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隔閡
“阿卿,源深呢?”尚雲清禾會房間的時候,沒有看到兒子,故而問了一句。
宋棐卿看了他一眼,道:“我讓金環他們帶他去玩了。”
尚雲清禾找了位子坐在他身邊,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尚雲清禾開口道:“阿卿,端月,端月凝雪,就是現在的靈府族長夫人,她過兩天要來這裏。”
宋棐卿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搖了搖扇子,瞪了他一眼道:“有話就快說,別像個小姑娘一樣。”
尚雲清禾“啧”了一聲,眼一閉,索性把想的一咕嚕全說了出來,“當年娶端月是無奈之舉,我發誓我們之間什麽都沒有,害你傷心,是我不對,但阿卿,請你相信我,這麽多年我喜歡的一直是你,我……我真的喜歡你。我……”尚雲清禾有點緊張,以至于剛才下定決心的話,到了嘴邊,舌頭卻打起了卷,怎麽都順溜不下來,索性變成了結巴。
宋棐卿不稀罕聽那些,換他“啧”了一聲,扇子一甩,扔到桌上,皺眉道:“想說什麽?幹脆點!”
尚雲清禾一把抓住宋棐卿的手,着急的道:“我想把你和兒子接回去,回我們的家,阿卿,這幾年,我很想你。”
聞言宋棐卿倒是愣了愣,而後快速抽回手,果斷道:“不行!”
“為什麽?阿卿,難道你不喜歡我,還是,你擔心兒子?你放心,兒子我會和你一起撫養,我不會讓他受到傷害,同時那些散播流言蜚語的人,我一概不會放過,讓我找到挽尊,一定不會輕易繞過他,況且,他還帶走了大師兄。”尚雲清禾憤恨的道。
宋棐卿皺眉,“你說什麽?挽尊帶走清稠兄?為什麽?柳煙呢……你有她的消息嗎?”宋棐卿一直沒有留意葉柳煙的行蹤,他一直以為清稠早就回了尚雲府,兩人已經結婚生子了,卻是沒想到……
尚雲清禾道:“挽尊的身份……他以前是尚雲府的弟子,是,我的一個師兄,但因為他個人原因,離開了尚雲府,我也是派弟子查了很久才得到這些消息,目前幽宮的位置,雖不能具體的确定,但也能鎖定出大概的範圍,阿卿,跟我回去吧,這樣對兒子只會有好處,挽尊一直打源深的主意,相信你不會不知道,當年我趕到源深出生地的時候,周圍一片狼藉,我知道你那個時候一定很難受,很無助,而我卻不在你的身邊,當時我看着地上那攤血跡,心都快碎了,可我知道你被九天救了,但他們不讓我見到你,阿卿,相信我,我一定會保護好你和源深,這次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面對,再不會了,阿卿,跟我回去吧。”
宋棐卿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胳膊上的人,他已經沒了當年的戾氣,眉宇間極盡溫柔與耐心,宋棐卿承認,他确實有點動搖,但……他緩緩抽回自己的胳膊,沉聲道:“那麽多年了,我一個人帶着源深都好好的,你我之間存在多少感情?我憑什麽跟你回去過那種被束縛的日子?我當年親眼看到尚雲府上的學徒,那麽小的孩子,一個個的被困在山上,他們想見見自己的親人都難,想下山,還要謊稱自己想學東西,想為府上效力,尚雲清禾,你自己想想,那樣一個困着人的籠子,我怎麽可能帶着源深一起往裏鑽?尚雲清禾,我有能力照顧好源深,你若是真的覺得虧欠了我們,就離我和兒子遠一點,從此,你做你的族長,我過我的生活,省的大家見面心煩,還非要搭上一個端月凝雪,讓她今後再別人面前擡不起頭!”
