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更合一~ (1)

一家人“逃”到了山坡上的院子,将院門一關,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剛才那一幕,簡直是吓人,沈老太甚至還叫他們去燒水。

所以他們要是沒及時搬出來,絕對會被抓過去當丫鬟使喚,挑水燒水都是好的,要是讓他們幫沈家人洗衣服……如果他們不願意,沈老太絕對做得出把他們也給弄髒弄臭的舉動。

幾個人簡直不敢想象那個畫面,面面相觑間,不由得噗嗤笑了出來。

“他們咋弄成那樣了?”

“該!”

“臭死他們!”

幾個孩子發洩了一下,就沒有再罵,畢竟那是他們的長輩。

秋苓拉着大姐,把退婚的事情說了,着重講了講劉跛子那一口否決婚事的反應,春蘭聽得眼睛亮亮的:“那我真的不用嫁去劉家了?”

她征求地看向父母,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劉跛子拿了那十塊錢,就是想再糾纏也沒理了。”

春蘭激動得淚花連連:“太好了!太好了!”

接着他們開始收拾屋子,把家具用物都規整好。

這個院子帶着三間小屋子,正好沈明富夫妻一間,沈衛東一間,秋苓三姐妹一間。

沈明富想把最大的屋子給三姐妹,但那是主屋,三姐妹堅決不要,最後夫妻倆睡主屋,三姐妹住東邊的屋子,西邊最小的屋子就歸了沈衛東。

主屋裏有炕,已經打掃和修補好了,正好從廢品回收站弄回來兩張床,大的那張給東屋,小的那張給西屋。

屋子裏雖然打掃幹淨了,但牆壁還是會掉灰,秋苓考慮到這個,從回收站弄了不少廢舊報紙回來,又從角落裏翻出了一小瓶漿糊,這會兒挨着床邊,在牆上糊了一面報紙,這才把床板搭起來。

接着又和夏芳一起,挨着床拼櫃子,沈明富父子則在院子裏,把拆掉的桌子又重新敲敲打打地釘起來。

張小鳳和春蘭則把那些鍋碗瓢盆弄出來。

院子裏沒有井,沈明富就去村裏公用的水井處來,母女倆把那些器物清洗幹淨。

院子的西角有個破棚子,竈就修在哪裏,鍋卻是早就被挖走了,回收站弄回來的鐵鍋和竈口并不相合,但勉強還可以燒水,水開後,那些器物被放進去逐一地燙過。

燙完這些,又把布匹之類的拿出來,清洗過,再放進鍋裏燙……

總之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而沈家老宅院子裏,則是雞飛狗跳。

沈四嬸王香水罵罵咧咧地往丈夫身上潑水:“大房的事,你去湊啥熱鬧!差點給屎糊進眼睛裏,多髒啊!啊?你給我離孩子們遠點,晚上自己一個人睡去,臭死了!氣死我了!那髒衣服你自己洗!”

沈老四被罵得不耐煩:“行了行了,少說兩句,耳朵都被吵疼了。”

他自己難道不膈應嗎?聽說大哥和心寶被人欺負,他就跑過去了,誰知道大哥往他這裏跑,連帶着那劉跛子也沖過來……

沈老四臉一白,胃裏翻滾,完全不想再回憶。

這時沈老太急急叫道:“老四,你咋還沒洗好,快去打水,水沒了!”

的怒罵聲:“你們幹啥?放下,放下!”

确實劉家人去廚房直接把整個水缸擡了出來,就站在院子裏沖洗着。

沈老太一拍大腿,想鬧,又恨不得離他們遠遠的,只能

沈老四聽了這話臉色沉了沉,王香水嗤笑一聲:“娘,那兩缸水可不是老四用掉的,剛我去打兩盆水,都被你擠兌,生怕我打多了,你大兒子和寶貝孫女沒水用,這會兒倒是想到老四了。”

說着在沈老四腰上扭了下,低聲威脅道:“你再去摻和他們的事,我馬上帶着孩子回娘家,反正這裏臭烘烘的,我還不樂意呆呢。”

沈老四是兄弟中最小的,出人頭地有大哥,任勞任怨有二哥,他一向是躲在後頭好吃懶做的,哪裏樂意被使喚,就說:“娘,我還沒洗好呢,叫我大哥去呗。”

“你大哥還沒洗幹淨!”

