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盡管聚少離多,但許蘊喆和奚蕾畢竟交往了兩年半,此前他們又做過三年的初中同學,以這樣突兀的方式分手,許蘊喆說能夠釋懷是假的。

然而,不釋懷又能怎樣?

現在,許蘊喆甚至有點兒害怕放假。因為奚蕾也住在鎮上,小鎮不大,萬一放假時兩人在街上偶遇,豈不尴尬?反正,許蘊喆不願意再見她了。

為免見面,元旦放假時,許蘊喆沒有回家。學校對應考生的假期十分苛刻,低年級的學生都能夠享受三天假期,而應考生只有元旦當天。許蘊喆利用這天收拾行李,搬至教學區的小宿舍內。

小宿舍是校方為了成績優異的學生能夠更好地複習,為學校争榮譽而特別設置的寝室。每年只有在這個時候,小宿舍才向應考生開放,而且只有年級排名前五十的學生能夠申請。

這些小小的房間分布在教學樓、實驗樓的各處,原本作為單身年輕教師的宿舍使用。

房間一般不大,頂多二十平米,但放置單人床和書桌綽綽有餘。自從職工單身宿舍建好後,原本蝸居在這些小房間裏的老師們都搬離了,小宿舍演化成給“優等生”的特殊福利。

擺放了上下鋪床位和兩張書桌的小宿舍每間只能容納兩名學生,因位置特殊,校方特地在同一樓層洗手間的其中一間隔間內安裝了熱水器,方便住在小宿舍的學生洗漱。

由于這樣的安排就日常生活而言有諸多不便,所以真正申請小宿舍的“優等生”不多。

但小宿舍有一個優勢——24小時不間斷的水電供應,這對每時每刻都需要複習的學生來說,具有很大的吸引力。

十二月初,小宿舍再次向應考生開放申請,許蘊喆在那時申請了房間。元旦放假前,他得知自己的新寝室位于理科實驗樓二樓的第三化學實驗室旁。

據傳,這是所有小宿舍裏條件最好的。

因為理科實驗樓才建成不到三年,一切都像是新的。而且晚上沒有實驗課,下午放學以後,樓內基本上除了巡樓的保安以外沒有別的人,衛生間又位于第三化學實驗室隔壁,住在裏面的人出門轉個彎就能進隔間洗澡了,不會發生洗個澡也要在路上偶遇諸多陌生人的尴尬情況。

大家得知許蘊喆要搬到那間小宿舍裏,都不感到意外,因為許蘊喆的成績是全校最好的,連沒給他們班上過課的老師也認識他。

和許蘊喆一同搬進實驗樓201室的還有隔壁(6)班的一個男生,叫譚學松,許蘊喆雖然知道這個人的存在,也見過,但兩人不曾有過任何交流。

元旦這天,許蘊喆搬宿舍,正遇譚學松也搬了進來。

兩人生硬而客套地打招呼相互認識以後,再沒有別的交談。譚學松把自己的東西整理好,背上書包離開了。

許蘊喆猜想他是往教室自習去了。

直到放寒假,許蘊喆和這位新室友始終沒有太深入的交流。其他同學吃飯、洗澡都在生活區,食堂也在生活區,相對而言,小宿舍的不便利的确很多。

基本上,許蘊喆每天早上離開寝室去上課,上午放學後仍會留在教室裏,直到食堂快關門,匆匆地趕去吃午飯。如是,中午回到寝室,午休時間只剩下短暫的半個小時。

他和新室友都要利用這半個小時的時間充分休息,幾乎不會交談。

下午上完剩下半天的課,許蘊喆選擇在放學後立即吃晚餐,之後直接回到教室內自習。

小宿舍沒有夜間熄燈時間,他不需要擔心晚上放學後沒時間洗澡。譚學松似乎也這麽認為,所以他們只有在晚自習結束後才會回寝室。

等他們都洗了澡,時間已過零點。哪怕如此,他們之間也沒有在集體宿舍裏常見的“卧談會”,只有埋頭在各自的書桌前,再自習一至兩個小時。

在這個時候,他們會真正地體會住在這個小房間裏的好處。從前,許蘊喆住在集體宿舍裏,為了能在熄燈後再看一會兒書,得每天把應急臺燈拿往教室充電。

應急臺燈的燈光很暗,人躲在蚊帳裏,看不了多長時間的書就會出現視覺疲勞,他還得防範時不時值班巡邏的老師,如果在熄燈以後被發現寝室裏有照明光,整間寝室的學生都得被扣生活學分。

可是,住在小宿舍裏,沒有人管學生幾點休息。它們的開放就是為了讓學生大大方方地不休息。

高強度的複習讓許蘊喆很快淡忘了奚蕾的事,可惜,随着寒假的來臨,他又想了起來。

元旦能夠留校,寒假總要回家。許蘊喆只能暗自期待別在假期裏遇見她和吳毓。

由于一點兒事情,許蘊喆在學校裏耽誤了一天,在放假的第二天才回家。他驚訝地發現古鎮景區入口處那個空房子被租出去了。升高三那年暑假,原本開在這個位置的魯菜館倒閉了,之後許蘊喆每次回來,房門口和窗戶上都貼着巨大的“旺鋪招租”四字。

想不到這個時候回來,它竟租出去了。非但租出去了,而且裏面正在裝修,看樣子已經裝得差不多。許蘊喆停車,在店門口好奇地看了一會兒。

通過面向街道的幾個大窗戶,可以看出裏面的裝潢已和原先的魯菜館大不相同。這是要開一家西餐廳,還是咖啡廳?許蘊喆對着裏面西歐風格的裝潢,心生疑惑。

“嗨,上午好。”突然,一個聲音朝許蘊喆打招呼。

他看向店門口,只見一個穿着圍裙的中年男子對自己微笑,樣子看來十分和藹可親。中年男子的和藹可親很大程度上歸功于他的大腹便便,他戴着一副文藝的黑框眼鏡,頭發微卷,微笑時像一只懶洋洋的肥貓。

許蘊喆尴尬,回以微笑,道:“上午好。”

男子回頭看看身後的房子,說:“我在這裏開一家西式餐吧,下個月底就能開業了。你住在古鎮裏?”

