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唯一不可預測的刺激

深秋的風經過,林思渡怔了幾秒,被沾濕的指尖被風一吹開始冷落下來,他遲疑着伸手,又理所當然地用顧淮的衣角擦幹淨自己的手指,擦得十分仔細。

他的邏輯很單一,誰弄髒的,誰來解決。

“這麽嫌棄我?”顧淮從口袋裏找紙巾給他,樂道,“那你剛剛還那樣盯着我……”

“沒看你。”林思渡說。

下午有鑒定系的交流活動,還有公開課,他們走得離教學樓遠了些,顧淮無所謂,但林思渡不喜歡走遠路。

“爪子疼嗎?”剛好顧淮也問他。

“是腳疼。”林思渡如實說。

于是顧淮叫人把自己的車開到了操場邊接人。

“外來車輛不能進校園。”林思渡說,“這不合規矩。”

“得了吧,有的規矩就是拿來闖的。”顧淮笑他,“也就你把自己給限制死了,企業獎學金的贊助人,除了你,誰把我當外人?”

“沒有把你當外人。”林思渡說。

顧淮揚着點嘴角,明明知道林思渡只是一字一句極其微小地在跟他擡杠,但這句話還是讓他覺得高興。

“你小時候怎麽被養大的?”顧淮饒有興趣地問,“怎麽這麽嬌,走遠路腳會痛,情緒激動了會喘氣,動不動就要暈倒,還那麽聽話那麽守規矩。”

“我……”林思渡的目光迷離了一瞬,“我媽早産生的我,然後……家裏管得很嚴。”

“具體怎麽個‘嚴’法?”顧淮問。

林思渡不會主動去說自己的一些事情,但是多敲打敲打,多問幾次,還是能獲得一些信息的。

顧淮這段時間,就敲出了挺多的信息,而且林思渡也願意多跟他多一兩句話了。

“比如。”林思渡說,“早晨7點前必須起床,晚上23點前必須睡覺。”

“這個還算能接受,還有呢?”顧淮問。

“不能吃零食,不能跟女孩子走得太近,不能早戀,不能看雙色球,不可以盯着壁虎一直看,放學不能在外逗留。”

“放學就是要在外邊玩啊,不然有什麽意思?”顧淮說,“我那會兒不認識你,我要是認識你,肯定帶你出去玩,帶你去網吧打游戲,去山上露營,離家出走,周末不回家,帶壞你。”

“你帶不了。”林思渡說,“你早認識我,你也會讨厭我這種人。”

顧淮忽然想起自己一開始對待他的惡劣态度,擰緊了眉頭,心中酸澀了一下,他們兩個沒能有個很好的遇見。

林思渡顯然,很介意那個開端。

車在教學樓附近停下,兩人往公開課教室的方向走。

“你這不行。”顧淮挑刺,“家裏說什麽你都聽嗎,這太無聊了,你這活得也太沒意思了。”

“什麽是有意思?”林思渡轉頭,目光淡淡地從顧淮臉上飄過去。

“爬樹會不會,飙車呢?酒吧瘋過嗎?”顧淮問,“打架呢,算了不用問,你肯定沒打過人。”

林思渡:“有。”

林思渡:“你。”

顧淮:“……”

林思渡疏離地擡眼看他,似乎有點膽怯,又覺得自己沒錯,還是說了:“……你活該。”

顧淮深吸了一口氣,有點好氣,又有點好笑。

是,他那次确實活該。

這麽看下來,他還成了林思渡平淡如水的生活裏,唯一不可預測的刺激。

鑒定系的公開課是上給同專業本碩的,邀請了以往畢業的優秀學生,以及一些外校的老師和企業家。

教室中間是學生的座位,兩邊則留給聽課的人。

顧淮進門就直奔最後一排,轉頭一看,林思渡已經在第一排邊上坐下了,還回頭沖他的方向看,目光挺冷清,顧淮心跳漏了一拍,快步走到前排坐下。

“都畢業了,聽個別人的課,你還要坐前排。”顧淮說。

“那你去後面。”

顧淮閉嘴了。

公開課展示的是鑒定系的教學水平和學生的科研成果,分成了上下兩部分,先是教師授課,再是學生的近期項目彙報。

往年的公開課顧淮從不參加,今年來了,注意力也不在課程上,而是觀察着林思渡的反應,林思渡聽得很認真,偶爾還往紙上記幾句,跟中間那些緊張的學生相比,他更像是個認真聽講的優等生。

中場休息,顧淮單手撐着頭,困得有點想走。

門邊有個影子竄過來,在林思渡身邊坐下來,顧淮一鍵清醒了。

紀楓看見了顧淮,敷衍地打了個招呼,轉頭抓着林思渡說話:“我就知道你會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那樣我還能給你留個早飯。”

紀楓把一瓶礦泉水放在林思渡面前,壓低了聲音說:“學弟,跟你商量個事,等下上去展示的是我們組的近期成果,那些老師一個比一個能挑刺,到時候你能不能說幾句優點,別讓我們組太尴尬。”

“哦,好。”林思渡說。

“拜托你啦。”紀楓說完就走了。

林思渡低頭在紙上畫圖,畫到一半,感覺好像有兩道挺灼熱的視線盯在自己的臉頰上。

“我那會兒說的事。”顧淮忍着戳他臉頰的沖動,提醒,“你要考慮多久?”