“那我也沒洗幹淨啊。”

這時沈心寶屋門打開,沈大嫂宋桂蘭端着一盆髒水出來,一股惡臭也傳了出來,她滿頭大汗,去竈房一看,哎呦一聲叫喚:“沒水了?心寶還要洗呢!娘這咋辦?”

沈老太罵道:“問我咋辦,你自個不會去挑水?還要我這一把骨頭去給你們挑啊!一個個不省心的!”

一甩屋門進自己屋去,啥都不想管了。

宋桂蘭臉色難看至極,一拍大腿哭道:“大哥啊,你快來看看啊,你妹子你外甥女被欺負成啥樣了啊!我可憐的心寶啊……”

沈明德的屋裏傳來怒喝:“嚎啥喪!我還沒死呢!要回娘家就給我滾回去!不夠添亂的!”

宋桂蘭抖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窗子,撲上去拍到:“沈明德,你吼啥吼,你還是當爹的呢,和女兒争洗澡水!你一個大男人,哪裏用得了那麽多水,可憐我心寶,頭發絲都是髒的,只能用那麽少少的一點水……”

沈心寶坐在屋子裏,瘋狂地往頭上抹香皂,但無論怎麽抹,頭發還是臭的,她聽着外面父母的話,渾身顫抖,即為父親不體貼自己而心寒,又為母親的話而難堪。

頭發絲都是髒的,連頭發絲都是髒的……

沈心寶崩潰地低叫一聲,抓起剪刀就瘋狂地剪頭發,邊剪邊痛哭: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還有什麽臉去見人!

這時劉跛子等幾個劉家人從外面進來了,他們不像沈家人臉皮那麽薄,剛才發現在院子裏不好洗,就跑到河裏去洗了,沒少被一隊的社員嫌棄,說他們弄髒了河水。

但他們也不在乎,埋在水裏從頭到腳,從身體到衣服,洗了個痛快徹底,這會兒一個個都濕噠噠的。

宋桂蘭見到他們就氣不打一處而來,沖上去:“你們快去打水,心寶要用!”

然而劉跛子卻陰沉着一張臉,只要想到自己剛才跟個瘋子一樣,跳下糞池撈沈心寶,還親她,劉跛子就感覺眼前發黑。

他都不知道自己為啥跟撞了邪一樣。

不過既然都已經這樣了,沈心寶她是娶定了。

劉跛子冷冷瞧一眼宋桂蘭,忽然沖過去,一腳踹開了沈心寶的房門。

只穿着一件單衣,正崩潰剪頭發的沈心寶尖叫一聲,抓起衣服罩住自己:“你幹什麽!你出去!”

劉跛子看着沈心寶那張臉,就想到自己親她臉時的場景,他一張嘴就嘔了一聲。

沈心寶:“……!!!”啊啊啊!她痛恨自己竟然讀懂了劉跛子的眼神。

他覺得自己惡心!

沈心寶真的要瘋了!

他怎麽敢!一個惡心的!醜陋的!老男人!他竟敢嫌棄自己!

劉跛子說:“媳婦,你遮啥啊,有啥好害羞的。”

沈心寶尖叫道:“誰是你媳婦!”

“肯定是你啊,剛剛我把你抱也抱了,親也親了,還救了你,你不會翻臉不認人吧?”

“滾!滾出去!”

劉跛子往沈心寶那走了兩步,但馬上被熏了回來,又嘔了一聲,吐出一口濃痰:“出去就出去,我找我老丈人商量婚事去。”

沈心寶被氣過了頭,一口氣沒上來,兩眼一翻軟倒了下去,進屋的宋桂蘭吓得尖叫道:“心寶!”

