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九月十五,秋高氣爽。

一大早市集就人來人往,有的是為了趕早集,而有的則是急忙趕往街頭,只因每逢月十五,林景雲都會在街頭派米救濟窮苦人家。

林景雲在曹縣可是神仙般的人物,三歲背詩、五歲作詩,十三歲一篇策論引得曹縣衆夫子稱奇,算命先生為他算卦,算出他五字足重九兩三,若走仕途,定是當之無愧的國之棟梁。

就在曹縣以為小地方即将出一個狀元郎時,十五歲林景雲卻離了學堂,學父經商,如今将要及冠都未參加鄉試,更別說上京趕考,如今曹縣的夫子談起林景雲,還是不免覺得惋惜。

自古經商為末流,但錢字當頭,林家在林景雲接手後,擴大産業,本就是首富級別,現今更是撐起曹縣的大半經濟,而林景雲又極富善心,先是給曹縣修路,又是每月派米,做足了善事,曹縣無人提起他不誇上一句。

林青玉的馬車路過街頭時,掀開簾子一看,隊伍已經排起了長龍。

原這救濟窮人的事情落不到他哥哥身上,但五年前先皇駕崩,新皇繼位,本就錯綜複雜的外戚趁亂奪權,如今外界都說,新皇不過扶持上去的傀儡,真正當朝的乃以蘇貴妃和太後為首的兩股勢力。

外戚幹政,殘害忠良,加重稅收,大肆斂財,大明朝底層人民苦不堪言,好在曹縣離京遠,不受朝堂政治幹擾,倒也過得有滋有味,就是這往南方跑的難民是越來越多了,想來局勢并不明朗。

林青玉雖不懂什麽政治權謀,但也知曉自古外戚幹政,苦的是天底下的百姓,也不知這局面何時能逆轉,好在曹縣有他哥哥在,才免得曹縣的窮苦人家過上颠沛流離的日子,想到這裏,林青玉的驕傲感油然而生。

他半點都不為活在林景雲的光環下苦惱,他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跳下馬車,迎面就與楚衍對上。

楚衍見了他,露出淺笑,上前與他問早。

林青玉前幾日還在為被楚衍蓋過風頭而心生郁氣,但他向來是悲去得快喜來得也快的人,此時想清楚了後,見了楚衍也就不再不快,大大方方把從馬車裏帶來果腹的糕點分給了楚衍。

他今日起得晚,又在馬車內補覺,此時才用早膳。

楚衍沒有接他的糕點,婉拒道,“我已經吃過了。”

林青玉也不勉強,把糕點三兩下收拾幹淨,拍拍手大搖大擺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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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楚衍還杵在原地,也許是他的錯覺,他覺得楚衍的眼神有點兒冷,但再一看,楚衍依舊是那副溫潤模樣,他也就不放在心上,“晨鐘快響了,你還不走嗎?”

楚衍三兩步上前,與林青玉并肩一同進起司院。

一到落雨軒,方落座,林青玉就注意到魏臨正在看自己,他摸摸自己的臉,疑惑道,“我沾上糕點了嗎?”

魏臨不答,目光似有若無地往楚衍那邊瞟了一眼。

林青玉頓時回過味來,魏臨與楚衍旗鼓相當,楚衍第一次與魏臨說話,魏臨的态度便是和風細雨般,想來是欣賞極了楚衍,可魏臨心目中的三好學子楚衍竟然與自己一同上學,心裏定很不平衡,想到這裏,他故意湊過去跟楚衍說話,果然,魏臨眼神一凝,幹脆都不看他了。

平日魏臨就不拿正眼瞧林青玉,林青玉不知道吃了多少癟,如今能将魏臨一軍,林青玉別提多痛快了,他幹脆把蒲墊都挪到了楚衍身邊,揚高聲音道,“楚衍,這句詩的意思我不太理解,勞煩你給我講講。”

往日他問魏臨,魏臨只會無聲地用眼神指責他不學無術,可楚衍不同,一聽他這麽說,耐心地拿過他的書本,逐字逐字跟他說明,兩人靠得近,他甚至能聞見楚衍身上的熏香,林青玉本就不是為了理解什麽詩句,不禁在楚衍身上嗅了嗅,好奇道,“你身上好香的味道,用的什麽熏香?”

若楚衍是女子,林青玉此番舉動無疑于調情了,可林青玉渾然未覺有什麽不妥,好學地擡眼看楚衍。

楚衍亦掀眸,狹長的眼裏倒映出林青玉那張粉玉般的臉,他的視線在林青玉細膩的面龐上停駐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回,“家中侍女所制,若青玉喜歡,改明兒我給你拿一些。”

不要白不要,林青玉正想說好,那側的魏臨不知發什麽瘋,忽然站起來往外走,他看了眼魏臨的背影,心道魏臨果然看不慣楚衍與他這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心裏既是痛快,又怕魏臨真生他氣,想了想就要起身追去。

袖口卻猝然被楚衍攥住,楚衍笑吟吟地看他,“青玉還未明白這詩句之意。”

還明白什麽詩句啊,他就要把魏臨氣跑了,可眼見魏臨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回廊,林青玉也只得打消追出去的念頭,對楚衍敷衍一笑,“你繼續講吧。”

楚衍若有所思地瞧着林青玉,末了,又娓娓道來。

一整日,林青玉都想跟魏臨搭話,可魏臨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樣,林青玉只開了個口,魏臨起身就走。

林青玉也來了脾氣,以前他也不是沒有惹惱過魏臨,但魏臨即使冷處理,也不會給他擺臉色,可楚衍不過來了半月,他只是跟楚衍說說話,就讓魏臨氣成這個樣子,林青玉自覺對魏臨是萬般好,即使知道魏臨煩他,也還是接受不了比不過楚衍的事實。

三年同窗,竟還不如相處半月的楚衍,簡直可氣!

暮鐘響過,林青玉破天荒地不再找魏臨一起散學,把書笈塞給元寶後,瞪了魏臨一眼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元寶察覺自家小公子心情不好,在馬車上變着法子惹林青玉開心,又是唱不着調的小曲,又是做各種各樣的鬼臉,縱然林青玉再怎麽郁悶,也不由得喜笑顏開。

“還是元寶你好,” 林青玉上手捏捏元寶的臉,滾上軟墊,舒服得直嘆氣,“等我成家後,我就求哥哥把你除了奴籍。”

元寶高興得說話都結巴了,“公子,公子沒有跟奴才開玩笑?”

林青玉坐直身子,拍拍胸脯,“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只是目前你還得跟着我,我可不習慣身邊換了個人。”

元寶重重點頭,“奴才給公子做牛做馬報答公子。”

“我才不要什麽牛啊馬的,只要你跟徐姐兒少跟哥哥告我的狀就行了。”

“奴才的心只在公子身上。”

林青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伸直了腿,“給我捶腿。”

“行嘞,奴才保證錘得公子舒舒服服。”

實在是舒服得很,林青玉都睡過去了。

夢裏他考中了狀元郎,穿狀元紅袍戴寶石高帽,衣錦還鄉,風光無兩,曹縣的百姓都在底下大聲歡呼,“林小公子了不得,簡直是我們曹縣之光。”

元寶只見自家公子在睡夢中憨笑,還拿手去擦嘴角的口水,不知道喃喃在說些什麽,湊近了聽,才聽清他說的是,“哪裏哪裏,随便考考。”

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更貪夢中一時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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