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燕回一邊敷起面膜,一邊……
燕回一邊敷起面膜,一邊打開電腦處理郵件,那邊,Amy催她再交出兩份專題稿件。
手機放一旁,開到最大聲。
“我在哪兒關你屁事,”她粗魯地說道,那個混不吝的勁兒十足,誰的賬都不買,“真好笑。”
湛清然被她嗆到失語片刻,他緩緩,才繼續說:“你是不是一個人租了房子?還是住酒店?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一直都沒單獨住過,因為不喜歡一個人。”
“所以呢?”燕回試着調字體大小,往前傾了傾身子。
湛清然抿了抿唇:“我擔心你。”
“我告訴你,湛清然,你少把我當什麽不能生活自理的傻缺,我好的很,我沒遇見你之前不也好好長大了?你以為你誰?你管我呢。”她不想跟他生氣的,但說着說着就來氣了,煩躁得很,“你少來這一套,不要覺得給我做兩頓飯口頭關心下,我就感恩戴德自動滾回去了,我對你很失望,你從來沒對我坦誠過,你那個不要臉的前女友也是,你們假惺惺維持着什麽好看,什麽面子,你倆過吧,我看你倆超級合适。”
一通發洩下去,燕回深深喘了口氣。
湛清然無話可辯駁,他靜靜聽完,說:“有沒有舒服點?如果還不夠,你可以繼續對我發火,我們見一面好不好?當面罵我可能效果更好些。”
燕回腦子卡殼幾秒,心想很有道理,随後,給湛清然發了個定位。
這個時間點堵得厲害,尤其是從湛清然小區到燕回公寓這段路,他猶豫了下,坐地鐵過去的。
地鐵擁擠,有風從通道裏不斷湧來,卻依舊讓人覺得空間逼仄,湛清然随着洶湧人流進站,上車,一張張陌生面孔急速靠近。
外頭是一閃而過的廣告牌,明亮光鮮。
車廂兩頭,是數不清的人,微微晃動,大部分人在低頭看手機,而那些揚起來的面孔,又是一副麻木疲累的表情。
湛清然身處其中,心裏卻漸漸平靜下來,并沒有産生類似什麽坐着地下鐵通往世界末日那種虛無感。
出地鐵後,途徑一家花店,他本沒有買花的計劃,卻停住了腳步,進了花店。
老板問他要什麽,湛清然挑了最濃豔的一朵紅色玫瑰,對方驚訝:真的只要一朵?他點點頭,連包裝都沒要。
燕回開門時,看到的,就是湛清然手持一朵玫瑰花出現在眼前。
那個拿花的樣子,一點都不虔誠,他拿的非常随意,說:“方便進去說話嗎?”
也沒說花是送她的,只是進來後,順手放在了玄關。
燕回跟他的整個過程,非常儉省,接吻,上床,什麽暧昧拉手、試探、看電影、吃飯、送花……等等其他小情侶慣有的路數,她跟他,一步都沒走。
她懷疑那花,是湛清然來的路上碰到什麽做活動的商家,路邊送的。
燕回嘲弄地笑了下,她走過去,把花一拿,直接丢到了垃圾桶。
“我家裏不收破爛,麻煩你不要随便往我這家……”
“送你的。”湛清然搶救不及,蹲下來,轉念作罷又慢慢站直,“剛才路過花店,想送你一朵玫瑰。”
哪有人送花只送一朵的,燕回心動了動,随即笑了:“哦,你終于想起來送我花了,玫瑰花有什麽了不起,你要真想送,等明年春天把玫瑰園裏開的第一枝玫瑰送我。”
至于他要去哪裏找玫瑰園,那就是他的事了。
“好,我答應你。”湛清然毫不猶豫點頭,“能給我點時間嗎?我知道自己做的遠遠不夠。”
燕回輕飄飄瞅去一眼:“什麽不夠?你好的很啊,我在家裏好吃懶做,也就嘴巴上說點甜言蜜語,你怎麽會做的遠遠不夠呢?”