同一時候,村裏很多人都在說沈家的事。

“明富他們那一房分了出去,第二天就把劉跛子給擺脫了,結果老宅那邊卻被劉跛子給纏上了,真是……”

“我看沈心寶真不是啥福星,會有福星掉坑裏的嗎?那這福星還真是特別。”

“那糞池還是沈心寶提議建的呢,要所有人把糞便都往那倒,今天她掉進去,也是自作自受。”

說起糞池,那真是家家戶戶都有不少怨言。

這年頭什麽東西都值錢,這地裏的肥料最是難得,從前人們在外面有個三急都要忍着,回到自己家裏再拉,為的是啥?還不是為了給自家的自留地多攢點肥料?

結果沈心寶搞了這麽一出,自家的肥料,卻要弄到公家地裏,他沈明德得了公社的表揚,可家家戶戶那兩三分自留地,那是越來越貧瘠,長出來的菜都枯黃蔫吧的,人們為了這個,沒少在心裏嘀咕。

所以這次沈心寶掉進糞池裏,不少人心中暗暗偷樂,覺得她活該。

被趙利民派來打聽沈家的事情的人,将聽來的這些話暗暗記在心裏,悄悄地離開了。

回到鎮上,找到趙利民一說,趙利民沉吟道:“也就是說,那個沈心寶過去确實是個福星,和她沾親帶故的人都能得到好運?”

“是的,而且紅星第一生産大隊的人,過去對她的福星名聲深信不疑,但昨天她被揭穿了福星是假的,從昨天到今天,她和她的家人就不斷倒黴,她自己都掉到了糞池裏。”

趙利民心想宋有志不也是這樣?昨天之前還是順風順水的,今天就栽他手裏了!

确認宋有志沒有後臺,他整個人就輕松了,恨不得大笑三聲,總算能好好收拾這個礙眼的了!

與此同時,他對沈明富那一家也多了幾分看重。

不管過去怎麽樣,宋有志栽了的背後有那一家子的影子,這就是自己的貴人啊。

想到那快玉佩,他忍不住再次動了送禮的念頭,或許那玉佩真的能為他換來一個晉升的機會。

……

家裏收拾得差不多時,天也快黑了,大家都累了一整天了,晚上就煮了兩斤大米,一家六口實實在在地吃了一頓白米飯。

菜則是院子的主人,袁家爺爺奶奶送來的自家地窖裏的兩顆大白菜,被春蘭做了一道簡單的蒜炝白菜,加點糖加點鹽,最重要的是舍得下油,吃起來味道竟然也不錯。

吃晚飯後,大家燒水,輪流着要洗個澡,秋苓則抹黑偷偷出來了。

知青點邊上有一片小樹林,經過一個冬天,那些落葉喬木葉子掉了個幹淨,顯得光禿禿的。

于永在樹林邊,坐在一塊石頭上,打磨碎瓷片。

瓷片在他手下磨得邊緣又薄又尖,非常鋒利,他拿起一枚,手腕一抖,瓷片就飛了出去,篤的一聲,深深紮進樹幹裏。

“嘎嘎!”三兩只鳥撲簌簌地飛了起來,叫聲倉皇驚恐,仿佛在說,快逃離這個可怕的家夥!

于永看了看這數量可憐的幾只鳥,想着一會兒能收到錢了,今天就不禍害它們了,也得留幾只鳥下鳥蛋不是?

他過去把瓷片拔下來,瓷片已經碎成兩瓣了,他嘆了口氣,這東西就是沒法反複利用。

秋苓過去的時候,于永身形融在夜色之中,只有呲呲的磨東西的聲音特別刺耳。

秋苓心裏有些發怵,這人不會等得太久,不耐煩了,在磨刀霍霍要宰自己吧?

