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同桌這是……薛定谔的錢包?
程熠回家的路上開得很慢,因為程木桐已經困得東倒西歪了。
回家到後的程木桐被程熠抱回了卧室,小孩腦袋一沾到枕頭就歪過去睡熟了。
這間小卧室的床寬一米五的尺寸,是木質的,床頭被綁上了一個超長的海綿墊防止孩子撞着頭。
不過用來固定的那繩子因為太久沒去關注已經快斷掉了。
程熠坐在床邊,低頭看着程木桐流着口水睡着的模樣,很輕的嘆了口氣。
直到他脖子有些酸了,他才活動了一下脖子去解床頭那根快要斷掉的繩子。
該換一個了。
家裏的尼龍繩備了不少,程熠從小幹慣了這些活兒,很快就搞定了,順便還給程木桐的床頭櫃角加了四個小海綿墊。
他忙了一會兒,最後發現實在是無事可幹,只好圍着這小小幾十平打了個轉,然後癱進了沙發裏。
比起擁有一米五床的大卧室,他更喜歡這個一米都不到的小沙發。
因為一個人的時候,蜷縮起來總是比伸展身子更讓人放松。
程熠把胳膊搭在了頭上,那原本就略長的頭發被他一壓,幾乎快超過了眼睛。
他有些困,但閉上了眼睛又有些睡不着,腦子不受控制的開始胡亂想這想那。
他想到了剛剛那頓飯。
啧,說實話,還真有點貴……
神經中樞終于感受到了遲來的不舍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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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請是不行的,剛剛那事兒怎麽說都算是二毛和老狐貍幫了自己,請頓飯實在是合情合理。
盡管那飯都快趕上他一個月三分之一的房租了……
這房子雖然又小又破,但在這個房價一天天漲得比海草都旺的年份,一個月的租金也是能到三千的。
其實本來沒那麽貴,但這城地兒大,前些年也不知道為啥被評了個二線,自那以後,物價房價直接蹿了一個階,實在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尤其是林灣路所處在學區,學區房的價格,那真是快到離譜的程度了。
好在租房的嬸嬸心腸好,看程熠也租了快六年了,直接就包了他的水費電費煤氣費,房租還打了個九折,可以說夠照顧了。
但錢……還是不太夠。
程熠疲憊的睜開眼睛,一條腿垂在沙發邊來回的晃着,算計着該什麽時候回揚州一趟。
兜裏沒來及掏出來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他沒立即給出反應,等過了好一會兒那手機再次震動了,他才大發慈悲給它掏出來。
是杜茂發來的消息。
[二毛]:熠哥,木桐學校那邊要我去解決嗎?
[二毛]:哥你要是需要我的話千萬別客氣啊!
程熠看着這兩條信息,忽然“操”了一聲,把手機扔到了沙發下的地毯上。
這地毯挺厚實,手機摔下去發出了一悶響,然後任由它怎麽震動,也作不出什麽動靜了。
自從開學以來,每天從早到晚事兒不斷,做飯洗衣服,送小孩接小孩……活像個家庭主婦。
但要真就這樣也就罷了,但他還有自己的學業,還要想着掙錢,想着……
連軸轉了一個月了,真累,或許得放松一下了。
程熠這麽想着,卻不敢真這麽做。
他躺了一會兒,還是認命的坐起來撿起了手機,戳了幾下鍵盤回了個消息。
[你熠爹永遠是你熠爹]:不用了,我回來給老師說一聲就行,你好好上學。
[二毛]:真假的?哥你有事別瞞着我啊,怎麽說木桐也是我弟啊,跟親的一樣!
[你熠爹永遠是你熠爹]:你改個姓我就認了你這個親弟弟。
[二毛]:那算了,我怕我媽活抽了我的筋。
[二毛]:是真沒事兒吧?