“我做的都是表面功夫。”湛清然靜靜接話。
燕回訝異地看着他,一撇嘴:“我可沒這麽說你,你自己承認的。”
他點點頭:“我知道你心裏是這麽看我的,燕回,你想過沒有?一個人如果要做表面功夫,無非是給別人看,我是個不喜歡跟人說自己私生活的人,我做表面功夫給誰看呢?或者是說給誰聽呢?”
“給我,你就壞,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你這人就擅長利用我。”燕回撈起沙發上抱枕就沖他砸過去。
湛清然定了定神:“說,繼續說,你心裏怎麽看我的今天都說出來,我利用你是不是?你說說看,我哪兒利用你。”
“你利用我對你的感情,對我稍微好點兒,我就能對你死心塌地你就能圈養我。”燕回最近幫Amy寫一個情感小專欄板塊,搞了很多新詞。
一個人住這幾天,思維也流暢了許多。
湛清然不否認,也不承認:“你繼續。”
“我從來不跟你說模棱兩可的話,這一點,我比你真誠。我愛你就是愛你,我敢承認,是我主動沒錯因為我想得到你,我想得到你,我就會付出行動,成功最好失敗也沒關系。可你呢?我們去敦煌,我問你是不是來過怎麽那麽熟,你就笑,不回答,我當時也沒多想,直到看見你家裏的相冊。”
燕回非常大聲地說道。
湛清然看着她生氣的臉,目光閃爍着某種柔和的情緒,他說:“我道歉,當時是怕破壞你心情,這不是借口,這我當時真實的想法。你說的對,我沒你真誠,我不習慣什麽事情都說出來,也會掩飾,這一點,我沒你純真,是你的優點也是我的缺點。”
燕回頭一昂:“我優點多的是,用不着你發現,我在你心裏什麽形象我自己清楚,胸大無腦,膚淺輕佻,最重要的是,你覺得我好上。”
最後兩字,吐的慢了一拍,她挑釁地看着他笑,“不是嗎?”
湛清然皺了皺眉:“我沒法否認,起初,我的确這麽看你,但後來變了,我知道你是什麽樣的女孩子。”
他停了停,說,“那天晚上,我知道你是第一次,你很緊張,也很生澀,我當時很驚訝有點不敢相信,其實我是非常高興的,我對這個倒沒什麽情結,但我畢竟是男人,有男人的弱點,你第一次給了我我沒說什麽心裏是滿足的,要說什麽想法都沒有是不可能的。這些我沒跟你說過,現在說出來,不為別的,只想告訴你,我很幸運能擁有你。”
湛清然神情略微有些緊繃,但語氣很穩,很篤定,燕回咬了咬唇,嘟囔着反駁:“我不是,你少自作多情了,我男朋友多的很。”
“我知道你是。”他輕輕說,“跟你結婚,我是有些沖動,當時有人造謠你被大學老師包養,你跟我說,幸虧沒提到我的名字,你自己無所謂。我那時在想,試試吧,也許跟你在一起生活會很好,結婚後,雖然有時我會懷疑我們之間這麽多不同點,到底這場婚姻行不行,但我從沒有想過要跟你離婚,從來沒有。”
外頭天一霎就黑了似的,涼涼晚風吹起,燕回看看他,轉身先去開了燈。
再轉身時,她眯起眼,不由自主探究似的盯着湛清然看,好像在辨別真僞。
“你為什麽跟我說這些。”
“因為從來沒說過。”
“那為什麽現在又說出來?”
湛清然注視着她,方才在家中看到了無她痕跡的感覺,異常清晰,那是一種模糊的痛苦,意識到她離開了,而他已經慢慢愛上她。
“不想跟你錯過。”
他言簡意赅說完,垂了垂目光,地板上有燕回掉落的頭發,而家裏,她連一根頭發都沒給他留下。
“我們已經錯過了,”燕回一字一頓提醒他,“在你沒推開葉琛的時候,在你給她機會吻你的時候,你不會大聲吼她,也不會罵她,因為你舍不得,她畢竟是你付出過很多感情的人,你們一起走過很長很長一段路,你現在說這些,只是不習慣我突然離開你的生活,你會習慣的。”
她鼻頭一陣發酸,某種情緒襲上心頭,像淋冷雨,“你對葉琛,始終有一份柔情,你對我沒有,你對我更多的是□□,失去我,不過是失去一個身體合拍的炮友。”
湛清然臉色變得難看,忽然,譏诮笑了聲:“你的意思,我把你當炮友?”