他們之前只匆匆約定,入夜後在這邊小樹林見面,由秋苓兌現她許下的報酬,并沒有說好準确是幾點。

她有一點小小的後悔,後悔沒讓大哥陪着一起來。

她在兩米外站定,趕忙道:“抱歉,久等了。”

于永擡頭看向她,雙眸銳利得像夜色中的狼,不過很快就恢複了那股吊兒郎當的感覺:“沒事兒,我也沒等多久。”

秋苓見他在夜色中露出的大白牙,不知怎麽心裏松了口氣,趕緊遞過去兩張十塊錢:“今天謝謝你了,這是說好的二十塊錢。”

“不客氣,合作愉快。”于永接了那兩張大團結,笑嘻嘻地說。

“那個,我想問一下,沈心寶是怎麽掉進那糞池裏的?”

“她心不在焉,我讓人把她往那邊引,她就跟過去了,我在糞池上的草簾子上動了點手腳,她踩上去也沒發現,就自個兒掉下去。”

秋苓默了一下,沈心寶衰到這個程度了嗎?

“那宋有財呢?”

“他被打暈了,就在場院那邊的破倉庫裏,你打算怎麽處理他?一會兒差不多該醒了,要是鬧起來,指不定得給他找個‘真兇’出來。”

宋有財畢竟是磷肥廠的車間主任,真鬧起來,或者說去報案什麽的,事情并不那麽好解決。

秋苓絆住宋有財,也是為了讓他晚一點把宋有志出事的消息宣揚出來,現在她家已經擺脫了劉跛子,宋有志的事也瞞不住多久,她就說:“那麻煩你現在去把人放了吧。”

“就這麽放了?”

“嗯,之後他要幹啥都随便他,你自己不要讓他知道是你下的手就行了。”

“成!”

秋苓又把懷裏的一個包裹遞給他:“這裏頭是十張信紙、五張信封,還有一些舊書,今天你們幫我把車子推到我家院子裏,這是說好的謝禮,我那邊還有一些舊書,你們要是看完了這些書可以去我那裏換。”

今天幫忙推車的一個是五個人,不管是不是都有出力,反正信紙一人兩張,信封一人一個。

于永挑了下眉頭,揚了揚手裏的二十大元:“有這個就行了,其他人那裏不用你再給了。”

“一碼歸一碼,這是我答應的。”秋苓堅持道,“信紙和信封是給你們的,書是借你們看的。”

于永見她半大小孩一個,臉色卻這麽堅定,覺得有點好笑,也就沒有拒絕,把瓷片往口袋裏一揣,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接了包裹說:“行,你的意思我一定給大家傳達到。”

秋苓點了點頭:“那我回去了。”

秋苓走出去一些距離,回頭看去,見夜色中那個隐隐約約的身影依舊站在原地,心裏松了口氣,繼續往家裏走。

就快走到的時候,突然一個人影竄了出來,秋苓皺眉一瞧:“沈心寶?”

沈心寶一頭長發如今跟狗啃了似的,長短不齊,臉色慘白,身上也難言的氣味,那是屎味混合着香皂、香水、樟腦丸的氣味,非常的醉人。

沈心寶紅着眼睛死死瞪着秋苓:“是你!你為什麽要跟劉跛子說那些話?如果不是你說了那些話,他根本就不會糾纏我!”

秋苓的臉色漸漸冷了下去,嘲諷地看着沈心寶,嘴角一勾:“怎麽,現在覺得劉跛子不好了?之前不是說什麽,劉跛子也挺好的,孩子都三個了,嫁過去都不用自己生孩子,現成當媽。又說男人年紀大一點是好事,會疼人,還說男的對女的有救命之恩,這是緣分啊!怎麽,今天劉跛子不是跳下去救你了?這還不能算救命之恩?”

沈心寶抓着頭發尖叫一聲:“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她撲上來抓住秋苓:“那些話都是奶說的,不是我說的,而且我和春蘭姐怎麽一樣,我才十四歲啊!”

