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冥冥

昨夜一場暴風雨，讓這幾天持續高溫的天暫時舒緩了不少。在這小鎮

不遠處，有個特色集市陸勵成一直想帶着鐘皓天去逛，卻因為天氣太熱而

作罷。今天正好天氣還算清爽，所以清早開着車準備去游玩。

“讓我摸摸手。”紅燈車緩緩停下，陸勵成想起今早匆忙出門還沒檢

查過鐘皓天的身體情況。摸了下手，雖然還是有些微涼卻比以前好許多，

何況昨天他們那麽瘋狂，消耗了不少體力。

見綠燈亮起，鐘皓天趕緊指指前方讓陸勵成好好開車。

“我覺得那中醫不錯，你慢慢在恢複。”看他嘴唇竟然是紅潤的一點

沒泛白，陸勵成很滿意鐘皓天在短短時間內已經有所改善。

鐘皓天開心地點點頭，總算這些日子那些發苦的中藥沒有白吃。最

近改善挺明顯的，昨天夜裏到今天早上他們一直在纏綿，所以才睡了沒多

久，雖然還是有些頭暈但是睡了會兒就沒那麽明顯了，而且手也不會覺得

發麻。

陸勵成認為還是休息的關系，無論是上次住院還是這次去看中醫都說

是因為鐘皓天在化療後沒有得到充分的調理、休息才造成。這次孩子不在

身邊，又去看了中醫，而且今年夏天也算得到了休整，所以他的身體才逐

Advertisement

漸恢複起來。

看了眼鐘皓天的嘴唇，讓他有點兒心猿意馬。在旅行前，他帶了新買

的潤滑劑，據說是有催情作用，其實他一直在猶豫要不要用，畢竟要顧慮

到鐘皓天的身體狀況。然而，作為一個正常男人，他依然希望能看到喜歡

的人在自己底下迷亂的樣子。

鐘皓天在和自己的情事上，總是帶有些許羞恥心，不能徹底放開，

但是就是這樣的羞恥感，讓陸勵成深深為之着迷。當鐘皓天因為自己而高

潮，抛開那條底線摟着自己索要的時候，男人的成就感充分得到了滿足。

陸勵成原本就喜歡絕對的主導，他不喜歡狂野而主動的情人，那會讓他覺

得索然無味甚至有點造作。

在情事上，鐘皓天給他的快感是歷來那些情人們沒有給予他的。他迷

戀鐘皓天在床上失控的模樣，昨天那場酣暢淋漓的愛欲讓他們都深陷其中

不能自已。當鐘皓天高潮來臨，拱起身軀張大嘴巴呼出熱氣時，那雙烏黑

而寧靜的眼眸變得朦胧。不知是否男人改變性取向，躺在另一個男人身軀

下被征服後都會有所改變，無論心理還是整個狀态。陸勵成覺得，鐘皓天

越加帶着一種特殊的妩媚與風情。而情事過後，他又像慵懶的小寵物依偎

在他懷裏，偶爾還會撒嬌粘着自己。是他造就了這樣的鐘皓天，這點他非

常自豪。

“你啊，以後要好好聽話。”陸勵成充滿笑意說，忍不住伸手撫摸鐘

皓天被風吹起的發絲。

見陸勵成莫名其妙地不知在開心點什麽，鐘皓天躲開陸勵成的手獨自

靠在車座上欣賞窗外風景。

※ ※ ※ ※ ※

這個小鎮不大但是也不是很小，開了将近半個小時的車，他們總算來

到了目的地。下車望去，便看到了別樣的水鄉建築。鐘皓天自從來上海，

還沒好好在附近游玩過，這次，來到這樣特別的地方，當然非常高興。拿

出陸勵成在張淩那兒借來的單反，在門口拍了幾張。

“這個集市規模還算可以，人也不多。”這個地方不算旅游景點，所

以建築物和這裏的人文風情也保持得不錯，他就知道鐘皓天會喜歡這兒。

粉牆黛瓦、流水人家，這裏的房子都依水而卧，石橋、石路還有這裏

的棚、石欄，構成了一副江南水鎮的畫面。鐘皓天舉起相機不停記錄這些

風景，仿佛身處清淡水墨畫中。

陸勵成看鐘皓天興致盎然，不停拍照還時不時去看建築物的細節，他

想以後有機會，真該多帶他到處去玩。不知不覺已經中午，看太陽越來越

火辣怕鐘皓天不适，于是就把他拖進個茶館避一避，也順便歇會兒。

“碧螺春好嗎？”陸勵成看鐘皓天拿着相機看剛才拍的照片，看得忘

記了點茶。

鐘皓天邊看邊笑眯眯地點頭，他很滿意自己拍的照片，回去可以當參

考素材。

他們在二樓包了個小廂房，窗外便是河道可以看見路過的烏篷船。鐘

皓天放松身心極目遠望，五髒六腑都得到了淨化。

‘你知道為什麽江南建築粉牆黛瓦嗎？’鐘皓天忽然問陸勵成。

陸勵成挑眉搖頭，順手摟過鐘皓天的腰湊近在他身邊：“鐘設計師，

介紹下吧。”

