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月亮不是她的,六便士也不是……
說完這句話, 李桔想起了早上吃的雞蛋。
按照營養早餐的标準,給她雞蛋的人至少算是今日好男人吧。
張思語沉默看她,眼神難掩憔悴和哀傷, “我希望你記住現在的話, 不要被陸正威誘惑,你玩不過他,只會讓自己受傷。”
李桔愣了下, 好笑、無奈……和感動。
“謝謝。”
她意外張思語竟然是來善意勸她的。
此時她面色很白,嘴唇幾乎沒有什麽顏色, 頭發帶着幾分淩亂,一向注重外表的她,此時潦倒的過分。
“你還好嗎?”
李桔不在意陸正威的事,倒是張思語的好心勸誡讓她擔心起她。
張思語以為她厭惡自己,對她的話也沒放在心上,很嚴肅的擡高聲音對她說:“我是認真的, 不要跟他走近,他那種人, 除了和自己門當戶對能帶來利益的, 別的女人只不過是她的玩物, 更何況他已經有了人選。”
一時間信息量過于巨大,李桔看着她顫抖的嘴唇,幾乎立馬意識到張思語身上發生了什麽, 也猜到那個所謂的人選是誰。
“我知道,你的話我會記着。”李桔認真。
就像張思語覺得她會被誘惑,張思語估計也聽不進去她的話。
在她們這個年紀的女孩看來,富裕,樣貌卓絕, 有手段有能力有魅力的陸正威,或許會讓許多女孩情不自禁被誘惑。
不過,這個青年才俊,在她這真的是一文不值。
張思語看着她,又沉默了一會,起身走了。
李桔在圓桌邊坐了一會後,嘆氣離開。
那天的事一直在她腦海繞着,總感覺山雨欲來,好像随時會要爆發。
張思語偶爾會回寝室,因為臉色太過慘白,就連姚松月都輕聲細語起來,做事也小心翼翼。
結果幾天後,張思語流産停學的消息就傳了出來。
“難怪前幾天我看她臉色那麽蒼白,吓得我在寝室話都不敢随便說話。”姚松月聽到傳聞後,百思不得其解,“張思語怼我們那麽厲害,看着挺聰明一個人,怎麽會做出這麽糊塗的事情啊。”
就是再喜歡那個男人,也不能把自己弄到懷孕和流産啊。
再怎麽樣,她們還都是學生。
“哎。”鄧澎涵嘆氣:“我們做室友的,是不是至少該問一問,關心一下她。”
“不要。”李桔聞言,制止她們,“即便是之後她回來寝室拿東西,你們也不要那樣做。”
張思語那樣傲氣的人,同情她才是碾碎她保護自己的刺。
“那她這停學……得到什麽時候了啊。”
盡管張思語經常不回寝室,但這跟以後徹底不在寝室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不知道。”鄧澎涵說,“有人說見她去院長辦公室批條子了,但是具體多長時間不清楚。”
“那……你說這孩子……”姚松月比劃:“真、真的……那個了?”
“看樣子是,有人陪結婚同學去醫院産檢,在醫院見到她了。”
“你說這些八卦的人真賤啊,你看見就看見,還到處說。”姚松月問李桔:“你們班誰跟她有仇啊,把這事說出來,這不明擺着不讓人好過嗎?”
要是這事沒被人知道,張思語可能也不會停學。
李桔搖頭,“不清楚。”
“害。想也是白問,就她那性子,應該問你們班她誰沒得罪。”
李桔沒有搭話,腦海裏反複閃出張思語那天中午在樓下等她的場景,臉色蒼白,眼底堅忍掩蓋不憂傷,一再勸她不要靠近陸正威。
那晚照片裏的男人只是一個模糊側影,她卻一眼看出照片裏的男人是陸正威。
李桔眼眸冷冽起來。
那個不能留下的孩子,毫無疑問就是陸正威的。
班裏少了一個人,剛開始幾天還有偷偷的欷歔,時間走着,慢慢也沒有人再提起。
在11月底要結課的那周,天氣也忽然冷起來。
來往行人都穿上了薄羽絨,走路說話都開始哈着冷氣,白色煙霧熏染了面孔,看不清走近人的樣子。
“發什麽愣?”來人停到她身前。
李桔回神,眸子清晰起來,看到許久未見的解南,驚訝:“你這是去哪?”