林思渡手中的鉛筆在紙上折了一道:“……我沒有答應你。”

“你也沒有拒絕我。”顧淮蠻橫無理地說,“我當你同意了,你可別想賴賬。”

“你需要多久?”顧淮說,“我不是催你,你別有壓力,我就問問。”

“挺久……”林思渡的筆尖下出現了無意義的線條。

“挺久是多久?三個月?三年?一輩子?你想得美。”顧淮在他耳邊擡高了點聲音,“林思渡,林小兔,你不是耍我的吧,你想拖延到我對你不感興趣是不是,你做夢呢吧。”

林思渡:“……”

顧淮幾乎貼着他耳邊在說話,帶着點開玩笑的語氣,讓他沒空去思考別的。

“要不要先試試我,再想,可以給我加分。”顧淮提議。

“……在想。”他把頭埋在臂彎裏,自暴自棄地說。

“好的,不着急。”顧淮看到他露在外邊微紅的耳朵,很想伸手揪一揪,心情也好了些。

紀楓他們組的報告是一個男生上去做的,似乎是對本組的項目很有自信,男生全程脫稿,ppt上只有展示圖片,語速快,還夾帶了很多英文詞彙,新生紛紛投過去佩服的目光。

顧淮也在聽,他一想到紀楓要林思渡等下幫着說話,就渾身不舒服,想把林思渡從教室裏綁走,壓在走廊的牆邊狠狠訓斥一通。

但他沒有,他坐在原處,等着林思渡開口說話。

印象中,林思渡幫他說話的次數寥寥無幾,這次卻因為紀楓的請求,就要幫忙。

果然,報告完成的第一時間,林思渡就要求發言了,顧淮的眸色暗了很多,手握成拳,壓着一絲煩躁。

“芙蓉石,也就是薔薇石英,應該是Rose Quartz,你的英文表述是錯誤的,下次可以講中文。”年齡小彙報人四五歲的林思渡嚴謹地說。

林思渡:“文獻綜述部分,對于粉晶的讨論敷衍帶過,反倒是用大量的篇幅在讨論産地文化,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麽。數據收集樣本量太小了,最終得出來的結論,在我看來無需數據分析可以直接口頭得到,意義不大。”

顧淮:“……”

張教授與林思渡的觀點相同,頻頻點頭,投來贊許的目光,A大的公開課從來不預演,好的與不好的作品,在這個過程中都能被很好區分。

顧淮原本是極其不高興的,聽到一半突然有點同情紀楓。

找誰不好,找林思渡。

好感和學術在林思渡這裏,好像是兩種東西,顧淮想笑又想搖頭。

林思渡對這份報告很不滿意,還想說兩句,小腿肚被顧淮拍了一巴掌。

“你們……”林思渡垂下眼簾,“你們的圖放得很多,字體整齊,分工……還算明确,再接再厲。”

“我差不多也是這個想法。”任課的張教授說,“再重做吧。”

林思渡站在走廊盡頭,盯着一盆多肉植物發呆。

顧淮在跟張教授聊新一年度助學金的事情,讓他在這裏等。

林思渡給了自己10分鐘時間,思考自己為什麽要等顧淮。

數到第十一分鐘,他正準備離開,顧淮回來了。

“我弟呢?”顧淮問。

“走了。”林思渡說。

紀楓好像,不是很高興,但還是跟他仔細地打了招呼。

“哦。”顧淮也不在意,似乎只是客套問問,把話題又拐回了林思渡身上,“他絕對不喜歡你。”

“為什麽?”這話說得太絕對,也很傷人,林思渡微不可見地抿了下嘴巴。

“我怎麽跟你解釋呢。”顧淮有點頭疼,“你這有一說一的二愣子性格跟我還有點相似。”

“不相似。”

“嗯行,不像。”顧淮順着他說,“算了,不給你解釋,倒也不是你的錯。”

林思渡沒問到答案,轉身就走,他剛剛在實驗室摸了儀器,要進洗手間洗手,沒想到顧淮也跟了進去,反手把門給鎖上了。

這個時間,剛好沒有人。

“生我氣了?”顧淮把人推到洗手臺邊,想抱他,想想又沒動手。

“沒必要。”林思渡說。

顧淮伸手,理了理他額角的碎發,“林思渡,小白兔,你想玩個游戲嗎?概率游戲,gamble(賭博),你最喜歡的形式之一。”

顧淮:“我們來打個賭,如果他對你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歡,你就跟我在一起,你看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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