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有話說:大家國慶快樂! (我除了 4 號外都有約,其它時間無法更新,那幾天不用等我啦,不好意思)
林青玉一整夜都屬于渾渾噩噩中,大夫的話如同晨鐘在他腦袋裏來回敲響。
林景雲病情雖有起色,但到底傷了根基,本只要細心調養,不會出太大差錯,可這一回怒極攻心,氣血回流,舊症新患齊發,如若不得高手醫治,此生再無痊愈可能。
屋內燭光閃過,回響着低低的哭聲,是徐姐兒忍不住在啜泣,林青玉呆滞地坐在床前,目光所及是兄長慘白如雪的面容,他顫抖着伸手為兄長拭去唇角一點血色,痛楚至極地咬了牙,自責排山倒海,幾乎要将他吞沒。
賀棠亦面色凝重地站在一側,他心中有愧,想要出言安慰林青玉,卻驟然想起自己是造成林景雲此番症狀的罪魁禍首,張了張唇,把苦澀咽了下去。
那日他在涼亭見得真真切切,林青玉撲到林景雲懷中時的神情,太過親昵與依戀,他不禁起疑,卻不願去揣測二人違背倫常,只當自己多心,可接下來的時日,他有意無意地觀察,才坐實了內心驚世駭俗的想法。
林景雲與林青玉情非泛泛,卻絕不止步于兄弟之情。
震驚之餘,又夾雜着些許妒意,可他願意當作不知、不問。
直到林景雲提出要帶着林青玉離開,他才清楚地明了那絲絲縷縷的妒忌究竟是為何——他與林青玉起步太過荒唐,本應有漫長時光待他去擺正兩人的關系,卻沒想到林青玉走得毫不猶豫,連最後見他一面都不肯。
他在嫉妒林青玉甘願抛卻所有,生死跟随林景雲。
林景雲是如何說的,他道,青玉厭倦了在賀府的日子,盼望早些離去,由他代為作別。
林青玉連走都不想跟他多說一句。
他本該故作灑脫地放行,可到了夜裏,卻仍無法阻止腳步行至林青玉入住的廂房門前。
賀棠只有一個念頭,留下林青玉,不管用什麽手段,哪怕向林景雲坦誠他與林青玉的關系,他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作不知曉林家兄弟二人的秘事,只要換得林青玉留下。
可事情遠遠超出他的預想,賀棠亦不能料到會被林景雲親眼撞破他與林青玉之事。
他長嘆一口氣,垂眸看着神色凄然的林青玉,向來無法無天的他竟然在此時生起了怯意,連伸出手去觸摸眼前人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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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賀棠才沉聲說,“青玉,歇一會吧。”
林青玉聽見他的話,久久沒有動作,只是緊緊握着兄長的手,他臉上都是淚痕,顯得狼狽至極,但這會子已經哭不出來了,只是疲憊地閉了閉眼,再緩緩擡頭,用一雙空洞洞的眼睛望着賀棠,聲音沙啞,“是我害得哥哥如此。”
賀棠被他眼底的絕望看得心口一窒。
“是我優柔寡斷,貪圖色欲,傷透了哥哥的心。” 他說着,咬得壓根都發疼。
賀棠見不得他自責,蹲下身來,掰開林青玉死死蜷着的五指,用力握住,把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不對,都是我強迫你的,青玉,你無需......”
林青玉慢慢把手從賀棠掌心裏抽了出來,賀棠的話戛然而止。
“賀棠,我感激你這些時日的照料,但我們不可能,就此斷了吧。”
賀棠面上閃過一絲慌亂,他強打精神,“現在不宜說這些,等你冷靜下來......”