秋苓一把甩開她,冰冷道:“你十四歲金貴,我姐姐二十歲她就不值錢了是嗎?她就活該被糟踐嗎?對,那些話确實不是你說的,但沈老太那麽說的時候,你們也沒有一個反駁啊!那不就是認同的意思嗎?既然你們這麽認同,這現成當媽、嫁個‘會疼人’的老男人的‘好事’,我讓給你啊!你們都應該歡天喜地才是啊!”

沈心寶震驚痛苦地看着她,指責她:“秋苓,我對你們家那麽好,你怎麽能這麽害我!”

秋苓嗤笑一聲,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對我們家好?你的好就是口頭上說說好話,實際上冷眼旁觀我們家被奴役,而你舒舒坦坦地吸着我們家的血,坐享其成是嗎?”

“整個沈家,你最虛僞!其他人至少言行一致地打壓我們家,你呢,做着惡人的事還要把自己包裝成一朵白蓮花,你真讓人惡心!賤人!”

“還有,劉跛子今天突然上門,是你的主意吧?”

沈心寶震驚地都忘記憤怒了。

秋苓冷笑,把她拎到眼前,看着她的眼睛說:“果、然、是、你!怎麽樣,被劉跛子上門逼婚的滋味不錯吧?你再敢對我家人伸手,我保證,每一次都讓你像今天這樣,自食惡果!”

沈心寶被她眼裏的惡光吓到了,牙齒咯咯打架:“你,你不是秋苓!你敢這麽對我,我舅舅不會放過你的!”

遠處,宋桂蘭的聲音傳來:“心寶,心寶你在哪?”

秋苓松開沈心寶,就在沈心寶以為她被自己威脅到,要離開的時候,她忽然撸起袖子,用足了力氣,掄圓了胳膊,一個巴掌甩了下來。

“啪!”

響亮十足的一道聲音,沈心寶叫都沒叫被直接扇倒在地,重重摔在滿是石子的地上,耳朵裏全是嗡嗡聲。

她整個人都懵了,大腦都被這一巴掌扇空白了,口中滿是血腥味。

秋苓蹲下去,在她耳邊說:“我是不是沈秋苓,不勞你費心,你只需要知道,我收拾得了你!”

說着她又在沈心寶腰間狠狠掐住,扭!

沈心寶慘叫聲突破天際:“啊!!!!————”

這兩下是沈老太招呼在夏芳身上的,她就在沈心寶身上讨回來。

“心寶!心寶你怎麽了!”宋桂蘭朝這邊跑來了,秋苓轉身就跑,無聲大笑,痛快,太痛快了,她親手打了沈心寶!做了她上輩子就想做的事情!太爽了!

可惜沒有人見證,沒有機會當着沈老太那些人扇沈心寶巴掌,太遺憾了。

夜色中,一雙眼睛默默注視着這邊。

于永摸了摸下巴,這小丫頭,還真夠狠的,那一巴掌,能把人牙齒給打松動了吧?也不嫌手疼。

宋桂蘭看清了女兒的慘狀,大叫道:“是誰打你!是誰打你!”

沈心寶只是哭,整個人痛得話都說不出來,一張口,嘴裏都流出血來。

宋桂蘭肝膽欲裂,把人弄回家裏,沈家人将沈心寶出去一聽,就這麽凄慘地回來,也是吓了一跳,但她哭得鼻涕眼淚一般,頭發又是那個頭發,身上還有一股怪味,完全是形象全無,讓人生不起半點憐惜之情,只覺得煩躁。

如果說上午,沈老太和沈明德還對她是福星抱有希望,那麽現在是基本不抱希望了。

什麽福星能往糞坑裏栽?有味道的福星嗎?

他們此刻只覺得沈心寶多事,要不是她摔到那糞池裏,能招惹上劉跛子嗎?能還得大家都沾得一身髒嗎?能害他們家在大隊上丢盡了臉嗎?

什麽福星,災星還差不多!