聽他的口音不是本地人,許蘊喆點頭,想了想,說:“我家在文昌埭開客棧。”

“哦!”男子笑道,“那以後,我們算是鄉親了。我從靜安來,姓許,你可以叫我Peter。”

許蘊喆微怔,道:“我也姓許。您叫我許蘊喆就可以了。”

“你也姓許?真巧。”他從臺階下來,對許蘊喆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

許蘊喆對這種成年人之間的禮節感到意外,他和Peter握了握手,不再多做寒暄,說:“那我先回家了,下次見。”

“嗯,再見。”他笑着對許蘊喆揮手作別。

這人真喜歡笑,許蘊喆和他分別時,心裏不禁這麽想。

不知為什麽,Peter給許蘊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他怎麽想不起自己曾在哪裏見過這個人。

Peter說自己是靜安人,難道以前來青川旅游過?

這很有可能,青川雖說是有千年歷史的古鎮,但現在住在古鎮裏的本地人已經不多。

鎮上旅游業發達,卻栓不住年輕人的心,攔不住他們對新生活的向往。這些年來,不少年輕人都離開了,留在鎮上的本地人除了上了年紀的,就是像許蘊喆這樣還在上學的學生。

那些在鎮上靠特産和民宿營生的中青年裏,外地來的占大多數。許蘊喆猜想,Peter是不是也是其中之一,被慢節奏的生活吸引,來青川追求這種返璞歸真的“時尚”?

正如Peter所言,餐吧的裝修有序地推進着。寒假裏,許蘊喆因出門買菜,幾次經過餐吧的門口,每次都能看見新的變化。

寒假快結束前,許蘊喆知道了餐吧的名字——“晴耕雨讀”,聽起來有幾分文雅,也具有與古鎮相稱的複古風格。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如同鎮上的河水,平靜得像是不會流動一般。

冬天是青川的旅游淡季,冬天的青川不适宜居住。室內雖然安裝有空調,但防不了濕潤的冷空氣從木質門窗的縫隙裏滲入。

整個冬天,許蘊喆家的客棧幾乎沒有客人。他們家只有三個人,許蘊喆、外公、媽媽。哪怕逢年過節,也只有他們三人,要熱鬧也熱鬧不到哪裏去。

這樣冷冷清清的冬天,許蘊喆已覺平常。每天,許蘊喆除了出門買菜以外,很少出門,基本是留在房間裏複習功課。因客人少,有時候即使來了客人,許蘊喆也注意不到。

因為一天到晚全呆在家裏,許蘊喆整個寒假都沒有見過奚蕾。

當初鬧翻時,奚蕾紅着眼睛拜托他聽解釋,現在兩人的家只隔幾條街的距離,奚蕾整個寒假都沒有出現,想必也懶得解釋了。

這樣也好。許蘊喆在心裏說。

随着開學的臨近,離春暖花開的季節也近了。青川慢慢變得熱鬧,游客漸漸地多起來。

開學前一天,許蘊喆在房間裏收拾回學校的行李,忽然聽見許芸婉喊自己的名字。

他應了一聲,來到堂前,看見是來了外國人。

“蘊喆,你給他們翻譯一下吧。媽媽不會英語。”許芸婉說。

許蘊喆點頭,上前與這三個外國人交談,向他們介紹客棧的收費标準。

在交談中,許蘊喆得知,他們是在網上聽說這家客棧由從前清代縣令的私宅改造而成,慕名而來。

許蘊喆向他們證實了這件事,發現其中一個人正好奇地看貼在牆上的照片,便道:“這是曾經在我們客棧取景拍攝過的劇組。到目前為止,有四個劇組來這裏取過景。”

“喔……這是Daniel Corfield!”他們認出其中一張照片上的外國演員。

“他拍攝《千年戀》期間,在我們這裏呆過一天。這是《不及夜深》的主創,導演和主演……”許蘊喆介紹到這裏,看見照片上的許硯深夫婦,不禁怔了片刻。他很快回神,道:“這部電影在國際上獲得過大獎。”

說完,許蘊喆的目光沒有馬上從照片離開。盯着照片中許硯深的臉,良久,許蘊喆猛地想起到底在哪裏見過Peter!

他們太像了。雖然Peter看起來比許硯深大了不止一號,但從身高來看,完全相符。而且,他們的五官相似度非常高,如果Peter瘦下來,許蘊喆猜想恐怕就是許硯深的樣子。

Peter姓許,而許硯深好像是靜安人。

這樣的聯想讓許蘊喆的心砰砰作響,他費力地咽下一口唾液。如果Peter真的是許硯深,那許硯深搬到青川來了?那……他的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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