林青玉眼底凝聚起痛色,卻無比的清醒,他搖搖頭,“等哥哥醒了,我們就會離開。”
賀棠沉默許久,他沉着臉,卻到底不忍在這時逼迫林青玉,只是道,“再說罷。”
繼而起身,垂眸瞧了林青玉許久,才拂袖離去。
林青玉等他一走,強撐着的鎮定再維持不住,他轉身伏在兄長身上,眼前仿佛還是血色,如鲠在喉,“哥,我聽你的話,我們離開,你別再生我的氣,我不能沒有你。”
無人回應他的自言自語,燭火刺啦一聲,倒映着林青玉孤獨無助的身影。
——
天邊泛起魚肚白,林景雲卻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
大夫再來號脈,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大抵是些心火未除的話,林青玉本該急得六神無主,可不知為何,這一次卻極度的平靜。
他望着呼吸孱弱不省人事的兄長,絞了濕布,輕輕擦拭兄長的面容,眨眨眼,頓覺倦極,盤旋在心底多時的話也慢慢吐露出來,“哥哥在哪,我就去哪兒,黃泉碧落,無懼前往。”
他真是覺得累及了,回想這小半年時光,他與兄長受盡委屈,後雖得賀棠相助,但林青玉知曉,兄長未曾真正開懷過。
倒不如早早了卻這薄涼的一生,來世做一對池中鴛鴦來得痛快。
在最落魄之時,林青玉都不曾動過輕生的念頭,可眼見唾手可得的美滿日子被自己親手打碎,他再生不出勇氣去面對未知的前路。
如若兄長真因此事而有好歹,他絕不茍活。
林青玉暗暗下定決心,反而頓有解脫之感。
一夜未眠,他渾身乏力,替兄長梳洗過後,正想喚徐姐兒找些吃食來,賀棠風風火火地進了室內,臉上是難掩的欣喜。
林青玉還未做出反應,賀棠已經三兩步上前,重重握住他的手,激動道,“找到聖醫陳參了!”
一粒火光落進了林青玉蒼茫的心底,瞬間點燃起燎原大火。
他已顧不得跟賀棠之間的糾葛,眼裏迸發出光芒來,“他人如今在哪?”
賀棠收斂了些許神色,鄭重道,“京都。”
林青玉一瞬的僵硬過後,問,“聖醫可願前來?”
“我派出去的人來報,聖醫脾性古怪,即使重金相邀,他亦不肯離開京都。”
林青玉只是微微一頓,便堅定地看着賀棠,“聖醫不肯離京,那我便上京,只要有一絲希望,哪怕豁出性命,我也定要救哥哥。”
賀棠被他堅決的神情震撼住,毫不猶豫說,“我與你一同前往。”
林青玉這時才發覺二人距離太近,退後兩步,看了眼仍在昏睡中的兄長,抿了抿唇,“請賀當家将聖醫落腳點告知,我帶着兄長上京即可。”
連稱呼都從賀棠變成了賀當家,林青玉是有意要徹底斬斷跟賀棠的瓜葛。
賀棠咬緊了牙,他氣惱林青玉的疏離,卻又不得不強行忍住心中不甘,不容置喙說,“你想得知聖醫去處,可以,我只有一個條件。”
林青玉定定地看着他,心顫了顫。
“上京路途遙遠,我随你去。”
室內一時靜谧,賀棠神情執拗,不可撼動,林青玉垂着的十指蜷了蜷,鼻頭湧起一股酸澀,許久,他終是敗下陣來,颔首。
賀棠凝着的神色終有一絲笑意,鄭重道,“如今旱情未平息,路上定有很多南下的流民,怕不會太平,我會安排人手,你且放心。”
林青玉不敢看賀棠灼灼的目光,低頭嗯了聲。
“此事耽擱不得,你收拾幾身衣物,我們即刻啓程。”
說着,就要出去做打算。
林青玉喊住他,“賀棠。”
賀棠聽見他又變了的稱呼,面容爬上一絲欣喜。
林青玉卻是直直跪了下來,昂首擲地有聲說,“我代哥哥謝過。”
賀棠駐足原地半晌,想去扶林青玉,到底沒有動手,承了林青玉的跪謝,他眼裏糅雜了太多情緒,臨走前,留下一句,“我是為了你。”
林青玉跪在原地看他頭也不回的背影,心下雜亂,一時痛,一時麻,最終他深深吐一口濁氣,慢慢站了起來。
他已然不知該如何與賀棠相處。
他們之間,始于荒唐,又摻雜了太多難堪,可扪心自問,賀棠對非親非故的他,已是仁至義盡,他又如何好再去苛責賀棠的用心?
林青玉看向屋外明媚的日光,盛夏将盡,他恍然發覺,原來再過不久,就又增添一歲。
京都,多麽遙遠且陌生的詞彙,但在那裏,有他曾所愛、所怨,此番前路,迷霧層層礙人眼,他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