沈老太沈明德此刻完全記不起來從前有多把沈心寶當寶貝了,只覺得她又煩又晦氣。

至于沈老頭,他在這家中大多數時間都是沒什麽存在感的,用他的話來說,這些閑事瑣事,他不愛管,這會兒就咕嚕咕嚕地抽着自己的水煙。

劉跛子還在堂屋坐着,看到沈心寶一變臉腫得老高,嫌惡地掃了一眼,,翹着二郎腿說:“要麽把這丫頭嫁給我,要麽,就給我一千塊錢!”

沈明德滿臉惱怒:“你咋不去搶?”

“那你就等着做我岳父吧,反正今天發生了啥事,那麽多人都看到了,沈心寶被我抱過摸過,還掉到那地方去,誰還能看得上她?我願意收了她就是行善積德了。”劉跛子一臉無賴,“你們要是不答應這親事,我就到處宣揚去,對了,你們還有兒子女兒在鎮上讀書做工吧。”

宋桂蘭臉色一變,摟着沈心寶的手就松了幾分,沈明德和沈老太也是變了臉。

劉跛子滿臉惡意:“如果他們學校工廠都知道,他們的妹子掉進了糞池裏,還被人男人抱了摸了親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擡頭做人啊。”

宋桂蘭大叫道:“你敢,我哥哥可是辦公室副主任!”

“那跟我有啥關系,副主任就還能把我打了殺了?他要是敢,我這些兄弟就去告他!看誰玩得過誰啊!”

劉跛子光棍得很,不能給他帶來好處的副主任,那就屁都不是!

他倒是想娶了沈心寶,然後搭上這副主任的線,飛黃騰達,但是他也不傻,頭腦冷靜下來後,他發現這麽做沒多大意思。

他自個兒有多大本事自己清楚,況且,就這麽做了親家,對方到底是會拉拔他還是折騰他,可不一定呢。

而且他也不想娶沈心寶,看到她就想到她滿臉屎的樣子,這就是個天仙也下不去嘴啊!更別說這丫頭片子還是個小豆芽菜。

但要是要了錢,自己馬上就能吃香的喝辣的,想娶啥樣的女人娶不到?

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要錢更劃算。

沈明德氣怒交加,狠狠一拍桌子,結果被桌邊的木刺狠狠紮進手掌裏,頓時哎呦慘叫起來。

劉跛子立即離他遠了點,聽說這沈明德發了假誓,這三天都會倒黴,原來是真的!

這晦氣的一家人,自己還是早早拿了錢遠離的好。

“怎麽着?給錢還是給人?”

沈老太咬牙道:“和你定了親的是沈春蘭,你放心,我一定讓她乖乖嫁給你。”

劉跛子呸了一聲:“我拿了一千塊,十個沈春蘭都娶得來,你當我傻?”

沈老太被啐了一臉,臉都綠了。

很想掀桌子把人打出去,錢不給人也不給,看誰急得過誰!

但想到鎮上讀書的大孫子,想到大媳婦那娘家兄弟,這股火氣又不得不憋了回去。

家裏頭都這樣了,咋也不能再得罪親家了,那可是老沈家最出息的親家了!

大孫子是家裏最出息的,心寶這丫頭廢了,大孫子絕對不能再出事。

想來想去竟然只能給錢。

這一千塊,家裏倒也不是拿不出,這些年每年工分都能換到兩三百塊錢,攢了這麽多年,家底着實有了一些,但這錢也不能全都他們沈家出。

他們進屋裏商量,沈老太一開口是:“家裏最多出一半,剩下那一半,你們宋家出吧。”

她盯着大兒媳宋桂蘭。

宋桂蘭臉色難看,這突然叫兄弟家拿出五百塊錢,就算哥哥願意,嫂子們也不會願意啊。

沈老太冷笑:“你們不願意出錢就算了,反正老婆子我孫女多得很。”意思是沈心寶在她這裏也沒那麽值錢。

沈心寶好不容易從疼痛和眩暈中掙紮出來,聽到這話,簡直不敢置信,一臉被雷劈了的受傷表情。

可沈老太現在根本不想看她,要不是她出的馊主意,自己能把劉跛子喊來?結果全給家裏招麻煩了!好好走個路也能掉進糞池裏,個不省心的玩意!

