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

距離和許靖樞分別,過了一個小時,許蘊喆來到車棚,沒有找到自己的電動車,這才想起先前許靖樞借了他的車,而電瓶被偷了。現在他得開許靖樞的車回家。

甫一下課,許靖樞便溜到他的身旁,和平常那樣蹲在他的座位邊,扯他的衣擺,說要回家了。

自從那回許蘊喆聽見錢程說許靖樞“狗腿”以後,他不大願意看見許靖樞那樣蹲在地上看自己,扯衣服的行為更是不喜歡。

可是每次低頭看見許靖樞的眼睛,許蘊喆又忘了和他提這件事。而且随着高考越來越近,班上的同學愈發用功,會在下課鈴聲響起後離開座位的人少之又少,許蘊喆推測,許靖樞這樣悄悄地溜過來,也是為了在沒人走動的教室裏不顯得引人注目。

許蘊喆打開電動車的電子鎖,突然發現原來許靖樞的車上的是靜安的牌號。考慮到之前許靖樞在梅引上學,許蘊喆想,這輛車也有些年紀了。

開車的感受證實了許蘊喆的猜想——剎車不太靈敏了,電瓶電量消耗得快。許蘊喆平時開自己的車回家,消耗的電量或許只要開這輛車的一半,看來電瓶老化得十分厲害。

既然要去市區買電瓶,還不如把這輛車的電瓶也換了。許蘊喆把車開回家裏,停放好後,心裏這麽想。

縱是街道上人來人往,有不少游客留影拍照,但許蘊喆回到家中,面對的卻是冷冷清清的庭院。

他從小在這裏長大,平時東西廂房裏是否住着客人,不需看房門打沒打開,也能感覺得出來。

知道廂房中沒有住客,許蘊喆的心中掠過些許詫異和不安。再看向原本種桃樹的地方,現在已經用磚塊填平了土,仿佛桃樹從沒有出現過。可在許蘊喆看來,不适的感覺更甚一些。

“外公。”許蘊喆路過堂前,見到外公正在寫書法,謹慎地打了個招呼,“我回來了。”

許仲言擡眸看了他一眼,說:“哦,回來了。你媽媽正在做飯,你休息一會兒,等下就能吃了。”

許蘊喆哦了一聲,依然忍不住小心地觀察外公。

許仲言提筆在舊報紙上寫下幾個字,忽而從眼鏡背後擡眼,吓了許蘊喆一跳。

“怎麽了?”許仲言奇怪地問。

許蘊喆忙不疊地搖頭,說:“沒什麽。我回房去了。”看來,外公的狀态不錯。

此事暫時放下後,還有另一件事讓許蘊喆難以放心。他把書包往房間裏一放,立即往廚房走。

正在廚房做飯的許芸婉聽見腳步聲,說:“回來了?”話畢她回頭對兒子微微一笑。

許蘊喆又一次訝然——媽媽總能輕易地聽出他的腳步聲。平時,許蘊喆很難相信“聽見某人腳步聲”這樣的話,不過在許芸婉的身上,這話應驗了。

他也笑了笑,走近後見到一旁有幾個土豆,問:“今晚燒土豆?”

“嗯,紅燒還是清炒,你選。”許芸婉切了一些姜絲備用,說。

“做醋溜土豆絲吧。”許蘊喆說着,把土豆放進水池裏清洗,開始給媽媽打下手。

母子二人一同在廚房裏準備晚飯,因為默契,幾乎沒有交談。

許蘊喆放下切菜板,找出菜刀把刨了皮的土豆切絲,想了想,終于問:“媽,怎麽生意怎麽差?”

聞言,許芸婉揭鍋的動作頓了頓,答道:“客人把桃樹被挖走的事寫在評論裏了。”

許蘊喆聽罷心頭一緊,确認着問:“是那天住在東廂房的客人嗎?”

她點了點頭。

那天他們離開時,許蘊喆還曾拜托他們不要在網上寫對客棧不利的評論。彼時他們勉勉強強地答應下來,可最後還是沒有那樣做。

但這許蘊喆不能怪人家,畢竟影響客人的住宿體驗,是客棧有錯在先。許蘊喆在心裏沮喪地籲了一口氣,問:“沒聯系,讓他們删評論嗎?”

許芸婉把煮好的水煮蛋剝殼,放在碗裏備用,聽見兒子的提問,她沉吟片刻,答:“他們不會删的。”她把蛋殼丢進垃圾袋裏,擡頭對他釋然地笑了笑,安慰道:“算了,過些時候就好了。”

看出許芸婉回答問題前的郁悶,許蘊喆難以接受她的“安慰”。可他沒有當面追問媽媽為什麽那樣講,而是在切好土豆絲後,洗了手回房。

為什麽許芸婉說客人不會删評論?雖然,他們表面答應,背後又反悔的行為讓許蘊喆郁郁寡歡,但他認為許芸婉之所以那樣說一定有別的原因。

等回到房間裏,打開手機裏的民宿軟件,找到青川的“江南庭院”點開來看,許蘊喆被評論區裏的聊天截圖驚呆了——

外公竟然和客人吵了起來,在聊天中揚言客棧不歡迎這樣的客人。

看到截圖中外公罵客人“癟三”、“小赤佬”,還說出“侬蠻老卵的嘛”這樣的話,許蘊喆的心頭涼了半截。

他放大截圖看清聊天時間,這是三天前的事情了。截圖出現在客人的追評裏,評論下方附和的人挺多,其中好幾個說“江南庭院”的老板精神似乎确實有問題,還有人說當初住得挺好,沒想到老板是這樣的人。

這是客棧收到最新的一條評論,許蘊喆再登錄房東後臺,确認在那位客人追評以後,客棧再沒有過訂單。

許蘊喆感覺自己的心空蕩蕩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但他回想許芸婉的态度,難道媽媽打算将此事擱置,等着時間讓它不了了之嗎?

