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4

淮山市的孔廟在栗山縣內,從學校回青川古鎮的路上會途經孔廟門外的廣場。

許靖樞騎着電動車經過孔廟的門前,看見廣場上以立着宣傳畫報,公告周末将有栗山縣高的成人禮活動。

望着寫了“明德篤行,弱歲擔綱”的标語,許靖樞不禁有些遺憾自己沒能參加這麽重要的活動。

雖說成人禮的活動安排公布以後,遭到身邊不少同學的非議和鄙夷,說這是惺惺作态、封建複古,不過期待這項活動的人倒也不少,畢竟生活裏這樣充滿儀式感的活動不多。

而許靖樞看得出,随着日子越來越近,連原本清高地排斥成人禮的那些同學也跟着緊張起來了。

春光明媚的日子裏,古鎮比往常熱鬧,即便不是周末,游客同樣絡繹不絕。

許靖樞回到鎮上,經過主入口時才通過路旁的廣告牌得知原來這個周末出了栗山縣高的成人禮以外,青川鎮還有一項重要活動——漢服文化節。

難怪還沒到周末,鎮上穿漢服和漢元素服裝的人就比往常多了許多。

把車往“晴耕雨讀”開的路上,許靖樞偶遇幾個穿着漢服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她們拿着手機,他真要有一種穿越感。

許靖樞對于近年來漢文化複興的看法在“不倫不類”和“有趣好看”之間搖擺不定,但因着周圍的建築與姑娘們的裙裳相稱,此間看來,賞心悅目的感覺更勝一籌。

不知這幾天餐吧裏會不會迎來一些穿着漢服的客人?許靖樞想了想店中的裝潢,覺得有趣,不料還沒回到家門口,已看見一個穿着旗袍的身影從餐吧的側門走出。

許靖樞吃驚得連忙剎車,不敢往燈下開,生怕被對方發現。可他又怕是自己看錯了,于是雙腿劃着地面,推車慢慢地往前移動。

在燈光與陰影的交界處,許靖樞眯起雙眼,終于确定那越走越遠的背影确實是許蘊喆的媽媽。

她怎麽會到他的家裏來?而且,她走的不是正門,是平常許靖樞和許硯深出入的小門,即是許靖樞平時認定的“家門”。

看她的手中沒有拿任何物什,不像來買東西的。難道是在店裏小坐了?但為什麽從那個門走呢?要走這個門,得經過許靖樞他們平時居住的區域。

誠然,許靖樞知道以前自己的爸爸媽媽以前曾到許蘊喆的家裏取景拍過電影,不過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在那以後,起碼許靖樞從來沒有聽爸爸媽媽談起過關于客棧裏的人。他還以為他們不熟悉,在劇組離開以後成為陌生人了,現在看來,難道還有聯系嗎?

又或者,是得知他們搬家到這裏來以後,許芸婉念着昔日的交情前來拜訪,于是他們又有了聯系?

無論如何,許靖樞對她居然從自己的家裏出來感到驚訝極了。

他想,自己之所以這麽驚訝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許芸婉今天穿得端莊漂亮,也許是衣着的緣故,她的身影比許靖樞上回見到時更顯娉婷婀娜了。

懷着好奇心,許靖樞把車開回家裏。他找出充電器給電瓶充電,期間通過玻璃窗往餐吧裏看了幾回,沒有見到許硯深的身影。

他想了想,沒有馬上走進餐吧,而是坐在電動車上喂蚊子。

餐吧周圍裝置了驅蚊燈,許靖樞一邊坐着一邊打游戲,坐了十來分鐘,安然無恙。他看見許硯深不知何時已從店面後頭走進吧臺內,沒有發現他。

又特意等了十分鐘,許靖樞起身,往店裏走。

“回來了?”許硯深明顯沒有發現兒子已經在店外坐了将近半個小時,“還是喝卡布奇諾?”

許靖樞卸下書包,若有所思,點了點頭,說:“我要一個維尼的拉花。”

他嗯地答應,找出許靖樞的咖啡杯煮咖啡。

許靖樞意外地挑了一下眉,托腮看着他,過了一會兒,問:“今天的心情不錯?”

許硯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我心情差的時候很少好嗎?”

這麽說也沒有錯,不過,平時許靖樞如果要求他做複雜點兒的拉花,總要被他嫌棄,最終只有簡單的心形拉花,還被敷衍地說是“父愛”。

也許是心裏有了懷疑,許靖樞忍不住仔細地觀察許硯深身上的變化。奈何中年發福的男人在半周內能有什麽變化?瘦是不可能的,連頭發也油膩,許靖樞懷疑他昨晚沒有洗頭。

“傅阿姨呢?”許靖樞問。

許硯深給牛奶起泡,說:“上周末回去了。人家還要上班,只是放心不下你,來看一看。”

許靖樞努了一下嘴巴,又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驚訝地說:“哎,你剃胡子了?剃得挺幹淨嘛。”

“嗯?”他摸摸自己的下巴,得意地笑,問,“帥吧?”

許靖樞的眉尾抽搐了一下,雖說許硯深的五官沒得挑剔,但他可不願意用“帥氣”來誇贊這張圓盤似的大臉。

“嘿、嘿,你的眉毛抽什麽抽?”許硯深抓到了他的表情,“幾個意思?”

他扁着嘴巴,搖搖頭,說:“沒什麽意思。”

許硯深瞪他,把做好拉花的咖啡擺在他的面前,說:“喝完練會兒琴,不然上樓自習去。對了,回靜安的車票看了沒有?打算坐幾點的車回去?”