[你熠爹永遠是你熠爹]:真沒事兒,放心,休息吧,馬上下午該上課了。
[二毛]:那行。你下午也好好休息,這一個月我看着你都快累出病了。
[你熠爹永遠是你熠爹]:放心,我還得長壽呢。
[二毛]:/你牛逼·jpg/
程熠看着那個表情包,眯眼笑了一下,然後果斷長按點了“添加進表情”。
杜二毛的圖,都來都是被他盜得毛都不剩。
“唉,”程熠把手機重新塞回兜裏,然後躺平身子直直看着天花板,感慨道,“我十六歲,我好難。”
但再難,生活還是要繼續。
他伸了個懶腰,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
“cool!”他稱贊了自己一句。
其實現在已經沒什麽事了,但下午既然請了假,就要把這一個短短的下午時間發揮利用起來。
比如……可以先去搞定一下城南那面牆。
但出發之前,他要等程木桐醒來,還要把林頓小學的那些破事給處理完。
程熠想了想,轉身去開了冰箱門,把裏面前些日子剛包好冷凍起來的包子用兩個漂亮的飯盒裝了起來,然後才拿着出了門。
他帶着飯盒,先去敲了敲賴骁的門。
賴骁這會兒應該是剛睡完午覺,門開得及時,但眼神還是迷茫的。
“啊……”賴骁看着他,樂了,“這幾點兒啊?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你先讓我進去。”程熠踢了他一腳,身子一側就從那縫裏鑽了進去,“給你送點包子。”
“您老親手做的?”賴骁打開了一個飯盒,裏面的包子漂漂亮亮的,看上去省心悅目。
“那不然呢?你做的?”程熠抱着另一個飯盒往他飯桌上靠了一下,“我來賄賂你,跟你商量個事兒,成嗎?”
“成,怎麽不成?”賴骁說,“您說。”
“你也不問問我是什麽事兒啊?”程熠胳膊一擡,搭到了他肩膀上,“不怕我給你賣了?”
“你會嗎?”賴骁抓了把頭發,把他胳膊扯下來走過去開了窗戶,“你要把我賣了我可不會替你數錢。”
“還真有被我賣了的打算啊?”程熠笑道,“不過你不值幾個錢。我來是想……讓你幫忙去程木桐學校走一趟。”
“又惹事兒啦?”賴骁問。
“嗯,有兩個小混犢子罵他,被他聽見了。”程熠說。
“還罵你了吧?”賴骁嘆了口氣,“你家那小孩我還算是了解的。說真的,那林頓小學也算是個貴族學校了,怎麽裏面的人素質這麽低?”
“也不是全都低吧,大體還是好的,總比這附近那些野雞學校好,惹事兒了我都不知道。”程熠把手邊的一根筷子拾了起來,“幹淨的吧?”
“幹淨的。”賴骁看着他開始轉筷子,“你這又當爹又當媽的也真是難為你了。什麽時候去?”
“明天吧,明天你幫我送木桐去上學,順便往那辦公室走一趟。”拿筷子在程熠指尖走了一圈,又穩穩落回掌心。
“漂亮。”賴骁對他豎了個大拇指,“行,明天你去上你的學,其他的事交給我。還要找誰一起去嗎?”
“要的。”程熠拍拍手裏另一個飯盒,說道,“那倆小混犢子家長估計也去,你一個人舌戰群儒不太行,我得喊着花姨跟你一起。”
賴骁倒吸了一口涼氣:“行。”
花姨雖然沒啥學歷,平時看上去也是挺親切,但這條街的人都知道,這女人生氣起來罵起人來可真是一點都不含糊。
跟別人的潑婦罵街不一樣,這位真是罵人一個髒字兒都不吐,但就是能給人罵得魂歸西天,不知道的能以為他是什麽文學世家的傳人。
所以讓花姨去,程熠很放心。
“那我先走了。”他直起身,把筷子塞回了賴骁手裏,“晚上我把我門鑰匙給你。”
“成,晚上我就在家,你随時來。”賴骁把他送出家門,“下午不去上學了?”
“不去了,城南那邊的牆我去糊個底色。”程熠朝他揮揮手。
“那你抽空也看看書啊。”賴骁說得很嚴肅,“熠哥,你知道像咱們這種人,讀書意味着什麽。我是沒啥指望了,你可別跟我學啊。有啥事就給我和花姨說,別客氣,你的學業現在擺在第一位,懂嗎?”
“我真是從你這感受到了媽媽的關懷。”程熠沒忍住笑了,擡手在他胸口錘了一下,“啰不啰嗦啊?”
“你別嫌我煩,”賴骁沒好氣回了他一拳,“我說真的。”
“行。”程熠點頭:“我知道的。走了。”
賴骁擺擺手:“一定記着啊!”
程熠背對着他比了個“ok”。
四月中午的太陽沒那麽刺眼,但照在人身上挺暖和的,長長的一條林灣路,從不知所起的頭到看不見的尾,全蒙上了一層暖黃色的陽光。
像他們這種人,讀書意味着什麽?
