起，緩緩說道，“剛

上大學那陣，我拼命糾正自己的普通話就怕別人看不起我。進了MG公司，

我又極力改正在農村養成的陋習，讓自己看起來那麽有家教，注意各種禮

儀細節，但是，我還是無法不承認我是來自農村的。現在我坦然自己的出

身，依然是MG公司的總監陸勵成。有時候，學會面對自己的脆弱就是真正的強者。”

曾經，他也極度自卑過。在學校，每個人都覺得陸勵成是個傲氣十足

的人。越驕傲的人，實則越自卑，他害怕別人提起自己的出身，害怕別人

用藐視目光看待自己。剛進大學，被同學開玩笑口音問題後，他日夜糾正

自己的普通話恨不得将家鄉話從記憶中抹去。進了MG公司，人事部問及自

己的家庭情況，他又害怕公司因為自己的家庭而影響升遷。說起來自私得

可怕，父母辛苦把自己養大而自己卻羞于這樣的出身。可是，這就是身在世俗的無奈。

但是後來，他日益在事業上找到自信後發現，這些顧慮都是不必要

的。他永遠無法磨滅自己的血液，也無法否認父母對自己的養育之恩。當

父親去世後，他更發現自己還是熱愛自己那個家的。盡管他不會時常回

家，但是他懂得了什麽才是真正做一個強者，那就是直面自己最不願意面

對的，去坦然面對它。如今他做到了，所以鐘皓天的心情他非常明白。

“你會不會介意，我是個農村人？”陸勵成笑着問鐘皓天。鐘皓天出

身比他好，從小父親便是個生意人，怎麽也是小康家庭。雖然後來家庭敗

落，卻也不算太壞。不像他，除了上所好大學別無選擇。

‘怎麽會？’鐘皓天摟住陸勵成的腰，埋在他的胸前。

他怎麽可能介意陸勵成的出身？比起他這樣的過去，陸勵成的過去才

是應該驕傲的。一個農村的孩子，靠着自己的努力學習考上了北京那麽好

的大學又進了多少人夢寐以求的MG公司，一直憑着自己的本事打拼到現在

的職位。這樣的男人，簡直光芒四射讓人敬佩。鐘皓天正因為這樣，才會覺得自己配不上陸勵成。

他從小個性就不夠強硬，聽慣了母親的安排，沒主見。他很羨慕陸勵

成的魄力和手腕，還有那種勇往直前的勇氣，好像天塌了，他依然能坦然

解決問題。陸勵成有一種特殊的魅力，那就是無論遇到什麽事，好像只要

有他在就一定沒問題，這種安全感，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他相信在MG

公司、在合作夥伴和朋友眼中，他是個優秀的領導、合作者也是值得信賴

的朋友。而在鐘皓天眼中，陸勵成更是讓他有安定感的情人。

撫摸着情緒穩定後慢慢睡去的鐘皓天，陸勵成吻了吻他的唇随手關上

了床頭的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