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五口之家11

等明白了真相, 再回頭看電視機中的唯美畫面，還有張淑芬認真而着迷的臉，顧清讓只覺得五分鐘前剛從許喟身上獲取的寧靜與放松蕩然無存。

他自己總結得一點也沒錯, 這一家都是蛇精病。

現在是真得感激張淑芬沒打算理會他, 顧清讓自己靜悄悄地就打算爬上樓梯，然而木質的樓梯并不靜悄悄，随着木頭間嘎吱摩擦的聲音，顧清讓明顯感覺背上黏住了一道視線, 像冷血動物中的蛇的注視。這如芒在背的感覺直到他登上了二樓才消失。

等上了二樓，顧清讓才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

如果他之前住的房間是李平的, 現在李平回來了, 那他顧清讓住哪？

抱着“萬一李平有在冰櫃裏冬眠癖好”的僥幸心理，顧清讓硬着頭皮敲了敲門。

“——誰在外面？”房間裏還是響起了躁郁又陰鸷的聲音。

顧清讓尴尬地根本不想回應。幹脆下樓繼續和張淑芬一起看美人魚？

隔壁的房門忽然開了，李萌站在門縫裏朝他揮了揮手。

顧清讓有些疑惑地走進，才聽到李萌小聲對他說：“哥哥以後和我一起睡吧。”

顧清讓下意識就要拒絕, 想着李萌怎麽也不是小女孩了，自己一個怪蜀黍怎麽能和她一起睡，可他緊接着他就想起了隔壁的李平，還有他剛剛對許喟說出的分析。

盡管李萌的眼中并沒有哀求的神色，拒絕的話顧清讓反倒說不出了。

進了房屋，第一眼看到的仍是堆滿在床下的布偶玩具，覆蓋在芭比娃娃斷肢殘骸上的絨毛熊正對着他笑。

顧清讓移開視線，再次确認了下床的長度雖然可能不夠，但寬度還是睡得下兩個人, 才放心一些。

鬼使神差的，顧清讓當着李萌的面，趴下身，從牆上的洞朝李平的房間望去。

透過狹小的窺口，還是能清晰地看見李平正坐在床旁邊，身邊放着一個大紙箱，至于紙箱裏有什麽，顧清讓早也見識過了，此刻的李平正對着鋪在腿上的雜志津津有味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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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讓皺了皺眉，正準備從窺口邊挪開的時候，忽然，将大拇指放在唇邊啃噬指甲的李平忽然投來了視線。

哪怕理智上知道窺口的另一側隐匿在衣櫃下的陰影裏，除非李平也像他一樣趴在牆邊，不然理論上李平根本看不見他。

可這根本不是個符合理論的世界，顧清讓還真覺得和李平陰冷又戲谑的視線迎面對上了，一雙狗眼被刺得生疼。

顧清讓面色淡定地将臉從窺口離開，站起身後，看了眼李萌的玩具堆，最後還是走到書架邊，詢問李萌得到肯定答複後，取下幾本李萌應該用不上的小學課本，摞在了窺口所在的牆面前，堵住了洞口。

“以後就這麽擋着吧。”顧清讓說道。

李萌默默地注視着顧清讓一舉一動，剛才在被詢問是否能取書時也是只以點頭回應，沉默了會，李萌淡淡地說道：“沒有用的。”

聽着這四個字，顧清讓忽然有點心酸，他眨了兩下眼，露出一個微笑，說道：“會有用的，睡吧。”

關上燈後，顧清讓選擇睡在了靠門的那一側，窩在床上果然有點難受，兩條腿沒辦法完全伸直，只得微微曲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十幾個小時前一言不合就會困倦暈倒的顧清讓，現在躺在床上竟然睡不着。

枕頭和被套傳來清新的洗衣粉味道，感受着旁邊傳來的呼吸聲，顧清讓忽然開口叫了聲：“萌萌。”