突然,手機裏收到一條信息,吓了許蘊喆一跳。他低頭一看,信息是許靖樞給他發來的,說:我回到靜安的家了!

許靖樞:崩潰了!回家的第一天,我爸竟然叫外賣!你家今晚吃什麽?回到家了嗎?

晚飯前,許蘊喆再次收到許靖樞的信息,順帶發來的圖片上是海鮮披薩和可樂。

面對飯桌上許芸婉精心準備的菜肴,許蘊喆想把照片發下來發給許靖樞,但看見許仲言來吃飯,他把手機收進兜裏。

席間,他們一家三口和往常一樣,基本沒有交談。

許蘊喆心事重重,感覺到媽媽似乎同樣心不在焉,而外公,許蘊喆看不出他有什麽異常,同時想象不出他怎麽會在聊天窗口裏對客人說出了那些話。

這幾天家裏沒有客人,外公和媽媽每天都做些什麽?許蘊喆不禁後悔這兩天沒有關心關心媽媽。不過,他确實想不到那位客人會出爾反爾。

一家人吃完晚飯,月已經挂上梢頭。

院子外隐約傳來外頭熱鬧的歡聲笑語,這正是一天當中古鎮裏最熱鬧的時候。不少來過青川的游客都說,古鎮在白天看起來破破爛爛,到了晚上,張燈結彩,夜景才是迷人。

夜景是青川的招牌,雖然許蘊喆對此不以為然。

門外的熱鬧更顯得客棧裏冷清。許蘊喆和媽媽一起收拾碗筷時,來了兩位游客。許蘊喆帶他們看了看客棧裏的房間,但他們在聽說房價後,又離開了。

這麽一來一回,客棧仿佛變得更清冷了。

沒有客人,讓許蘊喆想起先前許靖樞說的話。他說如果客棧關門謝客,許芸婉和許仲言應該有時間參加栗山縣高的成人禮。

送走來看房的游客,許蘊喆往廚房去,沒有找到媽媽,又去了許芸婉的房間。

他敲門入內,看見媽媽正坐在梳妝臺旁繡花,不禁多看了片刻。

“怎麽了?”許芸婉用繡花針搔了搔頭,微笑問。

許蘊喆猶豫了一會兒,在她的身旁坐下,說:“媽,明天我們年級在孔廟舉辦成人禮。既然客棧沒客人,你去看看吧?我是學生代表,要發言的。”

許芸婉聽罷詫異地擡頭,眼中有驚喜和自豪之意,問:“怎麽之前沒聽你說呢?”

許蘊喆愧疚地低頭,說:“對不起。”

聞言,許芸婉怔忡。半晌,她窘促地笑了一笑,柔聲道:“沒關系,媽媽知道你的難處。”她望着孩子的眼睛,“很快就會好了,別擔心。”

之前,她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可是許蘊喆沒聽懂。而且,照如今的境況,許蘊喆沒感覺到哪裏有将要變好的征兆。

母子二人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門外傳來一個嚴厲的聲音,質問道:“你們娘倆背着我說什麽悄悄話?”

他們都沒有察覺許仲言進屋,許芸婉的臉上閃過驚詫,表情随即冷下來,淡淡地說:“沒什麽。”

許仲言冷冰冰地注視她,而她低頭繡花,沒有擡頭理會。俄頃,許仲言将話頭轉向許蘊喆,問:“蘊喆,你開回來的電動車為什麽是靜安的車牌?那不是你的車,你的車呢?”

聞言,連許芸婉也詫異地看向兒子。

許蘊喆沒想到外公會留意他停在院子裏的電動車,面對質問,他的喉嚨發緊,答道:“我的車沒電了,借了同學的車。”

“你有靜安的同學?”許仲言瞪直了雙眼,“你和你媽媽一樣,都想去靜安,是不是?”

許蘊喆愕然。

盡管因為許靖樞把他的電瓶弄丢了,讓他不得不開許靖樞的車回家,他對此感到無奈,可他從來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現在聽見外公竟然因為一塊靜安的車牌而說這樣沒頭沒腦的事,許蘊喆真感到哭笑不得。

許蘊喆吃驚的不只是外公這樣小題大做,還有外公現在竟然對他也這樣說話了。以前,許蘊喆時不時聽見外公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都是對媽媽說的,但現在,連面對他,外公也這樣了。

怎麽會這樣?是外公的病越來越嚴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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