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的溫柔裏摻雜了刀子。◎
是啊,他會越來越好的,他也堅信,重來一次絕不是為了讓他重蹈覆轍。
可是兩輩子的痛苦,卻在無限放大。
“私生子”三個字,就像永世的烙印,貼在他身上的标簽,怎麽都去不掉。
如果不來找明經國,不來認親生父親,他的母親也不會在那場車禍中喪命。
她明明還那麽年輕,這世上的所有美好都還沒來得及感受,就那樣消失在了他的生命裏。
十歲之前,媽媽很愛他,她竭盡全力地将所有的愛都給他,就為了不讓他感覺到自己沒人愛,他一直覺得自己有個這麽好的媽媽,會幸福一輩子。
哪怕沒有爸爸也沒關系。
他自從出生,就對爸爸沒什麽概念,他沒見過爸爸。
當其他小朋友都被爸爸舉過頭頂的時候,他也只是羨慕,卻從不覺得自己因為缺失父愛而自卑。
直到十歲那年,媽媽突然說要帶他去找爸爸,那時候明煦已經懂事了,他問媽媽:“咱們能不去找他嗎?我覺得這樣的生活挺好,我有你就夠了。”
媽媽聞言就一直哭,她抱着明煦,一遍一遍地說着對不起,可明煦真的覺得這輩子都不和父親見面也沒關系,他不需要啊。
可倔強的母親還是帶他來找父親了,然後死在了有父親的這個城市。
姥姥一家,也因為母親的死,再也不和他有來往,恨他是個掃把星。
他後來才知道,母親之所以要把他送回去,是因為她要結婚了,對方是個有鐵飯碗的公務員,不希望母親帶着孩子嫁給他,所以母親才倔強地想把他送回明家。
從此悲劇釀成,母親身死,他殘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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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可能就是這麽可笑,總是在絕望中,剝奪人的一絲希望。
他這麽多年已經僞裝地很好了,從不去刻意想自己是私生子的事情,明經國也勒令家裏的所有人不要提這回事,可明清弦出生了,他含着金湯勺,不知人間疾苦,順風順水地成了人生贏家。
他這個私生子在明家顯地尤其可笑。
他努力學習,試圖忘記,可殘疾的雙腿時刻提醒着他的不堪,他的痛苦,他的絕望。
原來即使活兩輩子,也無法忽視命運給的痛苦。
明煦的聲音在寂靜的停車場顯地很輕:“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冷靜會兒。”
原以為長大了,日子會好過一點,他可以自己賺錢自己養家,可他遇上了桑枝。
痛苦開始蔓延,他心力交瘁,盡量不去在乎,依舊會被傷地體無完膚。
他這次回來,下定決心要和桑枝離婚,離她遠點,不要被她傷到。
可是……
她變了,她開始關心他。
他不知道她的關心裏幾分真幾分假,他惶恐,無助,生怕又是她設的一個局。
溫柔裏摻雜的刀子,才是最能刺痛人的。
桑枝并沒有離去,她的聲音帶着俏皮的甜軟:“明煦,我看你也沒怎麽吃東西,我吃的好飽,你想吃什麽,我們回去讓李嬸做啊?你是不是餓地走不動路了?我扶你上去。”
明煦伸手捂了捂眼睛,問桑枝:“又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呢?我真的什麽都沒有,你想幫明清弦,其實都不需要,明家以後的産業都是他的,跟我沒關系。”
桑枝大概明白了,明煦還是以為她在演戲騙人。
桑枝沉默一會兒,俯下身子,雖然看不清明煦的表情,但她還是隔着車窗看着他:“明煦,如果你覺得我還喜歡明清弦那狼心狗肺的東西,我也無話可說,但我想告訴你,以後,我想和你平靜地過日子,我知道我很多方面讓你受不了,但你放心,能改的我一定會改。”
這話讓明煦不知所措,上一輩子的桑枝從來都不會這樣。
她我行我素,獨斷專行,他哪怕說一句話,都會讓她暴怒。
桑枝知道明煦不信她,畢竟一個被傷地千瘡百孔的人,怎麽可能輕易相信一個給他傷害的人。
桑枝突然就有了耐心,她除了讓自己時刻保持美麗和精致之外,對任何事物的忍耐程度很有限度。
可她對明煦卻很例外,她不知道為什麽。
或許是心疼他的遭遇,也或許是為原主的行為感到抱歉。
雖說傷害已經造成,彌補可能為時晚矣,但她能做的,就是盡自己最大的可能去彌補一個從小對人失去信任和自信的人。
明煦不信任何人,他的內心比一般人要敏感很多。
換成任何一個健全的人,她都會覺得矯情玻璃心,但對于明煦,她是實打實地從心底為他感到委屈。
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就因為要做一個陪襯,配角,就被無情地安排上這種下頭的命運。
他比窦娥還冤。
明煦不下車,桑枝也不走,兩個人僵持着。
大概又過了幾分鐘,明煦的情緒稍微好點了,他終于肯下車了。