聲音飄着幾分意外帶來的愉悅,讓來人沒什麽表情的臉也消融了幾分。
“還能去哪,實驗樓。”解南說。
“你真是有做不完的實驗。”李桔發出由心的敬佩。
解南搖搖頭,問她:“怎麽沒穿外套?”
“哦。超市就在那邊,我去買包奶,還要跑回去上課呢。”下課十分鐘,教室暖氣開得熱騰騰,也讓整個房間都很幹燥,李桔喝水都解決不了,就想喝包奶潤潤嗓子。
因為熱的夠嗆,上課兩耳朵都被熏紅了,索性連外套都沒穿,就兜着一個毛衣出來了。
解南不說,李桔還沒感覺,現在才發覺毛衣像被打穿的馬蜂窩,寒流嗖嗖的直往裏鑽。
“喝什麽奶,我去買吧。”
李桔也沒推脫,“那買包純奶吧,蒙牛伊利歐亞都行,你看着買,我在教學樓下等你。”
解南嗯了聲,李桔爽快的往回跑。
踏進教學樓門的瞬間,她被融融暖氣包裹,上課都快要把她蒸成人幹的暖氣又懷念起來。
她站在一塊暖氣片邊等,解南很快就回來。
“忘了你要熱的還是涼的,給你買了兩包,不過我建議喝熱的。”
“那就熱的吧。”其實李桔是奔着涼的去的,畢竟剛才她都要熱瘋了。
“嗯。”解南把那包涼的放進暖氣片上,“我去給保安大叔說一聲幫你看着,下課你來拿這包。”
李桔攔她:“不用了,這包我拿回教室的暖氣片上烤。”
“放教室後面你不會忘了?”
“放這我也有可能忘啊。”
“我一會還會來趟這樓,你忘了我可以幫你送。”
“那教室你就不幫我拿了?”
解南無語看她:“你教室在七樓。”
八樓以上有電梯,七樓只能拎着腿爬,所以她說下來買純奶,張希希死活都不願來。
李桔:“你怎麽知道我教室在哪?”
解南:“到點了,趕緊上去吧。”
“你還查我課表了啊。”李桔笑着朝他眨眼睛。
解南頓了下,轉身:“我回去做試驗了,下次見。”
李桔笑的更燦爛:“不就幾天沒找你嗎,至于還查我課表嗎解神?”
“解老師,你別走,回答學生問題啊!”
解南已經走出玻璃門,往臺階下走了。
“跑真快,還沒交代保安大叔呢。”李桔轉去說了一下,一看時間,飛速趕去爬樓梯。
因為連着喝了兩包奶,李桔回到寝室就先去上了廁所。
出來時,發現寝室氛圍格外的微妙。
在她對床,一身黑的張思語正站在那裏,她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絨服,從上到下幾乎将她包裹的嚴嚴實實。
李桔愣了下,她從來沒見過張思語穿的這麽沒有顧忌,以往即便是臘月下着大雪的冬天,她也要穿着打底褲長裙子,別人瑟瑟發抖,她依舊冷豔漂亮。
聽到動靜,張思語往後看了眼,目光從她身上掠過,又很快收回。
“要走了?”李桔走過去。
“嗯。”
“打算休學多久?”李桔問。
“不知道,走一步說一步吧,可能過兩天心情好,覺得自己矯情就回來了,也可能覺得沒意思,幹脆就不上了。”
“別啊。”姚松月忍不住說:“不管怎麽樣,學還是要上完的。”
張思語掃了她一眼,接着低頭收拾東西。
鄧澎涵觑了眼姚松月,捋着思路和張思語說話:“以往在寝室我們可能相處的是有點不太愉快,但就事論事,這次我們是站你的,你沒做錯什麽,不用非走到這一步,不過既然休學了,在家歇一歇,到處散散心也都是好的……”
鄧澎涵看李桔。
李桔接過話,“她是想說,你要是想回來,寝室永遠都有你的位置。”
張思語動作停下,扭頭看她們,片刻苦笑了一聲,說:“說到底是我自作自受,一直以為你們瞧不起我。”
姚松月瞪大眼:“我們幹什麽看不上你。”
“因為你們認識的驕傲自信的張思語并不是我。”
以前,她的自信來自那個人啊。
張思語低頭看着手裏的被子,聲音低低,語帶苦澀:“我是班裏唯一一個貧困生,為了到這裏讀書,要在山裏坐一小時的山村公交去鎮上,再坐公交到城裏,坐上大巴去隔壁城坐火車,33個小時站票我才能到這個城市。”
