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給車友兼上課的老師的轉賬重任……
解南開課第一天,【浪漫至死數學人】群裏有默契的微妙氣氛。
誰也沒在群發裏今天有什麽什麽事需要晚來十分鐘,李桔敲教室門的時候,齊刷刷五個目光看了過來,随後看清來人,又把挺直的腰身彎下。
李桔:“?”
張耿敏無奈:“你啊,進來呗,敲什麽門啊。”
殷大偉:“李桔,我能被你吓死啊。”
其他人沒說話,眼神也都不怎麽平靜。
李桔摸摸鼻子,沒說自己也是怕解南在教室。
“不進去?”
耳邊忽然傳來低淺聲音,呼吸像小絨毛掃過她的耳闊,軟軟熱熱,竄過她四肢百骸,一陣酥麻。
李桔轉身,猝不及防闖入解南漆黑的瞳眸。
他緩緩挑起眉毛瞧她。
李桔嗓子一癢,“進,進……”
磕絆回到座位,直到身後那道如影随性的目光從她後背離開,她才偷偷松了口氣。
其他人也屏氣凝神,正想着如何同久聞大名的解神寒暄幾句。
解南開口:“那道兔子題我看了,很簡單,不是嗎?”
說着,他開始在黑板上解答,“我只講一遍。”
其他人吸氣,還來不及反應他的話,就被倉促的拽進了他的清晰邏輯中。
競賽六人如同可憐無辜的孩子,驟然被大魔王帶入迷宮,還被他笑着叮囑:別跟丢了哦。
解南講的快,邏輯卻是很有條理,随着他的白色粉筆公式被漂亮寫在黑板上,簡單幹脆的解題思路甚至帶着幾分粗暴甩到衆人面前。
六人有幾分臉疼,只覺學霸面對學神時在智力上遭受了粗暴挑釁。
随着粉筆從他指間彈到粉筆盒裏,他拍了拍手,磕掉指間殘留的一點白灰。
解南中指叩了黑板三下,“下課。”
說完,他轉身離開。
門随着彈簧自行合上,蓋上一室安靜。
片刻,田卓弱弱推了下厚重鏡框,問:“這道題,還是那個讓2017年618名選手得零分的兔子題嗎?”
沒人回答他的疑問。
劉潤仿佛入定般死死盯着黑板,眼神幾變,過了大概五分鐘,一口氣才從咬着的牙齒中瀉出,随後一把拎起書包,“我走了。”
田卓扒拉頭發,“劉哥這是怎麽了?”
張耿敏:“受挫了呗。”
她漫不經心說着,又苦笑:“懂得還挺快,這家夥還不滿意。”
她瞥向一直沒說話的李桔,“桔子,你看明白了嗎?”
李桔點點頭。
應該說,解南粉筆停下的時候,她的思路就跟着被疏通了。
不過看教室愁雲慘淡,她就坐着沒動。
張耿敏無語的比了個大拇指,咬着筆繼續看黑板上密密麻麻的解題步驟。
此時競賽六人組還沒料到,這種時長将成為上課常态。
這天,在解南用十分鐘講完了據說IMO史上第五難的競賽題,撚着指尖都沒來得及粘多少的粉灰離開後,崔噸抱頭趴在了桌上。
“按課時收費的話,他不應該多講一會嗎?”
外面家教都像他這麽高效,都該去喝西北風了。
殷大偉也有些郁悶,解南來上課時,會出一道和上堂課同思路的題給他們檢測,随後在下一堂課講他們解答中的問題,眼神中總透露着:這道題我都講過了,你們怎麽還是不會。
天知道這種要命的情緒,在過往十幾年中都不曾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中。
這種被老師怒其不争看着的目光,不是只會出現在初中生的學渣世界嗎?
殷大偉可是以省狀元的身份進的青連大,結果到這裏反而碰壁了。
這壁還磕的他鼻青臉腫。
殷大偉嘟囔:“解神怎麽回事啊,他是天才青連大誰不知道,至于這麽拐着彎的貶低我們嗎?”
劉潤臉色不太好,不知哪個詞戳傷了他敏感情緒。
張耿敏:“你說什麽呢?解神也是在認真給我講題好嘛。”
“認真?”殷大偉瞪眼:“十分鐘解決IMO的競賽題,你告訴我這道題你聽懂了嗎?”
張耿敏語塞。
崔噸不聞窗外事的抱頭看步驟,田卓見戰火要燒起來,小聲拉殷大偉,“再看看,說不定一會就懂了。”
殷大偉切了聲,雖然知道也是自己沒用,但還是忍不住抱怨了句:“我們是花錢請他,又不是給自己找了位爺。”
李桔:“競賽不光賽解題,還賽時間,每堂課都給你講兩小時,競賽你有功夫做兩個小時,其他國家對手也沒時間等。”
殷大偉臉色一青,“你什麽意思?”
