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夕陽

等到方睿和李逍離開澤園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夜重華本想留他們至少住一晚的,但是兩人心中各自有事便沒有留下來,知曉了進出澤園的方法并且約定了再見的日子就離開了。

他們離開之後,夜重華抱着兒子去了澤園最高處的夕佳園,登上裏面的閣樓,看着亘古不變似乎又別有不同的夕陽。

确實,夕陽還是那樣,霞光漫天,灑在澤園背後的大片山林,鍍上一層金光,竟然有了一種蒼莽的感覺。夜包包覺得夕陽沒有什麽不同,“爸爸,你不開心,是因為剛才那兩個人嗎?”小孩子的心思向來最是敏感,何況是一直被夜重華寵着長大的夜寶寶,他可以輕易感知父親的種種心情,他感覺得到,他的父親自從聽到那兩個人要來的時候,心情就有了變化,似乎是迷茫但又有一種壯士割腕般的決絕和凄涼。此時的他還不到4歲,他能知道父親的心情變化,但是尚不知緣由,而等到多年以後他明了世事知曉關于這個他一直以父親相稱的男子的種種過往,才知道那個一直寵着他長大的溫潤男子是以怎樣的心情在看那一天的夕陽,而又是以怎樣的情懷為他起了一個那樣的名字。都說最苦求不得,卻不知不是求不得,而是不能求,不能求便是連試試都不可以,所有的可能和不可能都被掩藏。求不得至少試過,努力過,而不能求,便是還未曾開始就已經宣告永遠得不到,這是一種經年不散的悲傷,情之一字,半點不由人。而這個橫跨他生命始末的男子卻是為了他,在生命裏注入了一抹悲傷。

是的,多年後,知曉了一切的他明白,他的父親是因為他才讓那一段心事虛化,一人繼續獨享心傷的。夜家家主其實沒有不可違背的祖訓,就算兩個家族的家主在一起會打亂多年以來的勢力平衡,但是,若是他們想,又有何不可,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因為他的父親不願意他以另一個家族養子的身份生活在世人眼前。所以,後來的他是不恨方睿的,甚至開始同情方睿,方睿明白的太晚,以至于夜重華選擇為了自己而放棄那一段橫跨少年到青年的癡戀。他感謝方睿的遲來,他有很長很長的時光可以讓那個在夕陽裏心中傷痛的男子最終忘記一切不開心的時光,讓他的人生裏有自己的時光滿滿都是快樂。

“呵呵,寶寶,有你真好,真的很好!爸爸确實不開心,但不是因為那兩個叔叔,而是因為你将會見到的兩個爺爺生了很重的病。”夜重華毫不驚詫小孩子的心思會那樣敏感,他知道他懷中的小孩其實是很不安的,他剛出生沒多久就永遠離開了母親,然後就是自己一直照顧他,一開始的時候整夜整夜的哭,小小的一只卻哭的撕心裂肺,要自己一直輕輕的哄着,離開一點都不行,等到斷奶之後,每頓飯食,他都能看得出是否有自己的手筆,沒有自己做的菜,他也是不吃的,也不再哭鬧就用一雙要哭不哭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你,直到你妥協。晚上睡覺更是從來不肯分開片刻,小小一團的時候總是要趴在自己胸口上揪着自己的睡衣邊才睡得着,就是現在也要睡在自己的臂彎裏,一開始的時候自己是不敢翻身的,害怕把胸口上的寶貝摔着,現在自己已經練就了以一個固定的姿勢睡一夜不變的工夫。而現在他看到小孩用擔憂的目光靜靜的看着他,問着他,關心着他,這樣一雙眼睛,在夕陽裏面,卻比漫天霞光還要燦爛,所以,夜重華笑了,笑的很開心,他回答了問題,他知道小孩子的是非觀一開始的時候是由大人塑造的,他不願自己的寶貝因為自己而對方睿和李逍産生不好的映像,這個世界有那麽多的美好,他只希望自己的寶貝還可以再單純的快樂幾年。

“雲叔叔也治不好嗎?”在小孩子的心中,總會有一些神一樣的存在,在夜寶寶此時的心中,醫術精絕的雲烨就是這個存在中的一員,當然,那些神一樣的存在的頂端,永遠都是夜重華的地盤,這也是夜寶寶終其一生都沒變過的定律之一。

“應該是可以的吧!”夜重華看着蒼林,夕陽,改為左手單抱,騰出右手摸了摸胸前毛茸茸的小腦袋。

“那爸爸就不要擔心了,我們要相信雲叔叔。爸爸以後都要開開心心的,你還有寶寶啊!明天我們就去看爺爺好不好?”夜重華感覺到自己的眉毛上有一雙軟軟的小手,在撫平自己的眉頭,心中一開始的傷感一下子仿佛就消散在夕陽裏面,再不可尋。

在夜重華之後很長的一生裏面,他都沒有成功地皺過眉頭。

“好,我們明天去看爺爺。”說完就緊緊的抱了抱懷中的寶貝。

“寶寶,你的名字就叫淮安吧!怎麽樣?”

“淮安,是什麽意思呢?”