沈老太這種人,典型的情緒化加冷心冷肺,情緒上來了,滿心滿眼都是眼前的這點事情,哪裏能想得起過去祖孫之間的親密,指望她念舊情,下輩子吧!

沈心寶狠狠咬住唇瓣,臉頰內側被秋苓都打爛了,但此時她的心更痛,更冷,覺得全世界都背叛她、傷害她。

她看向沈明德,嘴裏含糊說:“爸,你說呢?”

沈明德摸了摸頭上重新包紮好的紗布,覺得頭暈沉沉的,拉長了語調道:“咱們家也确實拿不出那麽多錢啊。”

這是認同了沈老太的話。

沈心寶渾身發抖,沈家為什麽能過得比其他人家富足,沈明德為什麽能當上大隊長?還不是因為她!從前一個個摟着她寵着她捧着她,叫她心肝寶貝、家裏的指望,現在卻一個個馬上翻了臉,這可是她的至親啊!

果然,只有舅舅是能夠依靠的!

沈心寶心中一片冰冷,暗自發誓,再也不會對奶和爸心存妄想,她以後只會幫助舅舅他們,讓沈家人後悔去!

沈心寶深吸一口氣:“好,那就一邊出一半錢。”

宋桂蘭低叫道:“心寶,這咋成……”

“媽!”沈心寶近乎低吼,“我不要再和外面那個人扯上關系了!這錢我會還給舅舅的!”

牽動嘴裏的傷口,她又痛又難過,悲從中來,恨從中來,一時間又哭了。

沈老太看沈心寶這樣幹脆,不由就後悔了,就不該說一邊一半,應該讓沈心寶自己把錢都出了。

但畢竟還想要宋家這門姻親,她沒有再說什麽,沉着臉出去,和劉跛子讨價還價,終于讓他同意,先給三百塊。

這三百塊給出去,就跟割她的肉一樣,心疼的呦!

她陰陰地盯着劉跛子:“有命拿錢,也得有命花錢。”

劉跛子拿到熱乎乎的錢,才不管她嘴上說什麽,臉比城牆厚:“還有七百,我們哥幾個兒就在這裏住下了,啥時候錢到手了,啥時候再走。”

沈老太跳腳:“你說啥,這裏沒有你們住的地方!趕緊滾蛋!”

劉跛子撓了撓脖子,從後脖子裏抓出一個虱子,啪一下捏死,無賴地說:“那不是還有兩間空屋嗎?對了,被子給我們備上,餓了一天了,去看看竈房裏有啥好吃的。”

他對自己那幾個兄弟說,然後幾個人都朝竈房去了。

沈老太差點被氣暈過去,可他們人多,她攔不住也不敢攔。

想到那兩間空屋是二房搬出去才空出來的,她拿刀捅死二房的心都有了。

再想想二房兒子孫子那兩個壯勞力,再看看身邊默不作聲跟個影子一樣的老頭子,頭上纏着紗布一臉虛相的長子,還有那躲在自己房裏怎麽敲都不開門的四兒子,她眼前一陣陣發暈,氣得肝疼:“造孽啊!造孽啊!”

她沒有後悔把二房給逼走,只覺得二房果然不孝順,該他們出來盡力的時候,躲到了天邊去,一群白眼狼!

她扯了下大兒媳:“你死的呀!快去你娘家拿錢啊!去喊人啊!把你大哥喊過來啊!”

宋桂蘭想到要回娘家拿錢,縮了下脖子,看了看外頭:“娘,都這麽晚了,明天吧。”

“你給我去,馬上去,把你大哥給我喊過來!”她不信宋有志鎮不住這幾個流氓!

他宋有志要是連這個本事都沒有,那他們老沈家也別指望他了!

宋桂蘭還是期期艾艾:“娘,你看這大半夜的,上門多不好啊。要不讓孩子他爸去吧。”

兩人在這推來推去之際,外面跌跌撞撞跑進來一個人:“心寶,心寶!”