宋棐卿的話,字字句句紮進尚雲清禾的心裏,他覺得心髒的位置被人釘了一根木樁,很結實,結實到他即使用最大的力氣去呼吸,也絲毫空氣都進不去,他是錯的離譜,為當年的狂傲自大悔恨,更加不該把端月凝雪拉進來,造成宋棐卿拒絕他的最大理由。
他頓了頓,從口中艱難的擠出一句話,故作輕松的道:“哈,阿卿,我又沒讓你現在就給我答複,你再慢慢考慮考慮,端月來,你如果不想見她,我會另外給你安排住處,但我還是那個決定,我會去見她,跟他解釋清楚,即便她恨我,為了你,我也……”
“尚雲清禾,你可不可以理智一點,成熟一點,不要把你的想法,灌注在為了我和兒子身上,少讓你的自私想法,拖累到我和源深,我還是那句話,不會跟你回去,我既然離開了,就再不會回去,你若是還想換一個老婆,就自己折騰,別拉着我們父子。”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尚雲清禾被他說的啞口無言,他的想法很自私嗎?是嗎?是吧,當年不就是他自以為是的自私想法,和阿卿定下什麽報恩的合約,他以為那樣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支配那個人,讓他感到作為族長的無限權利,但實際上,他自己那如同跳梁小醜一般的幼稚做法,造成的結果便是那人的厭惡與抛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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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有一點,挽尊說對了,尚雲清禾本不願意去端月凝雪,宋棐卿的逃離,讓尚雲清禾傷感,低沉,被長老逼迫,他感到反感,但對于甫失去宋棐卿的他來說,他的世界好像少了很多色彩,在一味低迷的狀态下,聽到任何有關宋棐卿的事情,都會非常敏感。
尚雲府裏上上下下的人,都在議論,宋棐卿帶走了谒靈牌,是個叛逃之人,聽說,那人還違逆倫常,不知道和誰鬼混,以男子之身,懷了怪胎。他怎能容忍別人那樣糟-踐他的阿卿,于是情緒低沉、萎靡的時刻,他能想到最好的辦法,就是轉移衆人的注意,于是找一個人接替靈府族長夫人的想法便産生了。
而後便是與端月凝雪的交談,他以為端月想的只是那個位置。事實證明,也确實如他想的那樣,端月那個女-人,很識大體,從來不跟他交往過甚。他也很賞識那樣知趣的女子,然而他從白雅那裏得到端月的信件後,才發現,一直以來,他好像把事情想的簡單了。
端月凝雪那天來到白雅居所的時候,正是清晨,朝陽才從地平線上升起,源深還躺在被窩裏打滾。
“阿卿,我沒想到端月這麽快就到了,你如果不想見到她,不想讓源深見到她,只好委屈你……”
宋棐卿皺了皺眉道:“我有什麽想與不想的,我根本不認識她,再說,我為什麽要躲着她?尚雲府的夫人來拜見扶風,我高興還來不及,這說明你們尚雲府終于有意和玄府示好,我作為剛巧住在他府上的好友,自然為他感到高興,你在這愁眉苦臉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害怕你的老婆呢?”宋棐卿掃了他一眼,冷冷的道。
尚雲清禾冷不防的被他數落一番,心裏十分難受,雖這麽久過去了,他還是無法克服宋棐卿的刀子嘴,再一次的沉默了。
“阿叔,等一下是誰要來?我和爹為啥要委屈?”源深也十分不解,從小到大,他連委屈是什麽感覺都不知道,因為他不順心的時候,總是能得到爹的照顧與安慰,因而對這個詞雖不陌生,卻是不願意受委屈的。
尚雲清禾趴在床上,摸了摸摳着自己小腳丫的兒子,又親了親他的臉蛋,笑着道:“嗯,不讓你們受委屈,我去見一個阿姨,想問你爹和你願不願意和我一道?”