程熠一腳踢開了腳邊的石子,忽然覺得胸口有點悶。
像他們這種人,讀書意味着人生的轉折點,是他們這輩子為數不多的、能改變的機會。
這一點他當然知道,就是因為知道,他才去走了美術生這條路。
大學和大專看上去就差了一個字,但其實這就已經是兩個世界了,雖然不是百分之百決定了以後的日子,但對于他們這種人來說,那确實是就是一個天堂一個地獄。
所以程熠拼了命也得混一個本科大學上,他沒啥要求,學校是什麽不重要,本科就行。
好歹自己這一輩子不能活的窩窩囊囊的。
花姨開門的時候見到他愣了一下,然後就緊皺起眉頭戳戳他腦門:“小熠?你小子怎麽來了?!今天不上課嗎?”
程熠被戳的往後退了一步,連忙讨好的笑笑:“上課,但這不是有點事兒請個假來找姨姨嗎?”
“臭小子,不是逃課就好。”花姨佯怒瞥了他一眼,然後側身讓他進屋,“快進來快進來。”
“哎。”程熠把手裏的飯盒塞她手裏,“花姨,這前些天做的包子,我來給姨送點。”
“哎呦,你做的?那花姨可得慢慢吃。”花姨那本來就不大的眼睛瞬間彎了起來,眼角本來不明顯的魚尾紋都浮起來了。
“沒事花姨你快點吃,吃完我再給你做。”程熠說。
“就你嘴甜。”花姨笑着把他推到沙發上坐下,“說吧,來找姨是有什麽事?”
“想讓姨明天早上幫我送一下木桐。”程熠說,“順便……解決點事兒。”
花姨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
……
程熠從花姨家出來的時候,手裏包了一大袋子零食。
一盒包子換一袋零食,還真是血賺。
他心情複雜的抱着零食往回走,結果一開門,就發現程木桐正坐在沙發上看他。
那眼神……給他看得毛骨悚然的。
“咋了你這是?”程熠把零食放他面前,曲起食指在他腦殼上輕輕敲了一下,“看啥呢想啥呢?想你為什麽沒有你哥長得帥?”
“……”程木桐低下頭,“哥,我想媽媽了。”
程熠微微一愣,揉他頭發的手指停住了。
半晌,他勉強勾了下嘴角,溫聲道:“好,我下周末帶你去見她。”
“真的?!”程木桐跳起來抱住了他的脖子,“哥我愛你!”
程熠閉上了眼,沒應聲,只輕輕抱住了他,拍了拍。
簡單收拾了一下,他就把程木桐放在了賴骁家,自己去城南畫那破牆。
……
方珩知回到學校才發現口袋裏有一張紙。
那是他專門帶過去給程熠的報名表。
這報名表是校園風貌繪畫比賽,獎品有個人的,也有學校的。
程熠之所以在十四中聞名三四年,就是因為學校所有的宣傳報和公共板繪都是他承包的。
因此他可能認不全十四中的老師,但十四中的老師全都認識他。
雖然方珩知并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接受這種出力不讨好的事。
報名表不知道是程熠什麽時候塞進來的,雖然皺巴巴的,但上面的選項已經被勾好填滿了。
方珩知看着那張表挑了下眉。
挺讓人意外的,程熠別看成績不咋滴,但是字兒還挺好看。
不像是那種兇巴巴的人寫出來的字,反而挺瘦勁清峻的,跟那人長相倒是挺一致。
“方哥,看啥呢?”廖承帆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冒了出來,“咦?這什麽?”
“我同桌的報名表。”方珩知把表攤開展平給他欣賞,“字兒好看吧?”
“好看。”廖承帆脖子伸了過去,“姓名,程熠……我操!”他猛得擡起頭,差點扭着脖子,“這你同桌?”
“嗯,很驚訝?”方珩知眼尖的看到了他口袋裏露出來的小盒子,然後迅速伸爪從他口袋裏掏出來了一盒口香糖,“薄荷味的?那算了。”
廖承帆嘴角抽抽:“這我買的,您還嫌棄上了?”
他接過被嫌棄的口香糖,開了一條扔進嘴裏,“真是奇了,你倆咋能坐一起的?”