‘因為南方屬火，陽極之象，需要極陰，陰陽均衡。太陰為水，玄

水之色，所以都是黑瓦了，而且南方是大多是木質建築，為少陽，陰金為

白。就是我們看到的粉牆黛瓦了。’學建築和設計，不光要考慮到實際氣

候、當地情況問題在中國還要考慮風水。

“原來那麽深奧。”陸勵成認真看鐘皓天寫着，側過身看他的臉龐忍

不住在他的耳垂邊親了下，把鐘皓天吓得推開了他。他們現在光天化日又

在外頭，萬一送水的服務生進來怎麽辦。

陸勵成莞爾一笑，仍舊摟着鐘皓天的腰摩挲着。這些親昵動作他從

未避諱，他知道鐘皓天在意，有時候他很自私地想，如果被人發現也是個

不錯的選擇。他并不在意別人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他只想和鐘皓天厮守終

生。但是，鐘皓天還有個孩子，還有事業，而且他們還有太多的自身問題

需要解決。如果鐘皓天是個女人，他早就迎娶回家相夫教子讓妻子做全職

太太。可他偏偏愛上了個男人。他太想對所有人宣告鐘皓天的所屬權，自

小他的占有欲就很強烈，他讨厭自己的所有物被人窺視。陸勵成現在那麽

愛鐘皓天，恨不得讓他辭去工作在家好好帶安安，好好跟着自己就好。不

過這樣會惹鐘皓天反感，況且他也是個有志向的人，愛他的才華又想把他

占為己有，陸勵成也感到十分矛盾。

甩不開陸勵成的騷擾，鐘皓天只能任由他的手掌在自己腰部游走，對

陸勵成的大鳴大放，他既困擾心裏卻也十分受用。他能感受到陸勵成對他

的占有欲和喜愛，他也是男人他明白那種感受。在經歷了太多得失，這樣

的霸道反而對他來說是一種安全感。無論是在床笫之間，陸勵成對自己的

不停索取還是在平時總是做些出格的動作，都在告訴他陸勵成對他的愛。

不過，他始終害怕被人發現他們的關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安還小，

如果被發現，孩子怎麽辦？陸勵成的事業怎麽辦？這些，他不能不管不

顧。

“看你熱的耳朵都紅了。”陸勵成拿起毛巾替鐘皓天擦汗，在耳垂上

輕輕捏着。

惹來鐘皓天微微一顫，那是他的敏感點。狠心用力擠開陸勵成，瞪了

他一眼警告不許再騷擾他。

“昨天晚上，你太性感了。”陸勵成壞心眼在鐘皓天耳邊呼出熱氣

道。

“啪——”用畫本打了陸勵成一下，拿出畫筆離開陸勵成坐在窗口準

備畫畫。鐘皓天心裏卻十分喜歡陸勵成這樣的甜言蜜語，雙頰微紅。

“好了，不逗你了。”陸勵成見他害羞，笑了起來。

他看得出來鐘皓天很喜歡他的挑逗，雖然他什麽事情都掩着，不會

明顯表現出來，可是，鐘皓天的表情騙不了他。這就是他們的愛情，不用

言語就能領悟到對方的感受。他不能開口又怎樣呢？只要鐘皓天的一個眼

神、一個動作、一個表情，他就會知道他在對他表達什麽。他們的默契已

經超越了普通情侶，一個對視就能懂得對方。

這家茶館叫“水月”，在這個小鎮算小有名氣。陸勵成有次無意路過

休息，就喜歡上了這裏的環境，包房內古色古香，還有些書籍可以翻閱。

那天他在這家茶館看了一天的書，悠然品茶、看書，實在是人生一大享

受。

鐘皓天偷偷回頭看沒了聲音的陸勵成，發現他正捧着一本古書看着，

一寸陽光投射在他的身上，陸勵成的臉變得不真切。鐘皓天慢慢地看入了

神，這樣寧靜的陸勵成和這裏融為一體，頗有古韻。看書的陸勵成有股特

有的書卷氣，仿佛全世界都變得鴉雀無聲。“只願與君歲月靜好。”鐘皓

天忽然跳出這個想法，拿起手裏的鉛筆，把這刻定格在他的畫本上。每根

