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翌日,林青玉幾乎是躲藏着進起司院的。

他昨日雖醉了,卻還記得醉前那個粘膩的吻以及要對楚衍負責的言語,可話本裏都說了,酒後亂性,說的話不能作數,林青玉心中有愧,沒在學堂門口撞見楚衍,一口氣松一半,就在落雨軒的長廊被楚衍逮了個正着。

楚衍靠在欄杆上,身長玉立,自成風景,但如今林青玉見到他唇角勾着的薄笑心裏就發虛,他深吸一口氣,裝作無事發生,上前與楚衍打招呼。

“青玉。” 楚衍音色清亮,偏偏尾音往上揚,活像一把鈎子,勾住了林青玉的心魂。

林青玉無端端又想起帶着酒香氣的吻,耳尖猝然紅了,連看都不敢再看楚衍一眼,急急忙忙應了聲入座。

楚衍跟塊黏糕一般粘了上來,掀袍挨着林青玉坐,笑意不減,壓低聲音道,“酒可醒了?”

林青玉察覺噴灑在臉頰處的溫熱氣息,他轉頭瞧楚衍言笑宴宴的臉,離得太近,仿佛又要親上來似的,林青玉縮了下脖子,一顆心都提起來,拿手擋住楚衍的胸口,急道,“都一日過去,早就醒了。”

“如此甚好,” 楚衍一把攥住了林青玉的手,輕捏林青玉的柔軟的掌心,眼裏含水般,嗓音淺淺,“昨日我抱你回去,見到你哥哥了,百聞不如一見,當真驚豔。”

林青玉本來想把手抽出來,聽楚衍誇贊自家哥哥,不禁傲然,“如何,自慚形穢了吧。”

楚衍狹長的鳳眼帶了點笑意,“我還是覺得青玉稱我心意。”

落雨軒如此多人,楚衍雖刻意低聲說話,但林青玉還是被他吓了一跳,連忙把自己的手抽回來,緊張道,“這些話不要在學堂說,旁人聽見了,我......”

“那散學後,我再慢慢道與青玉聽?”

林青玉唔了聲,楚衍身上的熏香直往他鼻尖竄,與林景雲所用凜冽松香不同,楚衍的身上帶了點甜膩的氣味,像是花果甜香,令人無端眷戀,他怕楚衍再在學堂裏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到底颔首。

兩人挨在一塊嘀嘀咕咕,旁人知曉如今林青玉和楚衍關系最好,對二人如此親近早已見怪不怪,誰都沒把心思放在二人身上,只左側的魏臨聽見談話聲,側目去瞧,眉目登時一沉,放在桌面上的手也漸漸收攏。

“林青玉。”

被點名的林青玉無端一抖,像被捉奸的丈夫般下意識推開了楚衍,慌張地看向左側喊他名字的魏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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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臨如今還願搭理他是林青玉未曾想到的,只是魏臨卻冷着臉說,“這裏是學堂,不是你打情罵俏的地方。”

林青玉揚了一半的唇剎那垮下來,又氣又覺得魏臨這人莫名其妙,“我做什麽,與你何幹?”

魏臨眉心狠狠一皺,像是不相信這話是林青玉說出口似的,嘲弄般地一笑,眼神暗淡地轉過了頭,不再搭話。

林青玉只覺得魏臨難以捉摸,那邊楚衍忽用力地捏了下他的掌心,他吃痛地把注意力放在楚衍身上,只見楚衍臉上不複笑意,哀怨地看着他,林青玉想起自己那一推,自知理虧,正想跟楚衍說上兩句好話,楚衍已經起身回自己的學位,竟是生他的氣了。

林青玉把左右兩側的同窗都得罪個徹底,如坐針氈,但更多的是苦惱與不解,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依他看來,古人所言也并非都是對的,這男子的心才是令人捉摸不透。

到了午後,突如其來的蹴鞠賽更是讓林青玉犯了愁。

魏臨文武雙全,往常有一隊都是魏臨所帶,而楚衍也不知哪裏來的自信,竟自告奮勇要帶另外一隊與魏臨對抗,林青玉聽他這麽說,心裏暗叫不妙,正悄然想離開落雨軒,迎面撞上沈齡。

沈夫子一句青玉去哪讓落雨軒衆學子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

他讪笑着,頭一回覺得沈夫子的俊俏容貌也沒有那麽入眼。

“青玉,就差你了,你與誰同隊?” 不知誰說。

魏臨與楚衍都齊齊朝他看來,林青玉用力地咽了下口水,求救地看着沈齡,哎呀一聲,“沈夫子,我肚子疼,能否觀賽?”

“不能。” 魏臨替林青玉回答,眼神直白,“你選誰?”

