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風雪

已經有太念宗的弟子認出被挾持的人是誰,開始騷動起來,有性格沖動的,還想不管不顧地拔劍去救人。掌門擡起手,安撫住手下的弟子,而後對着謝岚南道:“閣下這般舉動恐不是君子所為。”

謝岚南在被押着的太念宗弟子頸上輕輕劃下一道血痕,鮮血随着那道痕跡漸漸漫出來,他道:“師伯說笑了,我本不是君子,而是你們最不齒的魔頭。”

在掌門身後的岑尋忍不住站出來:“謝師弟,枉陸師叔如此栽培你,沒想到你竟這麽忘恩負義。”

“說夠了嗎?”謝岚南忽然斂起笑,面色冷得就像太念宗山門外未化的雪,他揚起劍,只在一瞬間就砍下一個弟子的頭。

頭顱骨碌碌滾去很遠,而它主人的神色永遠定格在茫然驚恐的一剎那。

謝岚南将帶血的劍尖指着岑尋,未幹的血緩慢地順着劍身的紋路往下淌,他的話卻是朝着掌門所說:“師伯再浪費時間,死的可不止一個人了。”

岑尋氣得手都在發抖:“陸師叔若……”話未說完,他的胸口忽然間疼得皮肉都要綻開,岑尋往下看,發現胸口上刺着一把劍。

謝岚南的聲音像是暗夜裏爬行的蛇一樣黏膩陰冷:“是不是把你舌頭割了,手腳砍了,你才會安分一點。”

他眯眼細細地看了一下岑尋,眼尾忽然淺淺地揚起,劃出一個森森的笑來:“怪不得你左一句師父右一句師父,原來是那次跟在師父後面的人,他還為了救你,主動丢了劍——真是令人感動。”

“剛剛那把劍沒有刺中你心髒,太可惜了,不過現在也沒關系。”

在說話的同時,謝岚南幾乎就在瞬間到了岑尋面前,快得旁人只能看清他留下的殘影,他五指張開,朝岑尋心髒抓去。他的動作太快太快了,岑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謝岚南向自己逼近,做不了半點動作。

這時,有兩人動了,一人将岑尋護到自己身後,一人扣住謝岚南的手腕。護岑尋的那人是掌門,而另一個……

謝岚南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人的手五指修長,可能因為天氣的緣故,膚色稍顯冷白,連指尖的溫度也是冷的。那只手,謝岚南最熟悉不過,他曾無數次牽過那只手,也曾無數次想要割斷那只手,舔舐皮膚下方的血液。他擡眼,對上的卻是一張陌生的臉。

以他如今的功力,陸遲根本困不住他,但謝岚南不在意陸遲捏着自己的命門,他眼裏含着笑,暈開一道靡麗的色彩。謝岚南一點也沒有控制住自己的聲音,就這樣在大庭廣衆之下,喊了一聲師父。

“把他們都放了。”陸遲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面色冷得像是結了冰。

謝岚南從來沒有見過陸遲用這樣的目光看他,他的神色扭曲了一下,而後很快恢複過來,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

“既然是師父發話了,那弟子就放了那些人,師父不要生氣好不好。”他的手随意地向身後一揮,果然那些繪着奇怪紋路的人立刻就松手放人。

在陸遲一出現時,人群就騷動起來。

“他就是陸遲啊,那個屠盡遠行镖局滿門的人。”

“他怎麽也到這兒來了,不是說在逃亡嗎?”

……

這時,不知有誰喊了一句:“既已拿不到袁清子遺卷,就殺了陸遲這個殺人魔頭,照樣能在江湖上揚名立萬。”被這人一鼓動,比武場內衆人看向陸遲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一支利箭在重重人群的掩護下向陸遲射出,陸遲的反應很快,箭矢還未到他眼前,就被他劈斷。

謝岚南在他身後輕輕說了一句:“師父,他們都想殺你。”語氣裏,藏着很深很深的惡意。

這一箭終于打破比武場內本就支離破碎的平靜,拿不到袁清子遺卷的失望全部轉換為殺死陸遲後将會得到的名望榮譽,而太念宗的人看向陸遲的目光很複雜:那是他們太念宗門人,同時,也是謝岚南這個魔頭的師父。

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一夥的,,誰又知道在救完人後會不會被他們倒打一把。

雪白的綢緞一圈一圈牢牢地纏住了陸遲的劍,陸遲将內力灌注到劍身上,幾下便震碎了綢緞,綢緞的主人往後踉跄了幾步,愣愣地看着四散飄逸的綢緞碎片,被內力波及到的五髒六腑承受不住壓力,終于吐出一口血來。

陸遲的武功在這群人中絕對算得上頂尖,但蟻多咬死象,被幾十個人包圍,他身上已經受了不少的傷。謝岚南擡手,想要撫上陸遲背後的傷口,還沒靠近就被陸遲一劍拉開距離。

“師父。”他唇角碾開一抹笑,可無論怎麽看都像是一朵沾染了毒液的花,“你同我走,好不好?”

“你看,這些人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要殺你,而你的師門因為你和我的關系在猜忌你,不肯施以援手。”

“師父,你只有我了。”

陸遲前胸再次受了一掌,喉嚨裏泛上絲絲的血腥味,他用力地咽下去,在此時候,一個念頭忽然生起來。

陸遲拄着劍,問謝岚南:“遠行镖局和袁清子遺卷,是你做的嗎?”

謝岚南笑着,并不答話。

陸遲将劍橫起來,擋在胸前,硬生生接下一記掌法,他的目光卻是對着謝岚南,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是我錯了。”

“為武者,手中劍愈利,則心中道需愈正。這句話,我在你第一天習武時就說過,可惜你沒有把它放在心裏,釀成今天這個局面,是我的錯。”

謝岚南唇角的弧線一點一點拉平,可他的語氣還是輕柔和緩的:“所以師父,你想殺了我。”

陸遲撞開最後一個擋門的人,跌跌撞撞地朝外頭跑去。他的輕功很好,不拘在狹窄的室內,便如魚入大海,幾下便不見了蹤影。

一個有傷在身的人能跑得了多遠,多數人不甘心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從手邊溜走,卯足了勁去追殺陸遲。昔日的碧空劍人人欽佩贊揚,說他少年英雄,俠義心腸,可也是這些人,如今衆口铄金地罵他淪為魔頭、屠人滿門。陸遲身上有傷,盡管他的易容術超絕,可一個帶傷的人,行動多少會受阻,因此陸遲始終沒有擺脫追殺。

這幾日天氣回暖,山上的雪化了一些,山路泥濘,變得不好走。陸遲躲在一個山洞中,雪化時的冷氣讓這座山洞變得異常冰冷,他想,不能再躲在這裏了。腿上的傷不再流血,可是周邊的皮肉腫脹得厲害,一擡起腳便是鑽心的疼痛。他需要找個大夫好好醫治這條腿,或者找些金瘡藥來,否則,這條腿就要廢了。

陸遲的半邊身體都壓在手下這根昨日随處撿來的樹枝,艱難地循着偏僻的山路走下去,好在這根樹枝粗壯,沒被他壓壞。如此走了約摸一刻鐘,他聽到風聲,還有衣角摩擦的簌簌聲響。

到底是沒躲過。

謝岚南站在他面前的樹上,垂眼看着陸遲。他已窮途末路,衣衫破爛,形容憔悴,連那雙最熠熠有神的桃花眼,此時也蒙上一層黯淡的光。

可他不介意,無論哪樣的陸遲,都是謝岚南那麽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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