衆人一靜,這人正是宋有財,沈心寶都顧不上哭了:“二舅,你怎麽了?”

宋有財身上髒髒的,都是不知道哪沾上的灰塵草屑,整個人狼狽不堪,他看到沈心寶的模樣呆了下,然後緊緊抓住她的胳膊:“我下午就來找你了,也不知道是哪個癟犢子打暈了我……你大舅讓我來找你,你一定要救他啊!”

沈心寶心中一突,身體微微發抖起來,一個不好的預感冒了出來,整個人搖搖欲墜,沈家其他人也是大驚,最淡定的沈老頭都蹭地站了起來。

“咋回事?他大舅咋了?”

宋有財被圍着問,急得不行,大吼一聲:“大哥被抓走了!”

轟的一聲,有如被一枚炸蛋投入水中,整個沈家都被炸翻了。

而另一邊,秋苓回到自家,在院子裏洗內衣的夏芳對她招招手,低聲問她:“你去哪了?大黑天還跑出去。”

秋苓搖搖頭:“就出去走走。”她看二姐盆邊上的東西,“你咋還用竈灰洗衣服,不是有肥皂嗎?”

“肥皂多貴,洗澡用用就得了,洗衣服哪裏用得着那個。”

夏芳哼了一聲:“你故意岔開話頭啊,你不想說就算了,但我有一句話要跟你說。”夏芳認真地看着秋苓的眼睛,在屋裏微弱的燈光映照下,那眼神認真極了,透着一股子執拗:“啥事都別自己扛,你把你最大的秘密都告訴了自家人,別的事,只要不是你的私事,還有啥不能說的,有啥事咱們不能一起扛的?你才多大,別讓自己累着了。”

夏芳早就注意到,小妹妹從沈家回來後臉色就不好,精力也不太好的樣子,就好像整個人被掏空了。

“你昨天才落了水,還病着呢!”

秋苓心裏一暖,把腦袋靠在二姐肩膀上,心裏也有了傾訴欲:“我其實使了個陰招,那劉跛子……”

她把自己怎麽算計劉跛子,怎麽算計沈心寶,怎麽讓人把宋有財攔住的都給說了。

夏芳聽得都有幾分不可思議:“那麽短的時間裏,你咋想到這麽多的?你這腦袋可真是厲害了,你以前沒這麽聰明呀!”又擔心地問,“你用了那誘心符,對你沒啥害處吧?”

秋苓抱着她的胳膊:“沒事呢,晚上睡一覺就好了。”

“我說沈心寶怎麽那麽倒黴,原來是你在背後使壞啊。”夏芳解氣道,“該,就該那麽收拾她!劉跛子居然是她弄來的,這心得黑成啥樣啊!”

秋苓說:“我剛剛回來時遇到她了,狠狠扇了她一個嘴巴子,她都被我打傻了。”

兩人說着說着就笑了起來,夏芳笑得覺得自己臉上腰上都不疼了,小妹這是給她出氣呢。

她心裏頭很感動,說:“那以後得小心大伯娘和奶找你麻煩,你可千萬不能認打了沈心寶,傳出去別人會說你惡毒的。”

那些社員有時候才不管以前發生過啥,在他們眼裏,誰被打他們就同情誰,誰打人,誰在他們眼中就是不善良不大度,都是沒腦子的。

秋苓點頭:“我知道的。”

夏芳把髒水倒掉,秋苓幫她舀清水,夏芳洗完衣服晾起來,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問出口:“秋苓,你得到這個購物商城前,是經歷過啥事嗎?”

秋苓一愣:“咋這麽問?”

“總覺得你變得有點不一樣了,你看我和大姐衛東,還有爸媽的眼神,都和從前不太一樣,你說話的方式也和從前不同了,以前的你根本不敢說這麽多話,更別說把奶他們堵得沒話說。”

“還有,你不讓大姐嫁給劉跛子,說得特別堅決,好像很肯定她嫁過去會過不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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