桑枝站在一邊看着,明煦穿着一身舊的黑色西服,卻洗的格外幹淨。
西服底下同色的馬甲和襯衣,領帶打地很工整。
皮鞋也擦地很幹淨。
光這樣看,很難想象他是個殘疾人。
他個子很高,目測180cm以上,身姿挺拔,怎麽都不該是一個被命運這樣安排的人。
可事實上,他确實備受折磨。
桑枝紮着高馬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明煦,明煦沒有看他,他怕自己會在那雙眼睛裏不斷地心軟。
他兀自出了停車場,聲音依舊清冷:“走吧。”
桑枝踩着高跟鞋追上去,站在他的身邊,和他并排出了停車場。
她一邊走一邊說:“你長得好高。”
确實很高,比桑枝高了一個頭似的。
明煦沒答話。
桑枝也就沒說什麽,兩個人一起進門的。
仆人們都在裏面等着,桑枝在門口換了拖鞋,将自己的高定高跟鞋放在鞋架上,叮囑洗衣服的小米:“小米,我的鞋子要用手洗,不要用刷子刷,用棉布擦。”
小米不斷地點頭:“知道了少奶奶。”
明煦自始至終都很沉默。
桑枝又吩咐李嬸:“李嬸,給明煦做點吃的吧,他沒怎麽吃,他喜歡吃什麽,你應該知道的。”
李嬸趕緊領了命:“好的少奶奶,我知道了。”
明煦直接去了書房,他甚至沒回頭看桑枝。
桑枝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沮喪,但很快她就調整了情緒。
跟他計較什麽,他讨厭桑枝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一個成天虐待辱罵他的人,要他怎麽喜歡得起來。
桑枝很明白,所以她也沒有在意,去洗漱護膚,準備睡覺了。
明煦自從她穿來的那一晚,就沒在她的床上睡過,一直在書房。
雖然秋天的天氣還不冷,但桑枝還是在護膚之餘,把自己買來備用的被子抱給明煦。
比她用的次一點,還是她用裝修衣帽間的錢買的。
讓明煦湊合着用。
她臉上敷着泥膜,就露出兩個漂亮的大眼睛。
敲開了書房的門。
明煦把門一打開,見桑枝抱着被子,因為臉上敷着面膜,所以說話都含糊不清:“給,被子,你湊合着蓋。”
明煦看了看她微笑的眼眸,只是道:“不用,不是很冷。”
桑枝把被子塞到他懷裏:“別感冒了,天氣要變冷了。”
她說完拍了拍手就走了。
明煦抱着一團軟綿綿的空調被,能感覺到裏面的材質都不一般。
她竟然舍得給他用這麽貴的東西。
桑枝聽到明煦的書房門又關上了,被子他收下了。
桑枝莫名舒了口氣。
她怕明煦脾氣上來,直接扔出來呢。
看來脾氣還是挺好的。
桑枝護完膚就躺在床上刷手機,看看微博,刷刷資訊。
不得不說,原主的人緣是真的很差,微信上都沒幾個聯系人。
她翻了翻,好像只有個經紀人黃良,消息還停留在一年前。
桑枝頭上頂着一個面罩,看了看時間,快十點了。
她放下手機,關了燈,喊了外面的仆人:“思齊,把客廳的燈都關了,我這裏太亮了,睡不着。”
薛思齊在外面應着:“好嘞少奶奶。”
外面客廳的燈滅了,桑枝才準備進入睡眠。
李嬸的飯也做好了,她聽見李嬸在喊明煦吃飯,桑枝唇角微微一揚,心情很好地閉上了眼睛。
夜深人靜,老宅裏一絲光亮都沒有。
家裏所有的燈幾乎都被關了,大家都在深眠。
唯有一樓書房門口,男人坐在輪椅上,指間夾着一根煙,火星在黑暗中明明滅滅。
他注視着桑枝的卧室,許久。
那裏似乎住着一個他不認識的人。
她和以前的桑枝不一樣,他能清楚地感覺到,是兩個人。
難道她人格分裂了嗎?
他不知道,只是這樣的桑枝,會讓他的計劃一步步落敗。
他不能讓桑枝牽着他的鼻子走。
失敗過一次,他不要失敗第二次。
他轉動輪椅轉身回書房,把門關上。
走到窗前,給汪雲海打了電話。
汪雲海半天才接:“我說,明煦你大晚上不睡覺幹什麽?看看這幾點了?”
明煦的聲音清冷,情緒晦暗不明:“明天,把離婚協議拿來,讓桑枝簽了吧。”
汪雲海一愣,睡意醒了一點:“堅決要離?”
明煦點頭:“要離。”
他怕再這麽下去,真的會壞事。
感情是他的禁忌,他不需要。
所以也不需要桑枝對他的好。
汪雲海嘆息:“如果她不簽呢?”
明煦的言語冰涼:“那就起訴,我們結婚兩年,我沒碰過她,可以驗證。”
汪雲海震驚:“兩年了,沒碰過?”
明煦點頭:“是。”
汪雲海頓時無言了:“這還不離,留着過年呢?”
明煦沒答話。
汪雲海說:“明天我去你公司?”
明煦點頭:“嗯。”
挂了電話後,明煦吐了一口氣。
不知為何,胸口有一點不舒服,他輕輕地捂了捂。
他絕不是舍不得她……
他只是有點緊張,怕她不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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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