“對。”
“我他媽有病嗎?”湛清然雙手揉了揉臉,旋即,兩眼灼灼地盯着燕回,“我如果把你當那種關系,何必娶你?別把我想的那麽差勁,我娶你是沖動了,冒險了,沒深思熟慮,可那也是因為你燕回在某些事上打動了我,我才會心甘情願跟你結婚,你以為呢?我為什麽不娶葉琛?因為我不想,我沒有一丁點想跟她結婚的念頭了。我不想做的事,沒任何人能勉強我,你聽明白了麽?我要是對你沒感覺,你跟我睡一萬次我也不會娶你!”
他說到最後,心裏滿是無奈,臉色微微發紅,火氣逼的。
空氣突然沉寂。
兩人在沉默中看着對方,燕回見他着實像是動了氣,兩道濃眉緊擰,那下頭的一雙眼睛仿佛藏着無盡的嘆息。
“那你現在後悔了。”燕回幹巴巴說道。
湛清然一挑眉:“後悔什麽?”
“後悔娶我。”
他深深籲口氣:“燕回,我剛才白說了。”
她腦子是亂的,被湛清然這麽堂堂皇皇地一通輸出,燕回有點懵然,她固執地蹲在自己的一套邏輯裏。也許吧,就像她想的,湛清然是對她有點感覺,現在也只是不習慣而已,他不是最後也習慣跟葉琛分開了嗎?
哪有什麽非誰不可,他能遇到自己,也能再遇見別人。
想到這裏,燕回覺得有什麽東西直沖胸口,自尊心不允許她,她也不屑打聽葉琛的事,但此刻,她改主意了。
“你為什麽會跟葉琛分手?”
湛清然看她靠牆,一臉警惕,便朝她靠近了幾步,男人的呼吸仿佛就在頭頂輕輕扇動,燕回一個瑟縮,垂着眼睫,感受到他整個身形帶來的壓力。
“我以為,世界上沒人愛聽前任的事,從沒跟你說過,你真想知道,我說給你聽,但有個前提,不要再給我定性我還愛她,我不愛。”
他握住她肩膀,“坐下來?”
燕回一把推開他:“你別動手動腳。”說着,跑到沙發上坐着了。
她美麗的臉皺巴在一起,眉毛烏黑,眼睛像寶石那樣熠熠生輝,燕回咄咄逼人瞪他兩眼,蜷起了腿。
湛清然坐下,壓到她的腳,燕回立刻反擊狠狠踢了他一腳,他臉色緩和幾分,竟然笑了笑,說抱歉。
然後,握住她纖秀腳踝輕輕一挪,卻依舊緊貼着自己大腿外側,隔着休閑西褲,她能感受到他的體溫。
“從中學時說起?”
“随便。”燕回傲慢地往後靠去。
“那就從頭說清楚,我們相識是很早,青春期的喜歡通常都沒什麽緣由就發生了。真正有摩擦,是在國外,我們住到了一起,很多瑣事上我沒她那麽較真,所以,經常因為瑣事争執,通常都是以我讓步結束。”
“什麽瑣事?”
燕回嘲弄地一彎紅唇,看不出來,兩個喝露水一樣的神仙學霸也會因為瑣事吵架。
“比如,蛋糕買錯了口味,比如,剛到國外不熟悉路況開錯了方向,就是很小的事情。我的習慣是,錯了改就好,但葉琛是個完美主義者,她會揪着不放,覺得我不夠在乎她,我記得最清楚一次,我的衣服跟她的混洗,把她白裙子染了點色,也不算染色,就是深顏色和白色沒分開,她大發雷霆,說我心裏沒有她,我當時課業重壓力很大,在實驗室很忙,有些細節根本注意不到,這麽一直争吵,很累,真的很累,我有段時間甚至有些提心吊膽,生怕哪個細節又惹到她。”
湛清然說到這裏,停頓下來,燕回兩只眼亮晶晶的,似笑非笑看着他。
“你想說什麽?”
