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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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龍, 男,48歲,內蒙古興安盟人, 31歲因販毒入獄七年, 出獄後重操舊業, 被我們盯上後突然失蹤, 近年來再也沒出現過,局裏懷疑過他換了身份證做了整容,也曾想過他死了, 但沒想到, 他其實是直接找了個小村莊, 改名生活。”

警車後面, 一幫人坐着, 專案組的人在分析。

其實, 也不是說逃離到村莊這個主意有多意想不到,而是大家都覺得一直藏在一個村莊裏很難。

一個在現代文明生活過、通過販毒獲得大量金錢、處于消費鏈中高層、見識過太多紙醉金迷的人,是很難在深山裏耐下心來生存的。

深山老林這四個字,讓現在的一些小年輕人去想象,可能只能想到樹啊, 果子啊,溪流之類的,或者在網上看到一些唯美的風景照片,但是實際上,深山老林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好。

大部分的深山村莊都是藏在崎岖的山路裏, 山脈的溝壑中的, 在衛星地圖上只有那麽一小點兒,但是卻十分難以查尋, 有些村莊光是走山路,都要走上一個上午,更別提尋找了。

而這些村莊裏,沒有網絡,沒有便利的車,甚至沒有足夠多的食物,殺個豬都得逢年過節,平日一下雨滿地泥濘,生活條件很艱苦,大多數村莊裏連個學堂都沒有,出去上學還要翻山越嶺,同樣的,這裏消息閉塞,大部分人結婚都不會去領結婚證,只是在村莊裏随便請客吃飯就可以了。

這也就是為什麽,岳龍能一直藏起來的緣故,他們國家地大物博,一個犄角旮旯就足夠人藏身一輩子了。

“這個岳龍,是個很會忍耐,很能掩藏自己的人。”車內,專案組的人拿着岳龍的資料,聲音沉重的說道:“他很會用外表來誤導別人對自己的印象,也很會僞裝,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他欺騙。”

“當初抓捕他的時候,就有不少同事被他欺騙過,實際上這個人撒謊成性,十分狡猾,嘴裏沒有任何一句實話,而且手上有多條人命案,只是一直都沒有抓捕歸案。”

“根據最新查出來的消息,岳龍這十幾年裏一直潛藏在一個小山村裏,改名為“張龍”,娶了一個寡婦,還生了一個小女兒,他這一次從山裏面出來,是為了給他的小女兒治病。”

專案組的專家說到這裏,語氣依舊不悲不喜,硬邦邦的落下來:“他的小女兒患了一種先天疾病,需要很多錢醫治,他手裏沒有錢,就去找了一個以前的朋友,但是這個以前的朋友應該跟小醜有點關系,他前腳剛聯系上,後腳就被綁走了。”

警車裏面一陣安靜,只有警笛的聲音在四周回蕩。

包子縮在最角落裏,正在緊張的擺弄手裏的配槍。

這還是她第一回 帶槍出警——以前她雖然也是專案組的,但是大家看她是個女孩子,她又剛畢業沒半年,所以從沒真的讓她上過前線,頂多讓她去收收屍,走訪調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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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要不是出了這種事兒...包子忍不住往左邊瞥了一眼。

她的左邊就坐着陳钊。

陳钊身上已經系好了防彈衣,臉上也沒什麽表情,就安靜的坐在那裏,聽着專案組的人說話,專案組的人圍繞着岳龍說了許久,警車停下了。

一車的人立刻下車搜查。

包子落後半步,下來的時候人群已經都沖進去了,她以前沒來過這兒,下意識地打量了一圈。

這是一個廢棄的化工場,以前國家發展重工業的時候,G市招商引資來的,但是後來效益不好,老板撤資了,這裏沒人接手,就逐漸廢棄了。

之前局裏的技偵科在收到視頻之後就開始定位對方的位置,但是定來定去不是新加坡就是加拿大,就是沒有一個本地的地方,謝予的命又懸在頭發絲兒上,大家實在沒辦法繼續坐下去,幹脆局裏的人繼續追蹤定位,剩下的人直接出來跑,去有可能的地方碰運氣。

比如這個化工廠。

之前傳出來的畫面是一個很大,很空曠的地下室,這種範圍的地下室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能有的,再加上那個吊人的大鐵籠子,讓大家一致認為這應該是某個被廢棄的工廠,最起碼會有很多鐵器工具,最後局裏的人臨時抽調武警,所有人兵分三路,在整個城市裏開始搜尋。

幸好他們的城市不大,廢棄的大型場地也不多,除了化工廠之外只有一個醫院和一個女子學校,如果他們運氣好的話...