“阿姨?是女的?”源深一聽立刻來了精神,雖然他家裏沒有女流,從小也很少接觸女孩,但源深還是挺喜歡女性的,尤其喜歡那種溫柔的女子,那讓他能感到在爹那裏感到一點相似的感覺,雖然她們無法和爹比較,但也想知道娘是什麽的孩子,還是想有一些那樣的體會。
“看你這麽興致高昂,莫非你在打什麽怪主意?”尚雲清禾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若是以前他誇自己的兒子聰明懂事,在經過了近半個月的相處之後,他不得不再追加幾點更恰當的形容——調皮,搞怪,破壞大王!
小源深微微一笑,轉頭對準備給他穿衣服的宋棐卿道:“爹,我們去見那個阿姨好不好?”
宋棐卿看了兒子一眼,見他一雙圓眼睛滴溜溜的轉,不知道又在打什麽主意。
等一家人吃了早飯,聽到人已經到了大門口,源深一溜煙跑個沒影兒,尚雲清禾兩人都很納悶,兒子怎麽這麽興奮?
小源深也不等人帶着,直接向大門口沖去,那速度快的,等撞到了一人懷裏,他“哎喲”一聲,才知道自己太快,沒看路。
端月凝雪在西南農莊待的有些着急,很多天都休息不好,終于打探到尚雲清禾的消息,卻苦于對方沒有主動給她傳遞消息,不能貿然見他,好在知道他和白雅扶風在一起,便趕緊修書來訪。
進門就往院子裏看,想确定那日清挽說的是不是真的,卻是着急沒看路,撞到了一個孩子,她一低頭抱歉的道:“小朋友你沒事吧,疼不疼,讓阿姨看看哪裏撞傷了嗎?”
源深聽到那麽溫柔的聲音,立刻擡起頭笑嘻嘻的道:“沒有,沒有,我好的很。”而後便抱着她的小腿傻呵呵的笑着不放開。
小源深這麽抱着端月凝雪的腿,讓她不能走路,況又在大門口,陪着她一起來的人都被堵到了門口,端月凝雪雖心裏着急見到尚雲清禾,卻不好對小孩子發脾氣,只好耐着性子說道:“小朋友,你……”看着小奶娃笑嘻嘻的樣子,端月凝雪有點為難,彎腰想把他抱進懷裏,卻是聽到一道溫潤之聲。
“源深,快松開,對尚雲夫人如此無禮,成何體統!”
循着聲音望去,端月凝雪看到一白衣人緩緩朝她走來,手裏拿着一把白玉折扇,雖語氣不悅,面上卻一派自如,那清秀的眉目,修長的身形,舉手投足間,給人舒适淡雅的感覺。
懷裏的孩子聞聲,推開她,向那人跑了過去,撲進他的懷裏,撒嬌的道:“爹,那個阿姨好漂亮。”
宋棐卿沒理兒子,對着端月凝雪抱歉道:“小孩子不懂事,望尚雲夫人見諒。”
被小孩子誇贊漂亮還是端月凝雪頭一次的經歷,不覺有點羞澀,對着對面男子微微點了點頭,而後便看到自他身後出現的尚雲清禾以及白雅扶風。
端月凝雪的笑容頓時凝固在了面上。
雖然她早就知道尚雲清禾在這裏,但在見到他的時候,還是有些不自在,而且他首先見到的還是那對父子,雖然他不認識宋棐卿,更不知道那個孩子多大了,但是直覺告訴她,剛才的那對父子,就是宋棐卿和他的兒子。
“尚雲夫人遠道而來,白雅有失遠迎,可巧了清禾兄也在,你們夫妻剛好在我府上相聚,倒是白雅的福氣了。”白雅扶風搶到宋棐卿前頭,擋住了他們父子,笑着道。
端月凝雪此行明面上的目的便是拜訪白雅扶風,故而不好再盯着宋棐卿父子倆看,只好客氣的跟白雅打招呼,宋棐卿趁着這個空檔,抱着兒子便離開了,經過尚雲清禾的時候,對方抓了一下他的手臂,他瞪了尚雲清禾一眼,快速離開了。