“淮,就是最清的水,安,就是一世長安,我的小寶貝要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孩子出生的時候就開始想名字,可是想了兩年多,還是沒有結果。

“爸爸,我一定會好好的長大,然後一直好好的陪着你的!”夜淮安這一生,從未讓自己真正的陷于危險之中,他知道總會有一個人會為此心疼的,他舍不得。而一些小事,則成了他明了心事後的一些小手段。

“爸爸,放我下來吧!我要和你一起看夕陽。”

澤園夕佳園的閣樓上,一大一小憑欄看夕陽。

夜重華和夜淮安之後再也沒有獨自一人看過景色夕陽。

第二天一早,當夜重華睜開眼睛的時候,剛好對上了一雙清澈的黑色眼眸,眼眸的主人——淮安寶寶已經早就醒了,他惦記着今天要去看爺爺,看到爸爸還在睡,就一直盯着爸爸看,爸爸的頭發有點長了,會遮住眼睛,似乎對此不滿,伸出小手把遮住眼睛的頭發撥開,看到一張完整的臉才作罷,眉毛濃黑但形狀好漂亮,摸了摸自己的眉毛,比比爸爸的,短了一大截還沒有那麽多,睫毛長長的,像小扇子,他摸了摸自己的睫毛,又撥了撥爸爸的,覺得還是爸爸的好看,然後是嘴唇,摸上去軟軟的,不禁多模了幾下,發現顏色變的更漂亮了,好好玩。爸爸的睫毛動了,好像要醒了,便只是盯着看,小手早就藏在了被子裏面。淮安寶寶覺得,自己喜歡這個游戲。

“寶寶這麽早就醒了啊!”剛剛睡醒了聲音有點沙啞但別有一般滋味,說完還揉了揉寶寶的頭發,直到小孩的頭發被弄得亂糟糟的才罷手。

“爸爸,我們要去看爺爺的,快點起來啦!”不想再被揉腦袋。

“寶寶這麽早就醒來就是為了要去看爺爺嗎?”夜重華起床洗漱是一貫自力更生的,以前在李家的時候如此,現在成了夜家家主也是如此,他喜歡自己做一些私密的事情。夜寶寶也是被這樣教育的。

夜寶寶看到爸爸起床了,也很快坐到床邊,方便夜重華給他穿衣服。父子兩人穿好衣服,洗漱好之後,偏廳已經擺好了早餐,一杯牛奶是給正在長身體的夜寶寶喝的,還有一小碗八寶粥和一個荷包蛋,兩個他最喜歡的小籠包。夜重華不用喝牛奶,可能是因為小時候在南方呆過幾年,一直到現在他都不是很喜歡喝粥,銀耳蓮子粥是例外。他也不吃雞蛋,他喜歡油條、豆漿和一些好吃的小籠包子,再搭上一疊腌制的正好的開胃鹹菜,早餐就完滿了。

他們今天去看葉庭軒,自然少不了雲烨——夜家的怪才醫生。說他是怪才,大家一致認為再合适不過,雲烨此人,醫術确實精湛,因着夜家的特殊存在,他的中醫尤其厲害,至少比李家和季家花費大力氣請的那些要厲害很多很多,但是他還不到30歲,除此之外,仗着年輕,總是沉迷于各種實驗,各種幾乎算是不務正業又在情理之中的實驗,比如給花木嫁接,為瀕死的動物操碎了心,對人類一些危險卻無奈的病例情有獨鐘,甚至為了調取一些稀有病例的資料而練就一手黑客絕技,此間種種,不瘋魔不成活,經常一副胡子巴紮、眼睛布滿血絲、衣服就像南方農村腌制的那種腌菜的邋遢模樣,頭發也是要長到會影響實驗才會去剪一次,整個人瘦的好似風一吹就會飄走的紙片人。大家都擔心他會英年早逝,唯獨季墨白很淡定的說了一句“禍害遺千年,雲烨的變态,無窮盡也!”

但是,今天的雲烨卻是不一樣的,就好像誰仔細收拾了一番,頭發是剛剪不久的,梳的很規整,但是估計是發質問題,風一吹就成了那種看上去有點亂但是還算潇灑不羁的造型,衣服也換成了整潔的休閑裝,骨架倒是很好就是太瘦,但也算将就,胡子被刮的幹幹淨淨,眼中也沒了遍布的血絲,這麽一看,雲烨其實長得很好看,給人一種溫柔的感覺,但前提是他不說話、不動手,一說話,氣質盡毀,一動手,變态盡顯。

雲烨看到一大一小用一種很奇怪和不敢置信的眼神看他,難得的有點不好意思,伸手抓了抓頭發,又把身上的西裝弄的不那麽一板一眼,“都是墨白押着我弄的,他昨晚很早就把我趕上床,今天一大早就跑來把我拖起來在臉上弄了半天,還有這一身行頭。”他似乎有點苦惱,但是不生氣。

一大一小依舊用那種眼神看着他,“墨白說今天不能給你們丢臉”,完全是自暴自棄的口氣。

“雲叔叔,淮安還是很喜歡你的,我們不會嫌棄你”,一副很認真很認真的表情,來自于一個勉強算4歲的小孩。

夜重華決定還是不說什麽的好,沉默就算是最善良的支持了,對于雲烨這種情況。他給夜寶寶披上一件白色的小披風,一整張狐貍皮做成的,內襯用的是月白錦緞,系帶上還繡了很精致的雲紋,針腳細密手感良好。系好披風的帶子,抱起來掂了掂,圓滾滾的似乎重了一點。

“走吧”,說完就帶頭走出了院子,雲烨立刻跟了上去。昨天晚上收拾的行李已經被提前搬到了車上,司機也在外邊等候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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