“嗯？”李萌也沒有睡着。

顧清讓其實只是嘗試性地叫了聲，此刻得了回應，反而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以後被欺負了，不論是被誰，都告訴哥哥。”顧清讓最後如是說道，一邊唾棄自己現在的弱雞屬性，連“哥哥保護你”的承諾都不敢下，害怕自己被分分鐘秒殺然後食言，反而讓被親人傷害無數次的李萌再次失望。

李萌沒有立即回答，傳來的清淺呼吸聲幾乎讓顧清讓錯覺她已經睡着了。

“不會的，”李萌最後卻這樣說道，“不會再有人能欺負我了。”

不是“不會再有人欺負我了”，而是“不會再有人能欺負我了”，多了一個“能”字，意思截然不同。

顧清讓心中一凜，心中不禁又多出了許多猜測。

寂然無聲，最多只能聽到呼吸聲，顧清讓依舊無法入睡。

調出系統菜單百無聊賴地随意翻閱着，索性又用了次獲取地圖內快穿者的數量的功能。

【獲取地圖內快穿者的數量中……】

【已知地圖內快穿者數量為3。】

……少了兩個？

按許喟的任務來說，既然提出要保護好顧清讓扮演的李凡，那他怎麽也算是個重要npc，到現在竟然出了薛首義和許喟，再也沒見過其他快穿者。

才不到一天功夫，直接就有兩個快穿者消失了，是離開地圖範圍了，還是……

顧清讓正胡思亂想着，冷不丁感覺耳旁傳來一道濕冷的氣，就像毒舌吐出來的信。

李萌貼在他耳旁輕輕地叫道：“……哥哥？”