“白雅大人說笑了,我哪裏知道夫君也在這裏,不過是在西南農場的時候,聽經過的百姓提起您的名字,顧起了拜訪之心,望白雅大人莫見怪。”端月凝雪低頭道。客套的話不難說,但說謊也不是她的專長,可她現在就是不願意承認,她是為了尚雲清禾專程拉下臉面來此。
而後便聽到白雅笑着讓開了道,把尚雲清禾推到兩人中間,道:“哦?白雅能得夫人關注,實屬白雅的榮幸,但夫人與清禾兄得以相見,你二人還是先聊一聊吧,我已經叫手下收拾了夫人的房間,夫人不用客氣,先與清禾兄去休息休息再說。”
尚雲清禾看了端月凝雪一眼,而後對白雅道了一聲謝,端月叫了一聲“夫君。”幾人便一前一後的離開了,留下下人開始收拾行李物品。
小源深趴在宋棐卿的肩膀上,嘴裏嚼着花生糖,口齒不清楚的道:“爹,剛才你為什麽要把孩兒帶走,孩兒還想跟那個阿姨多說幾句話呢。”
宋棐卿讓兒子坐到椅子上,自己坐在他對面,神情嚴肅的道:“行了,這裏沒有外人,你可以不用這樣,說吧,你這麽急着去見那個阿姨,倒是想幹什麽?”
小源深嚼着糖,舔了舔嘴巴,疑惑的問道:“就是想見見那個阿姨呀,沒想幹什麽。”
宋棐卿當然不相信,“哼”了一聲道:“少糊弄人,我可是你爹,你是不是裝的,我一眼就看出來了,說!”
小源深吸了吸鼻子,咽了嘴裏的花生糖,撅着嘴道:“我不想讓阿叔去見別的人。”
聞言,宋棐卿皺眉,不解道:“這是什麽道理?”
小源深低下頭,小聲的道:“這幾天,我跟爹和阿叔過的挺好的,看到阿叔這麽照顧我和爹,我可高興了,但是今天阿叔突然說要見一個人,爹你還說那人是阿叔的夫人,孩兒雖然不懂夫人是什麽意思,但想想也知道是阿叔的老婆,我不高興,不想讓他們見面。爹,你放我去看看,我保證不搗亂,但是我就是不想阿叔和那個女-人單獨待着。”
宋棐卿很詫異,詫異自己竟然沒有發覺兒子何時對尚雲清禾那麽依賴,詫異兒子竟然這麽在乎尚雲清禾的一舉一動。
他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溫聲道:“你就那麽喜歡阿叔?你不怕爹生氣?”
小源深搖搖頭,道:“不怕,爹也很喜歡阿叔才對,這幾天,我看爹常常都是笑着的,比以前笑的自然,笑的次數多,說明爹也很喜歡和阿叔在一起。”
“是嗎?我以前笑的不自然嗎?”宋棐卿喃喃道,他知道自己的兒子觀察力驚人,但他确實沒想到自己和尚雲清禾再次相遇,他還會體會到那種快樂的感覺,他已經盡量給對方難看的臉色了,卻還是被兒子發現了他心底的真實情感。
他摸了摸兒子的小臉頰,輕聲道:“源深,爹問你個問題,你要認真的回答爹,好嗎?”
源深沒了剛開始的調皮模樣,坐直了身體,點了點頭。
帶着端月凝雪來到後院白雅為她準備的客房,尚雲清禾先叫她去休息,說是有事等午膳過後再說,卻是被端月凝雪拒絕了。
“夫君,我這次跟你出來,真的沒有料到,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冷淡的對待我,難道你我三年的相處,真的一點夫妻的情分都沒有嗎?”
尚雲清禾伸手拿掉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輕聲道:“你累了,休息休息,午膳後我們再談。” 而後便離開了。
端月凝雪看着尚雲清禾決然離開的背影,突然覺得心髒的位置充滿寒冷的冰涼,那上面凝結的冰霜,恐怕今後再也無法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