“我來決定嗎?”許靖樞驚訝道。

“不是叫你回來商量嘛。”許硯深輕微嘆氣,“今年和往年不同,你外公外婆都不在了,就咱爺倆了。”

确實,許靖樞的外公和外婆分別在去年年底和今年年初相繼去世了,而他的爺爺奶奶向來不喜歡宋葦杭,他們從來沒有給兒媳婦掃過墓。這麽一來,周末只有他和爸爸兩個人去看媽媽。不過,聽許硯深的意思,傅紅鷹不去。

許靖樞端起咖啡杯,喝前看了看拉花,見到維尼眨了一只眼,一旁還有一個桃心。看來,許硯深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怎麽樣?這只熊像不像你?”許硯深看兒子盯着拉花看,笑着問。

許靖樞回過神,朝他翻白眼,道:“你才一副熊樣。”

“嘁!”許硯深擦桌子去了。

如果再等一段時間,過一兩個月,如果許硯深确實瘦下來了,到時候再問他會不會更有把握一些?望着許硯深的背影,許靖樞不禁猶豫。

不過,像許硯深這麽一個自信心過剩的人,許靖樞很懷疑他是否會減肥。但許蘊喆的媽媽比他上回見到時,更用心裝扮自己了,這倒是真的。

會不會只是他太敏感,所以才産生不必要的聯想?許靖樞知道,自己繼承了宋葦杭多慮的天性,而他還不能了解怎樣的情況才不是多慮。

再怎麽說,也該洗頭吧?許靖樞盯着爸爸那頭油膩膩的卷發,嫌棄地扁了扁嘴巴。

“臭小子,你那什麽眼神?”許硯深回頭,正好看見他一臉嫌棄,教訓道。

聞言,許靖樞臉上的嫌棄更甚。在許硯深把抹布朝他的臉上丢來以前,他脫口而出道:“我最近在追一個人。”

許硯深舉起抹布的手停在半空中,過了兩秒,他湊到許靖樞的面前,一臉興奮地問:“什麽人?學校的同學?男的女的?”

瞧這一張八卦臉,許靖樞翻了個白眼,說:“男的。應該是栗山縣高的校草吧,反正我沒見到比他帥的。”

“喲,有志氣!”許硯深直起身,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比你還帥?”

許靖樞深以為然地點頭。

許硯深更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嗯,他不但長得帥,成績還好。他的成績是我們年級最好的。”說話時,許靖樞瞬也不瞬地盯着許硯深的臉,時刻準備捕捉他的表情變化。

但許硯深的臉上除了表露對八卦的興趣以外,再無其他,不禁讓許靖樞猶疑。他的眼睛突然一亮,故作興奮道:“對了!跟你說一件超級巧的事。上個學期,我還在梅三的時候,偶然間認識他。他應該是聖誕節去梅引玩,我那時就看上他了。”

“嚯!”許硯深驚奇得很,“那你倆可真有緣!”

他的反應和許靖樞預料中的相反,許靖樞忍住皺眉的沖動,繼續興奮地說:“後來你猜怎麽着?他居然住在‘江南庭院’!他的媽媽是‘江南庭院’的老板娘!真是太巧了,對不對?那天我去‘江南庭院’,發現他竟然是那家的孩子,驚訝死了。對了,爸,你到青川這麽些天了,真的從來沒有想過去‘江南庭院’再看一看嗎?”

許硯深笑了一聲,道:“我去那裏做什麽?對你來說,是要找‘秀寧’,對我而言,可是傷心地啊。”

許靖樞可沒從他的表情裏看出那裏是傷心地,進一步問:“也沒有想過再找那家人?”

“怎麽?人很難追,想我給你牽橋搭線?”許硯深揶揄道。

他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但言語中仿佛像表達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再找許蘊喆一家。然而,剛才許靖樞明明看見許芸婉從家裏出去了。

為什麽他不肯承認自己已經和許蘊喆的媽媽見過面了?難道,媽媽的死真的和“秀寧”有關,他擔心被發現,所以刻意隐瞞嗎?又或者,是別的原因?

比如,多年後重逢,彼此都是單身的他們相愛了?

這些問題迅速地排列在許靖樞的腦海裏,而他必須得回答的卻是許硯深的玩笑話。

“差不多吧……”許靖樞聳肩,故意為難地說,“上回到他的家裏,發現他的外公很嚴肅。我很擔心就算追到他,他的家裏人也不會同意。不過,阿姨人很好,溫柔又漂亮。”他頓了頓,“爸,你也單身很多年了,再找個老婆吧!許蘊喆的媽媽就不錯,這樣以後,就是親上加親了。”

許硯深聞言瞪圓了眼睛,二話不說往他的頭頂扇,被他躲過以後,哭笑不得道:“臭小子,算計到老子頭上來了。”

他的反應并不是害羞和尴尬,如果不是他的演技特別好,那麽或許第二種假設可以排除了。許靖樞撇撇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問:“對了。上回我在‘江南庭院’裏看見當年你們的合照,那時許阿姨很年輕。據她說,她當時只有十七歲。我不是在媽媽拍完《不及夜深》以後出生的嗎?而我和許蘊喆又是同歲,這麽說來,許阿姨應該也是在那之後不久就懷孕了。怎麽會呢?她當時那麽小。爸,你在那裏拍戲的時候,見過她的男朋友嗎?就是許蘊喆的爸爸。”

聞言,許硯深微微地愣了一下。他沉吟片刻,說:“我不太了解。那時候,上高中談戀愛是絕對的早戀,學校明令禁止的。哪個女孩子會承認自己有男朋友?我們只是去拍戲,更不可能知道了。”

“也是……”許靖樞想,他說的不無道理,可是為什麽當聽到許蘊喆的爸爸時,他的回答沒有先前那麽随意了呢?

許靖樞發現,因為許蘊喆的媽媽,他和爸爸都忘了媽媽在遺書裏交代過的事——他們都開始對彼此不坦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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