“新班主任安排的。”方珩知懶洋洋趴在了桌子上。
“真會排,一個第一,一個倒一。”廖承帆煞有介事搖搖頭,“啧。”
“你有啥好感慨的?”方珩知閉上眼,“人家上次倒一是因為有三門小科沒有考,你是考了才比人家高二十一分,丢不丢人?”
“操!”廖承帆很郁悶,“這不一樣,我是放棄高考的,畢業直接回家繼承家業了,你同桌跟我不一樣。”
“你管的挺多。”方珩知擡起一只眼的眼皮看他,“馬上上課了,還不回去?”
“這就開始攆我了?”廖承帆嘆了口氣,“行,時間長了,感情淡了,我懂。”
方珩知有些想笑:“你話真多。”
廖承帆不置可否聳聳肩,問道:“這都快上課了,你同桌沒來?”
“他請假了。”方珩知又重新閉上了眼。
“成吧。”廖承帆起了身,“那我走了?”
方珩知頭也不擡眼也不睜:“不送。”
廖承帆:“無情的男人。”
方珩知不搭理他。
廖承帆走了,但教室裏叽叽喳喳的聲音沒有停,方珩知覺得有點吵,閉着眼從桌洞裏掏出一副耳機塞在了耳朵裏。
美好的一節物理課,從補覺開始。
因為他成績長居年級第一,所以即便是上課睡覺,老師一般也不會管他。
雖然楊禹一開始嘗試過喊醒他,但并沒有什麽作用,他讨厭這樣不負責任渾水摸魚的老師,所以也不搭理這人。
反正,年級第一就是很特殊,十四中的希望就是牛逼!
但方神這節課翻車了——因為被校長逮着了。
“方珩知!”馮校長看着他臉上睡出來的一道紅印子,氣得吹胡子瞪眼,“你說說,自打你進校以來,我第幾次逮着你上課睡覺了?!你檢讨都寫了十三份了你還不改??”
方珩知嘆了口氣,低下頭:“對不起,我錯了。”
“錯了?”馮校長冷笑一聲,“你錯了下次還敢是吧?”
方珩知想笑,但他壓制住了:“不是。”
“嘴硬!”馮校長說,“把你那抽搐的嘴角給我壓下去再說!”
“……”方珩知這次沒憋住,樂了,“被您發現了。”
馮校長:“……”媽的,棒槌玩意兒!真糟心!
他喘着氣:“你進這學校就是來氣我的吧?”
“哪兒能啊。”方珩知給他倒了杯水,“我這是中考失利。”
“喲,你還能有失利的時候啊?”校長終于逮着機會嘲笑他了,心情很爽。
方珩知無聲讨好的笑了一下。
如果這樣可以讓他不寫檢讨,他很樂意被馮校多嘲笑一下。
“但你別給我心存僥幸!檢讨還是得寫!一千五百字!明天交!”馮校收了嘲笑開了口。
方珩知:“……”
他瞬間恢複成了面無表情:“好的。”
“小混蛋,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馮校瞪他,“我讓你拿給程熠的表呢?”
“在我位置上,等會給您送來。”方珩知說,“他都填好了。”
“行,這事兒還算靠譜。”馮校說,“我給你說,你別看人家程熠成績差,但是人家上課從來不睡覺!”
方珩知:“……這都能被您拿來說教?”
“為啥不行?不如人家的就要向人家學習!”馮校敲敲桌子,“你……以後能幫他就多幫一幫。”
方珩知手一頓,沉默了一下。
“怎麽?相處不好啊?”馮校放緩了聲音,“這孩子挺難的,雖然學習不好,但是個好孩子,你多關照關照。”
“沒有相處不好。”方珩知失笑了一聲,“我知道,挺好一孩子。”
“你還有資格評價別人啊?”馮校冷哼了一聲,“人家比你省心。”
“是是是。”方珩知嘆了口氣,“誰都比我省心。”
“知道就好!”馮校朝他擺擺手,這孩子他真是看到就頭疼,“趕緊走吧,上課去。”
“哎好嘞。”方珩知好脾氣的笑笑,拿着專門寫檢讨的紙出去了。
校長室的門開開又合上,方珩知站在門口,笑容慢慢淡了下去。
“過得很難?”方珩知低聲自語了一句,“那到底是……有錢還是沒錢啊?”
想起那锃亮的銀色摩托車,想起中午那頓飯……
他迷惑了,真的迷惑了。
他同桌這是……薛定谔的錢包?
作者有話要說:
救命!幫小孩報志願是真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