張思語聲音發顫,“為了節省車費,我已經三年沒有回家了。”
寝室一片靜默,張思語說的這些簡直聞所未聞。
剛來學那段時間張思語一直低調很安靜,別人和她說話也是簡短的幾個回答,存在感一直都很低,導致李桔她們對她一直沒有什麽印象,後來張思語一直不在寝室住,人也變得銳利,常常和姚松月、鄧澎涵發生小摩擦,導致這兩人沒少抱怨。
李桔雖然和她一個班級,但自己也不是主動類型,并且她的處境也沒好到哪裏去,所以壓根沒有意識到,張思語是怎樣的生存環境。
鄧澎涵失語,“那,那你之前過年……”
“打工啊。”張思語笑:“總不可能說我沒家可回,所以我看你們每天笑的那麽開心覺得很刺眼,明明有那麽好的條件卻不珍惜,現在想起來真是可笑,我又比你們強到那裏。”
說到這,張思語覺得沒意思,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
“沒有想要賣慘,只是想試試撕掉我僞裝的面具,現在看來也沒那麽難以接受。”張思語聲音裏充滿了苦澀,臉上卻是滿不在乎的笑,好像自己真的不在乎把自己脆弱狼藉的樣子攤開給人看。
收拾完東西,張思語說離開,走之前李桔叫住了她。
李桔陪她走到樓下,不過是半月時間,兩人再次坐到石桌邊,卻讓她生出物是人非之感。
李桔還未開口,張思語先笑了一聲。
“我和他剛認識的時候,充滿了偏見和虛妄的自豪,我想我一無所有,即便自卑也不能在他那樣的壞男人面前敗下陣來。”
“可是他那樣的人,我怎麽鬥得過。”現在想起來,她實在過于天真。
沒被他的真金白銀收買,倒是被他的虛情假意勾引。
陸正威像個狡猾的狐貍,把愛做的像真的,把喜歡表現的那麽透徹。
她不過山裏來的野百合,哪知道狐貍永遠在找下一朵花。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已經成了一個攀援他的淩霄花了。我的驕傲自信慢慢變成他給的了,現在他要收回了……”張思語擡頭看李桔,“那我就什麽也不是了。”
李桔心口下沉,張思語将□□裸的卑微自己攤開,是在給她展示什麽叫前車之鑒,用血粼粼的教訓規勸她:
遠離陸正威。
李桔喉頭發哽,想不到這個時候,張思語還惦念着她。
張思語嘆了口氣,笑的有些勉強,“其實……這些話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側眸看向旁邊落滿枯葉的樹林,枝幹搖曳,眼角淚珠同樣凄涼,“原來,可悲的只是我一人。”
李桔蹙眉:“什麽意思。”
張思語搖搖頭,“只是才發現,原來月亮和六便士,都不是我的。”
她要的陸正威不會給,陸正威要給的,她早就不想要了。
張思語朝她看來,目光很安靜,“是你嗎?”
問起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聲音格外的缥缈,她的滿身刺似乎在一瞬間被拔盡了。
她問的突兀,李桔一征,漸漸反應過來她什麽意思。
李桔胸口忽然悶得特別厲害,這樣平靜的目光,好像只是有風吹過,就會不留一絲痕跡消失,她卻覺得裏面盛滿了悲傷。
她漸漸意識到,張思語是真的愛着陸正威,孩子的離開摧殘了她的身體和精神,陸正威和她或許才是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張思語走了,不需要她的回答。
正如她所說,她知道無論答案是什麽,月亮不是她的,六便士也不是。
原來,她一直什麽都沒有擁有過。
李桔看着張思語逐漸消失在小路上的背影,眸子變得漸漸陰冷。
她撥了個電話。
那邊,鄭魁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