線條、每次落筆，陸勵成平日的神采躍然腦海中。

※ ※ ※ ※ ※

彈指間，已經接近黃昏。陸勵成合上書，發現天空已經被火燒雲染得

一片嫣紅。

“餓不餓？”陸勵成問依然埋頭畫畫的鐘皓天。

坐在鐘皓天身邊，陸勵成低頭看他畫本——竟是自己讀書時的素描。

恬靜的神态，栩栩如生的容貌，他能從畫中看出鐘皓天對他的愛意，愛不

釋手地輕撫畫紙。這個男人雖然失去了聲音，卻能無時無刻讓陸勵成能感

受到鐘皓天對他的愛。可能過去的經歷，讓鐘皓天學會掩藏自己的感情，

變得小心翼翼，可是那滲出的點點滴滴，比任何言語都來得強烈、濃郁。

見陸勵成看得那麽全神貫注，鐘皓天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想收起畫本卻

被陸勵成阻止住。

“我很喜歡。”他忍不住親吻鐘皓天的臉龐，笑吟吟地說。

鐘皓天故意離開陸勵成一段距離，站到窗口欣賞風景。跟在鐘皓天身

後，向窗外望去不但能見到河道，還能看到茶館後院中的小池子中的白蓮

綻放在碧綠水中。黃昏的夕陽映襯在白蓮上泛出金燦燦的光芒。

“素花多蒙別豔欺，此花端合在瑤池。”陸勵成看到此景在鐘皓天耳

畔喃喃道。

鐘皓天的心口一跳，不敢回頭看陸勵成的眼睛。他自知自己的曾經

有多糟糕，那一團亂的回憶寸步不移跟随着他，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能

抹去，他怎麽配得上陸勵成對他的贊美。有時候他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可

能廈門才是現實而這才是夢境。終有一天夢會醒來，陸勵成也會消失在殘

酷的現實中，他總是害怕去觸碰陸勵成，生怕自己的夢會破碎。如果這是

夢，那麽讓他醉生夢死。

“叩叩叩——”一陣敲門聲打破沉寂。

“進來。”陸勵成尴尬咳嗽幾聲，鐘皓天則收起畫本坐在身邊低頭整

理相機。

“先生，您的菜單。”服務生微笑把菜單遞給陸勵成。

“皓天，這裏不光茶出名，菜也很不錯。”陸勵成介紹道。

鐘皓天笑着點點頭，會意讓陸勵成做主就好。

“涼拌海蜇、蒜泥黃瓜、紅燒肉、桂花糖藕、熏魚、荠菜豆腐羹、陳

皮豆沙……”陸勵成看着菜單要不是鐘皓天制止，恨不得把裏面的特色菜

都點一遍。

‘太多了。’鐘皓天在便簽紙上寫道。

“這裏的紅燒肉和桂花糖藕你一定會喜歡，還有那個陳皮豆沙更是一

絕。”陸勵成邊給鐘皓天倒茶邊說。

鐘皓天喜歡吃，可是自從發生那麽多事後也不在意這些了。陸勵成只

是想把最好的，給鐘皓天。他知道鐘皓天來上海後，沒好好停下腳步看看

這個城市，吃這裏的特色菜。南方菜溫和，雖然它偏甜的菜色陸勵成不是

特別喜歡，但是适合鐘皓天的口味和他的病，所以在生活中他們有時候吃

東西是分開的。他偏鹹辣，而鐘皓天則偏淡、偏甜。

‘再加泡椒鳳爪、花雕蒸醉雞、黃魚面、炒時令蔬菜。’鐘皓天寫給

服務員，他知道陸勵成愛吃辣，可是這裏的菜基本都是偏甜，他哪裏吃得

慣。剛剛點的全是他愛吃的，陸勵成一定動不了幾筷子。

“先生，這些似乎有點多了。”服務生提醒說。

“沒事，我們等會兒打包。”陸勵成明白鐘皓天是顧及他的口味。

“包房還有半個小時需要延時嗎？晚上正巧這裏窗口能見到水上昆劇

哦。”服務生熱情介紹說。

“這麽好？”陸勵成從另一邊的窗戶望去，湖泊之上的确立了一座亭

子。

“是啊，每年夏天都會來演。今天正好是‘游園驚夢’。”服務生指

着窗外，“而且這個包房是視野最好的地方，也聽得清楚。”