燕回搖頭,不過很快問,“你是多大出國的?”
“十八歲那年當了一年半交換生,後來大學畢業,正式出國,也沒比你大多少。”
她默默看着他,悵然如霧,她沒機會參與他的青春,也不知道他第一次笨拙地愛別人時付出時,是懷着一種怎樣的心情,他曾為另一個姑娘提心吊膽,也愛得小心。
等到遇見她,他已經是成熟男人,波瀾不驚。
燕回自嘲地笑了笑,她撥弄撥弄頭發,果斷剎住那些有的沒的念頭,無所謂了,我愛時全心全意沒什麽可後悔的,我對得起自己的心,她這麽想着,就又對湛清然笑了笑。
客氣的,禮貌的。
湛清然怔了怔,燕回很少這麽笑,她這個人身上沒有疏離氣,要麽嬌媚,要麽驕傲,沒有似有若無的疏離感,她想拒絕時,疏離是不夠的,但現在,她身上忽然就多了一股陌生的感覺。
他忍不住去握她腳踝,說:“如果你不喜歡聽,結束這個話題。”
燕回不動聲色掙脫,她往後掣了掣:“沒有,還有嗎?除了瑣事,你們還有什麽分歧嗎?”
湛清然看了她片刻,很坦白:“性生活不和諧,她不太能接受這件事頻率太高,我那個年紀,生理需求很強烈,她別別扭扭的覺得我們讀那麽多書不該熱衷這種事,我不是清教徒,做不到只跟女朋友談理想談人生。總之,時間久了她經常提分手,我們就真的分開了,我很疲憊,做不到那麽緊繃地生活。”
“原來,你是個俗人。”燕回嘲笑地看着他。
湛清然說:“我标榜過自己是聖人嗎?我不生活在雲端。”
“可你每天都在看文獻,做科研,你從來都不關心錢的事情,你也不限制我花錢。”
他莞爾:“那要感謝我有個好家庭,也要感謝我自己能掙錢,所以我不用關心,至于你,我掙錢不給你花還能給誰花?你希望我給別的女人花錢?”
燕回語塞,她又丢他一個抱枕:“你休想花言巧語。”
湛清然身上抓住抱枕,從臉上挪開,視線落到她細膩白皙的面孔上,輕聲說:
“別跟我離婚,燕回,我是認真的。”
“葉琛跟你分手,你們最終真的分手了。”
“你不一樣,我跟你在一起很松弛很快樂,你比我簡單也比我熱忱,我覺得生活很有意思,但我很抱歉,我沒能讓你也這麽享受跟我在一起的日子。”
燕回否認了:“不是,湛清然,你從沒真正了解我,我很快樂,我嫁給你是我的夢想,我真的嫁給你了,而且嫁給你很開心,直到我發現你真的不愛我,我打不敗你的初戀,我才不快樂。所以,我要離開你,我不能因為你變成一個怨婦,我要高高興興地生活,就這樣。”
“你還是要跟我離婚?”他凝神望着她。
燕回懶懶一笑:“親愛的,你只是一時不習慣沒有我,就是養只狗呢,突然丢了也會心裏空幾天,我們打個賭吧,秋天結束,也許不用等到秋天結束,你就會心甘情願很平靜地跟我去離婚了,我現在不會逼你跟我一起去民政局。”
湛清然阖了阖雙目,他緩緩睜開,低聲說:“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說,我……”
最終後半句也沒出口,他想說,我心裏真的很難受。
“如果,秋天結束我主意不變呢?是不是代表我還有一點機會?”他慢慢起身,沙發上,留下淡淡壓痕。
那雙眼睛看過來,瞳仁深處,仿佛藏着千言萬語,滾燙而深邃。
燕回呼吸微微急促起來,她沒說話,只是搖頭。
她的愛恨泾渭分明,一點都不含糊。
“那真遺憾,我給你留的印象這麽糟,”湛清然的心往下沉,喉頭上下一動,用低到不能再低的聲音問道,“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