李桔抽了張桌上的紙,“你之所以看不懂,是因為解神有很多公式使用都沒有拆開講,我以為這是大三學生的基本自學能力。”
話音落,一張A4紙輕飄飄落在殷大偉桌前。
殷大偉眼睛落到上面,神色幾轉,面皮漸漸漲紅,手捏着紙,低聲說了句“對不起”,随後又如饑似渴看起來。
張耿敏操了聲,田卓崔噸也都趴過去看。
劉潤看她,李桔笑笑。
劉潤面無表情停了幾秒,随後又看向黑板。
李桔背包離開。
之後上課,解南講解題思路,李桔用A4紙細拆每個小點。
“其實,我這個不算什麽。這麽多天,你們應該也能看出解神用心,破題思路才是關鍵點,有了這個,不用我說詳細步驟,只要基礎知識紮實,領悟也是時間問題。”李桔說完,停頓了下,“一個月時間,我們都會有顯著提升。”
這次,沒有人反駁李桔的想法。
一連十幾天如此上課,李桔的A4紙已經不會那麽熱絡的被搶走了。
就連殷大偉,也是搓着頭皮,實在想不起來某公式時才會看幾眼。
這天下課,解南離開教室後,張耿敏問:“我們是不是該先給解神結一下錢了,這也上小半月了。”
說到這事,沒人反對,都集中轉賬給了李桔。
李桔下課去廁所了,回來見到轉賬問:“怎麽都給我轉賬啊。”
張耿敏:“解神的課時費。”
李桔哦了聲,收東西動作忽然止住,轉頭動作一頓一頓,像個卡殼磁帶:“那為什麽給我?”
其他人紛紛低下頭,劉潤沒說話。
張耿敏眨眼:“你是我們裏面學的最好的……你去,他不會對你怎麽樣。”
李桔:“……”
一瞬間有好學生被強行冠為課代表的錯覺。
李桔目光注意到劉潤。
以往這種事他都是主動負責的人。
劉潤偷看了她眼,沒說什麽,低頭繼續看題。
李桔:“……”
得,看來是非她不可了。
這麽想着,李桔忍不住打鼓,還沒見到人,單是想着要去找他,就已經腿心開始酸疼了。
解南穿過操場,跨過三棟教學樓回到實驗室。
“你去哪了?”他剛走進,就聽見高城年擰眉叱問。
“師、師兄。”郭平圓圓的眼睛透着觑意,解圍道:“解師兄是去廁所了。”
高城年冷呵:“解南你厲害啊,這師弟才來幾天,就知道給你打掩護了?我怎麽不知道,你這麽會籠絡人心呢?”
高城年眯着眼逼近解南,手裏論文拍着他胸口,“論文馬上要答辯了,那幾個實驗結果你還做不出來,別怪我找到導師那裏去。”
高城年眼裏閃爍着陰鸷的鋒芒,“耽誤了我畢業,影響導師的教學評定,這後果你看你負不負得起。一群大一大三的小學生,解師弟還真是有閑心。”
解南往後退:“教他們是我的課外兼職。”
高城年:“果然還是錢。”
他從口袋裏拿出錢夾,拿了張卡在他面前甩了甩,“我的論文要是去盲審拿了A,這卡給你。現在……”
他從錢夾抽出幾張紅色塞進他襯衫口袋,“離那群低年級的遠點,下周我要看到氩模型微分方程出發的氣體不平衡理論的成果。”
高城年摔門離開,郭平摘下他那和自己圓眼睛差不多的圓形黑色鏡框,拉起衣角擦了擦。
實驗室安靜的可怕,他低着頭不知道往哪處看。
解南拿着最後摔在他胸口上的厚論文走過來。
“實驗做的怎麽樣了?”解南問。
“有、有點問題。”郭平低下頭,“導師說不能什麽小問題都拿來問他,讓我好好想想。”
郭平喪氣的低下頭:“解師兄,我是不是很笨啊。”
解南:“實驗記錄拿來我看看。”
郭平擡起頭,雙眼發亮,趕緊遞他實驗表:“謝謝師兄!”
李桔沒有解南聯系方式,但青連大實驗樓好找,物理系研究生一般都在這裏。
她在門口不抱期望等了會,說實話也不知道解南是回寝室了還是在校外又有打工,只是拿了錢,突然就想來找他交給他。
要是等不到,就只能明天給了。
李桔等了會,寝室群不斷叮叮在響。
【老鄧】:桔子什麽時候回來啊,餓餓,飯飯。
【松月】:餓餓,飯飯+1
李桔一看就知道,這兩人又是晚上沒課,懶得出門現在餓了。
李桔看了眼時間,八點半,食堂三樓還沒關門。
回了句等着,在歌功頌德的跪拜和浮誇贊美中準備往食堂去,轉身前又看了眼實驗樓,一瞬間定在了落地玻璃後的白色身影上。
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襯衣,應該說,他每天都穿着白色,最大不同就是在是衛衣、襯衫、長袖上了。
白色是個不錯的選擇,內斂幹淨,将他原本就沉穩的氣質更襯得如遠山白雪,讓人想到霧凇白皚,透晶薄霧,卷舒雲層。
男人走路的姿勢很端正,他肩寬腿長,每一步都走得凜凜如風。
從大堂那個巨大花崗石旁邊路過,不露劣勢,倒似黃山巅的那顆迎風松,強勁的風長年吹着松葉,他挺直的腰身如那貫通天地的樹身,頂風傲雪,幹若銅骨,皮似鱗甲,翩跹于峭壁之上,笑傲寒流。
身後巨大花崗石壓不下他挺立身影,反被他甩在身後。
他步伐穩健走到門口,玻璃門緩緩打開,門口黃色的燈光在他肩膀灑下一道漂亮側光。
随着他邁下三層臺階,李桔從對面大樹下走出來。
臉上的樹影逐漸變為月光。
“解南。”
李桔喊住要轉身的他。
月亮不知何時已經高高懸起,樹下銀光四起。
李桔第一次喊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