包子想到這,狠狠的搖了搖頭,什麽運氣不運氣的,他們出動了這麽多的人,一定能找到謝予的。

想着,包子舉着手裏面的槍,跟在一隊人的身後沖了進去。

化工廠很大,但也很破敗,壓根都沒有守門的人,大家都可以随意闖入,省了清場的功夫。

化工廠裏原先是有一些堆積的廢棄的東西的,比如鐵桶啦,鐵架子啦,以及一些鋼筋之類的東西,但後來化工廠不開了,就被一些小偷三三兩兩的分批偷走了,導致化工廠裏十分空曠。

他們沖進廠子裏的時候是早上八點四十五分,距離謝予沉進水底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他們一行有八個人,四位武警,陳钊帶着包子,一個司機,還有苗華。

苗華本來是不該來的,她一個法醫,确實不适合上前線,但是現在人手不夠,她好歹也算是上過前線的人,也就領過來湊數了。

剛才下車的時候,苗華緊跟在陳钊的身後沖,所以沒掉隊。

陳钊沖的很快,甚至都顧不上放輕腳步、探查四周,讓跟在後面的苗華暗暗心驚。

她一直以為陳钊是個冷靜的人,只是外表看着粗犷,但真的輪到查案的時候,他甚至不會錯過一根頭發絲,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陳钊如此着急。

想着,她也加快了步伐,踩着運動鞋跟在陳钊身後。

陳钊從一進門開始就一直在找地下室,他以最快速度掃遍了整個化工廠的範圍,卻都沒找到一個地下室的痕跡。

苗華落後于陳钊幾步,她跑的沒有陳钊快,等她跑到的時候,正看到陳钊蹲在地上,對着地面發呆。

地面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沒有密室,沒有地下室,甚至連一個小地窖都沒有。

他們撲空了。

苗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表。

八點四十七分。

還有十三分鐘。

——

地下室,籠子中。

籠子的地步已經浸到了水底了,掩蓋了兩人的小腿肚。

謝予跟岳龍對立而站,兩人都在竭力維持平衡,碩大的鐵籠子左右搖晃,鐵鏈不斷地發出“嘩嘩”的聲音,站在上面的兩個人也就離着一米左右的距離,互相對視着,彼此都不懂。

安靜的地下室裏,岳龍的喘息聲格外粗重。

他受了傷,從小腹往上到胸口,一條狹長但并不深的傷口留在上面,這是謝予劃的。

粘稠的血液順着他的身體往下流,很快就潤濕了他的褲腿,又落到了黑色的水面上,岳龍有些許暈眩,他知道自己落了下風。

從剛才他偷襲謝予不成,他就知道要完了。

這個孩子看起來好像長得很好看,安靜随和,不慌不亂,沒什麽攻擊力,但是實際上下手非常狠,他差一點,差一點就被開膛破肚了。

老了,歲數大了,身體早就不像是年輕時候那樣強勁了,而站在他對面的小少年卻從始至終都沒有露出來害怕的模樣,哪怕時間快到了,他也是一副平靜的樣子,就站在那裏,單手拿着刀,靜靜的看着岳龍,仿佛根本不懼怕死亡。

他當然不怕。

岳龍想,這種歲數的小年輕人什麽都不怕,也不怕死,但他不行,他前半生一直在蹉跎自己,後半生才找到真愛,生了一個漂亮女兒,他還沒有看自己的女兒長大,他不能死。

“孩子,再耗下去,我們兩個都會死。”岳龍很虛弱的靠在了水牢的鐵栅欄上,像是即将瀕死了一樣,用一雙飽經滄桑的、渾濁的、帶着血絲的眼神看謝予:“我不能死的,我的女兒還在等着我,她生了很嚴重的病,我這次出來就是為了救她,孩子,我知道我不該偷襲你,你可是再這麽耗下去咱們兩個都要死在這裏啊!我的女兒她——”

“我記起來了。”這時候,站在水牢對面的謝予終于說話了。

從剛才岳龍開始偷襲他,他就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沒有驚叫也沒有害怕,一直沉默的還手,反抗,直到現在,他才像是想起來什麽一樣,擡頭看向岳龍,桃花眼在昏暗裏閃着冷光,直到幾秒後,他才說:“你就是用這個理由,讓我媽媽開門的。”

謝予一直以為他把那時候的事兒給忘了,但當他直面夢魇的時候,往日的一切就都變得清晰起來。

他記得的,家裏的門一直都是關着的,媽媽在廚房做飯,門外有一個男人焦急的敲門,說他的孩子不見了,媽媽急匆匆的從廚房出來,甚至都沒有關掉水龍頭,就這麽開了門。

“你似乎很喜歡給自己塑造一個虛假的形象,用來騙取別人的信任,對我的母親是這樣,對我也是這樣。”謝予的手指輕輕地活動着,他看起來并沒有被血海深仇所影響,而是平靜的看着岳龍:“只可惜,你的騙術太拙劣,也只能騙騙那些心地善良,身體柔弱的女人。”

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懦夫。”

岳龍的臉頓時猙獰起來,他舉起手裏的刀,重重的跺在水面上,怒吼着向謝予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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