顧清讓：“……”大小姐，你挨這麽近叫我睡着了都會被叫醒好嗎。

顧清讓一開始就僞裝好地閉上了雙眼，此刻聽到李萌的叫聲，沒有急着回應，他還想等等，看看李萌要做什麽。

沒想到，李萌在沒有等到他的回應後，直接起身下了床。

嘶啦，李萌拉開了床頭櫃，似乎取出了什麽東西。

吱嘎，李萌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顧清讓，忽地睜開了眼。

啪嗒，啪嗒，啪嗒。一步，兩步，三步……吱嘎，門開了；吱嘎，門關了。

腳步聲的時長太短了。李萌不是去的洗手間。

李萌主動進了李平的房間，還關上了門。

顧清讓立刻躺不住了，他有些後悔自己剛剛沒有及時應聲，可仔細想想，剛剛李萌叫他的那一聲，确實沒有期待或者哀求，只是單純的試探，想知道他睡着沒有。

所以，難道是他的推測另有隐情？李萌在這個五口之家，并不是全然地弱勢？

一想到那句“不會再有人能欺負我了”，下了床的顧清讓沒有急着沖出門去李平的房間，而是來到牆邊，挪開了兩本書，低下身重新往窺口裏望去。

他看到了隔壁房間裏一片明亮，燈正開着，顧清讓清楚地看到了站在床邊的李萌睡裙下一截赤-裸的小腿，她甚至沒有穿鞋。

而李平正安靜地平躺在床上，只有胸膛微微起伏，看樣子是睡着了。

然後顧清讓看到，李萌爬上了床。

明明直接一腳踩在了李平的肚子上上的床，李平卻依舊木無反應，一點要醒的跡象也沒有。

爬上了床的李萌跪坐在李平的身側，靜靜地低頭凝視着自己的大哥哥。

又是完全不在顧清讓預料內、也不在他理解內的一幕，他完全不知道李萌想做什麽——

直到寒光一閃，顧清讓看清了李萌手中的一把水果刀。

眼睜睜地，顧清讓隔着一面牆，通過狹小的窺孔，看着李萌高舉起了水果刀——然後猛地落下。

角度原因，顧清讓看不見到刀是不是紮在了李平的身上，可他很快就能确定了。李萌把那把刀拔了出來。

一道紅線噴泉般地濺射而出，猩紅的液體直接澆滿了李萌小小的臉。只能是血了。

顧清讓感覺胃裏像灌了鐵塊，沉得難受。如果說之前只是見過李平在冰櫃中的屍體，現在，他是親眼見到了李平被殺，在睡夢中毫無知覺地被他的妹妹一刀殺死。

李萌沒有動作，只是麻木任由鮮血不斷噴濺在身上。

過了好一會，等血線慢慢低了下去，不再有太大的動靜，只是間或噗通冒出兩個血泡，李萌這才有了動作，她在染滿了鮮血的床上站起身，再次踩着李平毫無反應的身體，爬下了床。

然後，渾身是血的李萌，筆直地朝衣櫃的方向走來。

李平連忙直起身，将一直捏在手裏的兩本書擋回在了洞口前。

等了兩秒，再确認聽不到任何動靜後，顧清讓靜悄悄地回到了床上，将薄毯蓋回在身上，他甚至閉上了眼。

吱嘎，門開了；吱嘎，門關了。

啪嗒，啪嗒，啪嗒。一步，兩步，三步……吱嘎，更遠的一扇門被打開了，洗手間的門。

接着傳來了淋浴的聲音。大概五分鐘後，水聲停止了。

啪嗒，啪嗒，啪嗒……李萌回到了之前關上門的自己的房間，關上了房門，反鎖。

顧清讓能感覺到李萌來到了自己的這一側，站在床邊，就像之前注視着李平一樣，注視着身為李凡的他。

可這一次，李萌沒有踩着他的肚子爬上床。腳步聲再次響起，李萌繞過了床位，來到了自己的那一側，嘶啦拉開床頭櫃又關上，然後帶着一身濕熱的水汽上了床，躺下。

顧清讓本以為自己今夜注定難免，然而完全相反的是，等到李萌一躺在他邊上，他很快就困了。

一夜無夢。

睜開眼的顧清讓，第一眼看到的是床邊正睜着紐扣眼睛望着他笑的絨毛棕熊。

沒看到已經熟悉的電子鬧鐘竟然有些不适應，顧清讓反應了會才想起來自己是睡在李萌的房間裏，現在隔壁房間是李平正睡——如果他還活着的話。

顧清讓立刻就清醒了果然，坐起身往旁邊望去，另半張床卻空無一人。

窗邊的李萌望着顧清讓甜甜一笑，說道：“哥哥早上好。”

比起昨晚慘白的臉色，今早的李萌面色紅潤，兩頰紅撲撲的粉蘋果一般。

窗邊的李萌正讀着《窗邊的小豆豆》，看着顧清讓醒了，利落地關上了書，将它塞回了書架裏，笑嘻嘻地說道：“走吧，下樓吃早飯去。”

看着李萌明顯愉悅的心情，顧清讓努力讓自己不對最晚發生的那一幕有任何的感想，而是簡短地應道：“好。”

推開房間門，來到走廊的顧清讓清晰地聽見了洗手間傳來的漱口聲。

難道是李志傑平時都在二樓漱口？顧清讓不願意承認，這只是他第二順位的猜想，因為第一順位的猜想太過荒謬。

很快，顧清讓再一次知道，在這個五口之家，想法怎樣荒謬都不為過，因為現實總能更荒誕。

從洗手間裏濕着雙手走出來的人，正是李平，明明昨夜血流如注死在床上的李平。

李平望着顧清讓和李萌，咧開嘴唇扯出一個誇張的微笑，露出剛剛刷過卻依舊顯得垢黃的牙，李平說得上熱情地招呼道：“早上好呀，弟弟，妹妹。”

顧清讓情不自禁地低頭望向了身邊的李萌。

剛剛還紅潤的臉色早已又一片慘白，李萌瞪大着雙眼目不轉瞬地盯着李平，和昨天晚餐時一樣，那是看死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