這哪裏是選隊,簡直是把林青玉架在烤架上灼燒——他本就與魏臨生了嫌隙,這會子不選魏臨,兩人定要決裂,可楚衍..... 楚衍又處處待他好,他為難至極,比月試時還緊張。

“我......” 分明只是一次簡單的抉擇,卻讓林青玉額頭都生出薄汗。

楚衍三兩步上前,擋住魏臨的目光,說道,“不必選了,青玉跟我一隊。”

林青玉張了張嘴,在楚衍略帶幽怨的眼神中,沒能說出拒絕的話。

魏臨再不言,帶着同窗走過來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輕輕撞了下林青玉的肩膀,林青玉腳步一邁,就要追上去,被楚衍握住了手腕,他回頭一看,楚衍雖是笑着的,但與往常卻有些不同,他勾住林青玉的肩膀,故意揚聲道,“你是我的人,就別亂跑了。”

魏臨腳步一頓,更快地往前走,林青玉被楚衍摟着,有點難受地微微抿唇,但想來魏臨如此煩他,也是不願再與他同隊的,便好受了些。

起司院常舉辦蹴鞠賽,因此也常備着蹴鞠服,一衆學子将學袍脫下,換了紅白、藍白兩隊勁裝,又将墨發高高束起,着黑靴,雄赳赳氣昂昂地跟着兩隊領隊出場,唯獨林青玉,還沒敗呢就耷拉着個腦袋。

與魏臨相識三年有餘,參加過大大小小不知多少次蹴鞠賽,還是頭一回與魏臨站在了對立面,林青玉看着魏臨張了張嘴,可魏臨的目光只是往他的方向掃了一眼便不再停駐。

“待會我傳球給你,讓你大出風頭。” 楚衍拿肩膀輕輕碰了下林青玉的。

他實在知道怎樣能讓林青玉抛卻煩惱,這話說完,林青玉登時眼睛璀璨,笑着颔首。

沈齡是此次蹴鞠賽的裁判,無非是要說些友誼為先的客套話,可大家都是血氣方剛又心高氣傲的年輕人,上了場哪有不想贏的,賽事一開始,每個都拼了命地去奪球。

林青玉不僅學術不佳,連體力也跟不上,跟着陪跑了一會就氣喘籲籲。

場上魏臨和楚衍跟有世仇似的,你追我趕,誰都不肯讓誰,那蹴鞠一會兒到魏臨腳下,一會又傳給楚衍,林青玉看得是眼花缭亂,這跑跑那跑跑,愣是碰不到蹴鞠一腳,他氣得直跺腳,大口大口喘着氣,幹脆慢悠悠地跑着當看客。

楚衍與魏臨二人角逐個不休,就連沈齡都看不下去,連聲勸阻要他二人要小心。

兩人跟聽不見別人說話似的,知道的是他們是在踢蹴鞠,不知道的還以為在争奪什麽絕世珍寶,林青玉看得也有些心驚膽戰,魏臨向來不是魯莽之人,楚衍平時瞧着溫潤如春風,今日卻都像吃了十斤炮仗,你撞我,我碰你,你搶我的球,我踢你的腳,同窗們都摸不着頭腦,但興致卻高昂,一進球門就大聲歡呼。

林青玉是沒有體力再跟了,眼睛一會看看魏臨,一會看看楚衍。

魏臨腳法精湛,帶蹴鞠時似風跑過,楚衍步履輕盈,身姿如燕變換莫測,二人在場上當真是賞心悅目,林青玉看得是目不轉睛,那叫一個痛快。

“小心——”

不知誰大喊了一聲,林青玉擡起頭,只見從天而降一顆竹編蹴鞠,正朝着他的腦門砸來,變化太快,他只來得及瞪大雙眼,剛想躲開,一只有力的臂膀将他扯入胸懷,林青玉眼前一花,那球險險擦過他的臉,呼嘯的風中,一縷淡淡的甜香鑽入他的鼻息,他仰頭一看,刺眼的日光裏,與楚衍的視線碰撞到一塊。

呼吸微凝。

楚衍臉上有汗,似月光下銀輝湖面,他微喘着,上下打量林青玉,“可有傷到哪裏?”

林青玉搖搖頭,看見一雙黑靴站在自己面前,他順着靴子往上看,魏臨的手僵在半空,久久都未放下,只待與林青玉對視,才蜷了五指,轉身投入賽事。

林青玉不知為何,近來看見的都是魏臨離開的背影,他看得出神,楚衍忽地扳過他的下颌,音色涼如秋夜風,“你為何總是看着別人,明明是我救下的你。”

話罷,似真被傷透了心,拂袖而去,留下呆滞的林青玉。

林青玉分明沒有被蹴鞠砸到,卻莫名疼了起來,可他說不出哪裏難受,最終只是長長嘆氣——早知道就說什麽也不來參與這蹴鞠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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