“那我們看完再走吧。”陸勵成對服務生說。

‘今天包房和飯錢我來。’鐘皓天知道這裏包房不便宜，菜單上的價

格也不菲。這次出來旅游，已經讓陸勵成破費不少他實在過意不去。從他

們在一起後，他沒有出過一分錢，這讓他心有不安。

“怎麽忽然提這個了？不是說好，這次旅游錢都我來嗎？”陸勵成搖

頭道。

‘讓你破費太多了。’鐘皓天也是個男人，讓他一直這樣花陸勵成的

錢總覺得自己很沒用。

“皓天，你知道我當初打電話給張淩怎麽說的嗎？我說我結婚了。”

陸勵成看着鐘皓天的眼睛頓了頓繼續道，“在我心裏，你就是我的另一

半。夫妻，是不需要計較這些的。你的錢，用在安安身上，安安是你兒

子，以後也是我的孩子，你的錢花在我的兒子身上，難道需要我還給你

嗎？”

被陸勵成拉着的手掌緊了緊，他沒想到陸勵成會說這番話。在錢財方

面，他的确始終很在意，讓他心安理得花着陸勵成的錢，他做不到。但是

就像陸勵成說的，他們如今彼此相愛誓言要一生走下去，在他心裏，陸勵

成也是他的另一半。可是安安是他的負擔，不是陸勵成的。

“以後等你事業有起色了，自然有你花錢的地方。”陸勵成看鐘皓天

依然在意，鼓勵道。

他和鐘皓天都是男人，他了解這種心情，那不是計較，是自尊心。

可是，以鐘皓天現在的經濟情況，怎麽可能再讓他負擔這些，安安的學費

和生活費已經壓得他喘不過氣，如果再因為和自己在一起而額外增加他的

金錢負擔，那麽陸勵成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他賺的錢，足夠養活他和安

安，可是這樣會更傷他的自尊心。

鐘皓天勉強笑笑，表情變得很脆弱。陸勵成在MG公司所賺多少，他當

然知道，就因為這樣，他才覺得自己很挫敗。同樣是男人，在陸勵成眼裏

他連頓飯錢都請不起。

“要不這頓讓你請，回去可別和我搶給安安買新衣服的錢。”陸勵成

看鐘皓天很不開心，知道他自尊心過不去那坎。

鐘皓天聽後馬上點頭，他不想他們的關系那麽不平衡，也不想一直吃

陸勵成的白食。既然在一起生活，就應該互相承擔，雖然他所賺的不多，

可是也想為陸勵成做點什麽。

菜很快就上了桌，鐘皓天這頓吃得身心愉悅，他不停地給陸勵成夾

菜，想到這頓是他請陸勵成就很高興。

“我的碗都塞不下了。”陸勵成用手蓋住自己的小碗，他很少見鐘皓

天這麽神采飛揚。原來，他竟然這麽介意他們之間的金錢關系。

說話間，忽然窗外飄來細膩婉轉的昆腔。陸勵成和鐘皓天一起來到窗

邊，發現原本平靜的湖面上的亭子裏，戲已經開場。

陸勵成和鐘皓天都不太了解昆曲，可是都看得入了迷。窗外的燈光，

照亮了鐘皓天的臉，一瞬間陸勵成覺得自己置身在另個時空和鐘皓天依然

是對戀人，也許他們今生再續前緣，否則怎會唯獨對他怦然心動。他一向

是唯物主義者，此時此刻他卻真的相信前世的存在，似乎有什麽抓不住，

但是真實發生過的回憶，以前的感情空白，或許就是為了等待這人出現在

生命中。冥冥中，上天早就安排好這段緣。

“皓天——”陸勵成忽然出聲。

鐘皓天側身望着陸勵成，那對淺褐色的眼眸深深凝望着他。

“以前在老家總是想着能上好大學走出農村，進了大學又想進好公

司，被MG公司錄用後就想着不斷往上走實現自己的價值。從小我就不會回

頭看過去，每一步都很有計劃。可是剛才我忽然覺得，過去的那些日子就

像做夢一樣甚至很空虛，感覺什麽都沒有。”陸勵成握住鐘皓天的手掌，

“直到遇見了你，我才知道生活是怎麽樣的。”

鐘皓天感到掌心陸勵成的溫度，這是他聽過最動人的情話，拼命抿着

嘴，眼眶還是不争氣紅了。

‘我也是。’鐘皓天翻開陸勵成手掌寫道，抱住陸勵成埋在他懷裏。

這刻他醉了，抛開一切顧慮只想與陸勵成在一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

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